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香江- 第88部分

萧嫱包里只有那么一张白纸。上面有林宥伦的签名，舍不得撕开，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拿什么给林宥伦留号码。

林宥伦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来说：“写我手上！”

萧嫱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行，写在林先生手上。洗手间一洗就不见了。”

林宥伦耸耸肩，“那以后只好你给我打电话了。”

萧嫱咬紧嘴唇犹豫着，马芳踪却担心古龙在包间里已经等不及了，便建议说：“萧小姐今晚要是没别的事，不如和我们一起进去坐一会儿，这样你和林先生就有很多时间可以交流了。。com”

“我去不太方便？”萧嫱其实已经心动了，只是不好意思直说。

马芳踪一双眼睛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破一个小姑娘的心思，“肯定是没关系了，萧小姐一同去。有人肯定会乐坏的。”

萧嫱会错了马芳踪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林宥伦，心一阵猛跳，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林宥伦，就等他开口。

马芳踪提议。萧嫱又颇为意动，林宥伦自然不会扫兴。

“那便一起好了。”

——

三人才走到包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人大吼一声：“服务员，拿酒来！”

马芳踪急忙推开门，看见桌上一瓶o已经见底，古龙半趴在桌上。喝得已经有些微醺。

“耀华，不能再喝了，医生的嘱咐你全忘了吗？”

马芳踪夺下古龙的杯，古龙却满不在乎地笑笑，嘴里半唱半吟地说了一句。

“陌上花发，可以缓缓醉矣。”

古龙面孔通红，有几根被酒力所激发着的青筋在凸动，在刷般的粗黑的眉下，睁大着一双带着血丝的、发光的、螃蟹形的眼睛，鼻象烧熟了的苹果，一绺粘厚的头发遮住了他一只眼睛。

这般形象，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武侠大师的影？

古龙感觉有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抬起头，看到门口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虽然素未谋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一人独饮甚是无趣，林先生来得正好，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古龙站起来，一歪一斜的向林宥伦走来，来到面前站稳后，手便搭在林宥伦肩头上，眼睛却朝萧嫱身上望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古龙就像丢了魂似的，眼睛盯住萧嫱再不肯挪开，连转都不转一下。

马芳踪一看这架势不妙，生怕古龙喝醉酒不知分寸，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恼了萧嫱不要紧，惹得林宥伦不高兴，他精心布置的这次见面可就全汤了。

“耀华，这位是萧小姐，她是林先生的好朋友。”

马芳踪在

“好朋友”三个字上语气咬得特别紧，便是要提醒古龙，那是林宥伦的女人，不要其不该有的念头。

对于曾说出“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古龙而言，马芳踪本不必有这样的担心，但是古龙看到萧嫱时候的反应太过奇怪，让他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

古龙却仿佛根本就没听到马芳踪的话，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萧嫱，嘴里喃喃说道：“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萧嫱不知道这位熊先生是谁，但被他这么盯看着，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她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个醉鬼，现在却还要再贴上一个色鬼的标签。

萧嫱对古龙的观感印象很不好，林宥伦却知道古龙不是那种一见美女就走不动路的人，他这么盯着萧嫱看，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听古龙自言自语，林宥伦就好奇地问：“熊先生觉得她像谁？”

古龙发现萧嫱气恼地瞪着自己，这才讪讪地收回眼神，转头对林宥伦说：“我觉得她很像我小说里的一个人。”

眼前这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还写过小说？萧嫱瞪大了眼睛，联想到这人姓熊又爱喝酒，她脑顿时冒出一个名字。

马上，林宥伦和那醉汉之间的对话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也同样的感觉。”

“哦？”古龙眼一亮，“林先生快说说看。”

“《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林诗音。”

古龙眼里闪着狂人一样的光，脸上现出神经末梢都被激动了的神色，林宥伦这话，却是直接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古龙用力地拍了拍林宥伦的肩膀，朗声大笑：“林先生果然是我的知己，就为此事，便当浮一大白！”

他拉着林宥伦的手臂，欣喜若狂地将林宥伦拉到桌前坐下，然后对门外高喊：“服务员，我要的酒呢？”

马芳踪正要出言劝止，林宥伦却给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着急。

古龙这时候正在兴头上，马芳踪劝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反而会惹古龙不高兴。

服务员端来两瓶o，古龙抢着要去拿，却被林宥伦起身拦住，“我今天来晚了，先自罚一杯。”

林宥伦这话却正对古龙的脾气，见林宥伦将杯酒一饮而尽，他在旁大叫一声好。

林宥伦放下酒杯，皱起眉头说道：“这酒味道不对。”

古龙闻言顿时大怒，一拍桌站了起来，“这混蛋老板，见我喝一瓶，以为我喝醉了分辨不出真假，就敢拿假酒来糊弄我！”

马芳踪心头疑窦顿生，这家酒楼他常来，从没听说过用假酒欺骗客人的事情，再看林宥伦的表情，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心愈发琢磨不定。

古龙吵吵嚷嚷着要去找老板算帐，马芳踪不动声色的倒了一杯酒，先放到自己鼻前闻了闻，又泯了一小口，在舌尖仔细咂摸了一番，感觉和他以前喝过的正品o没有任何区别。

“林先生是不是喝得太急，没品出这酒的味道，我想这酒应该没问题的。”

马芳踪这么一说，古龙这才想起真酒假酒，自己只要尝一口便知。他站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林宥伦那样一饮而尽，仔细回味了酒入喉咙的感觉，得出了和马芳踪一样的结论。

古龙一脸讶然地看着林宥伦，“林先生以前都不经常喝酒吗？”

“这酒肯定有问题！”

林宥伦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古龙和马芳踪一齐愣住。

“马先生喝不出这酒里的问题很正常，熊先生喝不出来我就感觉有些奇怪了，难道你不觉得这酒有股酸味吗？”

酒里有酸味，这话古龙和马芳踪都是第一次听说，马芳踪不明就里，古龙却是顶级的聪明人，很快就从林宥伦话里回过味来。

“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林先生饶了这么大一个圈，便是想和我说这句话？”古龙一脸怅然地坐回到椅上。

林宥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熊先生喝的酒是意气风发，现在喝这酒却是萎靡消沉，这两种酒的味道肯定是不一样的。”

“所以林先生今天也是来劝我戒酒的吗？”

古龙意兴阑珊拿起酒杯，“我知道酒不是个好东西，可要是不喝酒，我觉得自己就连个东西都不算了！”

“耀华，你喝多了！”

马芳踪见古龙越说越悲怆，出声打断了他。

“不，我没喝多！”古龙霍地站起身，放声狂笑道：“真正的古龙早在5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你们看到的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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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一场醉

古龙沮丧不已，不时伤感感叹：“那年因失血过多，我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次，差点栽进去了。张开眼睛，发现吊着的输血筒，鲜血一滴一滴地往我体内渗入。当时，我才知道这条命还是属于我的。”

“宝珠带着儿走了，人还没有死，就妻离散，当时那种滋味……想想自己所受的苦，尚未成年就失去了父母之爱，家庭破裂，在饥馑徜徉、挣扎，在案头彷徨了十多年……然后还得像做贼一样，尽量掩饰着这些东西，但人家却认为我是玩世不恭、荒唐冷漠。我的辛酸苦楚有谁能理解？”

“假如那几筒血救不回我，我毕生的努力将半途而废。唉，荣华富贵的人生，也不过如此啊。有人称我是‘武侠霸主’。可是一个瘪三只凭一人锈扁钻就可以把我送进枉死城。做名人与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古龙这番话话，尤如人生的剖析，使马芳踪也倍感凄楚，“耀华，你才五十岁不到，万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古龙满目悲戚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好心，劝我戒酒，想让我多活几年，可要是连人生仅剩的这点乐趣都被剥夺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你的人生便只剩下酒，那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林宥伦端起酒杯，气闷地喝了下去，他本想用这话激起古龙心的血性，没想到古龙却大声叫好：“知我者。林先生也！医生告诉我喝酒会死，实际上我早就不想活了，既然要死，喝酒醉死便是最好的选择！”

古龙往自己杯里倒满酒，便要再饮，却被林宥伦伸手给拦住了。

“你心有什么苦闷就说出来，这酒我来帮你喝！”

古龙放下杯。眼睛看着林宥伦，“此言当真？”

林宥伦点点头，古龙坐下来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心的苦闷。林宥伦便一杯酒一杯酒往肚里灌下。

很快桌上就多出了两个空酒瓶，古龙越说越情形，林宥伦却越喝越醉。

马芳踪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阻说：“耀华，够了，林先生今天已经喝太多了！”

被林宥伦用这种方式将心里的“苦水”全逼了出来，古龙只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心这才明白林宥伦的好意。

“林先生，谢谢你啦，我心里已经好受了很多，你不要再喝了……”古龙将手搭在林宥伦肩膀上，林宥伦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林宥伦脑袋里晕乎乎的，他眼古龙竟然变出了三个人影。林宥伦闭着眼用力摇摇头。再睁开看时，重影已经消失，不过脑却是愈发的迷糊。

“你是谁？”一说这话，所有人都知道林宥伦已经醉了。

“我是古龙。”

“不，你不是！”林宥伦用手挡开古龙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醉醺醺地看着他：“古龙能写出花满楼那样的角色，会整天抱着酒瓶等死吗？”

古龙、马芳踪面面相觑，能说出这番话来，林宥伦真的已经喝醉了吗？两人心都对此打了一个问号。

“花满楼自幼双眼已盲，却始终没有放弃对生命的信任，成年之后更是对生命有着一份无与伦比的热爱。始终微笑着面对生活，古龙眼睛都没瞎，就整天自暴自弃，连他自己书的角色都不如，还有什么资格妄称大师？”

这突然的连珠炮似的质问，像一根根棍猛击在古龙的身上，古龙满脸通红，好像被人扒了衣服。他低下头，沉默着，如同被什么痛苦的东西压迫着似的。

“你所虚度的今天，却是昨天已死的人无比渴望的明天！你所厌恶的现在，却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林宥伦确实是喝醉了，所以他出言吐语根本就没有喜怒的感情，始终用一种平直的语调，但他这番话却在古龙心引起了巨大的震荡。

古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从口腔滑过喉舌，呛得他大声咳嗽起来，胸腔像着了火，又像被撕成了好几块那样烧得难受。

林宥伦带着沉沉的醉意趴在了桌上，古龙犹自望着手里的空酒杯愣愣发呆，这一刻他突然很害怕，要是这杯酒喝下去真一醉不醒，这便是他所期望的结果吗？

马芳踪见古龙有所触动，心只希望古龙不要辜负了林宥伦为他醉这一场。

古龙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跌跌撞撞便朝门外走去。

“耀华，你这是要去哪？”古龙今天也喝了不少酒，马芳踪看他脚步虚浮，担心他走路不稳，便要上前去扶他。

“我出去散散心，完了自己会回家，不用管我！”古龙推开马芳踪，自己一个

人往外走。

古龙今天不止喝了酒，而且情绪也不对劲，让他一个人走马芳踪肯定不放心；而林宥伦也醉倒了，必须要有人把他送回酒店，马芳踪一个人分身乏术，顿时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情急之下，马芳踪想到了萧嫱。

“让我送林先生回酒店？”

萧嫱面露难色，马芳踪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事急从权，只能麻烦萧小姐了！”

马芳踪把林宥伦住那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一齐告诉萧嫱，担心古龙走远，急忙抓起自己搁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追了出去。

——

萧嫱努力的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林宥伦不让他跌倒，从他口袋里找出钥匙，摸索着打开房门，将林宥伦轻轻的放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林宥伦样看起来有些削瘦，但是个高，体重得有七十多公斤，烂醉如泥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可比七十公斤的死物要沉得多，为了把他弄进客厅，萧嫱累得心脏怦怦直跳，她手误捂着胸口、喘着气看着人事不知的林宥伦，有些无奈。一想起刚才在酒店大堂拿钥匙时，对方眼怪异的目光，萧嫱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时也没有力气把林宥伦扶到卧室里去，萧嫱就去洗漱间里拿来湿毛巾将他脸上擦了擦，凝眸看着林宥伦似陷入深睡、脖给酒精涨得通红的线条分明的脸，怔怔地发了一会呆。等休息够了，萧嫱便准备将林宥伦扶进卧室，心想着只要把他弄到床上躺下，自己就可以离开了。

萧嫱刚将林宥伦死沉的身扶站起来，林宥伦突然间喉结滚动，哇的一下，肚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啊！”萧嫱被吓一跳，差点手里一软将林宥伦丢地板上，还好她马上就回反应来，搂紧林宥伦的腰没让他倒下去。

客厅地板上全是林宥伦呕吐出来的东西，萧嫱的裙上也沾了一些，她心里一团糟，都不知道这样回去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

路上遇到一个醉鬼吐了自己一身？这样的谎话萧嫱感觉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更不要说瞒过父母的眼睛了。咬着嘴唇犹豫了一阵，萧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沙发旁的电话上。

反正都被人误会了，这样又回不了家，索性留在这里过夜好了，顺便把裙洗了，晾一晚上应该能干。

打定了主意，萧嫱便拿起电话，拨了好姐妹小兰家的号码。

“喂，小兰吗？我是秀霞，今天出了点事，我晚上可能要留在外面过夜……如果我爸妈打电话过来问你，记得帮我打掩护哦！”

“你不会是和男朋友出去开房吧？”

萧嫱脸上起了一道薄薄的红云，轻啐道：“去，别乱说！”

“你肯定是害羞了！”电话那头的小兰却是将萧嫱的表情神态都猜了个仈激ǔ不离十，“如果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为什么夜里不回家？我很好奇欸，究竟是谁把我们的萧大美人偷偷给泡上了，连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