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泣不成声。
“好姐妹,我知你心里难过,大少奶奶说得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出了这样的事,没的叫人跟着伤心。那大少爷也太不把丫环当人,可老太太既然发了话,你好歹就有了活路,赶紧把身子养好,你总是太虚了。”绿澜连忙搂着她,安慰道。
“我素知大太太是毒辣的性子,又爱显威严,我若是一开口,定会粉身碎骨,所以死也不肯张口,直到看见你冲我点头,我才放心跟老太太说了。绿澜,我信你,若不是你们姐妹几个,我今日...”翠枝一哭到激动处,冷汗便一阵一阵地流。
“行了,我明白,大家都不容易,我能看着你遭罪吗?”绿澜赶紧把门窗关了,拿了干净衣服替她换上,一边说道,“这几年,老爷的家业是越做越大,挖煤井、开钱庄、做药材,还有大大小小的绸缎庄、酒楼,数不清的房产、田地,家里金山银山,外人看着韩家,别提多风光。可谁知道,这韩家里头的人,竟是一天不如一天。大少爷骄纵自大,三少爷除了玩就是疯,剩下都是女眷,老太太年纪大了,大太太又独断。”绿澜说到这里,不住地叹气摇头。
“好了绿澜,求你别说了,那是我们管不着的事儿,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你要闯祸了。你比我清楚,这韩家步步有眼线,处处有心机。”翠枝一听,慌忙止住她。
“翠枝,我这话也就搁你跟前说得出口,你也别多想了,跟大少奶奶一样,放宽心吧,往后日子长着呢。”绿澜扶着她靠在床上,“在韩家,只有不争,才过得自在些。”
“绿澜,你怎么就知道,老太太会放过我?”翠枝迷蒙着眼睛问道,那里面还有泪湿。
“老太太年纪大了,对自己的身后事总有个想法,希望赎清一些过去的罪,临了会走得安宁些。这一两年的时间,老太太不断念经诵佛,我也是想着这一层,才走了步险棋,让你跟老太太直说,其实我也怕老太太会跟大太太一样呢。”绿澜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
“最多不过是死,再坏能坏到哪里去?我怎么会怪你呢?人人说你绿澜最是胆大心细,心气是丫环中没人比得了的,经此一事,我才真的体会到了。”翠枝感伤不已。
“那是胡诌罢了,一个丫环出挑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希望低调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绿澜站了起来,“我要跟老太太回话去了,你好生养着,大少奶奶是韩家主子中难得的玲珑人,她不会为难你的,你要好生跟她相处。”
“我会的。”翠枝落泪,掩不住哭了出来。绿澜心有不忍,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院里就碰见了紫晴,正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绿澜走了过去,“紫晴,大少奶奶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出了这样的事等于是打了大少奶奶的脸,还是个自家的丫环,你说她心里能好过吗?”紫晴满脸不屑,尖利地说道。
“紫晴,我知道,早上的事你还生我的气,我不会多回你一句。但是眼下,希望你把大少奶奶和翠枝照顾好,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孩子最大。”绿澜恳切地说道。
“哼,照顾大少奶奶是我的本分,但是翠枝是什么人?有手有脚她自己不会动?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就使唤起人来了?要我服侍她,门都没有!”紫晴一手叉着腰。
“你不想服侍她,那叫小丫环和老婆子们都留意她,总之她要出了什么事,这一屋子的丫环婆子都脱不了干系,你应该清楚!”绿澜脸色淡淡,冷冷丢下话茬就走人,剩下紫晴咬牙切齿。
香墨端着未经挑选过的燕窝原料经过,看见绿澜从大少奶奶的院子出来,就不偏不斜地朝她身上撞去,东西落了一地,香墨赶紧道歉,“绿澜姐姐,真是对不起,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没事,我帮你。”绿澜蹲了下去,捡起那散落的燕窝。
“姐姐,浅荷被大太太关进柴房了,说是私自去通风报信,红鸾变着法地挑唆大太太治她,这可怎么办?”香墨趁机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快速说道。
绿澜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浅荷被人盯着,说不定现在也有人盯着你。你赶紧回去,别再提这件事情,也别去看浅荷,我心里有数了,会想办法的,去吧。”绿澜三下两下把东西装好,让她快走。
“是,姐姐。”香嬷应了一句,转身回大太太那边去了。
绿澜想了一下,就朝老太太屋子走去,看见老太太正闭目养神,绿澜笑着走了过去,柔声道,“老太太,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好了,大少奶奶说,这事不怪翠枝,愿意把翠枝收在自己屋里走动,丫环婆子们都留着心眼照看着,您就放心。”
“嗯,这孙儿媳妇倒是懂事的人,夫家开枝散叶那才叫头等大事。”老太太身子乏了,神态似半睡半醒,“我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可你看看这家里,哪一个让我省心?我是到闭眼那天还操心呢!”
“老太太,您这可是说笑逗我们玩呢。您多福多寿,身子好着呢,韩家可离不开您。前儿我听了一出戏,说是有个人活了八百多岁,老太太您听,您如今可不正像孩童似的?哪里就想着那么远的事?”绿澜倒了茶,就走到身边替她捶背。
老太太一听,乐了,“你这丫头,又哄我高兴呢!你说的那出戏,是个叫彭祖的人吧?哼,要活那么老,都成老妖精了。别人不烦我,我自个都烦自个了,那还有什么劲?”
绿澜笑了,“老太太,要我说,这韩家能有什么不省心的事?大太太在前面帮您照看着,老爷也尽心尽力,大伙对您都孝顺。再说大少爷,虽然性子还没定,可如今也到柜上帮忙去了,是好事,至于这三少爷,不是年纪小贪玩吗,过两年不定就好了。”
“是吗?那你怎么没提那二姨娘生的二少爷呢?”老太太冷不丁问了一句。
绿澜一听,倒是不说话了,她知道在韩家二姨太和二少爷是不得老太太喜欢的,大太太对她们也是不咸不淡的。老太太的盼头自然全在嫡出的大少爷和三少爷身上,她怎么敢提庶出的二少爷呢?
“绿澜,你知冷知热,凡事细心,懂一些,但是又不是太聪明,知道以我为重,这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有你服侍,我心里舒坦。”老太太忽然松了语气。
绿澜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平静地说道,“多谢老太太器重,绿澜知恩图报,往后会更加用心的。”
老太太那里晓得,善于藏拙才是绿澜最聪明的地方,她很清楚在韩家这样的地方,心机不能一点没有,可心机不外露才是生存之道。老太太按住头,“我这头,怎么说疼就疼起来,真是不中用了。”
绿澜赶紧说道,“老太太,我知道大太太房里的浅荷会按摩,手法不错,听说到韩家之前,她爹就是个郎中,后来亲娘过世,家里失火,什么都没了,他爹没有办法,才让她做了丫环。”
“是吗?那还不赶紧的,叫人过来一趟。要是服侍好了,我有赏。”老太太立马发话。
绿澜按压着满心欢喜,说道,“是,老太太,我这就叫差人去叫她过来。”
第八章横祸
当天晚上,绿澜听说浅荷白天过来服侍老太太的时候,大太太脸都绿了,叫人把浅荷从柴房拉出来,灌了一碗粥,又赶紧梳洗整齐了,才让人带她过去。
这事情,暂且是搁下了。
第二天一早,三少爷韩江被几个粗壮大汉压着,进了大门就叫嚷着要见当家的说话。
大太太闻言赶到前院,发现小儿子一脸沮丧,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看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不是善类,再一看平常嘴巴抹油的韩江霜蔫了一般,立刻心里有数了,“赌局的?”
“大太太,好眼力!”来人粗声粗气,“韩三爷在我们恒通呆了一宿,输了一万块大洋,韩三爷说了,他身上可没带那么多,要回府来取,这不,为了免得府上的人再走一趟,我们亲自上门来取。”
“一万块现大洋?你们恒通那就是个无底洞。好好的一个爷,都让你们给毁了!”大太太眼前一黑。
“大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来人不高兴了,“韩三爷他自己有手有脚,他自己乐意进,我们欢迎,乐意走,我们绝不拦着。这赌局里头一夜暴富的有,倾家荡产的也不少,全在三爷自己的手气,怪不得谁。”
“韩家可没有那么多的闲钱给这个败家子挥霍,你们看着办吧。”大太太发了狠话。
“娘,你可不能不管我。”韩江终于叫了一声痛。
“哟,这么说,大太太是不管了?行,按照恒通的规矩,甭说欠了一万大洋,就是欠了一千不还,也得把他一只胳膊给卸下来。大太太要是不管,这人我们就带回去处理了。”来人不阴不阳地说道。
“放肆!不看看韩家是什么地方,韩家堂堂的少爷你们也敢动一下!”大太太一听,黑着脸色。
“大太太,没有点本事的还敢开这么大的赌局吗?韩家是高门大户不错,可我们高老板跟县长那是过命的交情。不管你韩家是什么地方,欠债还钱,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再不然,让我们高老板亲自跟你们韩老爷谈谈?”来人就是专门收债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大太太一听,要是让老爷知道,那韩江被废掉的就不是一只胳膊,那是一条腿。
她咬咬牙,“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账房取。再有下一次,你们就直接把人捆到他爹面前,我可是不管了!”
“有了钱,什么都好说话。只要钱到手,三少爷就还给你们。”来人阴沉地笑道。
大太太一边让管家去取钱,一边上前就甩了韩江一个大耳光子,“倒不如生出来的时候就掐死你,我让你气我!”
韩江被打得连脖子都火辣辣地痛,可怜巴巴地叫道,“娘,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一定改。”
来人拿了钱,笑嘻嘻地回去了。韩江捂着半边脸,一路走回自己屋子,心想这下手也太狠了点。跟班林同拿了消肿药替他擦了,说道,“三爷,不是小的多嘴,您可不能再这么闹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去你的。”韩江一听,一脚把林同踹到一边,“我干的哪样不是正事?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说完又捂着腮帮子。
林同陪着笑,“可您这,您这一下就是一万大洋,大太太多寒心?您说,这将来分家产的时候,三爷您还有什么指望?”
“分家产?还远着呢!别以为我是傻子,现在我不正替自己打算吗?一万大洋,够我快活一阵了,要是单靠家里账房,我不给骂死?”
林同一愣,“三爷,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哼,我跟赌场设了个局,我欠了他们三千大洋,他们管家里要一万,剩下的七千,就是我的了。”
林同差点魂飞魄散,“三爷,您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还不活剥了您呀?”
“就算知道,能有什么证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花的可是我自己那份。”韩江摇头晃脑道。
“三爷,事大了去了。我听说,翠枝那丫头怀了大少爷的种,老太太已经让大少爷收了她,加上大少奶奶肚子里面那个,这一下子就是两个呀。您想,这家产,大少爷还不是要多分了去?”林同压低了声音。
韩江这才紧张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老大,做事那是深藏不露啊。”
“三爷,要不,您也娶个三房五房的,生个十个八个?”林同谄媚道。
“娶什么娶?有一帮女人管着,我还能跟现在似地自在?十个八个,你当我公猫呢!”韩江把茶杯一丢,瞪眼道,“我可不像老大,专门好这口,见了女人从来不挑嘴!”
“三爷,我哪敢?我是替三爷着急,这总要提前打算不是?听说,二少爷也快要回来了,房间都收拾好了,就这几天。他一回来,您又多了对手不是?”
“那个书虫?尽知道死读书,他能做什么呀?我还用不着忌惮他,再说,他娘是什么身份?当年嫁给我爹的时候,只是个破落户穷酸秀才的女儿,就是分家产,也轮不到他们。倒是老大有点棘手啊。”韩江眼底泛出寒光。
“是、是。”林同唯唯诺诺。
没两天,韩家上下就都慌了手脚,大少奶奶见红了,几个稳婆轮流上阵,还是没有止住,人痛到后半夜,已经晕厥了过去。
绿澜一把拉住紫晴,“老太太要我过来问句明白话,大少奶奶一向身子没大碍,怎么就突然出了这等事情?”
“我也料不到啊。”紫晴明显也慌了,“这些天,大少奶奶时常哭,东西也不吃,人就跟失了魂一样,我怎么都劝不住。大少爷有时候不在,大少奶奶受了冷落,就越加难过,突然就出了事。”
“老太太说,当初迎亲的时候,送亲的人就说过,大少奶奶身子弱,有病根,是从娘胎带出的,当时也没在意,果然是...”绿澜再也说不下去。
“绿澜,你拿拿主意。”紫晴说道。
“这样的事我一个丫环的主意有谁听?我倒是听说,在西洋医院里面有很好的大夫,可是,那里有男医生。你想想,大太太和老太太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可能让大少奶奶去?”绿澜绞着自己的手绢,“女人的命...”
话还没说完,忽然稳婆就打开了房门,满头大汗,双手沾血,“不好了,大少奶奶母子,都没保住,去了!”
绿澜一听,瘫坐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站起来就往房间里面冲,看见大少奶奶头发蓬乱,贴着脸,额上的汗水还没有滑落,眼睛轻微地闭着,就跟刚刚睡着一样。身上、床单上,地上,全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的手还紧紧抓着被单,神情痛苦。
“大少奶奶!”绿澜痛哭出来,紫晴一见,赶紧去通知人,韩家一片惊愕。
事情还没结束,天亮的时候,翠枝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旁边还有打翻的药碗,大夫一看,确认里面加了一味红花,打胎不顺,要了人命。
到底是她自己要打掉孩子,还是被人下药,不得知。但四条人命,两个子孙,一下子都去了,老太太一下子晕倒过去,韩家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老爷连夜从外地赶着回来,韩天脸色如死灰,面对两具棺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林同哆哆嗦嗦,悄悄问道,“三爷,是不是,是不是三爷您、您...”
“混账!”韩江打了一下他的头,“我就再不是人,我能干这事吗?”
一个死得不值,一个死得蹊跷,令人匪夷所思。
第九章回来的二少爷
雷雨天就算再难熬,也会有见晴的时候,期待阳光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