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们两个人,那光景很像学生时代互有好感的男女生为那么一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小情愫,特意比其他学生早来晚走,在学校的教室逗留,互相看着微笑一下就很满足的情形。
慢慢地,有很多人或被搀扶或者自己握着手杖进来,在那么多人中这一对金童玉女格外显眼,每个非盲人都会对他们望上一望。佳星很坦然地接受着注视,她甚至拿起俊峰随身的墨镜戴在自己脸上。
教室将要坐满时,一位面相温柔和善,气质恬淡纯静的年轻女孩从教室外走进来,直接站上讲台。她微笑着说:“大家好,我是乐乐老师,今天的盲文试教课由我给大家上。”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百灵,每一个人听她说话都会不自觉地微笑,只有俊峰是一脸茫然的神情。
俊峰问身边的佳星:“老师叫什么名字?”
佳星低声说:“她叫乐乐。”
俊峰还是没听清,他感觉耳朵边突然驶过一列火车,轰轰作响。他又问遍:“什么?”
乐乐走过来,对俊峰说:“你好,我叫乐乐,欢迎你来学盲文。”
俊峰“哦”了一声,站起来说:“对不起,老师,刚才我耳鸣了。”
乐乐轻轻按下他说:“坐吧。”自己又走回讲台。
她翻开教案说:“我们学习盲文,首先要准备文写字板、盲笔、盲文纸以及盲文拼音字母对照表,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底下一片响应说:“准备好了。”
乐乐自问自答:“什么是盲文?盲文又称点字,国际通用的点字由6个凸起的圆点为基本结构组成,是专供盲人摸读、书写的文字符号。我们学习盲文和一般新入学的小学生一样,要先从26个声母韵母学起。”
佳星小声对俊峰说:“我昨天还以为要先学数字。”
俊峰只听得见耳朵里藏的千军万马,佳星说什么根本没反应。
碍着老师在讲台上面,佳星也不敢动作太大,偶尔用胳膊碰碰他,都是“啊,啊?”之类的回应。
佳星跟着学完盲文版的aoe,再看俊峰,他面前的纸上只歪歪扭扭写着“听不见”三个字。
佳星愣了,她耐着性子忍到下课,才大声地问俊峰:“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俊峰很淡定地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听力早就在减退。我有遗传性的中耳炎,最近又耳鸣得厉害,恐怕要失聪。”
佳星呆住了,她问他:“你有遗传性的中耳炎?”
俊峰说:“嗯,我爸爸30多岁就失聪了,没想到我比他还早,但是他还能看见而我却不能,什么叫祸不单行,看看我就知道了。”
佳星追问他说:“会一直听不见吗?”
俊峰摇头说:“不知道,中耳炎最怕上火,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说不上火是假的。以后如果真的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我还能做些什么?”
佳星看着俊峰,眼泪流了下来,她说:“你还有什么梦想没有达成?”
俊峰隐约听到她的哭腔,问道:“你怎么了,哭啦?”
佳星抹抹眼睛说:“没有,俊峰我想去下洗手间,你先自己坐会儿。”还没等俊峰答应,她已经跑出去了。
佳星去了学校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借着水声痛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身后的门开了,乐乐老师走了进来。
佳星听见有人进来,收住了哭声,但是仍然止不住哽咽和潺潺而出的泪水。
乐乐递了张纸巾给她,佳星没有去接,她说:“谢谢,我自己有手绢。”
佳星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和面颊,乐乐友善地拍拍她的背说:“你朋友的耳朵好像也不太好,你是为这个哭吗?”
佳星点头说:“没多久之前,他还听得清看得远,我没想到他现在会这样。”
乐乐问:“你很担心他失明又失聪?”
佳星说:“我真的很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样他要怎么和人沟通?我现在真希望在车祸时失明的是我不是他!”
乐乐安慰她说:“即使他的眼睛看不见手势和动作,他的耳朵听不到言语和声音,他还可以用触觉来感知世界,我们也可以用心灵的感应来搭建沟通的桥梁。要让所有人都去学盲文很困难,但是让他适应在手心里写字来对话应该不难。你不要太难过,既然他是后天才这样的,就会有更大的机会能恢复视力和听觉,现在医学很昌明,你不妨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哭够了,为他做些什么才是最实际的。”
佳星点点头,平复一下情绪,等乐乐洗完手后,两人一起走出洗手间。佳星又面带微笑坐到俊峰身边,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表示她已经回来了。俊峰安心地一笑又回握了握她的手。
佳星和俊峰上完盲文课回到家,卓扬和云峰都不在,她试探性地问:“俊峰,你想不想开画展?”
俊峰凄然一笑说:“画展?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能有人要我的画做装饰画,我就心满意足了。”
佳星环顾他房间的四周,大概散放着二十多幅没有装裱的各类油画,便笑着说:“你的画都送我吧,我挂在家里天天欣赏。”
俊峰说:“好呀,不嫌弃的话,你就都拿去,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没人看。”
佳星把那些画一幅幅卷起来收好,然后打捆装在袋子里放在墙角。没多久,周云峰回来了,佳星向俊峰道了别,拿着他的画下楼直奔书画装裱店。
文卓扬和林海潮从诊所里出来,难得没有开车,他们手牵手走在街上,商量着去哪里消遣。
卓扬说:“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海潮说:“好像没什么可看的,不如回家听音乐。”
卓扬点头说:“也好,我家正好有一张马克西姆的CD。”
海潮淡淡一笑说:“其实我想先见佳星一面,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
卓扬笑了,说:“她一直在陪俊峰,所以没时间见你。”
海潮点点头,这时,卓扬的电话响了,卓扬一看闪动的是佳星的名字就按了接听。他说:“HELLO!”
佳星有些急躁,她说:“卓扬哥,是我。你最近忙吗?”
卓扬说:“还可以,你有什么事?”
佳星说:“我想在你的诊所里给俊峰开个画展,不知道可不可以?”
卓扬说:“开画展?我的地方太小了,而且最近小儿流感又爆发了,就诊的孩子很多,根本空不出屋子。”
佳星声音带着哭腔说:“我想他会希望有更多的人看见。他有中耳炎,你知道吗?现在他的病又犯了,他快听不到声音了。我想帮他完成心愿,能完成一项是一项吧。”
卓扬说:“佳星,你听我说。中耳炎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即使俊峰真的失聪了也会治好。一会儿,我会联系云峰带他去看医生的。帮俊峰开个小小的画展,没问题,我答应。你相信我,我会有更好的安排。”
佳星说:“好,那我挂了。”佳星挂了电话。
卓扬说:“喂,喂,你等一等,……”对方是挂机提示,电话早断了。
海潮说:“佳星的电话?为什么不让我和她说几句?”
卓扬无奈地说:“她现在心烦,还没等我说完就挂了。”
海潮不解地问:“为什么?”
卓扬说:“俊峰的耳朵快听不见了,佳星急着要帮他完成心愿,她想把俊峰的画挂在我们诊所做装饰画。”
海潮想了想说:“你说佳星对俊峰是不是由怜生爱了?”
卓扬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这个做姐姐的,不是要说‘我反对’吧?”
海潮说:“我只怕她养父母不能接受,佳星的脾气很容易把事情搞僵。”
卓扬说:“放心,俊峰不是永远这个样子的,他的病一定治好的,到时候,淼叔、淼婶还能说什么,难道还嫌彼此门第不相当吗?走吧,我们还是回家吧。”
海潮笑了笑,卓扬拉着海潮往回走。
两天以后,“清雨画廊”门前贴着俊峰的海报,上面还写着“少年画家周俊峰个人画展入场免费”字样。
画廊内间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俊峰的一幅画,人虽然不多,但是大家都对俊峰的画持颇为欣赏的态度,还有人去向画廊老板打听几幅画的价格。
卓扬和云峰扶着俊峰进场,佳星马上迎了上去,卓扬把俊峰的手交给她。
卓扬说:“佳星,我找的地方不错吧,刚才画廊老板打电话问我,今天俊峰展出的这些画对外出售吗?”
佳星看一眼身边一直保持微笑的俊峰说:“干嘛问我?这些画是俊峰的,他说了算。”
俊峰笑着摇头说:“我已经把画送给你了,要怎么处理,你拿主意!不管今天会有多少人来看,能够开成画展,我余愿已足。”
佳星说:“我不想卖,画展结束就全体搬回家,反正我们家新年也要买装饰画。”
卓扬耸耸肩,一摊手说:“我没话讲,只能跟画廊老板说NO了。”他转去里间找画廊老板。
佳星和云峰说:“云峰哥,我能带着俊峰走一圈吗?”
云峰点头说:“行,我出去迎迎你哥。”说完,他向门口走去。
佳星拉着俊峰每一幅画前都站一站,告诉他,对面的画上画得是什么,俊峰就会给她讲这幅画的来历,佳星听得津津有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渐渐由拉变成了挽。
佳星挽着俊峰,不知不觉走到主展示墙,这里居中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一个七、八岁年纪,身穿红衣、头扎蝴蝶结、发色乌黑的小姑娘,她带着微笑趴在敞开的蓝色窗户口,眺望自家院子里开得正盛的海棠树。
佳星只对俊峰说:“这幅画画的是一个小姑娘。”
俊峰马上笑着说:“她是我继母的小侄女,我今年春天去她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海棠虽好,但是人比花娇。小姑娘很开朗,她还说秋天请我去吃海棠果,可是没多久她家就动迁了,海棠树也砍了,听说她哭了三天。我画了这幅画寄过去安慰她,这一张是我留下的副本。”
佳星撇嘴说:“你好像很喜欢做备份?”
俊峰说:“这话听着像吐槽啊,以后你就知道做备份的好处了。”
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位陌生的45岁左右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他问俊峰:“小伙子,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俊峰谦逊地点头说:“是,画得不好!”
中年人说:“别的画我没什么感觉,这幅画看着就很生动,色彩好,有故事,我很喜欢,你能卖给我吗?”
俊峰暗沉了多日的眼眸突然亮光一闪,佳星看他这副表情把到了嘴边的“不卖”又咽了回去。她转口问那中年人:“您打算出多少钱买?”
中年人说:“3000,或者看你们的意思。”
俊峰脸上有掩饰不住地喜悦,佳星不知道油画的行情,但她总觉得俊峰的画远不止这个价钱。她刚想抬价,就见站在不远处的卓扬对她摆手,示意她不要抬价。
佳星说:“好的,成交。不过画展中的交易要经过画廊,画也要等画展结束才能交给您带走。”
中年人很愉快地点头,然后和俊峰握握手,表示达成协议。
佳星带着俊峰和那位中年人找画廊老板去了。卓扬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连海潮走过来都不知道,她轻轻拍他一下,反倒吓了他一跳。
海潮问他:“你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卓扬说:“我舅舅看中了俊峰的画,我不太确定应不应该让俊峰知道买他画的就是美院油画系的教授——许致。”
海潮说:“等他眼睛好了再说吧。”
卓扬一笑,搂着她说:“果然我们心意相通,我也这么想的。”他拉着她去找俊峰。
晚上10点,俊峰的私人画展正式收关,因为赶在春节前这个黄金期,底价100元起,他的画卖出去10来幅,单价上至3000块下至300块不等,除去画廊收的提成,也有6000多块钱收入,余下的画,“清雨”的老板也统统收下了,说是每幅卖到300块钱不成问题。
俊峰大喜过望,一定要拉大家去吃烧烤,结果集体挤到飞渡的1号小包厢里,这是俊峰和佳星第一次共同用餐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但是印象深刻。
俊峰拿着香槟酒杯,至左向右比了一圈。云峰、旭生、卓扬、海潮还有他身边的佳星都端起酒杯。
俊峰说:“我要谢谢三位哥哥和两位美女在这个快过年的时候还为我操持画展,就算我周俊峰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开画展,我也甘心了,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你们的样子却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闪过,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历历在目。我要特别感谢佳星,我知道这个画展是你帮我张罗的,从我失明以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远离孤独和寂寞。如果我明天就失聪,我唯一遗憾就是你没有认真听过我专程为你学的歌。”
卓扬起哄说:“唱啊,我们都想听。”
其余的人都鼓起掌来,俊峰微笑着唱道:“Greatness as you,smallest as me,You show me,what is deep as sea ,A little love,little kiss,A
115、114我能为你做的事 。。。
litlle hug,little gift,all of little something,these are our memories。”
当俊峰唱起歌时,佳星已经哭出声来,而且一直哭到不能自持。
海潮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着:“佳星,不要哭,过完年我们还会帮俊峰找那些隐匿在小城市中的名医,西医不行就换中医,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佳星擦干眼泪,然后对众人笑笑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想哭。”
俊峰站在她身边一直保持着微笑,他说:“你哭什么?感动的吗?早知道这样,我不如回家唱给‘少校’听,佳星,我还想说再说一遍,辛苦你了!”
佳星一下子扑到了俊峰怀里说:“俊峰,如果你看不见了,我就做眼睛。如果你听不见了,我就做你的耳朵。”
俊峰笑着把她扶好说:“那我岂不是有两双眼睛,四只耳朵了。”
佳星破泣为笑,卓扬看了看旁边的海潮和云峰、旭生,大家都会心一笑。
春节来了,情人节还远吗?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画地为牢的就是巫婆这种人,小手机你终于在年前露脸了,年二十九了,我码字十分无力,还有两章就会结束宠1,以后大家留意首页的留页板,或者收养巫婆算了(贼笑)。
宠2会在假期结束后开码,不为别的,只为能有榜单,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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