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我现在就是那种感觉。既想知道结果,又害怕知道。
我的大脑在支配我:回宿舍,就算天上掉下个吴彦祖也不要去管。可我的脚,却再一次背叛了我。
等我去了后,才真的傻眼了。
这后山的概念也太大了吧。只说让我去后山,去后山哪里呀?别说是人了,就连苍蝇也没有一只。我正心疼段小朵那一百块时,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
大批穿着迷彩服、带着警犬的警察出现了。
他们是在拍电视剧吗,还是跑到这里来进行实战演习?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望着那些站起来能有一人高的大型警犬,心里竟有些小兴奋。
一会儿会有坏蛋出现吗?他们真的会上演电视中那样的警匪大战吗?等演习结束后我要不要上去要个签名回去显摆吗?
之前被左晴的那一巴掌打得阴霾的心情,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切所替代。
可是不对啊,为什么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为什么所有警犬都龇着牙朝我叫个不停?
我讪笑:“那个,我是不是妨碍你们了?如果是,那我先走……先走好了。”
虽然我算不上什么十佳公民。但配合人民警察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可是,当我发现气氛不对,提起脚就要溜时,已经走不了了。
一条浑身黑亮、所有毛像刚拍完洗发水广告一样的警犬,呼的一声蹿过来时,我吓得魂儿都没了。
除了救命,我已经喊不出第二个词来。
可是警犬好像并不是冲我来的,而是跃过我,在我身后的石缝里找出了一包东西。
那东西白白的,用厚厚的透明塑料袋包着,从我眼前一闪后被叨到了一位警察手里。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手铐怎样铐到了我的手上。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有人传口信我才会来这里的,这句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怎么写就行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不是对犯人才用的词吗?什么时候我竟然成了犯人?
“我想你们大概,不,是一定,弄错了。我真的只是收到口信,才到这里来的。”我谄媚地解释。
“我们也是收到口信,说会有人来这里拿货,所以才来抓你的。”
“什么货?那个我真不认识。”我再次谄媚地解释。
“你不认识它,它认识你就行了。”给我戴上手铐的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那你们是不是能把我放了啊?”我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道。
“我们只负责抓人,不负责放人。”我数了数一共十二个字,这十二个字打在我心上,字字铿锵。
“还有,我们是收到可靠消息,说今天会有人来这里拿货,才会逮个正着!”
那个人说完,一副“死也让你死个明白”的表情。
可是,这些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还有像我一样的傻子,用一百块钱换自己被人冤枉被人抓吗?
警车拉着我,从学校里呼啸而过时,我从车窗里看到了吴丽华,看到了左晴,还看到了很多我认识不认识的面孔。最后,视线定在那张就算我闭上眼也不会忘记的脸上。
榛一帆。
他跟着警车在跑,说:“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犯了什么错啊?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啊……”
他试图拽住警车,却被警车掠过的风冲了个趔趄。左晴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他用力一甩,把左晴推出去好远,自己也跌坐在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努力向前跑了几步,最终湮灭在重重人群里……
我在车里,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小黑点儿,整颗心慢慢疼了起来。
来到这所学校前,可能教了我三年的老师都不会记得我的名字。可到了这所学校后,想不被人认识都难。
过去是拜姜冯喜、榛一帆和林落那三位神仙所赐,现在,恐怕连扫宿舍楼楼道的大妈都知道方糖糖是不好惹的人物。
金康集团,金康集团啊。
我只在绑架我的那些人口中听到过这样一个名字,现在才知道,那居然是一个名震东南亚的跨国贩毒集团。
而我,成了侦破这个集团的唯一线索。
那人说“我们只负责抓人,不负责放人”的警察,正满眼笑意地看着我说:“小姑娘,那一包东西就能让你坐上几年牢,你只要说出和你联络的人,我们保证放了你。”
老师一早就教育我们,有困难找警察。还教育我们,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也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可是,这位警察叔叔,您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诓我玩儿吗?
我说出和我联络的人,你们保证就会放了我?
当我是白痴还是三岁小孩儿?难道我就长得那么好糊弄吗?还是我脸上写着“我好骗”三个字?
我摇摇头,说:“对不起,不知道。”
那警察叔叔依旧好脾气:“小姑娘,你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一定是受了别人的唆使才会一时糊涂犯错,你只要配合我们,我们一定马上放人!”
咦?原来是不是好人家的孩子,能从长相上看出来?那他们以后还费劲儿破什么案啊,直接去大马路上把所有人拦住,然后挨个看看。这个,长得像小偷。那个,长得像杀人犯。还有旁边那个,一年教育学是抢劫犯!这多牛啊,还跑这儿来审我干什么?
我一个人在心底腹诽够,那警察脸上的笑也快僵了:“你考虑一下,你现在还在上学阶段,以后要是你的档案里有了案底……”
案底?我什么都没干能有什么案底?我要是胡乱说个联系人出来,那我才真的有案底。
我低着头,不说话,警察叔叔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到底怎么样你才肯说?”
我没有联系人怎么说啊?可看警察叔叔那额头暴突的青筋,我今天要是不说出个人来,我还真的走不了了。
可问题是我说谁啊?我总不能捉住个人名儿就胡说吧!要不拣个和我有仇的人说?
和我有仇……和我有仇……
和我有仇的基本都是那种放高利贷的和上门讨账的人,可他们认识我,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啊。
除了他们,好像就只剩下一个……左晴。
虽然我曾那么不喜欢过她,曾那么羡慕嫉妒过她,她的那一巴掌列让我有想把她当成替罪羊的冲动。可是,我的良知还是及时跳了出来。既然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能再去冤枉其他人。
我咬了咬嘴唇,警察叔叔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可能他觉得这是我要老实交代的前兆。
我说:“和我联络的,是一个小孩儿,虽他让我去后山的,说是去了就会知道一切真相。”
“真相?”好像坐在我对面的警察,目前只会重复我说过的话。
“我不知道是什么真相,而且我还花一百块钱,只知道是一个女人让他传的话。”
“一百块钱?”已经是第三次重复了。
“对,一百块钱,从段小朵手里拿的。”我小声嘀咕,觉得那一百块钱花得简直是冤啊。
啊,对啊!段小朵,那钱是从段小朵手里拿的,她可以作证我是冤枉的啊!刚才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真是笨啊笨!
我说:“警察叔叔,我要见段小朵!对,段小朵!她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第十三章 记忆再痛,也柢不过你给的美好。
最后,他在我了耳边轻声说:“方糖糖,我爱你。”我一直都在幻想,幻想榛一帆说出那句“我爱你”时的情景,可它竟然成了我再也不想忘记的画面。
段小朵出现时,我已经在警局里待了三个多小时。
这三个多小时里,我喝了一瓶水,吃了几块儿饼干,还说了不下十次“我不知道”,顺便在心里问候了一下把我抓到这儿来的警察叔叔的各路亲属。
看见段小朵,我简直比见了我亲妈都亲。虽然我已经不记得我亲妈长什么样儿了。
我紧紧捉住她的手说:“你快告诉那些警察,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让我去后山的!你快说快说啊!”
在段小朵开口的前一秒,我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她点头,我就可以轻轻地走出警局的大门。
可是,她轻轻地从我手中抽出她自己的手:“糖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啊?”
不不不!一定是我被关在这里的时候长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不然,她怎么可能当着警察的面,很无辜很无奈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力掏了掏耳朵:“小朵,你刚才说什么?”
“糖糖,你老实交代吧,警察一定会宽大处理的。”
老实交代?我拿什么老实交代?我看看段小朵,有着太多的不可置信。
她就好好儿地坐在我面前,没有人拿枪指着她,也没有人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怎么能睁着,让我争取宽大处理?
她说:“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就袒护你,你要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啊。”
我傻了,彻底傻了,我在怀疑,我才是那个和段小朵有仇的人。
不然,她怎么能在说完这些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接下来,警察再问了什么,我都已经听不到。我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然后所有的思想都跑光了,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底反复回荡。
段小朵,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警察叔叔终于恢复了他的高压面孔,他说:“小姑娘,好话已经和你说尽了,你却还是顽固不化。你以为我们这里是哄孩子的地方吗!”
我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
他气得走来走去:“我告诉你,到了我们这里,只有死人才开不了口!我就不信你会一直不开口!”
我信,我当然信。连段小朵都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
警察叔叔在那儿威逼利诱,我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想我和段小朵的那些过往。
她和她爸开车路过,在小胡同里救下我。
她第一次看到姜冯喜时,说你不要我和抢姜冯喜。
她过生日时,递给我几张老人头,我再从里面抽出一张递回去。
她说榛一帆让我告诉你,他好像有点儿喜欢上你了。
她站在外语第的阶梯教室里,说糖糖我们走,榛一帆,我们从此当不认识。
她说如果你和榛一帆真的不能在一起,那么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姜冯喜?
她说你和那个林落是怎么认识的?他什么来头?
她说明天的订婚宴你要是敢迟到,我保证烧你家房子杀你全家,然后再把你大卸八块!
……
她说方糖糖,你觉得幸福吗?
原来,我和她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那么多曾经,那些片段一帧帧被烙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可是,最后她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空洞地盯着审我的那个警察,我很想问问他:你破了那么多起案件,审过那么多犯人,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友情吗?它到底是空中楼阁,还是镜花水月?
最后他给我的答案是,咚的一声摔上门,走了。
那是我在警局里过的第一个也是最漫长的一个夜。
窗外的风声像被谁扼住了喉咙的野猫,一直在那儿呜咽个不停。窗户上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伴着窗外折射进来的点点星光,一直熬到天亮。
随着那声铁门开启的声音,门外的光嗖地射了进来,让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可在闭眼的瞬间,我见到的却不是那张清晰的、在我心底永远都不会磨灭的脸。
是姜冯喜。
他颓丧地坐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姜冯喜。没有了以往的深沉、睿智、冷静,有的只是眼神里的清晰的躁动。
他说:“我要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保全你?”
我笑:“以前我不信命,总觉得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总觉得只要我对命运不服输,就一定能打败它。可能我真的错了。可能过去我在别处受到伤害却在你们那里得到了更多的爱,所以,才让我现在全部还回去。”
姜冯喜从桌上捉紧我的手:“我去求段小朵,去和她结婚,求她出来为你作证!”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敲锣打鼓放鞭炮,因为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只有段小朵那样的女生才更配得到姜冯喜的爱,和她在一起他才会更幸福。
可现在,我突然不知道自己之前做的到底对不对,把姜冯喜推给段小朵,根本不顾及他的感受,不去想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可能这个世上最自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从他的手里抽出手:“不,不要。”
姜冯喜明显愣了愣,不相信地看着我。
我继续笑:“我说不要。我不要你再因为我,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只要你能平安,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我摆摆手:“我真的不需要。因为,我真的真的,没有爱过你。”
我知道我说再多的不需要,都不及这一句不爱来得直接和残忍。我仿佛看到自己像个刽子手一样,拿 着刀,在姜冯喜的心上,一刀一刀割下去,最后血流成河。
我不能在杀了他之后,再去问他,你疼不疼?我转身喊警察:“我不想见他,你们让他走!”
送走了姜冯喜,我连眼泪都还没擦干,林落就坐在了我面前。
他看着我,像以往很多次我受了委屈低头哭时一样,他说:“方糖糖,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你基本都在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所有的眼泪全都跑了出来。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就是一个爱哭鬼,你现在知道了!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我哭!再也不会了!”
可能在我的内心深处,只有林落才是那个可以包容我的所有缺点的人,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展露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无助的、委屈的、彷徨的、受伤的、流泪的自己。
林落第一次没有和我斗嘴,没有把我气得七窍生烟后,在旁边很邪气地笑。
他说:“方糖糖,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儿,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出事!”
他说:“我说过,在那个人没有能力保护你,给你最好的生活前,让我替他照顾你。”
他说:“方糖糖,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美好的记忆。”
等一下等一下,现在关在这里要等着被审判的人是我,为什么他说的得好像他比我还惨的样子?为什么他看着看着我,就红了眼眶?
最后,他说:“方糖糖,忘了我。”
他不给我任何发问的机会,不给我任何寻找答案的机会,便直接拉了门,从我面前走掉了。
如果这个世上一定要有什么东西需要铭记的话,那么我想记住初升的太阳、婴儿的第一次啼哭、百鸟的第一声鸣叫,还有林落离去时的那个背影。
那背影里除了无尽的萧索和孤寂,还有我看不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