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绝不是好兆头。
丁香是寄薇身边的二等丫头,虽然平日里很少能进内室,但偶尔也会进来打个杂,收拾下屋子。祝妈妈把丁香带去问话,那就说明丁香已经受到怀疑了。
如果真的是丁香投毒,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寄薇记得,丁香是个温吞性子,平常很少和人争执,和阮姨娘也没什么来往,不可能是为了自己去害阮姨娘。如果是有人指使,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平常人是指使不动她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丁香牵涉到这件事里面,那她一定会牵连到寄薇。
寄薇忽然想到,会不会是阮姨娘自己动了手脚害了孩子,来陷害自己呢?不,不会。她现在风头正盛,用不着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何况,大夫看过,说她这一胎十有□怀的是男胎。生下了儿子,阮姨娘在这里的地位就稳固了很多,母凭子贵,说不定还可以压过寄薇一头。她犯不着这样自乱阵脚。
那到底还有谁会想害阮姨娘呢?
寄薇悚然一惊:难道这件事,是有人想一石二鸟?害了阮姨娘,又来陷害自己?
寄薇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头又痛了起来,转头看见萱草还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她下令,连忙挥挥手:“你赶紧跟过去那边仔细盯着,来得及的话,就换疏月回来禀报。”
萱草连忙领命下去了。
寄薇忍着头疼,开始思考这件事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假设真是丁香投毒的话,那背后必定有主谋。
寄薇当然知道不是自己主使的,可真正投毒的人选择了丁香来下手,那必然知道会牵扯上寄薇。何况,那主谋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将寄薇拉下水做替死鬼是最保险的做法。
寄薇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连忙朝奶娘招手:“奶娘,快,你仔细搜搜,看看屋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奶娘也是久经世故的,寄薇这么一说,她立马就有点明白过来了。她连忙仔细地搜索屋子的各个角落,连床底下也看了,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虽然是这样,寄薇却并不觉得放心。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她急也只能干着急。她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只有先等着,看看那边审问的进展了。
这时候疏月回来了,急急慌慌地进屋回禀道:“奶奶,刚才祝妈妈带着人从丁香的房里搜出来了一包巴豆。还有,厨房的小丫头红叶也指证,说她看到丁香中午进了小厨房。”
听疏月这么一说,寄薇忽然大惊失色。她刚才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不需要她这里有证物,只要丁香一口咬定她是主谋,她就百口莫辩了。看来,这一回,自己是栽定了!
寄薇朝疏月挥手:“快,你还是继续去盯着。”
寄薇胸中气血翻腾,心想自己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不行,现在不能这样空等下去。她捏紧了拳头,忽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杜妈妈看到了,连忙上前阻拦:“姑娘,你要去干什么?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下床啊!”
寄薇喊道:“奶娘,别拦着我,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没人来告诉我一声。难道我这四奶奶是摆设不成?到时候太太和四爷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不行,我得去看看。”
杜妈妈劝道:“姑娘,你不能逞强啊,你的伤那么重,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休养。出了这样的事情,谁又能怪得了你?”
寄薇不理杜妈妈的话,依然假意挣扎,动作很激烈:“奶娘,奶娘!你别拦着我啊!我要去……”说着说着,她扶着头,闭着眼睛,身子软倒在了奶娘的身上。
杜妈妈惊慌失色地抱着寄薇,急急问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旁边的铃兰见状,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奶奶晕倒了。”
守在外面的两个丫鬟连忙跑了进来,帮着杜妈妈把寄薇又抱到了床上。铃兰看了一眼寄薇,朝杜妈妈说道:“大夫就在阮姨娘的院子里,我去请。”
杜妈妈朝她摆摆手:“快去!”
铃兰一溜烟似地往前跑,一路叫着“不好了!四奶奶晕倒了!”,飞快地跑进了阮姨娘的院子。
阮姨娘的院子里,正是一副热闹景象。偌大的天井里,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大堆人,中间两个仆妇押着丁香,正在审问。大奶奶邱氏坐在正房前的一张黄花梨木椅上,不紧不慢地问道:“丁香,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丁香低着头,只是嘤嘤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旁边看热闹的三奶奶叶氏也在那帮腔:“丁香,你一个小丫头,和阮姨娘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这样害她?”
瑞雪在一旁恨恨说道:“我们姨娘跟她可没什么过节,平常几乎没打过照面。我看,就是有人指使的。”
旁边的祝妈妈跟着喝问道:“丁香,你别想蒙混过关。到底是谁让你在阮姨娘的饭食里放巴豆的?交出主谋,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祝妈妈的话音刚落,铃兰已经冲了进来,噗通跪倒在大奶奶面前:“大奶奶,不好了,我们奶奶听说阮姨娘小产了,一定要过来看看,谁知道一下床,就晕倒啦!”
邱氏腾地站起来:“什么?你们奶奶晕倒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这边一审问,那边苏氏就晕倒了。
铃兰连连磕头:“我们奶□部受过伤,还没养好呢!这会子又情绪激动,如果有什么不好……我们奶奶真是太可怜了!大奶奶慈悲,赶紧救救我们奶奶吧!”
叶氏撇撇嘴:“四弟妹这晕的可真是时候。”
邱氏居高临下看了铃兰半晌,看她的样子倒不像作假,皱皱眉头,转头问身边的大丫头立夏:“大夫呢?”
立夏回道:“大夫在前面的花厅里写药方呢!”
邱氏无法放着昏迷的寄薇不管,只好吩咐立夏领着几个仆妇在这边看着丁香,她领着大夫去看昏迷的四奶奶。如果寄薇真的有事,她这个掌家的大奶奶因为琐事延误了治疗,使得病情恶化的话,她的责任就大了。
这位常大夫凑巧就是那天寄薇摔伤之后请来瞧病的大夫,他一见进了这个院子,心里也就多少有数了。给寄薇切脉之后,常大夫抚着胡子说道:“四奶奶这是刺激过度,怒火攻心,才会晕倒的。”
淡云在寄薇晕倒的时候就进来了,这会在旁边着急地问道:“大夫,我们奶奶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事?”
常大夫踌躇道:“这个,暂时还不好说,要看病人醒来之后的情形才知道。不过,病人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杜妈妈虽然猜到寄薇可能是装晕,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问道:“常大夫,宋太医先前开了一张方子,您看,还需要再重新开个方子吗?”
常大夫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宋太医开的方子,必然是好的。你们只要在病人醒来之后,继续按方子给病人服药就行了。”他只是个开医馆的,可惹不起那些太医。
邱氏听太医这么说,在一旁问道:“常大夫,四奶奶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常大夫摇摇头:“这个说不准。”头部内伤的病人,病情很容易反复,他也不好随便下定论。像这种勋贵之家,他可得罪不起。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叶氏上前揭开帘子看了看床上的寄薇,说道:“我看四弟妹的脸色看着倒还挺好,不像是个重病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寄薇窝在被子底下的手动了动,攥成了拳头。这三奶奶居然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明里是安慰,暗地里却指出寄薇可能是装晕,真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邱氏听了叶氏的话,眼神变得凌厉,上前一步盯着常大夫:“大夫,你可别拿些假话来敷衍我。四奶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严不严重?”
常大夫额头冒汗:“秦大奶奶,在下真的说不准。这头部内伤的病人,病情反复的挺多,毕竟这伤到的可是脑袋啊!”
邱氏见逼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不过,苏寄薇这么一昏倒,那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让小丫头将大夫送走了之后,祝妈妈就在一旁问道:“大奶奶,你看,这丁香,今天还审不审?”
邱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道:“审,怎么不审?这种胆大妄为,危害主家的奴婢,一定要好好审清楚了,严加惩处才行。”
叶氏在一旁附和道:“对,就应该严刑审问,让她把幕后主使招出来。不然,有那暗藏坏心的人躲在暗处,我可是吃饭都吃不香。”
杜妈妈在一旁听了,说道:“大奶奶,丁香是我们院子里的丫头。我们奶奶现在正昏迷着,没法理事,就让老奴在一旁看着,做个旁听如何?”
邱氏心想,这老货自己送上门来,倒是让自己省了心,于是点点头,示意杜妈妈自己跟上来。
杜妈妈嘱咐疏月好好伺候寄薇,自己带着淡云和铃兰一起到了阮姨娘住的西跨院。
西跨院里面,丁香依然跪在那里,只是没有再哭泣了。
邱氏坐下来,喝了一口瑞雪送过来的茶,这才问道:“丁香,已经过了这么久,你想清楚了没有?”
丁香脸色苍白,低低答道:“大奶奶,我想清楚了。是……是我在阮姨娘的饭食里下的巴豆。”
邱氏脸色淡然,语调不紧不慢:“哦?那,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丁香沉默半晌,低低地回道:“是奴婢自己想这么干的。奴婢嫉妒阮姨娘,嫉妒她能怀上四爷的孩子,所以在她的饭食了下了巴豆。”
杜妈妈听到丁香这话,脸上神色一凛,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丁香越是这样说,倒越是显得嫉妒阮姨娘的,另有其人了!
旁边的叶氏啧啧嘴:“你这丫头倒是志气高啊,这样的姿色也想爬上爷们的床,我看你真是痴心妄想啊!”
旁边有丫头轻声说道:“不对,丁香不是这样的人。”
瑞雪在一旁,脸都气白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你这样的贱人,敢跟我们姨娘比?大奶奶,她肯定是撒谎!”
邱氏不动声色,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只继续逼问道:“哦?你嫉妒她?我看你是想维护谁吧?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说了。来人啊,给她先打上二十大板。”
果然,二十大板才打了十来下,丁香就受不住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邱氏抬了抬手,立夏连忙喊道:“停手!”
邱氏看着趴在地上的丁香,眼睛里浮起一丝笑意:“丁香,你老实说吧!谁让你在阮姨娘的饭食里下毒的?”
丁香咬了咬唇,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是……是四奶奶让我这么做的。大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丁香的这句话,一下子激起了轩然大波。
丫头仆妇们开始窃窃私语,都说这要是四奶奶指使的,那确实是很有可能。四奶奶没有儿子,怎么可能不嫉妒阮姨娘呢?
11混乱
邱氏听了丁香的话,板起脸喝问道:“大胆!你这丫头竟敢攀诬主子!”
丁香猛地抬起头来:“奴婢没有攀诬主子!奴婢有证据。”
邱氏脸色凝重:“哦?此话当真?证据在哪?”
“四奶奶当时私下里嘱咐奴婢的时候,给了奴婢这个手镯。”丁香伸出手臂,取下了戴在手上的一只雕花金镯子。
旁边一位婆子飞快地跑过去接了金镯子,呈给了邱氏。
那镯子明晃晃的,看起来足有一两重,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丁香这样的二等丫头随便就能戴的。侯府虽然富贵,但如果不是主子的贴身丫头,赏赐下来的物件里还真难得见着金子。何况,这金子还是明晃晃的足金,除非是下人立了很大的功劳,或者要收买下人,主子才会赏赐这样的好东西。
一看到这个雕花金镯子,大多数围观者心中都觉得,四奶奶害得阮姨娘小产,这事十有□是真的了。
叶氏似乎也挺惊奇,伸头过去看:“哟,还真有证据啊?”
邱氏拿着看了看,淡淡说道:“这镯子,我好像见到四弟妹戴过。”
叶氏掩口惊讶道:“哎呀,这事真是四弟妹做的?那她做得也太不地道了。毕竟,那可是四爷的孩子啊,以后还得叫她一声母亲呢!”
叶氏这样说,简直是定了四奶奶的罪。在场的人都开始认定,这就是一个善妒的主母,容不下姨娘,从而下黑手暗害了姨娘的孩子。
瑞雪更是在一旁哭叫道:“四奶奶真是好狠的心!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人呢?四爷子嗣单薄,她也不为四爷考虑考虑。我们姨娘,我们姨娘实在是太惨了!不行,大奶奶,您,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姨娘主持公道啊!”
这一声哭喊,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院子里有那种攀龙附凤心思的丫头也有不少,这下子倒是对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四奶奶生了些惧意。毕竟,人家阮姨娘正经还是个贵妾呢,都被害得小产了,她们这些没根基的丫头,就更难保得周全了。
当然,也有那精明些的丫头不以为然,这阮姨娘这回着了道落了胎,那是她蠢,不知道早作防范。她这一遭殃,倒便宜了别人。
毕竟,四奶奶谋害了四爷的子嗣,总得有个说法。四奶奶担了这样一个善妒的名声,太太和四爷哪里还会待见她?说不定,这反倒是自己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她自己生不出来也就算了,还挡着别人的道,这不是招人怨恨嘛。
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怀上四爷的孩子,太太和四爷一定会高看她一眼。如果是儿子就更好了,生下来那就是庶长子。到时候还不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不远处的淡云无声地张大了嘴,差点叫出声来。
她一向管着四奶奶所有的衣裳首饰,这个镯子,她当然认得。前阵子四奶奶还没摔伤的时候,她看到四奶奶戴着的首饰里少了这个镯子,还问过一声。
四奶奶当时跟她说了,那天丁香逮着和她独处的机会,跪下来哭诉说她家老母亲病得很重,家里又没有父亲了,只有个年幼的弟弟。她求四奶奶发发慈悲,救救她的母亲。
丁香这一哭,倒是让四奶奶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也有些心酸。丁香跟着她好几年了,四奶奶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就有点心软了。当时四奶奶身上没什么现银之类的,就把手上戴着的那歌金镯子褪给了她,让她好好拿回去给母亲养病。
没想到丁香竟然恩将仇报,将这镯子说成了收买她的证据,真是含血喷人!
淡云心中焦急,刚想出来站出来为四奶奶辩驳,却被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