我接过他手中的两片玉珏:“这也是传说的一部分吧。”
“我才不相信什么传说不传说的,这只是娘留给我们的信物,还有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而已。”
我攥紧了手中的玉珏,点点头。
心理准备做得再充分,还是对朝上的状况有些招架不住。
“四殿下在民间长大,对朝政一窍不通,怎么能够参与政事,这岂不是将国家之事当做儿戏么?!”说话的是左度使黄大人。
旁边吏部侍郎附和道:“况且四殿下刚回朝中,陛下便驾崩,朝中难免民心不稳。敢问四殿下有何本事能够安抚人心?”
“没错,况且莫离国师曾经留下箴言,双生之子必去一,否则不成君主便成魔。”太史说话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落雪,“四殿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回京,很难让人不生疑惑之心。”
殿中众人议论纷纷,太史关于雪图预言的一番话仿佛投在将滚不滚的开水里的石子,彻底打破了大殿中的平静,不少人点头赞同,我独自站在旁边听着,这个时候,即使成了万矢之的,也只能够一个人承受住。
“老臣有一句话要说。”殿中,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穿透了喧闹如集市的大殿,仿佛镇心剂一般。
云清雪这才发话:“不知林老将军作何见解?”
我看向师父,他并不知道我就是苏凌,但是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和殿里的一干大臣一样,对我有所质疑。
他明亮的眼睛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四殿下初来乍到,的确不能够让众人信服,但是……也不能够全然否认四殿下,将他当做诅咒的煞星。图云所谓的预言本就是断章,若是对尚未发生的事情产生恐惧,又怎么配对别人评头论足?!”
林百善第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还是引得一阵点头附和,但是随即反抛过来的罪状倒是让他们咋舌,说到后面有些人已经低下头去,面露愧色。
我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他的目光却没有在我的脸上多作停留。我也不觉得失落,师父明明不知道是我,还能够帮我说话,我已经觉得很满足很高兴了。
殿中一片安静,我知道,是我说话的时间到了。
脚步跨出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那个人牵动。这个分明是菜鸟的四殿下,竟然仅仅一步跨出便让空气都似乎为之改变。尽管整个人缩在了裘袄之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气质。
林百善也有些惊讶,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像自己那个半路消失的徒弟?站在那儿的时候,谁也注意不到他,但是一步跨出,整个人就好像是上好的宝剑出了鞘,一双眼中显露出明亮的光彩来。
我微微用了内力,让自己的声音在殿中扬开:“各位可能对突然出现在京城的我感到有诸多疑惑,这也不奇怪,毕竟我曾经对父皇说过,死也不回京城。”我半垂下眼,感觉到殿中人都在凝神听着,“但是诸位大人都是父母生养,也都知道亲情为何。十三岁那年,娘亲去世,草草落葬,一直是我心中的隐痛。之前父皇身体健康,我尚未觉得恐惧,但是听到父皇病危的消息之后,就好像天塌下来一般……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也没有一辈子抛弃父母的子女。我回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见父皇最后一面。”
抬起头来,让声音高了几度:“我留下,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父皇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将属于我的职责托付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我的双生哥哥,让我好好辅佐新帝治理好图云。诸位大人若是一味对我猜疑排斥,一来有违先帝遗愿,二来,也是让我不要做任何对图云有利的事情,不是么?”
犀利的光芒突然从殿下那个少年的眼中放出,不少人都心中大惊。他是有着这样的自信的,若是不将才华用于朝堂,又想让他用于何方?若是将来逼走了四殿下,他做出什么事情来,绝对和自己等人脱不了干系。
想及此,再没有人敢提出让他离开的说法,反正是先皇的遗愿,他们又何必管那么多?
我见殿中终于安静下来,悄悄和落雪交换了一个笑容。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将今天的话一一证实不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见师
从大殿出来,重新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我才舒坦了许多。落雪和我并肩走着,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北方的温度还是太冷了些吧?”
“嗯,有一点,里面太阴凉了。”我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我做的怎么样?”扬着脸问落雪,他温柔地看着我,用手指帮我拨了拨头发:“好,非常好。”
“咳咳……”
突然,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传来,我触电一般松开落雪,规规矩矩地站好。面前的人微带着笑意打量我几眼:“四殿下瞒得老臣好苦啊。”
我听他这话便知道他已经认出我来了,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小小声低顺了眉眼道:“师父。”
林老将军还是之前的样子,似乎都没有变老的迹象。他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用温和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会儿:“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京城,还换了一个样子想要重新来过了。只是今天你在朝堂上说的话,可千万要记住啊。”
“凌雪知道,话说得再好听,也得有实际的成效才能够使人信服。”我保证道,“凌雪一定不负师父所望。”
“好好,既然这样,接下来的路,你就自己先走着吧。三殿下想来也会帮衬着你的。”颇有深意地笑看了落雪一眼,他便伸溜+达x。b。t。x。t手揉了揉自己的腰,“今天天气不错,回去晒晒书。”话音未落,人已走远。
我看着他颇显威武的背影渐渐远去,在将军府待过的那段时光发生的事情,和他品茶论道,和兵部的那帮将军们推演沙盘,恍如隔世却记忆犹新。我此生大概再也不会作为苏凌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而那段记忆里的时光,也只有知道的人才能够与我共同回忆。
呼一口气暖暖微僵的手:“落雪,我们回去吧。”
回到府里的时候,福伯说许长山先行离开了。我没有什么感觉,倒是落雪,因为一路上都是由他陪着找我,骤然间连告别都没有一句就离开,还是让他有些失落。不过许长山属于江湖人,想来是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说走,也就两袖清风地走了。
我们想了一会儿,也就不再纠结于这样的问题。但是已然出了京城的冰山客心中却是茫然困惑的很。
自从灵医谷见了云凌雪,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每见到他都会想要做出些有违他本性的事情来。看他冷得厉害,就想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给他穿,或者是用自己的内力帮他加加温,但是这样的活儿轮不到他来做。
真是奇怪,奇怪。一定只是因为云凌雪是自己看得惯的兄弟,一定是这样的。这样催眠了自己,许长山反倒是更迷茫了,干脆离开这儿,好好想一想。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了,自离开灵医谷,在路上跋涉了这么久,又处理了父皇的丧事、运云清雪登基的事情,百花已然开了又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屋后已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榕林。
落雪说,自我失踪的那天开始,他开始尝试着学习吃苦瓜,唯有这样,才能在那越来越浅淡的苦涩中将我的容貌勾勒完全。我看着桌上的清炒苦瓜片,忍不住笑起来:“虽然图云现在渐渐热起来,但是还不到吃凉瓜的季节吧。”
落雪微窘,抓了抓头发:“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知道,但是你若是实在吃不惯苦瓜还硬是要吃的话,我也会心疼的。”
他闻言摇摇头:“我发现这玩意儿越吃越香,虽然有点苦,但也渐渐能够吃出清淡的香气来。你曾经说过,我像雪雪,初时好像有刺,但是相熟以后就会很乖顺。我倒是觉得,我们的感情才像苦瓜,虽然曲折,但是却是极好的,也会越来越和谐。”
“你倒是想法奇怪。对了,你不提我还没有想起来,这次回来怎么没有见到雪雪?”
他面色一僵,嘴角扯起一个笑容来,却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其实我也不知道,前年出去的时候走的匆忙,就把雪雪给忘了。我待会儿回去问问福伯,想来他会安顿好的。”
我知他那时候是真的紧张我,别的也顾不上,心下没有埋怨,只有感动。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中,看着他带着笑容扒拉入肚。
完美的人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吃了晚饭我去洗澡,落雪却消失了。直到我重新裹好了裘袍回到卧房的时候,惊愕地看见他弯着腰在角落里忙活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一脸兴奋之意。
“怎么了?笑成这样儿?”
“你过来看。”他拉着我走到方才看的那处,让出光亮来,我便看见了缩在角落的小东西:“雪雪?!”惊讶的声音想来是带着两分喜色。
他也笑得极为灿烂:“还不止呐。”伸手轻轻拨了拨雪雪慵懒又发了福的身子,我看到了缩在它身下睡眼朦胧的三只小猫崽。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涌上心头,我觉得眼前有些迷蒙,想来是浸染了雾气。
蹲下身来,轻轻地抚上雪雪的脑袋,它果然是极有灵气的,只是最初有一瞬间竖起了毛,但是下一刻突然温顺下来,主动用小脑袋蹭着我的手心。
“落雪……雪雪它还记得我。”
“嗯。”他应着声儿,伸手搂了我的肩,“福伯将它一直好好照应着,前一阵子被小黄带回家养去了,听说我回府,他又将雪雪带回来。今天才到这儿的。”
我身上裘袄是上好的狐皮,细细软软的容貌抚摸起来想来也是很舒服的。落雪的手本是无意识地轻抚着,不知怎么的,渐渐就停不下来了。我看着猫儿,他看着我,突然在我耳边轻轻喊了我一声:“凌儿……”
汗毛一竖,我刚刚对上他的眼神,便看见一抹笑意自他眼中闪过,然后整个人腾空被抱了起来。
“我们虽然制造不出小宝宝来,但是睡前运动可不能够荒废。”他像雪雪以前爱做的那样,用脸蹭了蹭我的脖子,“从灵医谷那次以后,我们就没有再那个了……给你暖暖?”
他说的暖暖,是因为上一次行过云雨之后,我虽然觉得很累,但是卧床的那几天,直到后面五六天里面,都没有感到很冷。他倒是有了借口么?想憋他一憋,但是看见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心里一软,也就没有反对。
夜还长,明天又用不着上早朝。红烛珠光,将罗帐内照得通亮,水般的光纹在他滢泽有致的身体线条上起伏,精致的轮廓越长越有男儿硬朗。我是爱惨了这个一胞所生的冤家,将略显得有些纤瘦的手臂揽上他的脖颈,任由他对我为所欲为。
这一次就算了,以后还是要加强锻炼,不能一副白斩鸡模样儿了。上下攻防,总是要换着来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军机
没隔两天,师父以要看看我有没有军事才华为理由,将我调到了他的身边,我也才总算轨道了正轨。渐渐地将原本所学的东西和手段使出来,对我有反对意见声音和质疑的眼神也少了很多。
但是接触正事意味着好日子也持续不了多久,麻烦接踵而来。我重回将军府之后感觉得越发明显。
本来我前年离开的那段时间,落雪就曾经为北关的事情离过京城,虽然当时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什么异动,随即就将朝政大事放下了去找我。
一年半的时间下来,原本忽略的地方却渐渐有了问题。
“虽然说现在还不太看得出来,但是我觉得,安置在边境的这一帮人,虽然都是些老弱妇孺,但是不代表着北国有与图云和解的意图。”我皱了眉,“师父,会不会图云是将他们作为后勤来培养的?万一有战争的话,从其他地方运送粮食再快也会比边关直接产收来得慢,不是吗?”
室内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但是事情未必就是到了这么悲观的地步:“师父,那些边民到了村里有没有开始耕种?”
“这是自然有的,边境的环境虽然紧张,但是因为靠着南边,土壤比图云肥沃得多,种粮食也是收成很好。”
“北国的那帮人还是在紧锣密鼓地操练兵阵么?”
“不管有无战事,都是要坚持不缀的。”旁边兵部侍郎道。
“那,村里的那些妇孺会将粮食给北营吗?”
我看着图云的地图,手指尖放在了那条深色的边境线上:“师父,古人有以战养战、以耕养战的说法……我担心……”
“担心未来会出现大战么?”师父虎目微缩,粗壮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起了桌面。
整个兵部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他们这些人,有一部分像师父这样久经沙场,也参加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南北对战,但是还有一部分没见过血的,此时更是不知所措。
战争是什么?战争不是两队人马拿着刀枪剑戟喊喊打打的儿戏,而是要流血、要死人的。除非是万不得已,谁家的子女不是父母生养,怎么舍得送到无情的沙场上送死?!但是南北的资源不均衡,也难以避免这样的矛盾一茬又一茬地产生,以前是图云眼馋着北国广阔的领土和一望无际的平原。现在又有北国对图云肥沃的土地、富饶的城镇虎视眈眈。就算是通过一场战争,尸殍遍野,也只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平衡,隔个几十年,年轻人又会忘记过去,不安分起来。
况且,如果真的打起来,就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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