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三天前。”肖木一把推开韩起,孩子气的用被蒙着头,然后在里面大喊,“我要睡觉!”
“好好,睡觉。”韩起连人带被一起拥入怀里,然后想,这就是我的小孩。
肖木醒来时韩起睡得正熟,肖木歪着头看了下时间,还早,于是又闭上眼睛眯了会儿。这导致肖木醒来时,已经快要赶不急上课了。
他风风火火的洗漱一翻,拿了本书就往学校跑,在门口被韩起拦腰抱了回来。
“吃了饭再走。”韩起将人押到餐桌前。
“还有十五分钟就点名了。”
“吃完了我送你去。”韩起将装包子的小碟子推到肖木面前。
肖木一看韩起这表情就知道不吃完是绝不让走的,只得埋头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对吃得慢悠悠的韩起催促道,“你快点吃,一会儿赶不上了。”
肖木拖着韩起坐上车时离点名还有十分钟,肖木趴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刘叔,快送我去学校,我要赶不上课了。”
韩起坐在他旁边,将他拽回来:“你这样会打扰司机开车的,不安全——”
韩起正说着呢,车子猛然来了个急刹车,肖木没坐稳,惯性就要往前冲,韩起在前冲的时候本能地伸出双臂将肖木护在怀里。
“怎么回事?”韩起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司机生生打了个激灵,巍巍颤颤指着前面不说话。
肖木和韩起顺着司机的手势看过去,前面站着一个人,一身病服罩着削廋到匪夷所思的身材,显得过份宽大,风一吹乍看上去还以为里面没身体呢,那人额前的碎发估计有好久没修剪了,长得遮住了眼睛,整个人透着一种非常阴沉阴沉的感觉。
肖木抖了下,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遇上了难免还是让人觉得渗得慌。
“是韩允。”韩起轻轻道。
肖木闻言,又仔细端详了下,真的是韩允。
“韩允身体不是不好么?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估计出来晒太阳。”韩起推门下车,走到韩允身前。
肖木坐在车里,只看到从远处跑来的护工对着韩起一阵鞠躬,韩起说了些话,然后护工扶着韩允进了旁边的别墅。
韩允是韩起的堂哥,从小身体不好,母亲精神不好,早在多年前就去逝了,父亲在家族斗争中败于韩起,后来自杀身亡,韩起接手韩家后,就把韩允养在了这里,好吃好喝供着,却很少来探望,也不许其他人来探望,更不许外出,久而久之,韩家人都不记得韩允的存在了。韩家兄弟间的亲情,低得微乎其微。
宋冉戴了顶大大的鸭舌帽,遮住了半个脸,她坐在妇产科的等候室里,面前走过一个又一个孕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小孩在哭,旁边的母亲在手忙脚乱中把脸伸到小孩面前,小孩立马咯咯地笑起来,伸出两截粉藕般的手臂抱着母亲的脸庞不放手,母亲满脸无奈,瞳孔中却折射出溺爱,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神情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仿佛咫尺间便是整个世界。
“哎,你也是来产检的?”
宋冉觉得有人拍了她下,转过头,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坐在她旁边。
宋冉张了张嘴,轻声道:“……是啊。”
“你几个月了?”
“一个月。”
“哦,一个月啊,那你得小心了,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定,很容易就流产的……对了,你老公呢,没陪你一起来啊?”
宋冉讪笑:“他太忙,来不了。”
“哎哟,有什么事情能比老婆孩子重要的。我们家那口子也是,之前说什么工作忙啊之类的成天不着家,其实我都知道,是在外面找小三了。不过呀,找从我生了孩子,他就回来了。”女人笑得一脸开心,“你看,我都有第二胎了。”
“他在外面找小三你不恨他?能原谅他?”
“诶。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是女人呢,又有了孩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考虑啊。其实啊,什么样的恨意也抵不了母亲希望自己孩子能平安幸福长大的心意。”
宋冉右手抚上肚子,那里平平的,孩子还没有成形,可她却能感觉到生命的存在,这是由她孕育出的孩子,这个孩子还没有睁开双眼看看这个世界,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体验过生活的辛酸与开心,她怎么能就这么恨心扼杀掉这个孩子美好的人生。她缓缓站起身子,双手慢慢握紧,她必须要去见韩起。
宋冉一路小跑出来,直奔车库,远远地就按下车子的摇控,她拉开车门刚打算坐进去,眼前一闪,一个人挡在了她面前,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大半个脸。
“宋小姐,我们谈谈。”
宋冉警惕起来:“你是谁?”
“我是能救你腹中胎儿的人。”
“你确定?”
“不确定,但我知道谁能改变韩起的决定。”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点点头,双手一摊:“就凭你无法百分之百确信韩起会改变主意,而我,却能保证。”
宋冉迟疑。
那个人又道:“这个孩子若不是韩起的,尚有一线生机,可偏偏他是韩起的,所以,他必死无疑。”
“为什么?”宋冉的声音尖锐起来,她的三观不足以解释这样的问题,“这是他的血脉,他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血脉?”那人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讽道,“如果你了解韩起,你就会知道韩家的人对血脉是如何嗤之以鼻。”
“你说有人能改变韩起的决定,是谁?”
……
第 7 章
肖木在学校被课程摧残的昏天黑地,为了掩盖一脸的憔悴,他特意把容远的眼镜给抢了过来,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身心俱疲的回到家,管家就来报告:“肖少,有人找。”
肖木愕然,怎么会有人跑到韩家来找他。
“指名道姓找我?”肖木确认道。
“是的,指名道姓!”管家表示自己听力没有老化,非常笃定。
肖木疑惑着走进客厅,就看见沙发上坐了个漂亮的女子,看上去有点眼熟。
“是宋冉。”管家在他耳边提醒。
肖木点点头,走到吧台倒水喝。
“宋小姐找我?”
宋冉抬头看着眼前温和无害的少年,心里一阵忐忑,这个人看上去太像个孩子了,圆圆的脸,大大的眼,戴了副黑框眼镜,浑身上下一股大学生的书卷气,看上去……并不十分可靠。
“我怀孕了。”
肖木手微微一抖,玻璃杯从手中滑了下去,咣的一声,摔成碎片,阳光透过窗户,反射在上面,五彩斑斓,一片缤纷。管家连忙跑过来准备收拾,被肖木轻轻推开。
“你怀了韩起的孩子?”略带沙哑的声音,让肖木觉得这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嗯。”宋冉低着头。
“韩起是什么态度?”
“他不想要,他想杀了这个孩子。”宋冉的声音微微颤抖。
肖木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得紧紧的,他凝视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指尖,张了张口,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卡着喉咙,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之后,他缓缓转身,神色平静的看着宋冉。
“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帮你保住这个孩子?”
宋冉抬头看着肖木,事已至此,她多多少少能猜出点这个人的身份了,将心比心,易地而处,宋冉是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所以她不确定这个会不会帮她,但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即便机率再渺茫,她拼死也得一试。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了。韩起是铁了心要杀这个孩子,可这是他的血脉啊。”宋冉温柔地抚摸着腹部,泫然欲泣,“我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韩起能让我生下这个孩子,这是一个生命。”
“你回去吧,我无能为力。”
肖木的答案让宋冉惊愕,她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肖木面无表情,转身走向楼梯。
宋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抓着肖木的衣袖,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不,不要,求你,你帮我去说说,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肖木回身蹲下来,半抱着她,漆黑的瞳孔紧紧地锁着宋冉,他轻轻地说:“你是想保住这个孩子,还是想用这个孩子来争取你韩家主母的身份?”
“什么?”
“管家。”肖木站起身子,“送宋小姐离开。”
“是。宋小姐,门在这边,我领你出去”
管家上前几步将宋冉从地上扶起来。
宋冉甩开管家的搀扶,她站在那里,孑然一身,死死地看着肖木,从肖木问她是想保住孩子还是想用孩子争取韩家主母身份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来对了,这个人绝对有能力救她的孩子,可是这人却不救。
明明有能力,偏偏却置若罔闻……明明是一副和善相貌,却生了副蛇蝎心肠……
宋冉看了眼窗外,夕阳晚照,红霞染红了半壁天空。
她轻露笑颜,决定破釜沉舟:“你嫉妒我。我能怀上韩起的孩子,而你,一个男人,终其一生,也不能留下韩起的种。”
“我嫉妒你?用得着么?”肖木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气势。他站在这里,站在韩家主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韩起,有时也得看他心情说话,他用得着嫉妒一个女人。
“那你就救我!”
“你真要我救么?”肖木反问,嘴角轻轻上扬,笑得意味深长。
“韩起不会娶你,你在韩家永远不会有名正言顺的一天,这孩子出生后,他不会承认,但也不会任凭这孩子流露在外,这孩子会生存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倍受冷落,他不会有机会尝到普通人家的骨肉亲情,更不要说你臆想出来的那些父慈子孝的画面,他不会有似锦前程,亦不会有日暮途穷的一天,他只会在别人的监视下,一个人过完一生……哦,对了,不是一个人,还有你,你会陪着他……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你的孩子在临死前回顾一生,也许会留下这样的感慨吧?”
肖木一字一句说着,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在为她作打算,凿凿言辞,把她仅存的一点信念与希望吞噬的干干净净,宋冉手脚一阵冰凉,神色迷惘,她与他的孩子,怎么能就这样度过一生呢?
管家微微躬着身子站在旁边,心里一阵喟叹,可能连肖木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越来越像韩起了,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那颗心。
霜秋,本就是个变化多端的季节,刚刚还红霞漫天,现在却已经响起阵阵闷雷,轰隆隆的,似很远,又似很近。
肖木站在楼梯口,落地窗大敞着,一阵风过来,卷起满地尘埃。
“管家,你说韩起……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肖木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涩涩的。
“您伤心么?”
“伤心?……不知道。”肖木右手抚上心口,“只是这里有点痛,喘不过气。”
管家叹了口气:“先生也是这样想的。”
怕你伤心,怕你痛,所以以铁血手腕呵护着。
肖木转身上楼,神情有点悲凉,却夹着若有似无的嘲讽:“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管管自己。不要把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冠上爱的名义,我受不起这种代价,太沉重,我怕死后会下地狱。”
……
管家把这话一字不漏地转给韩起,韩起深深吸了口烟,吐出淡白色氤氲,然后挥挥手,围绕在宋冉身边的医生立即退下,韩起走过去,宋冉瞳孔毫无光彩,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个被人弄坏的布娃娃。
韩起捧着她的脸,动作温柔,眼神却阴狠至极。
“恭喜你,你找对人了!”
“把她送到国外,盯着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介意多囚几个人!”临出门时,韩起悠悠然地丢下一句话。
韩起对宋冉的自作主张很不满,但是肖木的反映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从来不会把这些情人带到肖木面前,一是没有必用,二是不敢。虽然知道肖木对这些不会在意,但他仍不敢冒险,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到他。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得地宋冉处理掉,却万万没想到宋冉不知怎的就知道了肖木的存在,居然还跑去找他,这对韩起而言,这无疑就是个晴天霹雳,他一边猜测肖木的反映,一边又担心肖木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韩起淡定地从司机手时接过钥匙,然后非常不淡定地将油门一脚踩到底,夜幕下电闪雷鸣,一辆黑色的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以彪悍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驰在暴风雨中,甩溅出层层水花,若得行人纷纷侧身谩骂。
他将肖木隐藏的很好,他用尽一切手段将肖木隔离在自己的纷扰之外,直到今天,当他听到宋冉出现在韩宅时,一瞬间全身血液直冲脑门,身体像钉子一样钉着一动不动,脑中只有四个字:功亏一篑。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木木,这么多年的耳鬓厮磨就只换来这几个字么?……
你的人生中,难道就只剩下质疑、厌倦和企求解脱?你……舍得弃我而去……
韩起一路飚车到家,管家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地上一片水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口,他抬起头,韩起刚过拐角。
他一手推开房门,借着闪电的光亮,床上一片平整,房内空无一人,韩起转向隔壁书房,依旧无人。
管家不放心地追上来,韩起正面无表情站在书房门口,气息略显急促。
“人呢?”
管家一怔,道:“我亲眼看见肖少进房的。”
韩起沉默,过了半晌,他走回房间,来回踱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衣柜前。
肖木其实是有自闭症的,不是先天遗传,而是后天造就。
那时候韩起的脾性狠戾无常,肖木刚刚长开,眉目如画,韩起欲念已动,对肖木的占有欲偏激到了一个变态的程度,肖木稍与人说会儿话,他便焦虑惶恐,甚至最后把肖木囚禁在家中,肖木的高中只上过半学期,剩下都是在韩宅度过,入目的永远都是被墙壁切隔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肖木被韩起疯狂的独占欲逼的抑郁成疾,甚至几次生命垂危,韩起用尽手段将肖木从鬼门关强行拽了回来,后来韩起才慢慢收敛了性子,但肖木的自闭却留在了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