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和我走出北宫时,兴致不高,低声叹气,原来这个李姬以前只是浣衣奴,因为有次去未央宫送衣服,恰好被刘彻宠幸,生了一子。赐居北宫之后,刘彻并不常来,后又偶得一子。
我不禁咋舌,她的生育能力实在令人佩服,不过生了两个儿子仍然不能得宠,可见刘彻确实不待见她。
帝王薄幸,不知是悲哀还是幸运。
婉莹一路上神思恍惚,那李姬原来在浣衣房和她有故交,想必她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生出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得宠。
转到未央宫,我去椒房殿,她去猗兰殿。因为我怕在猗兰殿碰见刘彻,想起以前种种,总觉得心里发憷。
询问了别的宫女,我一路走去,未央宫我已不陌生,椒房殿位于正中,正殿立在四面高阁之上,房檐龙凤飞舞,甚为气派。
殿前两排侍婢垂首候着,我端着衣物绕到偏殿,刚踏入殿门,便被小黄门迎面赶了出来。
“莫要打扰圣驾!”小黄门叱责道,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了出去,差点摔在地上。
刘彻竟然也在这里,我忍着怒意没有发作,毕竟皇宫大殿,不比永巷。
“那有劳您帮我把衣服交给御女吧。”我举起衣物,尽量柔和了语气。
“你且在这里候着,等长御吩咐!”他袖袍一甩,将我拉到门口,不耐烦地说道。
长御是汉朝皇后身边最高级的女官,位比侍中。
站在门口,阵阵微风吹来,里面飘出淡淡的熏香之气,帷幔飘摇摆荡。
“陛下,让奴婢好好服侍您…”甜腻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我一惊,是冉乐的声音!她竟然是椒房殿女官,怪不得如此嚣张。
“小东西,还是你最听话…”是刘彻的声音!接着便是女子娇媚的笑声响起,只听声音便能想象出那幅香艳的场面。
刘彻竟然和椒房殿女官…亏我前几天还以为他会有一丝真情,果真是高估了帝王的感情。
里面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之声,冉乐那风情万种的娇吟断断续续传出,我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阵阵恶心。
我实在不想在这里继续听下去,转身冲了出去,谁知一名宫婢端了热茶正要进来,收身未及,撞了一个满怀,清脆的杯器碎裂之声响起,手臂上一阵火辣的痛觉。
“啊!”那宫婢一声尖呼,惊慌地盯着我手中的衣服。
“噤声!”我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向里面瞟了一眼,迅速捡起地上的碎片。
我低头只见火红的宫装上洒满了茶水,湿了大片,顾不上手臂的灼痛,赶忙将弄湿的衣服打开,使劲拧着水渍。
“何人在外喧哗!”冉乐不满地叫了起来,那宫婢吓得不敢做声,紧紧盯着我。
“奴婢不小心打碎了茶杯。”我硬着头皮说道。
里面有片刻的安静,我心里不停打鼓,希望刘彻不要听出我的声音才好。
“你进来。”刘彻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站着不动,刘彻又唤了一声,我仍不动。
“哪个奴婢如此大胆,竟敢拂逆陛下旨意!”冉乐拢着衣衫从里缓步步走出,纤腰缳缳,抬头看见我,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
“怎是你?”她不客气地扯住我的衣袖,看到我手中的衣服更是沉下脸来。
我不情愿地跟着她走了进去,室内昏黄,冉乐依偎在刘彻身旁,就像一只妩媚的猫,厌恶地看着我道,“陛下,就是她扰了您的兴致。”
从我进屋,刘彻的目光一直定在我的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这个该死的刘彻!
“你过来。”他冲我摆摆手,衣衫半开,竟有一丝慵懒的意味。
冉乐的手一直攀在刘彻胸膛上,流连不已,这样尴尬的场面,我进退两难。
他推开冉乐,起身掠到我身旁,一把握住我的手臂,将衣袖褪去,微微皱眉道,“如何这样粗心!”
“没事的话,奴婢不打扰陛下雅兴了!”我硬生生地说着,刘彻嘴角勾起,抬眼盯着我的眸子,我觉得呼吸有些停滞。
“你去找些烫伤药来。”他转头命令冉乐,那语气不带一丝情感,让人不能相信刚才他们还在一起缠绵。
“诺…”冉乐难以置信地盯住我,那目光能把我戳出一千个窟窿来,但终究拂袖走了出去。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那片烫红的肌肤,将我拉到榻上坐下。
“你为何每次见朕,都要逃避,嗯?”他右手一带,我跌进他怀里。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因为我不想做李夫人,因为我不想进宫。
垂下眼帘,我佯装看向周围,他却扳过我的脸,那眸光轻柔似水,“你何时才能听话一些?”
“你是天子,谁又能逆了你的旨意?”我觉得无力,逃不出他的控制。
“你一而再地拂逆朕,朕要惩罚你!”说着他双手箍着我,让我不能动弹,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髻。
我身子猛地一震,脑海里一片空白,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和霍去病从前一个模样,熟悉地让我心疼,如同魔障一般,我伸出手,覆上他的脸颊。
当我触到他的肌肤,才清醒过来,他是刘彻,不是霍去病!
他反握住我的手,细细亲吻着,唇瓣柔软而温热,我想要抽开却仍坐着没有动,这片刻的宁静让我有些恍惚。
“陛下!”冉乐的声音打破静谧的空气,我躺在刘彻怀里,看到她嫉恨的眼神。
“你替她上药。”刘彻冷冷地说道。
“诺。”冉乐垂首应道,药瓶紧紧攥在手中。
他敛衣起身,拂了一下我的脸颊,柔声道,“听话。”
原来他的眼神也可以这样柔和,波光粼粼,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面前人真的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汉武帝么?我突然间分不清楚了。
刘彻出了殿门,冉乐便冷笑着走了过来,“真是瞧不出,你还有这般本领。”
“过奖了,不敢当。”我嗤道,她那种媚态令人反感。
“奉劝你,莫要妄想。”她伸手去抓我的手臂。
我抽回手去,拿起桌子上的药瓶,俯身在她的耳边道,“我也要奉劝你,在皇后眼皮底下魅惑今上,绝非明智之举。”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我,那神情中有恼怒也有羞愤,可她不敢忤逆刘彻的意思。
看到她无从发作的样子,我忽然心情大好,低声笑着走了出去。
沿着椒房殿高高的飞阁走下,将未央宫的景致尽收眼底,我驻足,站在至高的顶峰,风景也变得不同,秋风起,万木萧萧,俯仰间沟壑万千。
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后位凤冠,意味着怎样的权力,生杀夺予,一览众山。
站在那万人中央,尊受那万人景仰!
心绪起伏,双手紧紧嵌在栏杆里,那一丝疼痛将我唤醒。我匆匆走下回廊,这不是我应该停留的地方,我不是古人,不可能甘愿囚在这里一辈子,侍奉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权力的斗争中永远失去了自我。
“来人止步!”一声断喝将我从思绪中惊醒,我抬头,眼前是一名戎服男子。
“宣室大殿,宫女不得入内。”他见我不回答,举手用剑鞘抵住我的身子。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一处大型的宫殿下,定睛看去男子身后还跟着一队卫兵,皆是戎服打扮。
我点了点头,转身向旁边走去。
“那边是端门!”那男子又朝我喊道,快步走了过来,使劲揪住我的胳膊,疑惑而警惕地盯着我,目光落在我脸上的伤疤上,“你究竟是何人,来此有何意图?”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啦,要毕业了,坐在教室里写完最后一个字,心里忽而伤感,窗外阳光灿烂,一片明媚。
接下来去照毕业照、散伙饭、旅游,很想感叹一下~~
这两周写字的时间不多,还有一些存稿,大家表急~~
既然是宫内卷,这部分要先看女主的宫廷生活和小刘童鞋的纠缠~~~小霍被派到河西打仗,先退居二线,但俺是亲妈,他一定会灰回来的~~(≧▽≦)/~
木有喜欢小刘的童鞋么?宫外卷的时候很多人呼唤小刘~~
41
41、子衿青青不嗣音——残夜 。。。
我不禁一阵好笑,天下人都这样以貌取人么?
“因为我脸上有疤,你就怀疑我的身份么?因为我穿的破旧,你就认为我别有所图么?”我甩开他手,嗤笑道。
“我只是履行职责。”他别过头,望着前方大殿,“你走吧。”
“我只是迷路了。”这边是宣室殿,那边是端门,这未央宫真是复杂到出乎我的想象!他歪头看着我,不予回答。
“可以告诉我永巷怎么走么?”
“向西穿过承明殿,顺着回廊绕过,天禄阁之东便是。”他向我指道。
“承明殿是哪里?”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记得来椒房殿的时候是从北宫穿过。
“承明殿就是…”他转头只见我睁大双眼,迷茫地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道,“我带你去。”
他转身对着身后道,“片刻就回,你们先守着。”
“诺!”
他大步走去,我紧紧跟上,这个男子背影挺拔,自有种沉稳的气派。
“你是初进宫吧。”他随口问着,我跟在他身后,继续神游太虚。
“嗯…”我伸手折下一根柳枝。
“方才那些话,你莫要在意,身为未央卫士,我必要确保万无一失。”他回头,没奈何地看着我,两道俊眉微蹙,额心凝成川字型。
“到了么?”我岔开话题,于陌生人之间,并无甚可讲。
“永巷生活很苦。”他忽然似是感叹。
“没有未央宫的女人苦。”我讪笑,迎上他的目光,至少不用勾心斗角,至少能够自食其力。
走到永巷的石门下,我谢过辞别,这一路,我仔细记下了方位。
“在下韩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他在我身后喊道。
夕阳下的男子手握剑柄,很是潇洒,我回头道,“既不会再见,名字也不重要,谢谢你,韩博。”
手上的烫伤并不重,我随便上了点药。后来我将皇后那套衫裙清洗干净,送过去时又见到了冉乐,真不明白刘彻看上了她哪一点?
明日便是宫宴,晚上干完活,我躺在床榻上,枕着双臂,盯着那只青铜簪。簪花上那颗翠玉,泛着碧莹莹的光,如今我困在这里,飞不出牢笼。
“李姬。”子阑姑姑推门而入。
“嗯?”我裹起衣衫,她永远是这副没有波澜的样子。
“陛下传召,你赶紧更衣。”她拿来衣服,递给我。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不行么?”刘彻到底在搞什么鬼,觉都不让人睡,又让我去李美人那里,也不怕扰了他的兴致。
“你我做不得主。”她将我带出,苏林和几名小黄门迎我过去。
猗兰殿内馨香袅袅,熏得我昏昏欲睡,十二枝铜质烛台光影摇曳。
“奴婢帮您更衣。”两名宫女将我引到内室,没有其他人影。
不由我分说,她们已经替我换上了一套水绿色宫装,镜子里的我,依旧那样年轻美丽,只是那一道伤疤十分刺目,玉璧有暇。
镜中女子忽然笑了起来,一行清泪滑落脸颊,我出神地盯着她,伸手拭去,却发现并没有眼泪,浑身一个冷战,我双腿发软向后踉跄了几步。
还没站稳,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铁臂从身后将我环住,龙涎香的气味飘来。
“朕的李美人,倾国倾城。”他拥着我走到铜镜前,刘彻一身锦色常服,随意淡雅,那双深眸通过镜子看着我。
“李美人?”我惊慌地回头,原来刘彻竟然早已给了我封号,怪不得我从未见过李美人!
他顺势含住我的唇瓣,浅尝轻吮着,“嗯,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他温柔地低语,从背后拂动着我的腰际。
我使劲挣脱他的禁锢,撞在镜子上,急忙说道,“陛下,奴婢无才无貌,受之有愧。”
刘彻的脸色沉了下去,走过来揽住我的肩,他控制着语气继续说道,“朕一直记得上元节时,那绿裳女子,如何顽皮地从背后捂住朕的眼睛。”
他离得很近,气息喷在我的面颊上,上元节,那只是一个错误的开始,若是我没有一时兴起,是不是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在他看来美好的回忆,却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不禁苦笑出来,放在我腰间的力道紧收,刘彻目光一凛道,“朕就让你如此不甘心么!”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何必要抓住我不放呢?你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不知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冷宅女子幽幽的歌声。
“朕的后宫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他再也忍不住怒意,一掌打在镜面上,蹭过我耳际。
我咬住嘴唇不再开口,是啊,我无权过问,就算他要我死,我又能怎样!
“朕冷落你多时,今晚好好补偿你。”他磁性地声音充满了魅惑,抵住我的额头,啄着我的眼角眉梢。
听到这句话,我莫名地怒火中烧,又想起冉乐那张媚脸,他根本就没有爱,他只爱美色,玩过了就抛弃了!
“陛下我问你。”我别过头,避开他的亲热。
“嗯?”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我。
“你爱过你的妻妾么?”我看到他骤变的脸色。
“可笑。”他捏住我的下颌。
“也许你觉得很可笑,可那些被你抛弃的女人不会觉得可笑!”我无法忘记吟玉死前的样子。
“住口,朕没空听你疯言疯语。”
“你的将士们在外征战,尸骨无存!你却沉迷于美色,可对得起大汉子民?”大军在塞外苦战,霍去病将他最好的年华献给了大汉江山,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最后染瘟疫至死!而他效忠的君王,正在霸占他的女人!
话未说完,刘彻一巴掌打在我左脸上,他用力极大,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我一阵眩晕,贴着镜子滑落在地。
他一把揪起我的衣领,双目怒睁,那声音阴郁到了极点,“李瑶歌,就凭你这句话,朕可以诛你九族!”
“哈哈…九族?我在这里根本没有家人!”白衣女子和霍去病的脸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听见妈妈在叫我,我看见默默坐在操场边,我的脑子很乱,胸口阵阵疼痛,时空交织,我觉得我要死去了。
“都滚出去!”他转头喝退宫婢。
将我从地上拖拽起,毫不怜惜地扔在榻上,翻身掐住我的脖颈。
昏昏沉沉地,眼前一片凌乱,沉闷的窒息感袭来,我紧紧闭上眼,也许很快就能回家了…我忽然笑了起来,一滴眼泪滑进发髻里。
“你想死是么?朕偏不遂了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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