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一幅羞愧难言的模样,真正是唱念做打俱佳,演技已趋完美。
沈千寻看在眼里,差点呕了出来,她挺直脊背,毫不示弱,清清朗朗道:“是非曲直,岂由父亲一张嘴说了算?父亲若是爱女儿,便将那验尸官和程大人尸身一道请到相府佛堂,重演清晨之事,女儿与他当场对质,若他能解释清尸身之上的疑点,女儿甘愿伏法!”
她说完,对着龙熙帝连连叩首不止,只磕得额头鲜血淋漓,口中悲呼:“圣上是真龙天子,臣女笃信皇上,求皇上为臣女作主!”
龙熙帝被她叫得心内生怜,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上前道:“皇上,老臣见这沈千寻聪明伶俐,怕是不会做出那等浑事,不如就依她所言,再审一遍!”
“各位休听她胡言!”沈庆跳脚,“这女子惯会巧语诳人!那事证据确凿……”
“既然证据确凿,就更不怕再走一遍了!”又一位大臣施施然搭上嘴,“这样也好让她死心伏罪啊!不过话说回来,沈相,这丫头可是你的嫡亲女儿,虽说十几年不在身边,到底是亲骨肉不是?你就那么想让她进大牢?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这一番话立时引得众人齐声附和。
宁贵妃的父亲,刑部尚书姚启善见沈千寻一出手就替女儿报了仇,心中本就十分感激,此时见她竟是那个不受待见的沈千寻,心中又生出无限同情,当即扬声道:“魏大人所言极是,沈相,若是不想背这食子的恶名,还是重审吧!有皇上作主审官,众臣旁听,断不会再冤屈了谁!”
大家异口同声要求重审,沈庆脸上的冷汗流得更多,他无助的望向自己的老丈人龙震,但龙震有什么办法呢?他的拥从者确实也不少,可是,今儿个有些邪乎,那些人似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的人根本就没有空插嘴。
当然,谁的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龙熙帝的态度。
沈千寻选的这个时机刚刚好,她立了一大功,让龙熙帝觉得,若是不帮衬她一点,有点说不过去。
在一片高呼声中,他很快拍板决定,就依沈千寻所言,案情在相府重新审过!
听到他的话,沈千寻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松驰下来,才觉周身衣裳已然被汗洇透,方才磕得太过用力,头晕得厉害,腿也一个劲发软。
这具身体太弱,实在没法跟她现代时的体质相比。
她叹口气,挣扎着爬起来,再脆弱她也得撑下去,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龙天若隔着重重人群,远远的看着她,明明已是体力不支,却还是倔强的爬起,那脊背越发挺直,冰雪娇颜上满是坚毅桀骜,与他印象中那个怯生生的丫头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他歪歪头,自言自语道:“刑部大牢,真有这么神奇的疗效?”
阿呆在一旁呆呆应:“爷,要不,小的也去刑部大牢走一遭?”
龙天若鄙夷的瞥他一眼:“你抽风啊?还不快把爷的马儿牵来!爷等着去看热闹!”
有龙熙帝坐阵,各路人马的办事效率快得出奇,很快,程轩的尸身被抬进了佛堂,依清晨的见证者龙云雁和管家的说法,摆放在了香案之上,那个面容猥琐的验尸官赵康也被带了来,坐在一只小凳上,神色略有不安。
第12章 :不作就不会死
龙熙帝开口:“沈千寻,你说可以自洗冤屈,那么,就由你先开始发问!”
沈千寻深吸一口气,对着周围盈盈一拜,星眸冷冽的扫过赵康,沉声道:“赵康,你可有验尸经验?”
“老朽在京都衙门验尸二十一年。”赵康答,“经验相当丰富!”
“那么,你初入佛堂之时,程轩的尸身,是如何摆放?”沈千寻又问。
赵康漠然答:“就如现今这般。”
“那么请问,这具尸体的头是耷拉着,还是像现在这样,僵直的伸在香案之外?”沈千寻又问。
赵康咧嘴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自然是僵直的伸出在外,人死后会出现尸僵,沈小姐不知道吗?”
“尸僵的形成,需要多长时间?”沈千寻继续发问。
“半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不等,因温度气候变化,会有所不同。”
“那么,在未形成尸僵之前,人的身体,会不会变得非常柔软?”
“自然,人死后,会首先出现肌肉松弛的现象,然后才出现尸僵……”说到这儿,赵康面色突然一变,语音亦随之一窒!
沈千寻冷哼一声:“既然你认为程大人死在佛堂,那么,依验尸原理,在死后肌肉松弛的那段时间,程大人的头,应该是耷拉在香案之下,而绝不会如现在这般,直直的僵伸在外!”
赵康面色变幻,惊悸不语,沈千寻却步步紧逼:“程轩的头会直直的僵伸在外是因为,佛堂根本就不是凶案第一现场!”
众人听到这里,才听出点味儿来,龙熙帝冷哼一声,问:“赵康,你有什么好辩驳的?”
“她在挣扎之际,有可能移动了……程轩的尸身……”赵康开始流汗,说话越发小心翼翼。
沈千寻仰首晒笑:“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在程轩死后出现尸僵的时候才开始挣扎的吗?真是笑话!你们也都看到了,早上的情形是你们赶到,我还在尸身底下挣扎,那时的程轩已经出现了尸僵,我是傻掉了吗?不在他死时便偷偷溜掉,还光着身子停留好几个时辰?”
赵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龙云雁忍不住插嘴:“也有可能,是你与他风流快活时便晕过去了呢!”
“二姨娘和父亲欢好时,经常兴奋得晕过去吗?”沈千寻牙尖嘴利的回。
众人哧哧的笑起来,龙天若的笑声最大也最放浪,他大声嘻笑:“沈相大人,原来你竟然如此生猛!真是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沈庆面色涨得如猪肝样紫红,龙云雁更是恨得牙痒痒,张嘴便骂:“沈千寻,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口出淫言……”
沈千寻利落的打断她:“这淫言,是先从二姨娘嘴里出来的!千寻已被陷害得那么惨,相府的一个姨娘,还要在那里乱嚼舌根,雪上加霜,又说得过去吗?”
龙云雁被她这一番抢白,逼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狠狠的剜了沈庆一眼。
沈庆素来畏她如虎,被她这一瞪,十分的不自在,只得又拿眼去瞪赵康,赵康苦苦脸,虽然已无底气,却还是再度开口:“不管怎么说,程轩确实是服用了过量的春yao而死,那春yao也是从你的身上搜得,这一点,你无可抵赖吧?”
第13章 :瞧着,这可是定情信物
“什么叫无可抵赖?”沈千寻冷声回,“你的大脑是抽风了吗?刚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没有可能躺在尸体下数个时辰不动!其实二姨娘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晕了过去,但不是她想得那么激情,我是被人打晕的,二姨娘吩咐我来佛堂抄写经书,可我一进佛堂,便被人打晕了!晕迷的那段时间,可不是任由别人栽赃?”
“你什么意思?”龙云雁跳脚,“你是说我陷害你吗?”
“我家女儿,断不会陷害别人!”越王龙震冷冷开口。
他是龙熙帝的堂哥,为龙熙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功勋卓著,又曾是前任宰辅,权势滔天,在朝中党羽甚多,他一开口,不怒自威,众人皆收起嘻笑之姿,不敢太过轻狂。
但他这阵势威慑别人有效,对于沈千寻来说,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沈千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脸平静的答:“王爷言重了!千寻只是陈述实情,岂有怀疑姨娘之意?王爷只管放心,皇上圣明,有皇上在这儿,谁都不会平白受了冤屈的!”
“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此案跟你无关,不是吗?”龙震一双混浊老目,恶狠狠的盯着她看。
“王爷莫急!千寻这就拿出证据!”沈千寻轻移脚步,走到程轩尸身面前,指着肩头那块红色淤血道:“赵康,你可知这是什么?”
赵康苦着脸摇头,说多错多,他还是不说最好,再者,他确实不知。
“亏你还自称有数十年验尸经验!”沈千寻讥笑道:“我来告诉你吧!这叫压痕!人活着的时候,身体的软组织接触硬物后留下的印痕,由于肌肉的张力和皮肤的弹性,很快就会自动地消失。而人死亡之后,肌肉失去了张力,皮肤失去了弹性,肢体变得松弛了,尸体受压部位的压痕就能够长时间地保留下来,而且还能够反映出接触物表面的形态特征来。”
她这一番谈论令赵康目瞪口呆,只听下面有人叫道:“在下程昂,敢问沈小姐,是不是只要找出这压痕上所映之物,便能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沈千寻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她对他点头:“程公子很聪明!只要找出这压痕上所映之物,凶手便无处遁形!”
“嘁!”一个官员冷笑,“这可到哪里去找?”
沈千寻冷冷的瞧着他:“不必大人费心!这压痕,十分好认!它,来自沈府二小姐沈千碧!”
“啊!”又是一阵杂乱的惊呼,沈庆气咻咻的跳出来,“死丫头,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从来不会胡说八道!”沈千寻冷声道,“这压痕,来自沈千碧头上的发簪!是五皇子订亲之日送给她的,那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东西!绝对不可能有第二只!大家若是不信,拿簪子来比对一下,一切明了!”
倚在龙云雁身边作娇弱状的沈千碧一听这话,脸唰地变得苍白,腿也一个劲发抖,竟似要晕厥过去,亏得龙云雁扶住她,这才勉强站稳。
但沈千寻下面的话让刚刚站稳的又再度崩溃。
“这压痕旁边的格纹,应该是属于千碧床上的玉席吧?”沈千寻不紧不慢的说:“这玉席也是独一无二的,据说,冬日生暖,夏日生温,真是绝佳之物,不得不说,父亲大人可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慈父啊!”
沈千碧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龙云雁哭天抢地,咒骂沈千寻,沈千寻却仍是面无表情,大步上前,揪下沈千碧头上发簪,放在了那压痕之上。
第14章 :见缝插针
这一放,真正纹丝合缝,毫厘不差,沈千寻嘴角浮起诡异笑容:“我就说过,死人,是会开口说话的!”
她这话说得幽冷,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心中沁凉,程昂悲愤大叫:“原来杀死我弟弟的,竟然是沈家的二小姐!沈相,如今真相大白,您是不是该给我们程家一个说法?”
沈庆慌慌摆手,急促道:“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千碧一向温柔乖巧,与令弟无冤无仇,怎会动手杀他?再者,千碧清晨即起,与她母亲在园中赏花玩耍,程轩死的那个时间段,她并不在闺房!这一点,有诸多仆人可以作证!”
“是啊!我们可以作证!”管家刘三在下面叫起来,“二小姐一早就跟夫人一起在园中侍弄花草,直到大小姐出事了才跑去佛堂,人不可能是大小姐杀的!”
“不是大小姐杀的!”更多的仆人义愤填膺的跑出来作证,“我们都看到了,二小姐一直在园中侍弄花草!”
“我也看到了!”一个狐狸眼的女子也站了出来,她是沈府的三小姐沈千雪,平日时最善巴结讨好,此时鼓着嘴作愤愤不平状:“二姐天性温柔仁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做下这种恶事?倒是大姐……哼,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该不是大姐偷跑到二姐的闺房偷偷做了这事,反栽赃给二姐吧?”
沈千寻轻哧一声反问:“依三妹所说,那枚簪子,为什么现在还好端端的戴在二妹头上呢?”
沈千雪张口结舌,恨恨的扭了扭腰退下,那帮仆人却又叫嚣起来,现场一片混乱,蓦地里就听一声炸喝,却是程昂跳了出来。
他怒声叫道:“我今日总算见识相府的教养了!铁证如山,居然还有嘴在这里胡言乱语!沈相,就算你一手遮天,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任意杀戮!我程家势弱,只余得我兄弟二人,如今拼得命来,也得跟你好好的算这一笔帐!”
沈庆被他说得冷汗直流,只是讷讷的解释:“那簪子是千碧的不假,但是,她当时确实不在闺房……这个……”
沈千寻慢悠悠的打断他:“父亲大人,依律法来讲,府中的下人,是没有资格为主子作证的,主子要他们的命都行,要他们作个假证,稀松平常!皇上,您说呢?”
龙熙帝面色阴沉,不发一言,只冷冷的盯着沈千碧瞧,实际上,从那枚发簪完美的与程轩身上的压痕吻合时,他心中便已有定论,更不用说,沈千碧那惨白面容和数次晕厥的丑态,更将一切都暴露无疑。
程轩定然是死于沈千碧的闺房之中,但为何会招致杀身之祸,就不得而知了。
沈千碧被他瞧得浑身发麻,花容失色,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只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龙熙帝心中十分厌恶,简直想立马掐住她的脖子问个究竟。
可是,她是五皇子的未婚妻,那程轩又是五皇子的侍卫,事关皇家脸面,他实在没有办法再深究下去!
沈千寻静候良久,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虽然这种局面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却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失望。
龙震在龙熙帝脸上发现了一线生机,他跟在龙熙帝身边数十年,对他的了若指掌,他瞪了龙云雁一眼,龙云雁这才从一团慌乱中回过神来。
第15章 :睁眼说瞎话
她揪住身边一个丫环,厉声喝道:“秋菊,你这贱人,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秋菊被她这一揪,一脸的茫然,龙云雁又骂:“千碧那簪子,今儿个不是你给收着的吗?千碧的闺房,也一直是你在打理,你这贱人,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害死了程侍卫,好端端的倒把千碧牵扯进来?”
“夫人,我没有!”秋菊吓了一跳,跪地求饶,不想龙云雁一个大耳光子抽过来,骂道:“你这贱人,还不承认是吗?你爹娘真是白养你了!要知道你做出这种事,他们只怕现在就得被你活活气死!”
秋菊一听这话,脸都白了,她跟在龙云雁和沈千碧身边好几年,如何不知她这话里的用意?她这是拿她爹娘的命在威胁她,让她出来顶包!
她不甘,她冤屈,可是,她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无路可走!
一番激烈挣扎之后,她放声大哭:“是我!是我毒死了程侍卫,反嫁祸给大小姐!”
众人一怔,随即都露出了然的笑容,但都是官场中人,谁也都没表现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