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言道:“他不来解释,是因为他不后悔,或者不想让人知道他后悔,有些人便是如此,咬碎了牙也要和着血往肚里吞。”慕容言这么说只是想安慰一下洛流光,毕竟洛飞星当了他十六年的哥哥。
不久后慕容言便后悔了。因为洛飞星带了十几人骑着马,在前头等着他们。金家的赏兵大会,洛望悦也是要派人去的,最恰当的人选便是洛飞星了。
慕容言倒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洛飞星会特地等着和他们一起走。
洛飞星温雅有礼地笑道:“慕容府主,我们都要去石堡城,不如同路,也相互有个照应。”
薛莹低语道:“和你一起走才危险呢。”
洛飞星听得清清楚楚,但从他的表情上真的一丝也看不出来。
慕容言也没下马车,只隔着车壁道:“那就一同走吧。”
薛莹有些讥讽地道:“那就烦扰洛大少爷多多照应我们了。”
洛飞星只微微一笑:“薛姑娘客气。”
薛莹白了他一眼,提了缰绳,策马离他远些。
洛流光依然缩在马车一角,他绞拧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惶惑的看着车壁,似乎想透过它看到外面的人。
慕容言有些头疼,他不知要怎么安慰洛流光了。
一连两日,洛流光和洛飞星都没有说话,洛流光基本上都在马车里,无论白天黑夜,偶尔下来透风也垂着头站得离洛飞星很远,洛飞星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一回到马车上,洛流光就恨得牙痒痒地开始挠车壁,“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慕容言道:“你可以去问他。”
洛流光咬着唇:“不问。”
慕容言道:“那就你想问时再问吧。”
慕容言看书,洛流光发呆。
他们已经走到了广夏河边,晚上留宿在河边不远处的小镇上,准备第二天过河,然后再走几日便能到石堡城。
深夜慕容言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哨声,说它陌生是因为这种哨声总是由他自己吹出的,他还是第一次离着十几里的距离听到这个声音,他穿上了斗篷,去找老井。
老井他们也听到了,都起来了,“府主,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哨声?”
慕容言道:“是叶影,我把哨子借给他了。我得去看看。”
老井不赞同地皱眉:“让贺峻和薛莹和你一起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慕容言道:“好,不用等我们,我们到明早还没回来你们便先去石堡城。”
老井同意了。
静谧夜色中,马蹄声起,三匹骏马狂奔远去,马上人的衣衫逆风扬起,翻腾不止。
草原相见
广夏河畔的胡杨弯长着一大片茂密的胡杨,慕容言他们在林中策马前行,哨声没有再响起,或许情况已经很危急。
风从广夏河的方向吹来,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树木茂密,再着急马也只快不了,慕容言弃了马施展出轻功,“我先过去探探情形,你们不必着急,小心谨慎些。”慕容言的黑色身影没入了树林中,已变模糊的话语被卷入风中,散去。
慕容言离广夏河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人声,有受伤忍痛的吸气声,有找人的呼喊声。慕容言更加着急,他黑色的身影如一只利箭一般从林中疾射而出,河边的人如惊弓之鸟,立马举起刀剑迎敌,慕容言已来不及避开,运足了真气,咔嚓一声,用戴着冰丝手套的手,把迎面而来的一刀一剑齐齐绞断,“武林盟天法府慕容言。”
那些人本还欲上前,此时都住了手,被那几人掩护在身后的一人出来了,是齐继,他惊讶问:“慕容?你怎么会在这?”
慕容言不答反问:“叶影呢?”他又补充道,“就是朝暮谷叶谷主。”
齐继叹气摇头:“我们的船遇袭了,都失散了。”
他们分开不过六七日,慕容言还不知道他们后来乘了船,“船?”他往江面上望去,除了有些破碎的木板、木块,还有三两只小扁舟,真让人难以置信,他们是坐这种小船从清玉镇过来的?
齐继道:“本来我们是有艘大船,但刚才中了别人暗算,被凿沉了。”
慕容言有很疑问想问,但最重要的还有找到叶影,他跳上了一只小船,准备到江面上去找找看,“贺峻和薛莹在后面,有什么他们能做的你直接叫他们去做。”
齐继道:“叶谷主他们或许是到对岸去了,我刚想让人去找。你再多带两人一起过去吧。”
慕容言没有拒绝,两人青衣人和慕容言一起上了那只小船,船吃水有些深,慕容言有些担心到不了对岸,寂静的黑夜中只有船桨划动水波的声音,时不时能看到有木板漂在近处,划了不久后离对岸近了,又有一块木板漂过来,细看还有个人半伏在上面,他们忙把人拉上来,并不是叶影,四个人在这只小船上,船有点受不住了。
慕容言看此处离对岸已经不远了,他便道:“救人要紧,你们先带他回去,我先上岸。”他把刚刚救上的那人的那块木板抛到江面上,然后脚在船舷上一蹬,借力跃向对岸,身子落上时,脚尖刚好点在那块木板上,再借力一跃,已上了对岸。
小船被慕容言那一蹬也反向飘向河心,船上的喊一声:“好轻功!”
慕容言朝着小船挥挥手,进入了岸边的草丛、树林中。
慕容言吹响了身上武林盟的那只哨子,本来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用的,引来自己人无妨,但万一还引来了不该来的人那可不好办。但他给叶影的那只哨子没有再响起,他总得试试叶影是不是还在附近。
哨声响起了,是他的哨子,慕容言心中一喜,忙朝那个方向跑去。
周围都是树,慕容言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他压低了声音叫道:“叶谷主?叶影?”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树后出来了,“慕容府主,你快去帮帮我们谷主,都是我武功太差,谷主说他去把那些人引开……”慕容言扶住那人,是花蝶,她受了伤,好在听声音中气还足,应该伤不重,她还在说:“他们是往西南去的……”
慕容言没办法把花蝶一个人留在树林里,“我先送你去岸边,薛莹会过来,我让她帮你看看伤口。”他也不管花蝶的反对,说一声,“得罪了。”他抱起花蝶用轻功跑回岸边。
果然有船往过边过来了,有哨声传来,看来是薛莹他们,慕容言喊道:“薛莹?”
船上有应答,果然是薛莹。慕容言等他们靠岸近了才离开,人眨眼间就消失了,只留下他的声音,“薛莹,好好照顾花蝶姑娘!”
贺峻本想跟着慕容言帮忙的,但慕容言消失得太快,他愣愣地道:“很少见府主用轻功,都不知道他轻功这么好。”何止是轻功,慕容言根本就是很少动手,反正一般他只要穿一身黑斗篷往那一站,别人就开始发悚了,要和他动手,那也得先过了他那些属下的关才行,而天法府的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慕容言往西南方追去,还好他处在下风口,方便追踪前方的人,有刀剑相交的碰撞声,有浅淡的血腥味,还在叶影身上的花香味,都被风呈送到他的面前。慕容言对各种花木和草药了解得很广泛,能分得出来叶影身上的香味和一般的花香有区别,本来他也不在意,却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慕容言一直追出了这片胡杨林,才真正见到了叶影,他正和六七个人斗在一处。
叶影被这些蒙面人纠缠了半夜,本来有十几个的,被叶影陆陆续续解决了一半,这些人比之前他和慕容言一起遇上的那些人武功更好,看来他们也不是笨蛋,知道派些更厉害的人来,不过还不是派人来送死?叶影一直只用了剑而已,其实他身上的毒粉还有不少,虽然珍贵,但用起极其方便,风一吹,就会倒下一片。但他把那只哨子留给了花蝶,后来他也听到花蝶吹响了,他手下缓了缓没有把毒粉浪费在这些人身上,连手上的剑也慢了几分,那些蒙面人大喜,快赶慢攻地又让叶影受了些轻伤,然后一直在叶影身后追杀,但奇怪地是叶影总是能险险逃脱,而他们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
蒙面人也注意到慕容言来了,心想原来叶影一直边打边逃是在拖延时间,他们迟迟杀不了叶影,本来也生了退意,现在看慕容言又来了,更是不想恋战。叶影看到慕容言来了也剑势略缓,但看这些人想逃,他怎可能会放他们走?
慕容言也加入了战局,他的乌蚕斗篷不惧刀剑,虽然被砍到还是会疼,但至多会受些许皮肉伤,慕容言看出叶影受了伤,他索性不避刀剑,只一心想速战速决。慕容言徒手拧断了一个蒙面人的脖子,茫茫夜色中他一身连帽黑斗篷,白手套上鲜血淋漓,让这些蒙面人几乎认定真的是阎罗王现世了,有一个蒙面人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慕容言和叶影都没有去追那人,把周围还剩余的两人解决后,叶影把手上的沧海剑朝那个逃远了的人射去,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后心,那人扑倒在地,一动也不一动了。
叶影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杀人,之前我还以为你从不杀人。”
慕容言把地上躺着的一个蒙面人的蒙面巾扯下来,擦去手套上残留的血,“不,很早之前我就开始杀人了。”他岔开话道,“你受了伤?不碍事吧?”
叶影总不能说自己伤得重,只得答道,“皮肉伤,不碍事。”
两人处理着地上尸体,这是他们合作的第三次了,两人驾轻就熟,慕容言用化尸水把尸体化去,叶影把自己的剑的拣回来擦拭着。
慕容言笑道:“你这把剑不知道有多少人艳羡,你就这么随随便便乱丢。”
叶影道:“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我真正喜欢的从来就得不到。”
慕容言把周围的痕迹都抹除了,这才道:“人生在世,喜欢的东西多得很,哪能都得到,所谓知足长乐……”
叶影听着心下不舒服,打断他道:“说道剑,这次石堡城金家的赏兵会,听说剑中之王九龙剑会现世?”
九龙剑为前朝国宝,当年便存放在深宫,后来改朝换代后,九龙剑也失踪了,没想到落在了金家人手了,但这也正常,世上人只有金家人可称得上是爱兵器如命,传说九龙剑也是由金家人铸造的。
慕容言道:“传言而已,具体如何还未可知。”
此时已经快五更了,天已经微亮了,广袤的草原从眼前一直伸展到天边,天已经亮了一线,数道金芒射向了天空,再不久,便会有一轮红日跳上地平线,爬上天空,俯视大地。
慕容言道:“我们得赶紧回去,我和老井说了,如果天亮了我们还没回去,就让他们先去石堡城,现在回去,不知还能不能赶得上他们。”
叶影道:“我们不在他们应该还更安全,不,是我不在,他们会更安全。”
慕容言望了望远处,他们离那片胡杨林已经很远了,“算了,应该是赶不上他们了,这里到石堡城应该也最多两天便能到,我们就和他们到石堡城再聚吧。”近一些的地方,有牛羊聚在一处,“那边应该有水,走吧,我们去那边洗一下。”
叶影身上仍是白衣,不但划破了几处,还沾了好些血迹,这人一看就是很少出远门的人,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叶影身上有好几处伤,有两处的伤口还挺深,好在伤口不长。慕容言把布浸湿了,帮叶影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去,这布还是先前的蒙面人衣服上撕下来的,然后又帮叶影上好了药,裹好了伤口,“怎样,没事吧?”
“有些疼。”叶影想了想道,“我之前没受过伤,不过应该习惯了就好。”
慕容言失笑:“这种事,还是不习惯的好。”他站起来,又拉了叶影起来,“这边有牛、羊,应该有人住着,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歇上会。”
叶影看了看慕容言,他看不到斗篷下的慕容言脸色怎样,“你还好吧?”
慕容言笑道:“没事。”叶影伸手要去揭开慕容方的兜帽,被慕容言闪开,然后慕容言静一会又自己把兜帽拉下来,露一张苍白泛青的脸,嘴角含笑,眼神有些疲惫,他和叶影对视了一眼,他又把兜帽重新戴上,“我是累了,太阳也要升起来了,找个地方歇会吧。”就是天要亮了,他还没有坚持说要去和老井他们汇合。
胡杨湾以西是西川草原,石堡城在这片草原的西北尽头,这一路都一马平川,不会有什么大树,慕容言就算裹着不透光的乌蚕丝斗篷,白日里在树林里赶路还算好,但头顶着烈日站在没有一点遮蔽物的草原上,慕容言想想就头晕,更不用提赶路了。
叶影抿着嘴唇,拉住慕容言的手,大步往前走去,慕容言挣了挣,叶影握得更紧,“快走,真的要天亮了。”
那轮红日已经从地平线下探了半张脸出来,无辜又好奇的望着他们。
借宿歇息
夏季的草原生机盎然,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叶影拉着慕容言很快攀上了前头的山包,这座小山另一头,果然有两个圆形的毡房,主人起得早,青壮年男女已经开始忙碌了。叶影马上要拉着慕容言过去,慕容言止住了他,挣开叶影的手,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披上,你衣衫上血迹斑斑的,不要吓着人。”
叶影没有拒绝,他故意笑道:“是啊,要不他们该以为我猎杀了他们的牛羊,肯定不愿意收留我们。”
晨光中,慕容言苍白的脸上也调侃地似笑非笑,“对,要是他们不愿意收留我们,你可以告诉他们你能帮他们干活,像宰杀牛羊之类的。”
叶影披上了斗篷,快走几步赶上了慕容言,“你是让我威胁他们?如果不收留我们,就把他们的牲畜宰光?”
“……”慕容言这下真的笑了。
叶影偏头看着慕容言,嘴角也微微弯起。
毡房的主人已经看到慕容言和叶影了,其中的男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叶影先开口道:“你好,我们和朋友走散了,又走了一夜的路,方便借张床让我们睡会吗?”
男人爽朗地大笑,“当然可以,远方的客人。”他的官话说得不好,但叶影和慕容言听懂了,边向男人道谢边跟着他往毡房走去,途中男人笑着用土话和其他人说着什么。
慕容言和叶影被带进了那个最大的毡房,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