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鞋子也没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高福也不打扰他,放下茶来到他身后轻声说:“大爷,二爷说两天后就要起程回吴县,您看咱们是不是也准备着收拾下东西?”
唐寅一直没有声音,高福也不走,就这么等着。好一会,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收拾了吧。”
“是,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哎呀,大哥没有被吃掉哦,大家是不是满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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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唐申是去买点带回家的礼物的,可能是前世的习惯,长时间在外地工作,回家一定要大包小包地买许多东西带回去孝敬长辈送给小辈。其实这两地离得不远,唐申也并没有淘到多少好东西,不过是个心意罢了。
所以,等他转回来,已经快到晚上了。石头一见他回来立刻扑过来说了唐寅的事,紧张兮兮地说:“二爷,您去看看大爷吧,大爷中午就回来了,可一直没有吃饭躺在床上,给他请大夫高大哥又说不用。这……这……大爷不要紧吧?”
唐申挑了下眉,顺着永禄的手脱了外衣,换了一件宽松的薄衫才抬眼问他:“高福有说出了什么事没有?”
石头摇头,眨着眼睛的看着他一脸期盼。
唐申笑笑,坐下接过杏娘递来的茶对石头说:“你去找高福来见我。”
高福不用石头找,自己就来了,屋子里只留唐申永禄和他后就把今天的事说了。
唐申噗地一下把茶给喷了,拍着桌子哈哈狂笑,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就连永禄都忍不住背过身后偷笑。高福苦笑,摸摸鼻子问:“二爷,您看这……”
唐申终于笑够,摆摆手咳嗽两声压下笑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随他去吧。你担心他我知道,不过这事咱们帮不上忙。难不成我还要冲去祝家把祝允明揪出来问今天他和谁在一起?我可做不出来。他难过就难过吧,总会好起来的。”
高福点头,又听他吩咐了一些回家要准备的事,一一记下后退下了。
唐申等他一走,手中的茶杯砰地往桌上重重一放,哼了一声。永禄立刻说:“二爷,要不要去查一下?”
“查什么查?他们就这么断了最好。”唐申冷冷地瞪他一眼,永禄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唐申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点了几下说:“去告诉高福,手脚麻利些,我们明天就走。”
“是,二爷。”
高福忙了一个下午,其实东西已经收好了,听消息说明天就走,也不过是把最后几件东西收进箱子,并不忙。唐寅一直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听着外面的声音也知道明天就要走了,可也没有拒绝。而且在杏娘送来饭的时候,默默起床吃了,洗洗后早早睡下了。
唐申听到唐寅已经吃过睡下的消息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书。只是看他平时轻手轻脚对书小心翼翼的怕弄坏了,现在却用力地砸来摔去,就知道他此时一定心情不爽。永禄缩着脖子不敢吱声,麻利地干着自己的事,还机灵地让其他的下人们醒觉些,不要惹此时不爽的二爷更生气。
于是,仿佛为了不打扰唐寅睡觉一样,所有人闷不吭声地收拾着东西,行动极为有效率。等到唐寅起来的时候,行李已经全部打包上车了,反而吓了唐寅一大跳。
唐申靠在马车里,摇着扇子,见他上来,合上扇子指向放在旁边的一个食盒:“天太热,咱们趁着早上凉快多赶些路。锅灶已经收拾了,这是昨天晚上准备的,粥是今天早上买的,你将就吧。”
唐寅过了一天,心情倒是平静了一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打开来吃了。他昨天用的不多,所以今天早上就吃了不少。唐申见他胃口还有,点点头让人把剩下的碗碟收走了,然后搬来一个棋盘:“来一盘吧。”
唐家兄弟在棋道上半斤八两,并不多好,但打发时间是没有问题的。唐寅有个好习惯,就是专注,不管是看书还是下棋,会认真专注地做,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科举却能学得这么好的原因之一。
下棋也是一样,即使他并不擅长此道,也仍然认真地下着。唐申见他这样,心心暗暗松了口气。突然说了一句:“我没有通知任何人。”
唐寅捻着一粒白子正要落下的手顿住,慢慢抬头看他。唐申只是静静地回视着他,面无表情。唐寅低下头将棋子放下,点头说:“我知道了。”
唐申看着棋盘,捻了一粒黑子截住他的走势问:“有什么打算吗?”
“回去和沈先生学画。”
“我知道了。”
然后,再继续下棋,没有交谈。
这盘棋下完了,唐申输家收拾棋子,唐寅看着弟弟低下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突然问:“申儿,你也中举了,有什么打算呢?”
唐申抬眼看他,挑了下眉,轻笑说道:“难得听大哥问我这种问题呢。”
唐寅愣了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唐申低下眼帘继续收拾东西,好一会才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只要你们都平安就好了。”
唐寅是第一次从唐申的嘴里听到这么体贴的话,一时间眼睛都湿了。心性纯善的唐寅一下子觉得自己以前的委屈是那么任性和幼稚,弟弟一定是为了自己好才阻止自己参加会试的,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其实他真的想太多了。唐申生活两世,自然知道在这种时代平静生活不容易,穿越过来闹得天翻地覆又能怎么样,得到的多失去的自然也多。所以他只想要保持这种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故意体贴唐寅的意思,唐寅只是太过感性而已。
两人不再有其他交流,棋一盘接一盘地下,下得累了就看看书,或是休息一会,话不多,气氛却不错,偶尔说上几句都是轻松有趣的话题。
当车队一走到了吴县的地界,负责赶车的永禄就看到了远远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的陈管家,笑着回头对车里两个主子说:“大爷,二爷,看到陈伯了。”
唐寅挑开帘子,看到越来越近的人影,笑了起来:“真的是呢,我有好久没有见着陈伯了。”
坐在永禄旁边咬着梨子的高福一伸手将梨核丢出去,笑着说:“石头去了也没多久陈伯竟然就到了,跑得真快,肯定也是急着见大爷二爷呢。”然后一撑车辕跳了下来。
马车停在陈管家面前,陈管家立刻带着两个奴才给两个少爷行礼请安,起来后拉着两人说个没完,从头问到脚仿佛两人从死亡线上下来一样。激动得声音哽咽,拿袖子直擦眼睛。
唐申白了他一眼,递给他手帕:“陈伯,你不怕晒没关系,我顶不住了。咱们回家了再慢慢说话行不行?”
陈伯连忙点头,招呼人服侍两人再上车,速度赶车回家。
唐家大门早早地开着,所有的管事都在门里等着,两人一下车,几个小子立刻点着了长长的鞭炮,拿着竹竿挑着高高的,笑得咧大嘴,一脸崇拜地看着两人。
唐申天生怕吵怕闹,这么闹腾让他只觉得头痛,所以一下车就直接钻家里去了。
唐寅被一大群左右邻居和闻风来的乡里乡亲缠住,悲愤地看了偷跑的弟弟一眼,仍然不得不挂着笑脸应付,直到唐申大发慈悲让人出去接他才勉强逃了出来。逃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偷笑的弟弟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然后在高福的帮助下将外表给重新打理整洁了,这才进去拜见父母。
唐广德和邱氏早就等得急了,听着前面鞭炮响就知道两个儿子回来了,激动地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着。远远地,数月不见的两个儿子绕过影壁,一步步走过来,来到面前停住,撩袍子跪下叩了三个头。
叫起后,邱氏拉着唐寅呜咽一声哭了起来,唐广德也激动地看着两个儿子连连点头,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又动,却是说不出来。
等着邱氏终于冷静了一些,唐广德也说出话来:“你们,随我去祠堂。”
唐申跪在祠堂,唐广德激动地对祖宗说的那些话全部左耳进右耳出。他在想一件怪事。
唐寅今年十九了,按历史顺序,明孝宗应该继位了。但奇怪的是,当今皇上一直是明宪宗。而且,看朝政情况,似乎也不是那么荒淫无度的人,也没有传出过非常宠爱哪个妃子的消息,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离京城太远了所以消息没有传过来。不过就以唐申看来,这位皇帝虽然算不上多好,但也算是个对政务认真的好皇帝,看他对灾民的态度和颁布的几项利商政策就知道了。
真是奇怪啊。
难不成,这个皇帝也穿掉了?
“在此禀告列祖列宗,请列祖列宗保佑唐家子孙!”
唐广德突然一声大叫吓了唐申一跳,连忙回过神来跟着磕头。
磕了三个头后,两人看着趴在前面不动的唐广德惊讶,但他不起来,唐寅兄弟自然不敢起来,只好面面相觑地看着前面撅起来的屁股。
好一会,终于见唐广德有了动静,唐寅看到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才慢慢站了起来。唐广德转过身,唐申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眨了下眼睛,低下头。唐广德没有注意到,只是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说:“你们很好,真的很好。我们唐家,有了你们这样的子孙,终于是能扬眉吐气了。”
唐寅伸手扶着他一样感动地说:“爹,我们会有今天都是您教导的,您的苦心不会白费的。”
唐广德微笑着拍拍他的手,对两人说:“你们现在有了功名,以后自然更要严以律己,不要将自己的前途毁在一时失足上。”
唐寅愣了下,低头没说话。唐申连忙接口:“爹,不会的啦,我们分得清好歹。而且大哥马上就要去跟沈先生学画,我也要忙家事,哪里就能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呢。”
唐广德点头,笑着拍拍两人的肩:“这就对了。好了,你们也累了,先回房间去好好休息下,晚上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吃个饭,你娘可是为这天准备了好几天呢,今天晚上咱们也好好喝几杯,哈哈!”
唐申笑着难得撒起娇来,追着问了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他要吃什么什么的。唐广德笑着捏捏他的鼻子点头说着都有都有,保证让他吃个过瘾。父子两个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唐寅却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唐申抽空回头瞪了他一眼,唐寅这才醒过来,加快几步跟了过来。
回房间的路上,唐申见左右没有人,停下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唐寅。
唐寅见他停下来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由得苦笑,低下了头。唐申叹息一声说:“他们毕竟是唐家奴才,虽然我是当家的,但父亲的话他们也不能不听,而且,父亲这么做也是想为了你好的。”
“我知道。”唐寅精神不是很好,歪过头低声说:“我只是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做什么事惹父亲不快而已。”
唐申看了他好一会,确定他这话还算是真心,这才点头说:“你能这么想就好。我虽然不反对这种事,但我不太喜欢祝允明,他太自私了些,你斗不过他。好了,既然已经过去了,父亲也只是提了一句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嗯,我知道的。”
当天晚上,唐家果然是摆了一桌大大的宴席,因为是家宴,加上是大喜事,所以没有分男女席,唐广德邱氏和两个儿子,嫁出去的唐辰和夫婿程谦都在席。只是两个妾和未出闺的二女儿没有上席。
邱氏看着两个才貌双全的儿子心里高兴极了,这样的好儿子别家哪里有呢?分别夹了一筷子木耳给两人,笑着说:“等我儿娶妻成家生个大胖小子,为娘这辈子就再没有遗憾了。”
唐申脸色一变,吃惊地看着她。唐寅则是笑着说:“娘,你若喜欢,以后等我们成亲了,多生几个孩子给你承欢膝下。只是到了过年过节的,你可不能小气自己的荷包。”
众人大笑,邱氏伸出纤纤细指在他额上一顶,顶出一个淡淡的指甲印来,笑骂:“不正经的东西,是该找个厉害的婆娘好好管管你!”
唐寅连忙告饶,唐申却低头咬着木耳没有说话。唐寅晚年凄凉,一是因为仕途不顺,二就是家中亲人早逝。刚刚邱氏的话,怎么那么不吉呢。
作者有话要说:唐伯虎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家人就死得差不多了,因为会试泄题案功名也浮云了,老婆也跑了,真是个悲剧的孩子。
第十六章
唐寅自回到吴县后,就天天跟着沈先生学画。唐申对此非常支持,各种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只要他需要的,都会立刻好好地准备了送给他,并且大力地支持他出字贴诗集,倒也让唐家借此赚了一笔。原本唐广德对儿子取得了如此好的成绩而不去参加会试是有些意见的,但在唐申和他单独在书房聊了两个时辰后,他成了唐寅学画的最大支持者。
而邱氏因为小儿子在乡试后生了一场大病的关系,对两个儿子继续会试很有些意见。当丈夫和儿子都不赞同会试后,她立刻站出来支持并很圆滑地将来探听消息的妇女会的各位夫人们打发掉了。
不过即使不参加会试,两个儿子的出色也是有目共睹的,上门提亲的仍然络绎不绝。可就因为儿子这么出色,唐寅娶妻的事反而成了邱氏的心头大患!为什么呢?因为高不成低不就。
吴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吴县找一个配得上唐寅的,在邱氏看来太难了。至少她找了半年都没见到她心目中的儿媳妇。不是长相不好,就是性格不行,要不就是家世看不上,总之她总有无限的毛病能挑出来,然后就不得不黯然神伤地把这位姑娘从待选名单里删掉。
这么一来,一直到第二年开春,唐寅的成亲对象也没有定下来。
然后很突然的,长州的姐姐徐夫人来信,告诉妹妹长州来了一位从京城告老还乡的官员,他有一个孙女倒是与唐寅极为般配。
邱氏心痒难耐,虽然这位姑娘的家世确实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了,姐姐也夸她长相个性非常出挑,但毕竟是长房长媳,邱氏总觉得不亲自见过是不放心的。于是夫妻两个一商量,邱氏带着二儿子唐申去了长州。
唐申靠在马车里看着自己的娘忍不住叹息:“娘,让姨娘去帮着相看一下就是了,何必您亲自跑这一趟,虽然长州不远,但这么来回颠簸也是累的呀。姨娘说得千好万好,相信肯定还是不错的。”
邱氏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可是你大嫂,以后的当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