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黑暗中,我们看不清彼此,窗外雨声潺潺,越下越大。
“这钥匙?”我疑惑着问道,既然是囚禁,为何她知道钥匙所在。
“那是陛下用的,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来…咳咳”她气若游丝,说不上几句,就被咳嗽打断。
“你病成这样,也不找大夫来医治。”我顺着床单,跪坐在她面前,拍着她的背脊。
“不说这些…我想听你唱歌…”她捏着我的手指说道。
我看她的样子,不忍心拒绝,心里酸涩不已,也许她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我将音调拉长,幽幽的歌声婉转绵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仿佛望见了圆圆的满月,月下对酌,吟诗作赋,说不尽的洒脱自在。望见了茫茫的沙漠,绵连山丘,戈壁荒烟,道不完的孤清寂寥。
“今夕是何年…”她反复呢喃着。
霎时,窗外一个惊雷,轰隆隆地劈下,耀眼的闪电透彻天际,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布满泪痕的笑颜。
我反握住她的手,故作笑谈,“好听么?我还会唱很多歌呢…以后咱们每天换一首!”
“当年的我…咳咳…就如同你这般明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音迷离,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话未说完,便使劲地咳了起来。
这一次她咳了很久,我只能拍着她的背,在桌子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水来,天际又一个惊雷炸响,我浑身一个激灵,雨越下越大,屋子里的咳嗽声和雷雨声交织成网,在脑子里轰轰作响,震得我心里麻木不已。
我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咳嗽声渐渐弱了下来,“好些了么?”
没有人回答,我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摸到她的脸庞,使劲掐住她的人中,“醒醒…”她仍不语。
将她身子扳平,我双手交叠,一下下按压着她的胸骨,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咳咳…”她突然咳了出来,我觉得手背上一片温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顾不上擦拭鲜血,扶着她坐起来。
“李姬…帮我把这个带给,咳咳…陛下。”她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颤抖地塞给我,她手中不稳,玉镯直直地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作者有话要说:小霍会回来滴,不过骠骑将军正在打仗~~~~大家表着急,先让剧情慢慢发展O(∩_∩)O~
39
39、子衿青青不嗣音——伤逝 。。。
“好,我答应你…明天我去求陛下给你找太医!”我将碎裂的玉镯从地上捡起,揣在袖子里。
她拽着我的手,身子向后倒去,我拍打着她的脸庞,“别睡…咳出来!”
“我的儿子…他叫刘闳…请陛下…”手颓然松开,闪电雷光映出她惨白的脸。
“你儿子还在等你…坚持住啊…”我使劲摇晃着她的身子。
她猛地攫住我的手指,双目大睁,一丝鲜血从口中流出,“摇光…桂…”
“什么桂?”我急忙伏在她耳畔,难道她知道摇光!这宫中确实有!
女子仰面倒下,口中含着的声音再没有发出,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我吓得跌倒在地。
她死了…就在漆黑的雨夜里,我见她的第二面竟成永别,摇光到底在哪,她终究没有说出。
“啊!”我再也忍不住,发疯一般地奔了出去。
刚冲出门外,迎面撞在一人身上,我摔在在雨地里。雨水从头上冲刷下来,来不及看清来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求你去请太医好么!”虽然我和她只有两面之缘,可她的歌声紧紧缠住了我的心。
“你为何会在此地?”我猛地抬头,面前人竟是刘彻!
苏林从身后迎了上来,将伞撑在我头上。
“她死了…死了!”我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滚进雨水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她终于解脱了,不是么?我应该为她高兴…
“苏林,宣太医令!”刘彻甩开我的手,匆匆走了进去。
我静静站在门口,里面同样安静无声,我不知道刘彻还会不会有一丝怜惜,这个女人,曾是他的妻子,曾为他生过一个孩子!却这样凄凉地死在冷宫里,好像一切从未来过。
他不管不问的放手,便是她的一生,他害了她,她却永远记住了他。
他的心肠要多么坚硬,才可以这样熟视无睹?
苏林速去速回,老太医匆匆入内,屋子里亮起了微光。
我直直地走进房间,刘彻坐在床边,侧脸上表情隐忍,嘴角有些颤动,他怀中的女子面容平静,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鲜血,她用死亡换来了片刻的相拥,值得么?
“你出去!”他并不看我,声音冷得可以将我冻结成冰。
我从袖子里掏出摔碎的玉镯,放在枕边,刘彻强忍着情绪,可我还是要说出来,“她临死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有他的儿子…”
“你出去,她没有死,朕不会让她死!”他紧紧地抱住女子的身体,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可惜她再也不会醒来。
苏林他们在一旁不敢做声。
“她活着的时候,你不管不问,她如今死了,你何必假意!”我握紧双手,奋力喊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来,我抬头,对上他血红的双目,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了他眼角没有流下的泪水。
他是在难过么,他也会难过?我心里不停地冷笑,陈阿娇、卫子夫、还有躺在冷榻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被他绝情地抛弃?
他狠狠举起右手,我仰起头,竟从他眼里看到一丝苦涩。刘彻又坐回榻边,太医仔细检查着,无奈地摇摇头。
我木然地朝门口走去,“吟玉…朕来了…”他低沉的嗓音哽咽晦涩。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
空灵的歌声在雨夜里飘荡,我幽幽唱起,那个永巷中每日陪我唱歌的女子,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冰冷地雨丝打湿了我的发,打湿了我的衣,轰鸣的雷声响彻天际,我捂住耳朵蹲在墙角,放声大哭起来,心中积蓄的情绪宣泄而出,在今夜,我终于找到了出口。
雨忽然停住,我抬头,只见刘彻站在身前低头俯视着我。
我抹了抹鼻子,仍旧不说话。他却伸手将我扶起,大手擦去我的眼泪,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脆弱。
“她…”我轻声开口,却没有说下去。
刘彻忽然紧紧抱住我,我**的身子贴在他怀里,脸庞被他闷在胸前。
“别动,陪朕一会…”他喑哑地说道,将头枕在我的肩窝,有一种无助的情绪蔓延开去。
他胸膛重重起伏,我从身后抽出手来,轻轻拂着他的背,他身子一震,一滴滚烫的雨水滴进我的肩头。
此刻的刘彻竟像孩子一般,彷徨无措,面对生死,谁都无能为力。
也许他真的爱过,尽管那只是曾经。
他将我送回房间,直挺挺倒在榻上,静静地闭着眼睛。我看着他疲惫的神态,忽然发觉他真的老了,英俊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纹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内心早已沧海桑田。
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当皇帝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永远的孤家寡人。
“朕累了,今晚就在你这休息。”他像床内挪动,给我让出位置。
“这样不妥!”我急忙打断他。
“朕今晚没有心情。”他不耐烦地说道。
明明是内心脆弱,却硬要装出那副样子,我直直走过去,连打了两个喷嚏,和衣躺下。
“把衣服换下,你风寒未愈。”他在一旁低声说。
我一愣,他竟然还记得我的风寒,我索瑟着靠在床上。谁知他坐起来,几下便除去我的衣衫,然后将被子丢在我身上,翻身睡去了。
我睁大双眼躺在被窝里,一时不明所以。转头看见他直挺的脊背,心中隐隐一动,将被子分出一角,搭在他身上。
屋外雨声潺潺,就在刚才,我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他失去了一个相伴的女子。
夜晚我做了梦,梦中大雨倾盆,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紧紧包围,我静静地睡去。
早晨醒来时,床边空荡无人,昨晚种种,好似大梦一场,梦过了无痕。
到了晚间,我习惯性地倾听,只是那幽静的歌声,再也没有飘进我的窗内。
我悄悄去了一次冷宅,门棂紧锁,人去矣,万事空。
浣衣房更加忙碌起来,汉宫一场大宴定于五日之后,子戌黄道,大吉。
刘彻精通音律,极其喜爱歌舞宴会,汉朝乐府正是在他的带动下,日益兴盛。而他选妃,也多是善歌会舞之女。
浣衣房除了我们这些浣衣奴之外,还有负责制衣的宫女,那天子阑姑姑带我到司制坊去,因着大宴,各宫都在赶制宴服,锦绣绸缎布匹,看得我眼花缭乱,后宫佳丽三千,这种宴会无疑是群芳斗艳。
深居永巷之地,几乎和外界隔绝,没有一点前方的消息。以前在公主府,总能从梁公子那里得到很多讯息。
想到这里,思维停滞了片刻,自从淮南王一案完结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梁公子了,他那夜走的那么潇洒,头也不回。
灼灼漫天的桃花,映出他绝世的风华,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像他这般风骨的男子,自当远遁天涯,远离是非纷争。若我知道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当初会不会答应他,再不回长安?
可这世界上哪里会有如果?如果,我宁愿自己没有来到这里!
握着青铜花簪,眼前千山万水,天空中映出霍去病清澈的笑颜,有多久没有见面了,恍恍惚惚,我们的路已经那么不同了,回的到过去,回不到当初!心里痛得麻木,有时候我宁愿自己狠心一点,就此了断,可我做不到!
“祁连山有处映月泉,水底有月牙石,会在夜晚发出光亮…”
你可曾到过那里,让那颗石头静静躺在水底吧,不要带它回来…只有祁连山的月,才能照亮它的心。
“你原来在这里偷懒。”我回头,只见婉莹双手叉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旁,她看到我泪眼朦胧的样子,微微一愣。
“有什么事么?”我抹去眼泪道。
“子阑姑姑让我寻你。”她秀眉微蹙,眼神中有些闪烁。
我没说什么,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路。
“我们做的活是苦、是累。”目光相接,婉莹忽然开口道,“但哭只是懦弱的表现,这不像你…”
她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语气中却是有一丝关怀的意味,她虽然会错了意,可我仔细琢磨起来,竟觉得十分窝心。
“以后不会了,子阑姑姑何事找我?”我冲她微微一笑,迎头赶上。
“后日便是宫宴,各宫娘娘的新衣该提前送去。”她轻声说道,没有了往日的跋扈。
我俩刚走入永巷长街,只见远处一座明黄的乘舆驶来,由六名宫人左右抬着,纱帘若隐若现。婉莹忽然使劲拉下我,伏在地上,膝盖被坚硬的路面咯地生疼,我心里正暗自纳闷,回头见婉莹使了一个眼色。
“如今永巷宫奴,愈发不懂规矩了,常文,你说可是?”女子柔媚的声音响起,伴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夫人说的是!”小黄门附和道。
明黄的乘舆驶过身前,我俩跪在地上没有做声,我偷偷瞥到一眼背影,依稀看见那女子线条柔和的侧脸。
“她如此张狂,陛下还不是宠幸了李美人。”等他们走远,婉莹忿忿地嗤道。
“那是谁?”我拍着裙裾问着。
“她便是尹夫人,若不是王夫人早逝,她断然封不上夫人。”婉莹撇撇嘴,看起来对宫闱之事很熟悉。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却想起那晚刘彻脆弱的样子,他也许并不快乐,这些女人对他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女子的身份,其实是齐怀王刘闳的母妃,历史上因病去世,不是陈后~~
俺最近忙着毕业考,聚会神马的,已经很努力的码字。。。看到大家的崔更,其实我也很想多写点,但时间有限,而且也想写的有质量一些~~~O(∩_∩)O~
其实看到催更的留言,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所以大家继续催吧╭(╯3)╮
这周因为有佳推榜单,至少要更新2W字,如果么有榜单的话俺还是老规矩,一周3更~~么么!
飘走,码字。
明儿考试,希望有个好成绩~~
求表扬~~~(≧▽≦)/~
40
40、子衿青青不嗣音——椒房 。。。
司制坊内,聚满了宫女,根据宫妃品阶不同,服饰的样式和色泽也不同。我顺着摆放的衣服看去,最显眼的便是那套火红色长裙,领襟和袖口有凤纹丝边,腰带上垂着明黄色流苏,红色和凤绣,只有皇后才可以享用。
“红色这叠送至未央宫椒房殿,绿色这叠送至未央宫猗兰殿,紫色这叠送至桂宫明华殿,这套蓝色素衣送至北宫。”子阑姑姑细心交代着,又将其他的衣物分给别的宫女。我和婉莹一人端着大叠衣物,走向各宫。
桂宫在未央宫西面,虽比不上未央宫恢弘大气,可也颇具规模,长廊环立,高檐画柱。据婉莹说刘彻宠爱尹夫人,将她独置于桂宫,可见其受宠程度。
我俩送宫装时,并未见到尹夫人本人,将衣服送至御女处,就匆匆离开了。
桂宫北门直通北宫,本以为北宫和桂宫应是不相上下,可当我刚踏入宫门,却发觉景致完全不同,若说我心中冷宫的样子,那一定就是北宫了。
树草凄凄,好像很久没人修剪,房屋要矮上许多,墙面破旧,当我们进入北宫正殿时,也没有宫婢出来迎接,走入内室,只见软榻上靠着一名白衣女子,正在做着秀活。
“李姬娘娘,这是陛下赐您的新衣。”婉莹拿过那叠蓝色宫装,递到女子身前。
相比之下,这套蓝色宫装最为简陋,布料和色泽都不如其他妃子的精致,这位妃子一定是不怎么受宠,宫廷中向来如此,待遇随时跟着地位变化。
“婉莹,有劳你了。”她放下秀活,将婉莹拉到榻上,两人似是旧相识。
“娘娘,怎么不见三殿下和四殿下?”婉莹环顾问道。
“陛下将旦儿和胥儿,接到未央宫去了。”那女子苦涩地笑了笑,伸手拂着坐垫。
我抬头,只见白衣女子正出神地盯着我,忽而又别过头去。她和别的妃子不同,完全没有一丝妃嫔的气场,相貌平平,那神态总是怯怯的。
婉莹和我走出北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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