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微怔,这话是她想说而未敢说出口的,不想被沈千寻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她难得的流露了一点真心:“千寻,你这样为姨娘着想,姨娘真是……好了,我不多说,总归,我会同你一起,奋力一搏!”
沈千寻浅淡一笑,话锋一转:“以你对龙云雁的了解,此番大公子回京,她会如何迎接?”
“她素来好奢华热闹,沈千秋离家三年方归,这府中自然要装饰一新,另外,鸣锣放炮,鼓乐喧天也是少不了的!自家儿子这么争气,年少有为,令天下人皆望其项背,少不得要大肆炫耀,所以,大宴宾客,连摆几天流水席,也是意料中事!”
五姨娘说着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龙云雁有沈千秋这样的儿子确实拉风,她可不敢说自己儿子日后也能有这样的出息。
“哦,还有,龙云雁这人最喜欢放鞭炮了,我听说,她生沈千碧那会儿,炮仗整个儿放了大半天呢!”
五姨娘略顿了顿,又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沈千寻双手托腮,听得十分认真,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淡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五姨娘说得口干舌躁方停下来,沈千寻浓眉舒展,浅笑道:“姨娘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大公子回府,合府欢欣相迎,我这个嫡长姐,也得好好的尽一份心意才是!”
五姨娘眼前一亮,她知沈千寻定然是已有了计较,心下欢喜,也不多问,自行离开。
沈千寻扬手叫过八妹。
“是又有新鲜有趣的活儿要交待?”八妹一脸兴奋。
“没错!”沈千寻诡秘一笑,“我这人,素来不喜欢被动挨打,只喜欢主动出击,大公子远道而来,我又怎么能不送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
第44章 :龙云雁,你这么蠢,你爹爹造吗?
三日后,沈千秋回京。
当朝著名的少年将军班师回朝,又打了一个大胜仗,龙熙帝龙颜大悦,各种金银珠宝赏赐,堆积如山,朝臣的恭维之声,亦不绝于耳,一时间,相府的沈千秋万人瞩目,风光无两。
有这样的儿子,沈庆和龙云雁骄傲异常,暂时忘却了失女之痛,一大早便起来忙活,沈庆早早的去了皇宫,龙云雁则在家里大肆布置,光红绸子就不知用了多少,相府门外,更是准备了一排震天红,通红的炮竹长龙一直绵延好几里地。
烟云阁里,沈千寻安静的伺弄着那株素冠荷鼎,耐心的等着八妹的消息。
约摸小半个时辰,八妹蹑手蹑脚的赶回来,眉开眼笑的回:“好姐姐,一切都妥妥的!”
沈千寻“嗯”了一声,起身洗净手上的泥污,又去换了件鲜亮点的衣裙,说:“咱们也出去凑凑热闹,这大公子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咱们得好生奉迎着,别失了礼数,回头再让人拿板子把咱们的腰打折了!”
相府大门前,全府人已倾巢而出,全都翘首以盼,连一向卧病在床很少露面的三姨娘也被沈千雪推了出来。
看到沈千寻出现,沈千雪很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又朝地上啐了一口。
对于女儿的任性,三姨娘似是十分不安,伸手扯她的衣角,向沈千寻陪罪似的笑了笑,但也只是笑而已,她嗫嚅半晌,终是没敢说一句话,毕竟,不管是异峰突起的沈千寻,还是雄霸相府的龙云雁,都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看着这个病歪歪的妇人,沈千寻的心里掠过一丝怜悯。
如果说宛真不幸,那么,三姨娘何氏的命运比宛真更加不幸悲惨。
三姨娘出身贫寒农家,年轻时却生得清丽妖娆,活泼动人,沈庆踏访乡间时遇到,惊为天人,自然纳为已有,慑于龙云雁淫威,不敢娶回家门,只偷偷置了房产藏着。
但这种事怎能瞒过龙云雁的耳目?很快便东窗事发。
龙云雁表现得却非常大度,亲自为他们操办纳妾之事。
然而何氏才入相府不过三月,便开始生病,先是小伤小寒,后来便卧床不起,直瘦得形销骨立,不过二十多岁,却似五十老妇一般满面皱纹,其间缘由,恐怕只有龙云雁心中明了。
她变成这番模样,沈庆见了都避着走,就连女儿也不把她当人看。
在相府压抑的后宅长大的沈千雪,心理极度扭曲,只顾着去抱龙云雁的大粗腿,根本就不把她这个生母放在眼中,她甘心做龙云雁的一条狗,只为得到那点施舍的残羹剩饭,有时甚至有样学样,跟龙云雁一起,对这个生母非打即骂,只因为她是个废物,她没有用!
从这点来说,宛真远比她幸福,宛真一辈子吃苦受罪,可是,她爱的女儿,也一样贴心贴肺的疼爱着她。
不像沈千雪,恨不得将她是从三姨娘肚皮里爬出来的事实抹杀,回到龙云雁的肚皮里再重生一回。
可是,她不明白,这个母亲再没有用,却是这府中唯一真正疼爱她的人。
看着三姨娘一脸病容憔悴可怜的模样,沈千寻她低垂了眼敛,收紧了手绢中细若牛毫的绣花针,没跟沈千雪计较。
只是,她不跟对方计较,那个甘心被人当枪使的沈千雪未必就会善罢干休。
在龙云雁目光的无声驱使下,她像只蛆虫一般翻滚着,不住的往沈千寻的身上蹭。
沈千寻冷眼相看,她倒要看看,这个蠢货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时,只听当啷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那明晃晃的光芒闪了沈千寻的眼睛。
那是一把剔骨刀。
跟她平日用惯的那一把十分相像。
她哭笑不得,这么弱智的伎俩也拿出来用,她很想问,龙云雁,你这么蠢,你爹爹知道吗?
下一秒,她迅疾抓住沈千雪的手腕,厉声怒喝:“三妹,你身上怎么还带着刀?”
沈千雪愣住,这明明是她的台词好不好?
可她的嘴太慢,台词全被沈千寻说了。
“大公子今日回府,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在这里迎着,你带一把刀在身上算怎么回事?就算平日二姨娘跟你母有矛盾,你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胡闹吧?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耻俱耻,你不知道吗?”
她这一迭声的叱责,把沈千雪完全训晕了,她跺脚,尖叫:“明明是从你的身上掉出来的!谁不知道,你最喜欢用的便是这种剔骨刀!”
“所以你就用这刀来陷害我吗?”沈千寻伶牙俐齿的接下去,“你这个丫头,心肠还真是歹毒!我若真有异心,会拿一把大家都认识的东西来害人吗?凭我的功夫,也不至于拿把刀还能拿掉!”
她这一番话,义正辞严,将沈千雪驳得体无完肤,龙云雁目光凌厉的扫了沈千雪一眼,显是嫌她蠢。
三姨娘慌了神,歪坐在轮椅里的身体似落叶般瑟瑟发抖,她干枯的手向她无力的伸着,嘴里低低告饶:“大小姐,雪儿她太糊涂,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的声音柔弱而卑微,沈千寻虽然生性冷清,却也听得心里一抽。
最主要一点,这样苦苦哀求的姿态,像极了宛真。
前身在相府受欺侮时,病弱的宛真便会这般乞求,无尽的卑微,什么尊严人格,统统被人踩在脚底也无所谓,只要别人能放过她疼爱的人。
沈千寻慨然一叹:“三姨娘,你知道的,我沈千寻何时主动招惹过别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三姨娘干瘪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你和你娘亲,都是苦命的人!我也是个苦命的……”
她似是被哽住了,嘴唇轻颤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歪头去看沈千雪,她的目光殷切而痛楚,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女儿说,沈千寻瞧在眼里,心头猛地一震!
今天的三姨娘,似乎有些不对劲!
三姨娘生性懦弱,入相府之初,便已被龙云雁吓破了胆,人虽然还活着,却基本等于行尸走肉一般,对于女儿的漠视和别人的欺侮,她早已经麻木了。
可是,今天,这个木头人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
沈千寻的脑中电光石火般的闪过一些念头,还没等她想清楚,沈千雪却像疯了一般,扑到她身上又咬又打,沈千寻又惊又怒,自然毫不客气的予以还击。
她素手一扬,夹在手中的绣花针已刺入沈千雪的身体。
这一招,并不致命,也不致伤,可是,会痛极。
身为法医,她永远知道,针扎在什么部位,最令人难以忍受,却又无论如何也检查不出来。
沈千雪被她刺中了穴道,难以抑制的痛声嘶叫,一旁的三姨娘惨叫一声,竟然挺身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向沈千寻扑了过来。
“别杀她!求你,大小姐,不要杀她!不要!”她枯瘦的手扯住沈千寻的衣角,苦苦的哀求,沈千寻碍于她是病人,不敢乱动,不想那边的沈千雪却贼心不死,口中大叫:“不许你打我娘!”
她捡起地上的剔骨刀,恶狠狠的刺了过来,却在下一瞬便被沈千寻劈手夺了去!
众人看在眼里,全都惊呼连声。
只是,再怎么惊呼,也不见有人上来劝架,只有自已身边的丫头八妹在一旁急得跳脚,想过来帮忙,却被沈千寻一个警示的眼神制止了。
沈千寻给她立过规矩,除非她发令,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许妄动!
八妹在一旁看得直苦脸,沈千寻却不住冷笑。
原来,刚才的落刀事件,只是一个过场,眼下正在演的这出戏,才是正剧吧?
她心念动,人已迅速后撤,想要脱离这混乱的缠斗,但已然来不及!
三姨娘直直的向她手中的剔骨刀撞了过来!
沈千寻心里一抖!
三姨娘在寻死。
她要以自己的死,将她拉入地狱。
那幕后的主使者,真是好毒的心肠,竟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来陷害她。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三姨娘会突然有那样大的情绪波动。
因为她已经打算做某人的死士了!
沈千寻再聪明,也想不到龙云雁会在迎接自己儿子的前夕,猝不及防的来这么一出。
或者,她的命,才是她真正要交给儿子的见面礼吧?
瞬息之间,她的脑中划过无数个念头。
想躲避,已然来不及。
她面对的,是个形容枯槁的病人,她就像一截朽木,被风吹一下都有可能散了架,所以,她动或者不动,都已经无法避免被这人缠上的事实。
更何况,这截枯木,是打定主意要寻死,并毅然决然的要把自己的死,和她扯上关系!
三姨娘撞上了那把剔骨刀。
锋利的刀尖划过她的脖颈,她闷哼一声,用力抓住了沈千寻的手。
“你……你……”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死鱼样的眼睛怔怔的盯着沈千寻,下一刻,她的头忽然无声的垂落下去。
与此同时,沈千雪的哭叫声应景的响起来:“不得了了!杀人了!沈千寻,你杀了我娘亲!你杀了我娘亲!娘啊……”
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往三姨娘身上扑,长长的指甲在三姨娘的脖颈间摸索,鲜血很快沾得她满手都是。
她盯着手上的血迹发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要伸手去摸,却被沈千寻面无表情的攥住了。
身后,精心排练过的相府人们一齐围了上来。
沈庆龙云雁和阮氏则开始粉墨登场。
一
第45章 :沈千寻,你今日死定了!
“三妹,三妹,你怎么样?你快醒一醒!”龙云雁使劲的摇晃着三姨娘的身体,“我们姐妹俩怎么都那么苦命啊!”
沈庆则装模作样的在那里叫:“快!去请大夫!让他马上赶来!我要救活老三,一定要!”
阮氏则拿手去试三姨娘的鼻息,这一试之下,唬得脸都白了,也哭天抢地起来:“傻儿子啊,老三已经没了气了!可怜的老三啊!”
“娘啊!你怎么就舍得扔下女儿啊!”沈千雪那边捶胸顿足,哭得声嘶力竭。
这四人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原就够热闹了,又有排练过的下人们在后面议论纷纷,这相府门口,就似一锅开水,咕嘟嘟的翻滚起来。
而沈千寻则是这锅沸水里煮着的那一块肉,身边的人不断往锅里添柴送火,看样子,不把她炖得烂熟,是不会停手的。
“沈千寻!”沈庆霍然站了起来,几步跨到她面前,咬牙道:“她可是你三姨娘!你怎可如此狠心?她对你可是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亏待!她那样的柔弱善良……”
“别说废话!”沈千寻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想怎么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龙云雁跳到她面前,目光怨毒,“沈千寻,你,今日,死定了!”
“是!”阮氏装出一派大义灭亲状,“虽然你是相府的嫡女,可是,法不容情啊!”
“我沈庆为何如此福薄?”沈庆一幅痛心疾首状,“苍天啊,我刚刚失去一个女儿,为何又要让我失去一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千寻冷哼一声,轻巧的接过他的话头:“父亲,你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了!不过,你放心,女儿会一点点的,帮你纠正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沈庆声色俱厉,指头差点戳到她的鼻尖上,“自从你回府,整日闹得整个家都鸡犬不宁!你根本就是相府的一只扫把星!来人,去叫京兆尹余大人,就说相府出了命案,请他火速前来处理。”
新任管家李涣应了一声,飞快的策马离开。
沈千寻冷笑一声,找了只椅子,漫不经心的坐了下来,竟似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姐……”一旁的八妹苦着脸,“咱们……怎么办?”
“怕什么?”沈千寻笑得淡定,“那余大人可是咱们的老相识,你还怕这里的人吃了我们不成?”
“得了吧,那老小子……”八妹咕哝一声,“他就是一个老混蛋!”
“可他终归是朝廷命官,今日来接大公子的,还不止是相府中人。”
“越说越惨啊!”八妹斜着眼睛四处瞅了瞅,“你瞧瞧,能跟相府一起接大公子的,都是他们的亲信至交,难道你还指望他们帮我们说话不成?”
“那可未必!”沈千寻拂去衣上的落花,安安静静的说:“我们,静观其变吧!”
接到报案后的余刚很快便到了。
得知此番又是沈千寻中招,他拧了拧眉头,轻叹说:“沈大小姐,你的运气真差!”
沈千寻冲他微笑:“余大人,自衙门一别,有日子没见了,你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了!”余刚恨恨的瞪了八妹一眼,“这世界还是正常人多,疯女人少!”
“本官自是平安无事,只是你……”余刚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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