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低头看着少年,黑色的衬衫裹着一个单薄的身体,如此明亮的月光却照不到他,脆弱的好像要消失在这片阴暗之中。还没等他说什么,姚书林却两手一撑站了起来,笑嘻嘻的走到亭中的桌子前,大大咧咧的一坐,一口月饼一口茶的吃了起来,还回头问自己,“再不吃可就没了啊”。
如果不是瞬间看到那眼中不及拭去的雾气,萧承也许会真的相信刚才都是错觉。只是这会儿也不拆穿。尽管不爱吃甜食,也撕去一个包装,边吃着月饼边抬头看着月亮,余光却扫着姚书林。
吃了一会儿,姚书林拍拍手,跨过栏杆,双手一背,抬头看着月亮。萧承下了一跳,此时此时姚书林已经站在亭子的边缘,重要的是,萧承知道姚书林有轻微的恐高症。这跟姚书林胆小却总是看鬼片,懒散却按时完成作业不同,萧承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他,往后退着。
姚书林却是回头一笑,胳膊一抡揽住萧承的胳膊,边往前走边说,“都说了我没事儿了”。却不是再做什么危险动作,姚书林先是自己坐在栏杆上,然后拍拍旁边的地方。萧承跨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微风袭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萧承侧头看着旁边仰着脸瞪着月亮发呆的人,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身边的这个人究竟有怎样的过去,他不知道。了解的越多,越觉得心疼,也越沉沦。
正发着呆的萧承被姚书林突然伸出的手推了推,“去,给爷倒壶茶来。”
萧承无奈的揉了揉小屁孩儿的脑袋,转身去倒茶,回过身却看到姚书林又站到亭子边上去了,刚想扑过去,姚书林却转过身来咧嘴一笑,一边走回来一边说,“我爹妈都没你管的宽”。然后看了一眼萧承递过来的茶,笑眯眯的说,“爷又不想喝了。”
不意外的看到对方垮掉的脸,姚书林腆着脸继续说,“爷今儿高兴,免费给你吹小曲儿,你是听啊听啊还是听啊。”
姚书林拿起了陶笛,嚣张的样子瞬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像进行着什么庄严地仪式,对着月亮,低沉的笛声从指缝间悠扬的溢出。
爸爸…
☆、第 7 章
姚书林的生活一句话说来,就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儿,这会儿呢,冬眠…
语文课是姚书林必睡课之一,今儿爬下半天也没睡着。为啥不回寝室睡?躲着杨晋呗。以前是哥俩好啊一起翘啊一个打电脑啊一个在睡觉… 虽然杨晋不像以前那么冷着脸了——姚书林试探着打个招呼,对方居然还点下头——但就俩人在寝室,多别扭啊…
姚书林平常10准时睡觉,早上6点起床,10余年的生物准的跟新闻联播报时有一拼。昨儿看本小说看上瘾了,虽然姚书林看书挺快,但全看完也是将近12点了,谁知道早上5点就自然醒了。谁想到啊,睡的少了反倒不困了,要不以后也这样?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姚书林趴桌子向来喜欢偏向一边,脑袋枕在胳膊上,另一只胳膊还着自己,能挡住半边脸。姚书林坐在最后一排,同桌陈晓彤跟姚书林关系还不错,但总归是个女生,所以每次姚书林睡觉都偏向萧承这边。
睡不着就起来好了,一睁眼,还没等起身,就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姚书林一惊,闭闭眼,幻觉幻觉,睁眼。
盯——
闭眼,睁眼。
盯——
闭眼,睁眼。
盯——
闭眼。姚书林有点懵,这,这这上演的是拿出儿啊。
姚书林虽然在网上看过同性恋的资料啊视频啊什么的,在现实生活中却也没去过gay吧之类的地方,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同类。同性恋应该挺小众的吧,应该没普及到萧承这么人模人样的人也是… 什么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水仙了,这么自恋,萧承说不好是在愣神发呆琢磨事儿呢,不会的不会的。
觉着自己想的挺在理的,但还是不敢起来。把脑袋扣在两只胳膊上,盯着自己的鞋子呆了一节课。
悠扬的下课铃音响起,姚书林却惊得虎躯一震,不不不,是兔子腿儿一缩,起来对萧承说,“走,觅食去。”
我说哥们儿,你该不会是盯了我一节课了吧…咱班杨群盯自己媳妇儿都没这眼神儿…
误会了误会了。
“走吧。”萧承看了姚书林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冬天室内外温差大,姚书林眼睛上又是雾蒙蒙的一片,离了眼镜变盲的他习惯性的拽着身边人的袖子,反应过来后又不能刻意松手,萧承却是反手一拉,拖着姚书林的手找座位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也没说几句话,姚书林觉着挺别扭的。
午觉过后,尴尬如无形的障碍物,横亘在两人之间,姚书林倒是想缓和了,却也没办法啊。萧承也没表态啊,就是被看几眼就怀疑人家看上自己了,也忒… 但要是真的呢。
姚书林觉着自己快矫情死了。
下午数学课,姚书林写着写着就发起了呆,看到桌子上出现的纸条时还处于游离状态,以至于看到“我喜欢你”的时候,还便在脑海里重复着“我喜欢你,哦,这样啊”边点点头,点着点着就不动了,孩子终于魂魄归来了,显然又瞬间归去了…
看着姚书林的样子,萧承有了点底。到不是以为姚书林喜欢自己,他只是猜测对方喜欢男人,而且越来越肯定。看到那张纸条并不是一脸厌恶就好,喜不喜欢自己倒是无所谓,总会喜欢的。但要是个直的那也只能放弃了。萧承觉着自己挺自私的人,但还没到要牺牲别人的地步。
看着姚书林还愣着呢,萧承叹口气,又写了张纸条递过去。
“我是认真的。”
姚书林看向对方的脸,有些茫然。谁告诉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自生病以来,姚书林比以前变得怕冷。虽然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积雪,但大部分男生还只是单衣配牛仔,外面披一件薄外套,姚书林却跟极地大冒险似的裹了毛裤羽绒服。也幸亏这孩子身上没几两肉,这一层层的包着却也不显得臃肿,还挺好玩的。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姚书林挑着没人走过的路,一步步才过去,自己玩的挺乐呵,彻底忘了还有件事儿没解决呢。
萧承在后面跟着,也不同行,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看着那个一步一顿的身影。没拒绝就是好事,接受是早晚的事儿。这么想着,萧承不由得鄙视下自己莫名的自信。
走着走着,姚书林突然掉下去半个身子——真的是掉。不知什么原因,有个井没了井盖儿,还好姚书林只是一只腿踩了空,另一只腿跪了下去,有厚厚的雪垫着,倒是不怎么疼。
萧承跑上来却是二话没说直接掀姚书林的裤子,姚书林也没拦着。萧承掀着掀着就乐了,“你这是裹粽子呢啊,穿这么多。没事儿,你起来走走看。”
“我之前病了,后来身体就不太好,还特别怕冷。”姚书林简单解释着,看着萧承慢慢皱起的眉头,心里微微一酸,该不会是被嫌弃了吧…
“没什么事儿,走吧。”姚书林跳了两下,对萧承说。
“什么时候的事儿。”萧承说。
姚书林知道萧承说的是自己的病。想了想,对萧承慢慢说了起来,其间不免吧病情复发的可能性以及导致的结果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如果萧承因为这儿断了对自己的念想也好,姚书林觉着挺正常的,大家还是好兄弟。趁着自己还没喜欢上他,好聚好散嘛。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样的病不是问题。”萧承忽然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又下起来的雪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比你还小些,是继母和我爸的孩子。我们俩不合,但也不至于见面就打仗。他有什么想跟我抢的我就让让他,孩子气,也没什么的。5年前,被查出白血病,”萧承笑了一下,继续说,“他对我说,‘为什么病的不是你’…”
“你弟弟,还好么。”
“已经没事儿了,过了五年的危险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看,什么病都是有希望的。你得的又不是绝症,”萧承皱了皱眉头,“但发病也太痛苦了。”说着,忽然紧紧地抱住姚书林,吐出的气息让姚书林的心里有点痒,“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第 8 章
姚书林说,你让我想想。
萧承说,好。
姚书林倒不是觉着自己不喜欢萧承。其实,姚书林对萧承还是有点小绮念的,以前也就是自己yy着玩儿,不作真的,被告白了,反倒怂上了。叶公好龙就是说他这样的,孩子吓着了。虽说改革开放几十年,同志们总是走在时代的最前沿,可姚书林绝对属于同志圈里的保守派,腐朽派,封建派,老顽固派… 觉着自己这么快就弃暗投明,不对不对,见异思迁那是大大的不对。再说了,别人一告白你就往上扑,这不典型的欲求不满么。但明明挺喜欢的却还磨磨唧唧地不接受,这也太矫情了吧。
纠结的结果就是耗着,耗到了冰雪消融,耗成了春暖花开…
萧承都想自我膜拜了。他本来就是个挺随性的人,好奇心极强,耐心极差。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样样略知皮毛,玩玩就腻歪了,然后毫不可惜的撇了,留下老先生们一地逆流成河的辛酸泪——多好的苗子啊,咋就沉不下性子呢。
这其中,最大的受害者,便是萧家二公子——萧远辰了。其实,萧远辰没比姚书林小几岁。姚书林没刻意说,萧承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连跳两级的事儿。 这不诱拐未成年么(你自己还没到18呢喂),肯定没有负罪感,倒是觉着自己即将亲身实践传说中的老牛吃嫩草,有点小兴奋。
回到萧远辰这边。这孩子争宠争的厉害,什么事儿都爱跟这哥哥比个高低。要是普通人家,生了萧承这么一个败家儿子就够砸锅卖铁顺便还得搭上老两口的五脏六肺什么的。萧家对这么几个钱压根不放在眼里,买高档器械就跟买小孩儿玩具似的(还是那种地边摊),一水儿的名牌闪着资本主义奢侈糜烂的堕落之光,堆满了卧室,书房,琴室… 当然,都是乘以二的。为这事儿,萧承还拦过自己的父亲,说自己也就是图个新鲜,买个一般的就行。萧老爷子觉着这孩子懂事儿,大笔一挥,让自己的司机载着两位少爷又拉回了一屋子的金灿灿。
既然父亲愿意,萧承也没坚持。
萧远辰的病来的挺突然的。萧远辰跑200米,没到终点呢,人突然就倒了。磕破了点皮儿,却流出黑色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萧承请了假就跑到医院,看着弟弟疼的惨叫,萧承转身走了出去。
这疼痛太熟悉了。靠在病房外的墙上,弟弟的哭声直直的刺进耳朵里,萧承攥紧的拳头,关节有些发白。想起生母病时,父亲正在西藏支援建设,接到通知立即请了假,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却没见到妻子最后一面。病来如山倒,母亲从发病到逝世没超过一个星期,却是经历了人生中最痛的6天。
这个女人操劳了一辈子,一出生就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然后是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 做知青时认识了父亲,默默地在背后支持者这个穷困大学生一步步走向中央。萧承从来没听母亲抱怨过,更不用说哭喊了,却在那地狱般得6天里,被病痛折磨的全身痉挛,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
萧承做了半年的噩梦,后来慢慢好了。这会儿看见这样的弟弟,熟悉的酸涩感迅速遍及全身,萧承觉着自己要撑不住了。
自己也算是看着萧元辰长大的,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到现在,萧承还记得弟弟在婴儿车里咯咯笑的样子,记得自己哄他不哭却被狠狠咬了一口,记得他把爸爸偷偷给他的进口巧克力塞给自己吃… 他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弟弟变了,变得不再和自己亲近,变得敌视自己。而萧承还是那样,照顾弟弟更像是条件反射,无论什么都让着他,有时候萧承都觉着自己浑身散发着五光十色,脑袋上还有圆圆的光环。虽然自己也是孩子,但也是哥哥。
细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没过几天,被确诊为白血病。
“怎么病的不是你!”这是萧元辰知道之后,指着自己哥哥说的第一句话。而刚刚从阵痛中缓过神来的萧承,像是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有些踉跄的往后一退,眼神愣愣的。
这就是自己护了10多年的弟弟。是,他是有可能因为一时太过悲痛,也正是因为如此,说出的往往是最真实的感受。
之后,小区的门卫都看出来萧承的变化了,以前这孩子换个电控门都能研究个半天,这会儿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对什么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别人送的模型什么的,一摞摞的,包装都没拆。朋友倒还是很多,但却不见萧承像往年一样一放假就满世界跑了。
直到五年之后,萧父接到调令,要去D市。虽然萧远辰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但是首都的医疗毕竟比D市的好,边让萧母经营的公司总部在B市,离不开,便留下照顾孩子。萧承执意要陪着父亲,爷俩便一起踏上了南下的路。
后来遇到了姚书林,后来喜欢上了他。
萧承不太确定自己的性向,因为他的初恋是个女生,自己写的情书还冒着新鲜出炉的热乎气儿呢就被小姑娘交给老师了。小时候萧承就长得挺成熟,永远一张18岁顶级帅哥的脸,可惜不太符合小孩子的审美,而且孩子们还没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也没曾想自己就错过了这么个潜力股。就这样,萧承遗憾地错过了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早恋。已进入初中,身高直逼180的萧承直接秒了其他挣扎在170上下的“小男孩儿”,仪表堂堂的贵公子范儿也让他的“黄昏恋”丰富多彩,姑娘们前赴后继的,大有当年抗战时期叔叔们攻克碉堡的毅力决心以及勇气。奈何萧家公子没了兴致,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这姚书林让萧承找回了自以为死透了且被挫骨扬灰的悸动感,当然是不肯放手了,这么一试,得,有戏,自个儿美了好几天。没成想,姚书林的“想想”想的这么的慎重,这么深远,这么,漫长… 掐指一算,小半年了快,夏天都迈着矫健的步伐冲自己敬军礼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