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潘大爷质问苏管家,说那琴架是她动的手脚。”
“这潘大爷啊,也是的,苏管家女流之辈,怎么能徒手斩断呢?笑话了——”
“奇怪,薛大人,我家大夫人替苏管家脱罪的时候,明明说那切口是锯断的,可你却知道是徒手斩断的——难不成,您和潘大爷一样,也知道那苏管家是有功夫的么?”
薛潜看着若伊狡黠的笑容,才知道苏晓警告的那一句“不能轻敌”是什么意思——
想他摸爬滚打多年,居然栽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了。
若伊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她曾经佯装春喜冲入屋子解围,她曾经暗中帮衬余韶可上位,而今她还扮脑残吃大神玩的风生水起——
她明知道苏晓单手就能掐死自己,也知道薛潜一句话就能让她不得翻身,可她却气势十足的来谈判。
占尽先机。
“大人,您不要恼我,我也是一片诚心来求大人的,才不加隐瞒。”若伊说着,两只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胸膛,“大人,您也记不起来游会之上我何时何地见了你吧——那我告诉你,就是潘大爷和苏管家说完那番话,我这个多事儿的人,怕潘大爷再去胡说,就跟去了——”
薛潜笑着握住了若伊的手,“难怪了。”
“大人不愧是性情中人,潘大爷前脚刚质问了苏管家,您后脚就去威胁人家不能胡言乱语,好威风呢。”若伊抛了一个媚眼,“您这暗中相助,恐怕苏管家先前一直也是不知您和她是一党。”
“你知道的真是不少。”
薛潜眯起了眼睛,若伊噗嗤笑了,“大人啊,您要是想杀人灭口,也要等个好时机,现在彩云可是知道我在您院子里,大夫人和少爷都是聪明绝顶的,您和苏管家,都不想这么早就暴露了吧——”
“说到聪明绝顶,姚小姐您才是个中翘首。”
“小女子斗胆推测,您二位要对付的正是我家夫人吧。”
薛潜一愣,院子里的女人无论怎么精明,眼界总是窄的,就算她知道了很多也无妨,不过只是院子里疯长的野草罢了。
那只本是想扭断若伊手腕的手,此刻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滑嫩,“我可真是不想承认啊。”
“大人贵为朝中大员,只因错过一段姻缘,不惜下血本来夺人之妻,小女子还真是有些羡慕大夫人了。”
“越是得不到的,心里也是痒。”薛潜顺着若伊说,“姚小姐应该感同身受吧。”
“大夫人之所以被下堂,起因都是因为她一封声称要与人私奔的信,虽然后来春喜那丫头供出了林子茂,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只是幌子。现在大人出现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夫人出不去,大人进墙来。”
“我可真成了小人了。”
“不过是性情中人。”若伊继续勾着薛潜的眼,娇滴滴的说,“至于苏管家为何要与您一党,恐怕和她那个苏家庶出的背景有关吧,当然,林家院子外的勾当,我不用知道。我来拜托苏管家和您,只是因为我们是志同道合的。”
“这么说来,苏子离开林家,对我们几方都好,姚小姐可是这个意思么?”
“讨厌,您心里知道的,还说出来——”
薛潜双手摸上了若伊的腰,“那就不说了,薛某只需好好配合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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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奉命去叫苏晓,走到院子口却是听见林子茂的一句。
“苏姐姐,若是你帮我这个忙,我愿意拿此交换。”
当下止住步子,停在门口,耳朵竖着,捂着嘴。
真是出门遇八卦,难不成这位养尊处优的爷和那个沉默寡言的苏管家对上眼儿了——
良辰正等着听什么奸情,没想到入耳的一句却是:
你怎么拿到这个油纸包的?
良辰一惊,莫非不是勾搭,而是威胁?当下心里想起苏晓那个庶出的身份,哎,这林子茂也真是的,自己也是个庶出的,怎么能威胁同样是庶出的苏晓呢?
正在犹豫是这么离开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闯进去,林子茂的一句话再度叫她一惊。
“那次我跟着业哥,看到他去告密报官来着,官兵来抓姚斌的时候一片混乱,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把这东西捡起来了,本来我也是要送交官府的,结果掉出个东西来。”
“什么东西?”
“官府的不是说了,是个女人物件,才定了姚斌通奸之罪的。”林子茂微微一笑,“后来没有找到这证据,只能让姚家内部家法伺候了。”
“女人物件。”
良辰偷偷瞧进院子,只看见林子茂将一个油纸包打开,却是空无一物。
“我就知道大哥和姚家都在利用苏家,为何林姚两家勾搭,被我捡到的这个油纸包里,掉出的却是刻着苏字的金钗!”
“子茂少爷,您质问我这些,我怎么会知道呢?”
“苏姐姐,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我赌你知道。你放心,我不问,我只想用这个来换大嫂的自由。”
“子茂少爷——”
良辰脑子中一团乱麻,只感觉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挣扎着想要出声,却挣脱不开。
薛潜一掌劈到她的头顶,还在笑着说,真险。
院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良辰却早也听不到了。
“真是麻烦事都撞到了一起,若伊去找你,林子茂来找我,现在老太太身边的良辰居然也卷进来。”
苏晓看了看晕过去的良辰,“怎么处决?”
“若伊这小蛇蝎,说的一句话却是对的,无论怎样,现在就暴露身份还太早了。”薛潜低着声音说,“这么多麻烦事,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拆散苏子和林少伟。”
“谈何容易。”
“昨夜就是转机啊。”
“怎么,你已经有了妙计么?”
“是若伊的妙计,我想她也和你说过了吧。”薛潜露出些诡异的笑容,苏晓没好气的说,“呦,看来你就是若伊给她孩子找的爹?”
“我可是牺牲了很大色相啊。”
“自打我知道你薛潜也是上面的人,就不对你抱什么期待了。”苏晓仍旧是看着良辰,“我知道上面的做法,不能留给这丫头一个活路么?”
“妇人之仁啊,别忘了,等一切都核实之后,林家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能留的。”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让苏晓毫无辩驳之力。
就算她今天放走了良辰,日后也救不了这满园男女。
“你来经手吧。”
“林园的井还挺多的。”薛潜摇了摇扇子,“不知道哪一口最合适呢?”
“若伊院子那口,”苏晓叹了口气,“她搬进去没几天,看来不日我又要帮她折腾换屋子了,作孽。”
“也该给那个小丫头点颜色看看了,”薛潜尖刻的说道,“不然她以为她可以控制你我,不自量力。”
“一边和人家姑娘苟合,一边还在算计陷害她,”苏晓冷眼看着薛潜,“但愿苏子不要被你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这满园的人,我只求她一人可以无事。”
“我如此风流倜傥,真是罪过罪过,不过你可以放心,苏家本就是我们的人,我倒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只看她合不合作,有没有那个命来逃出生天了——”
如果苏子走了,那对于苏晓,对于薛潜,对于林子茂,对于若伊,都是有利的。
乌合之众之所以乌合,那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而来,无论高尚与龌龊。
“我近日会安排少爷住在若伊屋子里去一次。”
“在下一定不负众望努力去搞大别人妻子的肚子——如果有心无力,只能靠枕头君和大夫的帮衬了——”
“无耻。”
“同类。”
薛潜扇子一点良辰,“这人我带走了。”
苏晓别过头不想再去看这个将死之人,阳光如此炫目,为何屋子里如此寒冷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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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
“怎么这么迟才来啊——”
“老太太叫我了么?”苏晓一抬头,老太太点了点头,“一个时辰前就派良辰去找你了,结果可好,早膳都用过了,还不见人来。”
“我可能和良辰错过了,少爷今年心神不定的,出了门忘了拿账簿柜子的钥匙,我又追出去送的。”
“其实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听说昨天少伟睡的书房?”
“这个我真的不知。”
“他路上可有什么异样么?”
“本没有特别的,”苏晓小心翼翼的说,“哦,路上看见个小孩子,少爷给了铜钱去买糖。
“小孩子啊——少伟的岁数,也是当爹的时候了。”
“说的是啊,庶族同辈的少爷们都有后了。”
“这样啊,苏管家,我问你,你觉得若伊这孩子如何?”
看来老太太果然有扶正若伊的念头,这蛇蝎女子若真是能呼风唤雨了,恐怕也会坏了他们的大事——她就像个双刃剑,用之,却要不时打磨。
“若伊本是丫鬟,很介意自己的身份,一朝得势,难免有些不够矜持,怕老夫人还是要多多调教——”
“恩,字字句句正中我心。”
“苏晓僭越了,老夫人恕罪。”苏晓字斟句酌,耳朵却等着屋外的呼应,就在老太太开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屋外传来一句:
出事了————————————————————
老太太站了起来打翻了杯子,苏晓上前扶住老妇人,看着下人一路小跑过来,高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良辰姐落井了!
苏晓一边帮老太太顺气一边快速的问,“她在哪处落井的?”
“在姚小姐院子里!”
命案
苏子赶到的时候,正巧在门口碰上刚刚出来的老太太。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走着,已经老泪纵横,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贴身丫鬟,突遭横祸老太太一时也难以自控。
苏子上前扶住老太太,“娘,节哀。”
老太太拍了拍苏子的手,没有再说话。
苏子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提起裙角转身进了若伊的院子,院子里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只听见谁说了句,“大夫人来了——”
下人们自动给苏子让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口井,井边呆坐着惊魂未定的若伊。
四周的下人们眼睛都低着,却好像都在看着苏子。苏子慢慢走了过去,若伊的身侧,刚才被井口挡住的地方,一席草席上躺着良辰已经冰凉的身子。
林少伟正在赶回家的路上,老太太深受打击已经不能主事,若伊还未嫁入林家,何况惨事又是发生在她的院子里——
所有人都在等待苏子发话。
苏晓陪着老太太回房了,此刻没有一个可以借力的人。
如果少伟在这里就好了。
苏子正在忐忑着,突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此女子不幸落水已是惨事,莫让尸首暴晒在外了。”
薛潜。
“大人,您来了。”苏子让了让身子,“我知道大人不是专司刑事的,但是大人毕竟远见,这件事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林夫人,我看这个丫头似乎是自杀而亡,就不必惊动官府了,念她长年奉命于林府,林夫人应予以厚葬。”
“我?”
“恕在下冒昧,林兄弟不在,这林家自然是林夫人主事,难不成要让这位吓得面如死灰的姚小姐下令么?”
薛潜的眼神让苏子宽心,刚要开口,突然院口传来一声:
“不必夫人操心。”
林少伟大步迈入院口,径直走到苏子身边,特意隔开了她和薛潜。苏子本是一脸释然,看到林少伟这个姿态,昨夜一幕幕又上心头。
“那我就不操心了。”
林少伟看了苏子一眼,知道她还气在心头,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却一眼瞥见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若伊。
“若伊,良辰是在你院子这口井落水的是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我——”
“奇怪,良辰就算落井,也应该在老太太院子那口井,为何偏要跑到你的院子里来呢?”
“我——我——”
“你平素对丫头们颐指气使,想不到连良辰都受了你的气,要专门来你的院子自尽。”林少伟挥挥手,“来人,把尸首抬走,去城里请一副上好的寿材,按着规矩去办吧。”
林少伟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若伊连连颔首,那眼睛却一直盯着薛潜,只看那薛潜依旧桃花笑春风,未有一丝恐慌。
等院子里的人散去了,苏子也索性回屋,林少伟看着下人把良辰的尸首抬走了,抬步走出去,不自觉的就朝着苏子的屋子去了。
良辰的死疑点多多,他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小警大戒,一切细枝末节还需和苏子商量。可是现在苏子的嘴脸……
林少伟心头涌上一股醋意,昨夜薛潜和她说话时的眼神,还有今日那口口声声的林夫人,都让他不快又不安。
一时踌躇,突然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却是匆匆而来的苏晓。
“我已经服侍老太太休息下了,少爷。”
“对了,苏管家,今天良辰落井之前有人看到她的人么——”
“少爷,今早良辰姑娘还是照着常理伺候老太太,良辰嘴大,把少爷昨夜睡在书房的事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就命良辰来叫我问话,可是我一直没见到良辰姑娘。”
“再见到的时候,已经阴阳两隔了。”林少伟点点头,“只是良辰真的是自尽的么?”
苏晓抬眼看了一眼林少伟,“良辰平素一直是丫鬟头子,骄傲成性,结果姚小姐认祖归宗,一朝麻雀变凤凰,压在她的头上。她心有不甘,这府内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总不至于就为这么点小事就跳井自尽了吧——”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你说吧,苏管家。”
“下人将良辰的尸首打捞上来的时候,打捞上来一件东西,只是寻常物件,不知道是否有干系。”苏晓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油纸包,“少爷,您看——”
林少伟眼睛猛地一亮,看着苏晓将油纸包打开,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那井底已经仔细打捞过了么?”
“我也怕有什么东西落下,已经叫下人们仔细搜过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没有。”苏晓低头说着,“少爷,您从这油纸包看出什么来了么——”
“哦,没有。”林少伟闭目静思,良辰的死果然不只是深宅女眷私斗那么简单,那血的契约维护的秘密,看来这一次真的沾了血了。
“少爷,今天就不去店铺了吧,过一会午膳就开了,下午还得请少爷主持出殡。”
“好,我回房去休息一下。”
“少爷,去夫人那里么?”
林少伟脱口而出,“当然——”,然后猛地站住,“哦,这样,苏管家,你去将我书房旁边那小屋收拾出来,以后除了几位夫人的房间,我也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
“是,少爷。”
苏晓低声说着,将油纸包恭敬递上。
林少伟玩味的看了看手中这个首次亮相的油纸包,轻轻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