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苏州虽然古色古香,但也没啥了不起的,不过是一些山水树木花草摆设。唐申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没有灵窍的大俗人,那些山那些水那些花那些树在他眼里根本没啥不同,了不起就是树长得高大些,水清澈些,环境自然些,然后呢?然后就没什么可看的。
嘴角抽搐了两下,唐申对自己的庸俗有了一种本质的认识,于是他决定做一个俗人去旅游时最享受的事,那就是出去大吃大喝。
也不管自己吃不吃得下,唐申找了苏州第一楼的望月楼,然后叫来小二,叫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很有一种饿了三天三夜后要在今天一顿补齐的感觉。
永禄一开始吓得脸色发青,要知道自家二爷刚刚病好了些,突然就吃这么多,消化不了伤了肠胃可怎么好?但看着他在那菜里挑挑捡捡,每碗菜吃不了两三筷子后才放心了些。
而唐申则非常不满,为什么所谓的苏州第一楼,烧的菜还不如自家厨娘烧得好?亏他还卖这种贵得要死的价。
唐申嘴刁,而且刁到一种除了唐家人其他人不能想像的程度。因为自家厨房是由他管着,他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所以很有些挑食,老实说要把他给伺候好了实在是不容易的。望月楼的菜其实真的不错的,但这位爷吃着不对胃口,所以每样动了几筷子就没了兴趣。然后,这些菜就被同桌坐着的永禄和石头吃了去。
等他把每样菜都尝了个遍,肚子也饱了。打了个嗝捧了碗汤慢慢喝,同桌的永禄和石头还在努力奋战,只是看起来成果一般,桌上仍然堆满了菜。
就在气氛如此和谐的时候,唐申听到了吸溜口水的声音。
唐申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穿着陈旧的灰色长袍的矮胖青年,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边,捧着一碗青菜面,眼睛却盯着自已这桌上的美食,口水哗哗直流。
唐申实在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慢慢地夹起来,高高抬起来,再慢慢地放回自己碗里。眼角余光却看到那青年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肉,视线跟着慢慢抬起,再慢慢落下,然后死死地盯着放了肉的碗不放,那感觉就跟自己以前拿宠物饼干逗自已家养的狗一样。
唐申实在是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闷头狂笑,也不敢笑大声,就这么咬着手指笑得全身发颤。永禄正在拼命吃,没注意,见他这样吓得不轻,以为他肚子痛,叫喊着就要把人送去医馆吓得小二都跑了过来。
唐申很快注意到自己引来的骚动,连忙抬头阻止了永禄的激动,说明自己没有事。然后低声对靠过来的小二说了什么,那小二奇怪地看了一眼笑出眼泪的唐申,虽然心里不能理解,但看在他给了赏钱的份上,仍然马上过去了。
于是,那小二就来到了角落的桌边,对那个胖胖的书生说了什么,那书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见小二肯定地点头,立刻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还扯了几声领口的线头,用肥肥短短的手指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痕,这才小心地走了过来。
唐申歪头看着他,个子不高,自己十三岁约一米五,他也就一米六的个头,但年纪看起来倒是已经有十七八的样子了。身上的书生袍子很旧了,还有些不合身,短了些,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出来衣角那片是补过的,只是因为补得仔细所以不容易看出来。
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就是了,很平凡的五官,因为脸上肉多些,显得有些憨气。走过来的时候姿势很拘谨,看来是有些紧张,或者说激动?
唐申站起来开始与他客套,无非就是相聚有缘,一人独坐有些无聊之类的场面话,然后留这人与他同桌用饭。
这人倒也不多客气,也可能是饿得狠了。与唐申说着话的时候还紧盯着那些菜,那模样,不说唐申,就是永禄和石头也觉得他有些好笑。知道这人实在是饿了,唐申也不多废话地请他坐了下来,让小二添了双筷子,递给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就端着汤碗一边喝一边看着。
这人才是真正的三天三夜没吃饭,一开始还矜持地只夹了些面前的菜吃了些,见唐申不说什么反而笑眯眯的,就再伸远点,见唐申仍然不在意的,就把筷子夹到了自己垂涎已久的红烧肉上!夹了最大的一块送到嘴边,狠狠一口咬下去,就再也管不住嘴了。
唐申早就吃饱了,永禄和石头也吃撑了,但这桌上还是留了大半桌的菜。这些菜少说也有十来盘子,这个时代又不像现代那样一盘子只有一两筷子东西,这里实惠还是很实惠的。所以这十来盘子,真的不少!普通人撑死了也吃不完的。
而他坐下来后,这桌上的菜眨眼就少了一半,再一眨眼,就有几个见了底。
等到这人吃饱了,满足的叹了口气,桌上连汤盆里的鱼汤都喝干净了。
唐申瞪大眼睛,盯着对方滚圆的肚子,想的是此人到底长了多大的胃,这些东西压缩压缩再压缩,胃也撑不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亲们别激动,我不会全民CP的,真的。
亲们尽管催文没关系,我不会坑了此文,但因为我也要上班,更得慢了些别骂我就行了,哈哈。
至于主角CP,哦呵呵呵呵,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第十三章
而这人似乎终于是吃舒坦了,理智回笼,抬头看到另外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极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开始说话:“呃……我看你们没有人吃,就……你们……”
唐申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立刻摆手:“无妨无妨,我们几人早就已经吃饭了,都是不饿的,兄台不用介意。”
那人憨憨笑笑,伸手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轻声说:“方才是我太失礼了。我的盘缠快要用完了,近几天都没有吃过饱饭,肚子饿得厉害所以……”
还真是三天三夜没吃饭啊……
主仆三人都有些惊讶,不过修养很好地并没有多提。永禄让小二过来撤走了桌上的盘子并上了一壶茶,唐申就和这人聊起天来。
此人说自己叫文壁,长州人,年十八。也一样是来应考乡试的,头一回参加,可惜才疏学浅,没有考中。原本想要马上回去,但多少有些不甘心,所以留下来想结识一些新科举子,也好讨教一二以备下届。结果这么一耽搁,原本就不丰足的盘缠更是用得差不多,除了回去的路费,也没有剩下几个钱了。于是想着在临回家前在苏州最好的酒楼里好好吃一顿,可进来了才知道这里的菜价极贵,他竟然除了点一碗青菜面外什么都不敢点。幸好遇到了唐申,这才算是吃了这四五天来的第一顿饱饭。
原来不只是饿了三天,是饿了五天啊。
唐申倒是挺喜欢这人的,进退有礼真诚友善,而且听他说话,就知道此人其实也是很有些学问的。为人也不清高迂腐,也没有太多文人的傲气,很纯朴老实的一个人。所以唐申难得有兴致地和他交谈了起来,没有一会就开始称兄道弟。
唐申去过长州,就借此引起话题,他一听极是高兴,说起长州大大小小的景色名胜来引经据典如数家珍引人入胜,连哪条街哪家店的东西最好吃都能说出来,实在是当导游的好人才。问到唐申去长州的原因后惊讶不已。
“原来唐弟是徐家是表亲,那定是两年前受皇上赏赐的吴县唐家的公子了!”见唐申承认立刻很惊喜地说:“今科的解元唐寅,不知是唐弟……”
“正是家兄。文兄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父亲也在长州为官,虽然官职卑微,但唐家两年前被皇上嘉奖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事在我们长州都是极有名的,好多人都非常羡慕。”
唐申惊讶了,做官?上上下下打量他,他这穷困潦倒的样子,可不像是出身官宦之家呢!
文壁虽然憨直,但很敏锐,马上就了解唐申的意思。笑着说:“家父出生贫寒,又因个性忠厚胆小,所以一直不为上官所喜,多年来都只是在一些不重要的小位置上呆着。薪俸有限,所以家境实在是一般。”
永禄和石头在一边腹诽:“您家其实不是没钱,是被您吃穷的吧。”
唐申轻笑,他这般直白,倒是让唐申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对他笑着说:“文兄三年后定能高中,青出于蓝的。”
文壁摇头苦笑两下,他自己清楚,虽然自认才学不错,但真要说起来也只是在作诗上略有些灵气。但他看过头三名流传出来的卷子后,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如人的,因此才心灰意冷决定回家去。
“我不会其他营生,回去后定是要继续苦读博取功名的。”文壁微微地叹息一声,家中虽然不缺衣少食,但也没有多少富余,他虽然是个秀才,但因为没有俸禄,所以没有办法为家中减轻多少负担。也不知道这次没有中举,家中会有多失望呢。而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三岁,就已经中举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唐申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奇地问他要了他的卷子。文壁自然拿出来与他看,唐申一看那笔字就呆了,犹豫地问了下:“文兄,在字画上挺擅长吧?”
“也说不上多擅长,只是自小学习,略有小成。”
“不知文兄字号为何呢?”
“上征下明,征明。”
文征明,四大才子之一。唐申当然知道这个人,而且此人格外戏剧性。一想到他的人生经历就忍不住嘴角抽搐,很想跟他说:兄弟,你直到五十三岁都没有考上过,虽然不知道是会试一直没考上还是乡试没考上,但兄弟你还是放弃吧。你是四大才子中是最长寿的一个,非常勇猛地活到了九十岁。你干什么不好呢,何必在科举这棵树上吊死?你就是画画卖字也能过得不错呀。
但这些话哪里能说呢,所以唐申只是内心悲愤地继续看他的卷子。说实话,这张卷子的内容,实在是一般。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当然,字写得不错是很出彩的啦。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性和生活环境影响,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愤青的感觉,让人看了不是很舒服。就是四书五经部分也有理解和默文出错的地方,实在是拿不到高分的。
唐申也不藏着掖着,卷子摊在桌上就给他讲。一点一点,把这卷子揉碎了一样给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错了,哪里对了,哪里应该收敛些,哪里应该豪放些。只是诗文说得不多,唐申也直白地说自己并不特别擅长,所以就不跟他讲太多了。但那策文实在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讲解了,听得文征明惊叹不已。
文征明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技不如人的。他一直以为唐家兄弟能一起中举,绝对是有些猫腻的。其实倒也不只是他这么想,不少没有考上的甚至考上的都在暗下里嘀咕,毕竟才十三岁,哪里能学出什么了不起的学识来?尤其他在考试前,也并没有什么名气。虽然他的兄长唐寅倒确实是享有盛名的,但也不能证明他就同样出色,所以对他中举的成绩都是半信半疑。
但看他如今指点自己,一言一语认真严谨,如醍醐灌顶,让文征明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觉得真的学到了不少自己曾经没有注意过的东西。他甚至认为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如果再过三年来考,肯定又是一个解元的。
总算是说完了,唐申接过永禄递来的茶水喝了下去,实在是口渴。看着文征明有些明了又有些迷茫的神情笑了笑,轻声说:“征明兄,这科举考试,毕竟和平时在家做文章不一样。征明兄如果真的要在科举上更进一步,这解题的一些想法不妨变换一下,言语上也可以略收敛些,太露锋芒,大多时候并不讨人喜欢。”
文征明点点头收回自己的卷子,满足地笑着说:“我在苏州留到今天,果然是有意义的。”
永禄帮着收拾,帮衬着点头,心里想可不是嘛,还赚了一顿好饭菜。
唐申笑着摇头:“征明兄,我一人之见,或许还是片面了些,毕竟我才学也并不是就特别出众。你要是真的想再多了解些,其他人我不敢说,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见我大哥,或许他能告诉你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文征明眼前一亮,唐申知道他答应了,起身让永禄付账,带着他回家了。
唐寅仍然在生闷气,所以正关地房间里抄经静心。就听高福说二爷带了一位文姓公子过来,心里不是不惊讶的。他这弟弟一向不爱交际,有些什么酒席,聚会,能不参加的绝对不参加,一定要参加的也是让父亲或自己代劳。所以朋友实在是少得可怜,这次竟然带人回来,难不成这个姓文的很特别?
因对这文姓公子好奇,所以唐寅很客气地收拾了桌面准备接待。
唐申带着文征明进来,唐寅看着矮矮胖胖的文征明有些忍不住以貌取人,但看了弟弟不赞同的眼色立刻改正过来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再聊了几句,知道文征明的来意,想到毕竟是弟弟介绍来的,所以唐寅很大度地接过他的卷子看了,虽然说得没有唐申那么细,但内容和意思也都差不多,语言上也可能会含蓄些,但被唐申指点过的文征明哪里会不明白,很感激地谢过了这两兄弟。
然后,唐申轻摸淡写地说到了文征明擅长字画,唐寅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刚刚看文征明的卷子就知道他可能会擅长书法,听到唐申言立刻惊喜地拉着文征明来到桌边看自己刚刚抄的经。文征明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头头是道,甚至一眼认出来墙上挂的一幅□是唐寅自己的作品。唐寅如获至宝一般,与他聊得极外开心。
唐申摸摸鼻子,他对这些字啊画啊的,最多也就看个外型,他对此也没有兴趣,所以也不打扰两个聊上瘾的人,示意高福好好照顾着,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件宽松舒适的袍子,脱了鞋子爬在榻上靠着。毕竟还没有完全康复,闹腾了这一天也确实是有些累了。杏娘拿来一条薄薄的布巾放在他的肚子上,轻声说:“二爷,今天家里来信了。”唐申睁开有些困顿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杏娘立刻取来信放在那手上。唐申打了个哈欠,抽出信纸展开来看了。
信是唐广德写的,首先是他们知道两兄弟中举的消息了,他们非常开心非常激动非常自豪。唐广德已经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激动得连字都写歪了。其次是希望他们早些回家与家人团聚,分别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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