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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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弓蛇影-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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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仙只觉得头皮发麻,完全没想到自己平日对兰寻剑种种在旁人眼中看来也是这般。他咳嗽两声又道:“那……又为何忽然想去湖畔大会?”
  曼曼道:“听楼里的姐姐们说,娘当年是与爹在湖畔大会上相遇。我因此留下了这个念想,那日与傅郎随口一提,他便应允要带我去一睹盛况。”
  尔康又道:“你的心愿,我自然万死不辞。”
  盛仙对这温存无比的小师弟甚是不适应,只匆匆又讲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了。
  客栈小的很,溜达几步路,拐个弯就是兰寻剑的那间房,盛仙自然更不客气推了门,见兰寻剑靠在窗边出神,唤道:“娘子啊,外面风大,快进来坐。”
  兰寻剑转过身,眯起眼似乎努力辨认着屋内景象,也未回话。
  盛仙见他不动身,索性凑上去,嘿嘿一笑:“娘子,现下视物可清楚了没有?”
  兰寻剑道:“好多了。……谁是你娘子。”
  白日里兰寻剑在车上对自己爱答不理,此时回了句话,盛仙如同得了御赐金牌一样,脸色简直喜上天了:“哎呀!没关系,这路上穷山恶水也没甚好看,等到了朝夕湖你大好了,我们先去游湖一周,看遍那百十里地美景!”
  兰寻剑沉默片刻,开口道:“其实……”
  盛仙歪歪头,等着他下文,只听他继续道:“其实我并非什么捕头。”
  盛仙露出个疑惑的表情,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开口打断。
  兰寻剑转过头去,没有焦点的目光盯着窗外,停了一下,又道:“我也并不完全算是在京城当差。我直属于当年诈死的先帝一手创办的秘密组织,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他的意愿、他的吩咐、他的指示、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盛仙抬头看了看他,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他死了。”兰寻剑面色平静道,“他死了,我曾经憎恶的、抵抗的,却也无可抗拒地依靠着的一切都没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和这世界的联系……原来就只有这些。”
  盛仙想起纸上那个“崩”字。
  在灯光之下明明灭灭,毫不起眼的一个字,不知如何辗转迁徙来到他手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兰寻剑似乎要非常用力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应该知道。尽管我所能说的只是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件中很小一部分,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曾经骗过了全世界,可那谎言如今却成真。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他本来早该死去……”
  “我知道。”盛仙开口道。
  兰寻剑愣住了。
  盛仙道:“我知道先帝当年并没有死……是前些日子两个奇怪的人到府上来和我讲的,我当时也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后来仔细想想,加上很多江湖传言的推测,这并不是毫无根据。他们说这些,我便想到大概是与你有关。”
  “是这样……”兰寻剑苦笑一下,闭了闭眼。
  “不过,我并没和你说,因为我想一想,这大概是你不想为人所知的一面吧?”
  兰寻剑惨然一笑:“肮脏过往,无法诉诸人言。”
  “不管过往怎么肮脏,那都与你无关。”晚风吹得盛仙发丝飞扬,看来竟然与往日神情全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眼中两谭深邃泉水,不可见底,“我知道真正的你是怎样的……你和这世界的联系,还有我。”
  兰寻剑睁大双眼,好像想努力看清面前这个人。
  “我会让你看到的。”盛仙笑笑,“还有我,还有很多很多。如果他死了的话,就让那些过去都见鬼去吧。反正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没有你的话……是不行的。”
  他伸出手,抚上在月光下发着淡淡光泽的兰寻剑的侧脸。
  兰寻剑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盛仙探过身子,慢慢靠近对面的人,直到温热气息扑到耳畔,兰寻剑才如梦初醒,转过头,猛地后退两步避开了他。
  盛仙的手保持着那个姿势停在空中,残留的温度好像还徘徊在指尖。
  兰寻剑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你……说的那两人是什么来历?”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盛仙有点懊恼,有气无力地答道:“他们自称楚流芳和陆染风,我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是么。”兰寻剑想了想道,“似乎听过这两人名号……”
  “娘子你想知道,明天问问我小师弟,”眼珠转了一圈,盛仙又道,“我说,娘子……”
  “谁是你娘子。”兰寻剑换回冷冰冰的语气,道,“我要歇息了,你回去罢。”
  “哎,等等……”盛仙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兰寻剑推出了门,随后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响,他在门口扁扁嘴,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嘟囔道:“唉,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兰寻剑背靠在门后,微微喘息着,眸子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喟叹。
  想起当时在乌有县与这人相遇,他带着闲散笑容坐在那集市边,目光穿越人群。
  掐指算来,还未满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付钱的时候突然发现钱被偷光了这种事要怎么办才好

  四人虽则是悠闲赶路,按着路程,至多三天便也挨近朝夕湖周围的热闹城镇了。
  之后的路上兰寻剑不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几个人倒也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尔康虽然偏爱走访隐居高人,对江湖种种传说的熟知程度仍然颇高,从他口中得知,采花大盗楚流芳和媚行堂堂主陆染风,原来俱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不过若依盛仙所言,此二人来头远非如此简单,尚不知与二十年前那件案子有何牵扯。
  只是如今先帝已死,事情究竟要如何演变,实难揣测。
  按说先帝死后,兰寻剑手中既握着许多重要情报,那边应该早已派出了追杀的人马要将有牵扯之人全部灭口才对,不过尔康选的路人烟稀少,倒还未见形迹可疑之人。
  这日终于到了朝夕湖附近,几人寻了间偏僻小店住下。虽说是小店,在这样城镇上也是热闹得很了,到了傍晚来往商客侠士将小小店面挤得人声鼎沸。
  盛仙他们坐的桌子旁边正有几人饮酒畅谈,嬉笑之声不时传来,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讲几人闯荡江湖遇上的奇人奇事,盛仙觉得有趣,竖起一只耳朵来听着。
  “说起那位静王爷,鄙人有幸见过一面,”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忽然转了话题道,“当真是姿态风流,江山气度。然,素闻他无意朝中党羽之争,果然是圣意难测。”
  盛仙另一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兰寻剑也微微侧过头,细细听着。
  只听另一人又道:“静王爷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传闻,行事上却仍算是口碑最好的一位了,先帝驾崩前便一向主张民心为上,此等结果并不意外。”
  兰寻剑豁然转过头,他斗笠下的脸教人看不清表情,盛仙却能感到他在微微颤抖。
  那书生模样的人道:“大抵如此。话说,此次国丧,按理湖畔大会该当延期了,不知为何仍然未有消息传来。”
  坐在正中一身江湖布衣的佩剑侠士道:“朝廷中事我等何必太过在意,武林一向与彼处各行其道,两不相干的。”
  盛仙拍拍兰寻剑的手,起身晃到那一桌前,咧嘴笑道:“几位爷,贫僧久不闻世事,适才听得奇怪,你们说的先帝是……”
  几个人抬起头来看他,书生开口道:“前几日圣上驾崩,这位……大师,不知道么?”
  盛仙回头看了看兰寻剑,又转回来咬着字道:“圣上驾崩?”
  书生点点头:“是啊,说是抱病而崩……真是,不和那之前的先帝一样么?短短数十年朝代更迭如此迅疾,实乃乱世之象,唉。”说着摇摇头,叹息两声。
  另一人奇怪道:“此事短短两天早已传遍朝野,仁兄竟然不知?”
  盛仙搔搔头,道:“这,贫僧孤陋寡闻了。”之后又与几人交谈片刻,便轻轻一揖告别,转身回到了原来桌边。
  尔康和曼曼都是一脸惊讶神色,连声道世事难料。
  言谈之中,那些人似是完全不知晓先帝当年诈死一事,如此看来,那个“崩”字……
  盛仙目光转向兰寻剑,他早已摘下了遮挡面目的斗笠,眉头紧锁,思索之后道:“几位慢用,兰某失陪。”说罢转身就上了楼。
  盛仙对着一脸疑惑的曼曼与尔康笑了笑,道:“我去看看他。”随后也跟着上了楼。
  兰寻剑刚进了门,盛仙后脚就跟了进来,唤了句娘子。
  兰寻剑白他一眼,兀自进去坐了。
  盛仙关好门,颠颠儿进来殷勤给兰寻剑倒茶,闲闲道:“想来是你那位先帝并没有死,他儿子却先去了。说不定,你是会错了那张纸的含义。”
  兰寻剑半晌无话,终于道:“未必。我想回去看一看。”
  “你和那边没有旁的联系方法么?”
  “皇上暴毙,此事必然不简单。我与他们联络已经断了多日,想来是其中有什么变故。”
  “等等,”盛仙忽然眨眨眼道,“你答应与我一同来湖畔大会,不知和先帝是否有关?”
  兰寻剑怔了怔,垂下眼道:“他当日的确交由我一事,需来这边完成。”
  “故此……即使接到了那个消息,你也并未完全相信他的死讯,而是继续执行任务?”
  “你若认识他,你也不会轻易相信。”
  “依我看,若是先帝已死,多半会有人马追杀你们这等有牵扯之人,若是没有,又断了联络,或许是那边情况异变,你怎么知道贸然回去不是羊入虎口?”盛仙正色道。
  兰寻剑抬头看看他,眯起眼,仍然看得不甚清楚。
  盛仙继续道:“而且你此时内力全封,余毒未消,又视力大减,就算先帝尚在,只是遭遇了些麻烦,你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兰寻剑一时沉默了,心中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况且他无法否认,前些日子接到那张纸条后,除了怀疑,惊惧、绝望、恐慌之外,仍然有那么一丝不可名状的轻松涌上了心头。
  当日,兰寻剑也不再提回长安之事,反正照目前态势来看,视力已近恢复,不如待内力一并通透了再计议此事。
  不必说,盛仙在兰寻剑房里赖到又一次被扫地出门,才灰溜溜回到自己屋里。
  翌日,天才蒙蒙亮时,客栈众人俱被一声凄厉长啸惊醒。盛仙猛地起身,揉揉眼睛,才披上衣服便又听见一声,惊得他打了个哆嗦。
  可这声音……怎的颇似小师弟?
  盛仙急忙穿了鞋下楼,循声找去,已有些路人围拢在后院之内,近前细看,尔康跪坐在地,怀中抱着的可不正是曼曼的尸体?
  曼曼死状极其惨烈,令人不忍卒睹,基本上整个身体均被撕开,浑身遍布凝结了的血色,实在难以想象怎样残忍与冷漠的杀手可以造成如此触目惊心的屠戮。盛仙连声念佛,想了想,便上前拍了拍尔康肩膀。
  尔康缓缓回过头,大睁的双眼中有泪满溢。
  盛仙看得不忍:“阿弥陀佛。嗟乎,师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尔康闭了闭眼,神情中一片茫然:“我早上起来练剑,却竟然见到……”他喉头一哽,再说不下去,深深握紧放在曼曼身侧的双手。
  旁边围拢的人渐渐又多了些,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一个刚走来模样似乎是当地人的忽道:“此等状况……怕不是大虫?”
  盛仙闻言仰头看去,这小店后院紧接山麓,后山望去丛林密布不知深浅,另仔细看看院落篱笆墙确有处破落不堪的洞口,看来这人的言论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曼曼怎会无故出现在这里,又离奇丧命?
  心思回转,盛仙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这回小师弟恋情的结束方式,倒还真比以往的每次都惨烈许多。
  尔康显然没把任何人的话听进去,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抱着曼曼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走开了,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盛仙只听见他口中低声念着一篇自己记不起名字的诗文,好像多年以前在某间脏乱杂陈的狭仄小屋里听见过一道沙哑声音,也是这样吟唱。
  灵石于天,山玉于水。
  斯人已逝,风雨凄凄。
  今我归去,风雨不莫。
  栖身于野,荒然无回。
  眷佑我爱,薄言思之。
  再听不清后面的词句,盛仙静静望着他们背影,双手合十默祷。睁开眼时,周围人群几已散尽,远见后院另一头通向客栈内那处,兰寻剑正端立门下。
  盛仙走到近前,听见他问道:“鳌姑娘……已经……?”
  盛仙叹了口气,道:“似乎是后山猛兽为祸人间来也,我们还是及早换个地方为好。”
  “为何?”兰寻剑不以为然,“我们若在,还能护这一方周全。”
  “……”
  兰寻剑见盛仙不回话,继续道:“我内力虽暂时被封住,招架些喽啰还不在话下。”
  盛仙顿了顿,道:“你不觉得奇怪?师弟与鳌姑娘同一间房,却早起练剑才发现她在后院的尸体,其一他没理由不知鳌姑娘半夜出门,其二以他的功力怎会没发觉大虫闯入在后院袭击活人,其三若是大虫,怎的留下完整尸体且像是发泄般被撕裂模样?”
  兰寻剑沉吟片刻道:“……我以前倒还小看你了。”
  “那自然,为夫这样心思慧黠之人,就算到大理寺照样担待得住。”盛仙给了点阳光就二话不说地灿烂起来。
  “什么为夫,休得胡言。”兰寻剑扭头道,“如此,依你看这里面有蹊跷,我们更应该留下来细细查探一番,旁的不说,也算给鳌姑娘冤魂送路。”
  “不不不,你看,鳌姑娘一定也不希望我们送死……”盛仙一脸义正言辞。
  兰寻剑瞥他一眼,转身径直往店内去了。
  “等等啊亲爱的我错了!”盛仙赶紧追上去,“喂,慢点,小心磕着,哎哎,上楼梯别踩空了……等等我……”
  这时,店内大堂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兰寻剑侧耳听了听,顿住了脚步。
  盛仙闻声看去,竟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哎……那不是……?
  盛仙很想直接装作没看见上楼去,兰寻剑却推开他向那边走去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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