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 第30部分

　　
　　“皇上召我？”白素素听闻这个动词有些惊讶，“当真？”
　　
　　“回娘娘的话，”那小侍官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方才，皇上悄悄从大牢里将皇后带回来了。”
　　
　　白素素心下一惊，却没显在脸上：“他可是见了什么人么？”
　　
　　“是灵越的逍遥王妃。”
　　
　　“我知道了，稍候就去，你先回皇上，说我稍作梳妆，待会儿就到。”她打开梳妆奁，取出了眉笔。
　　
　　待人走了，她就着手中眉笔在纸条上写下密信，拴在训练过的麻雀脚上，放了出去。画完眉，梳好了头发，那边便已经回了消息。
　　
　　展开纸条，看见的指示并不出白素素的意料，牺牲她一个，保护大局不受影响。红唇勾起，她站起身来：“备车辇，起驾芙蓉轩。”
　　
　　…………“白老爷，素素是您的亲女儿啊。”
　　
　　“哼，我的女儿多了去了，不少她一个。”正值中年，未显老态，白一弘的脸上云淡风轻，听了这个消息，平静地好像扔掉了一枚无用的弃子，“不过为了个云映雪，就甘心做个弃子，她也真够出息，我白一弘没有这样的女儿。”
　　
　　江一鹤被他的目光扫得脊背发凉，这个人才是图云最大的隐患吧，手握神秘又强大的南军军权，身边控制了云映雪林肃霜这“双剑”高手，本来他吩咐白素素控制笑茹去杀云清雪，嫁祸给易家，又控制云清雪，使得朝廷与江南富人的矛盾激化，而后他再以南方人的名义领军反帝，以他的声望，加上云清雪登基以来的失败和人们的不满，足以让这个几百年的国度改朝换代。
　　
　　现在棋差一招，没料到灵越的人从中作梗，陷入两难。
　　
　　白一弘扮猪吃老虎，从装善良当上南泽府君，接手南军，到现在成了国丈，准备坐收渔利，怎么能因为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被抄了老巢？
　　
　　手指敲击桌面，他微眯了眼睛，灵越的人，若是他们不离开图云，就休怪他白一弘下手不留情面了。反正他们死在这儿，云清雪就得多两个敌人，少了灵越和苍雪的靠山，他做事就更有把握了。
　　
　　“嗯呵呵呵……哈哈哈哈……”他长笑数声，江一鹤弓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秋风渐凉，芙蓉轩的芙蓉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池绿伞，带着衰败的意味。云清雪和白素素两个人站在芙蓉轩二层的栏杆前，俯看着眼前的景色。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云清雪一声叹息打破了宁静。
　　
　　“人无百样好，花无百日红，再美好的东西，都会有不得不消逝的时候。”
　　
　　“陛下想说什么？”
　　
　　“素素，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他悠悠道，“成亲那天，我跟你说过，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我真的很高兴。”
　　
　　“……臣妾也很高兴。”
　　
　　“你，爱我吗？”云清雪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对这个在他生命里来来去去的女子。自落雪以后，他已经不敢再奢求这种情感，但是他突然很想问白素素这句话。
　　
　　白素素看向他，姣好的容颜是刻画般的明艳，除了温柔，却带上了些许苦涩：“如果我说爱，陛下会相信吗？”
　　
　　“我相信。”云清雪扬起一个笑容，“以前我不懂，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经历了这么多孤独，我才发现，能够被爱是最幸福的事情。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必须做出那些事情，我都愿意等你，放下那些枷锁，好好地当我的女人。”
　　
　　眼泪从美目中流下，白素素没有回答，因为她回不了头，但是，这一刻，在这个芙蓉轩上看到的听到的，她就算是死了，也忘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约

　　白素素离开了，算不上悄无声息，因为所有的踪迹都显示着她的去向。
　　
　　这是云清雪时隔这么久第一次踏入自己原来的宅子，自从当了皇帝，他再也没有到这儿来过。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只是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他的太子府自不用说，已经落了灰尘，就连落雪的王府，也只剩福伯和小黄打理着。
　　
　　听说素素传了消息到雪洛王府，他便赶了过来，却发现只有落雪在。
　　
　　“凌雪呢？”
　　
　　“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是被白素素抓走的。”落雪将纸条递给云清雪，道。
　　
　　云清雪看了他很久，都没有看见他对自己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没有生气，没有恼恨，也没有……情感。落雪已经放下了吧，对于他来说，云清雪只是皇帝，只是一个和自己有血缘的皇帝。但是莫名的，云清雪虽然感觉有些失落，却再也没有悲伤。
　　
　　“三天后午时，来断情崖，见凌雪……”
　　
　　断情崖，在云京外的郊原，是一处奇特的地形，平白生出的谷壑，上有垂崖，人如果从上面掉下去，骨头都找不到。
　　
　　若是放在平时，绝不会有人愿意到那儿去，但是现在，那里有凌雪。
　　
　　“灵越的人呢？”
　　
　　“灵越小皇帝大婚将至，他们回去了。”落雪的回答清冷干脆，毫不拖拉。
　　
　　气氛清冷，却谈不上尴尬，云清雪想找点儿话题说一说，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极不合宜。最后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关系。”落雪这样回答。
　　
　　话已尽，两个人都知道，今后的他们之间，不必再谈风月。
　　
　　…………轰隆一声，墙上陷下一道门，站在门口的，是白素素。她的一身白衣，衬得她孤绝清艳。
　　
　　“你来做什么？”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向落雪问一个回答。”她垂下眼眸，“如果落在旁人手里，你还有别的用处，但是那样你会更痛苦的。我这样做，你就当我是对你好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放了了事？”
　　
　　“你想得倒美……也罢，好奇么？我会用什么方式问云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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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再说话，外面这些天的情况，我一点也不知情，说了只是徒当笑话。
　　
　　她见我沉默，也没有感到奇怪，勾了勾手指：“先委屈你一下了。”旁边人递上一枚药丸，她捏了递到我的面前，“吃了。”
　　
　　我看着那枚桃粉色的小丸子，在她雪色的手心滴溜溜地滚着，有些迟疑。“你放心，只是普通的软筋散罢了。”
　　
　　她的眼神不像在骗我，倒带着点儿决绝。到底发生什么事，听她的口气，似乎是靠她力保，才换得了这个不算好的待遇。吞下药丸，除了浑身顿时失了力气，果然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她一路带着我出城，离开繁华的街市，向着旷野走，马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知道，还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
　　
　　想到即将要见到落雪，我心中喜忧参半。她将我带到了传说中的断情崖顶，下面便是从未有人生还的幽谷。风猎猎地扬起衣摆，在这样的高处，风声几乎湮灭了一切其他的声音，让视线变得有点不真实。
　　
　　我们在崖上等了半个时辰，时近中午，左边道上跑来几个人，我一眼便看到了跑在最前面的落雪，还有紧跟着他过来的云清雪。他们似乎与人打斗过，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后面的两个侍卫也是几乎走不动路了。
　　
　　他们一步步走近，却未曾受到阻拦。
　　
　　彼此之间不过剩下一丈远，白素素突然将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停下。”她使力将我拉了起来，一步步退向崖边。落雪的脚步顿住了：“不要！不要伤害他！”
　　
　　“素素，你……”
　　
　　“你们就站在那里，一步都不要再往前走。我拉一个云凌雪陪葬已经足够，你们如果也想死，我管不着。”她说话间收紧了手，我只觉得脖子一阵轻微的刺痛，便见落雪脸上的表情更慌乱了。
　　
　　我轻声道：“落雪是爱我的，就算你带着我一起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么有信心？”她不置可否，扬声道，“皇上，素素最后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这就过来，你不要冲动，在那儿等我。”
　　
　　“皇上！”落雪喊他一声，却没叫得住他。云清雪只身一人慢慢走了过来，隔了四五步的距离，白素素不再让他往前走。
　　
　　“跟我回去，好不好，素素，我不会治你的罪，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
　　
　　“今天你带不走我的，你来的时候并不轻松，不是么？除了路上拦截的人，这方圆半里之内，还有许多人……皇上，你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这些我都知道。从我出生，被收养，我便是作为一个棋子被养大，直到遇到你，才知道被珍惜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我没有这个命享受你的感情！”
　　
　　白素素的声音里，透出来的是她的真心，甚至带着些哽咽，让人听了忍不住心酸。
　　
　　“我虽然从未被当做一个真正的人，但是如果没有教主，就没有今天的白素素，没有他我早就已经死了。即使为教主，牺牲了我的两个孩子，牺牲了我所有的幸福，我也绝不会后悔……所以，为了救教主，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心下一惊，云映雪还活着吗？但是下一秒，我便没办法思考别的东西了。
　　
　　白素素决绝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将剑一扔便拉着我的手往下跳。
　　
　　…………“咯。”
　　
　　铁铲碰到了一个硬东西，老贺停下手中的活计，将那个盒子挖了出来。拂去灰土，显露出来的是一个一尺半的细长盒子，雕花楠木，一看就是个好东西。他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另有一个画轴。
　　
　　“快来看呐！这是什么？好美的人啊~~”
　　
　　“老贺，有功夫看什么画呀，咱们这工时紧着呢，干不完今天可没饭吃。有什么东西给监工呈上去。”
　　
　　“哎，不是，这……”老贺见手里的画像被那人劈手夺走，也不好说些什么，继续开始挖土方。
　　
　　“监工，这是老贺挖出来的盒子里的，您瞅瞅。”
　　
　　洛玄雨奉平安的命令在苗疆重整旧屋，此时见工头递上来一个画轴，随手接过，打开来一看，却有些呆住了。
　　
　　一模一样的容颜，一双少年甜蜜地笑着相拥在一处，惊世绝艳，只是其中一人额上三瓣红梅，鲜红如血。
　　
　　这画有了些年岁，边上有些剥落，纸质也开始泛黄，看起来大概有百年的历史，画轴不显眼处还写着几行小字，洛玄雨凑近了方才看见那不知用什么笔写就的蝇头小字：“生愿同时，死勿同日。留君于世，望君珍重，魂化玉珏，护尔平安。若得此图，诸事自明。”落款之人似乎是叫云翰笔。
　　
　　“到底是云翰笔写的，还是云翰写的？”洛玄雨虽看不懂，却也知道这似乎是什么绝笔书。
　　
　　或许平安会有办法查到这是什么，他将画轴收好，吩咐手下连夜送去京城。
　　
　　不出三天，画轴便到了平安手中。她正忙着教未来小皇后册封之礼，乍然收到来自苗疆的东西，以为是什么深埋地底的古董。
　　
　　展开来一看，一声惊呼冲出口中：“小梅花？！！雪图？！”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接近尾声的节奏啊，明天第二部就要结局鸟~~




☆、放手（完）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在白素素拉着我跳下去的那一刹那，云清雪拉住了她，而随即冲上来的落雪，一手拉住清雪，一手拉住了我。
　　
　　巨大的冲力几乎让落雪一起滑下崖去，后面两个脱了力的侍卫一人抱住一条腿，造就了现在的状态。
　　
　　我费力地仰起头，看见落雪的脸上有擦痕，正慢慢地渗出血迹。他死死地拉着我们两个人的手，然后我听见白素素的声音道：“云凌雪，时间掐的正好，很快，你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我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全凭着落雪抓着我的手腕。他手指骨节都因为太用力而发白了，我心里一酸，想退出这一场残酷的选择，我先挣开，代替他作出这个抉择。
　　
　　可是我也不忍心让落雪承受这样的痛苦，虽然很艰难，我还是想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素素，不要，你干什么，不要！好好抓着我的手！！”云清雪突然惊恐地喊起来，他拉着的那个人正在使劲掰开他的手指。
　　
　　云落雪的两条手臂承受着三个人的重量，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居高临下，却将白素素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她痴痴地看着云清雪，满眼泪水，哪怕是说出那些残忍的话的时候，她还是看着她真心爱过的人。
　　
　　云清雪手里一空，只觉得心里骤然塌掉一块：“素素……素素！素素！素素你回来！回来啊——”
　　
　　他挣扎着，却不料这样的动作超出了落雪的负荷，落雪的右手“咔”地一声脱臼，云清雪身子往下一坠，本以为会就此掉下去，眼睛一闭，准备等待死亡，却没有发生预想中的事情。
　　
　　他睁开眼，发现落雪用另一只手拉着自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有冰凉的水滴落在他的眼睛里。
　　
　　落雪像死了一般，直到身后的侍卫将云清雪拉上来，他还痴痴地瞪着双眼，望着悬崖溜＋达x。b。t。x。t的方向。一个不注意，落雪已经扑到了崖边，纵身往下跳。两个侍卫死死地拉住他，抱着他的腰往回拽。
　　
　　仿佛濒死的困兽，云落雪的力气大得惊人，三个人合力才勉强将他捺住。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他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从灵魂深处发出绝望的厉叫，“啊——啊！！放开我！！凌雪！凌雪————！！啊——”
　　
　　…………在那一刻，我知道了答案。
　　
　　风扬起我的头发和衣服，短短的几息时间里，时间却好像过得特别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