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端坐在那边的人为什么他刚才没有看到,明明就是玄翎,可是为什么神情这般冰冷,银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白色的广袖服,在边角处绣着蓝色的云纹。
“玄翎?你不是在京城吗?”难道是他跟过来了?可是他没有收到飞廉的消息啊。
“东华。”玄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看他,“你可以当他不存在。”
眠沅湘诧异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那边没什么感觉继续喝茶的好像是心魔吧,那么东华是谁?另外,为什么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不到他们?隐身术?障眼法?
“这样不好吧。”东华笑出声来,“到底他是此地的主人。”先前是谁说不想见所以隐身来着,现在又突然出来来着。
“呃——”想要说什么的眠沅湘被玄翎看过来的森冷目光一瞪,顿时坐姿标准闭上嘴巴不说话。
东华在那边闷笑,此时正好童子取了东西回来。
那是一块木头雕刻成的小令牌,握在手里奇寒无比,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但凡人是认不出那写着什么的。
“只能进去的时候用一次。”东华将东西递到玄翎手中,“出来你要自己想办法。”
玄翎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篆文,“阴沉木做的,倒也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我记得这样的令牌应该只有三面。”
“我这里一面,我妹妹那里一面,还有一面在阐教那里。正好符合你的要求。”
这下连心魔也闷笑了,这个算计大概被算计的连喊冤枉都没用。
“多谢。”玄翎站了起来,“那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东华没有起身,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心魔也跟着走了出去。眠沅湘在那边看看他们,有点不知所措。
东华看过来,“不去追?”
眠沅湘发誓他看到了某位温文尔雅的倪公子眼睛里满满的调侃,然后飞快地追了出去。
“玄翎等等我——”
玄翎真的不想带着他一起走,不过某人坚持要跟,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心魔冷哼了一声就和他说等需要帮忙的时候叫他,把他和眠沅湘扔到一边独自觅食去了。
“不会有问题吗?”眠沅湘有点担心地看着心魔走远,这里可是在北荒的眠城。
“不会。”顶多是几个人倒霉点而已,悬坛宗衣有分寸,不会在这里乱来。
“玄翎。”眠沅湘看他的眼神非常委屈,让玄翎忍不住想笑。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叹息自己的心软,玄翎只好妥协在他的目光下。
眠沅湘立刻就拉着他去了饭馆,点上一大桌饭菜,看得出来他已经饿坏了。
玄翎看着满桌子的菜脸色有点僵硬,他现在可不需要吃这些东西,顶多喜欢点新鲜的水果。
“怎么不吃?”眠沅湘的嘴巴塞得满满的,让玄翎很好奇他是怎么口齿清楚地说出话来的。
“我不饿。”让小二再上一壶茶,玄翎还是比较喜欢清甜的泉水的味道。
眠沅湘还以为他已经吃过了,一顿狼吞虎咽,把自己的肚子喂饱之后才发现那边玄翎看着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他挠挠头,“怎么了?”
玄翎却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的影子,想想那个人现在会这样吃饭真是有趣,不由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一点。
眠沅湘急急忙忙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现在好了吗?”
玄翎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引得周边的人都看了过来,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神。
就好像是月光瞬间铺满世界,又好像是甘洌的清泉水汽充溢在屋内,与之相比玄翎银色的长发似乎显得和他相当协调。
“玄翎!”眠沅湘不乐意了,怎么有那么多眼睛看过来,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不出你有这个样子的时候。”玄翎擦了擦眼睛,真的很好笑。
“什么想不出?”眠沅湘可是记得自己认识玄翎之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没什么。”玄翎感慨,他以前又何尝是现在这个样子,人类真的是和神灵不同的种族,“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说没有必要,只会让某人更加困惑。
上下打量了一下眠沅湘,突然想到如果他的举止没有那么“白痴”的话——
“重华,帮我个忙吧。”
眠沅湘浑身一震,努力让自己真诚的目光看过去,“什么忙?”他为什么有种要上当的感觉。
“小忙。”玄翎笑得灿烂,“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沉吟了一下,眠沅湘总觉得没好事。
玄翎的脸色暗淡下来,“算了,你要是不帮的话我就只好去冒个险了。”
冒险?眠沅湘的脸色变了,上次玄翎在北荒除掉那个女妖的人情他好像还没还呢。
“那个——如果是小忙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帮忙。”大不了自己赔他上到山下火海。
“太好了。”玄翎拽着他就走,“那我们快点行动吧。”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眠沅湘被拖着走,发觉自己怎么以前不知道玄翎的力气这么大。
“先去买衣服。”玄翎的声音听起来他已经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把握十足了,“然后让我看看像不像。”哪里会不像啊。
“像?你要我假扮别人?”眠沅湘也听出端倪来了。
“错。”玄翎否定了他的想法,“是扮神。”
“啊?”
一顿饭之后眠沅湘别扭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件衣服的效果就是金光灿灿无比耀眼。没进那家衣纺之前他都不知道会有人穿着这样的衣服上街。
“当然不是穿着上街的。”玄翎露出鄙视他的目光,“这是跳神的时候穿的。”
那倒是还比较正常,但是难道他要穿着这个去跳神?
“还要等一下。”玄翎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要不是那双还在不停乱揪自己领口的手,还是很像样子的。
“别乱扯了。”看不过去的玄翎帮他整理,把衣服的褶皱都拉好,把四散的头发用木头的发簪固定好,再把某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摆在两侧,然后警告某人不准乱动之后走远一点看看自己的杰作。
“重华——”喃喃地叫着这个名字,引来对方的注视。玄翎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是像,那个人就是他,就是那个——
“你脸色好难看。”眠沅湘担忧地看他。
那目光还是属于眠沅湘的,玄翎躲开了那道目光,感觉自己好多了,“我没事。”
天空中一声响亮的鸣叫传了过来,眠沅湘抬头不解,“听起来不像是鹰啊?”自小就在北荒长大的他还是能分辨出各类飞鸟的。
那当然不是鹰,玄翎朝天空挥了挥手,一道黑色的影子冲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他的手肘上。玄翎也不在意自己的手臂是不是会被尖利的鹰爪弄伤,小心地在黑色的鸟背后抚摸了一下。那鸟大概有巴掌大小,长长的嘴巴,看起来有点像乌鸦,不过要比乌鸦漂亮,黑色的羽毛在日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细碎的金光。那鸟的瞳孔也是黑色中带着金色,看向他的时候他似乎从那双小小瞳中看到了善意和熟悉感。
玄翎从鸟的爪子上拿过了一张纸条,展开后看了看,然后沉思了很长时间。期间小鸟从他的手肘飞了起来,靠近眠沅湘绕了几圈,最后停到他的肩膀上。眠沅湘并没有感觉到有爪子抓在身上,他好奇地伸手去抚摸小鸟的羽毛,小鸟温顺地让他抚摸,一边更换自己的脚来休息。
眠沅湘睁大了眼睛,“玄翎,它有三只脚。”真的是三只,他看到了就在两只脚的当中还有一只,这个时候它正用它来替换另外两只足休息。
“当然了。”正在思考的玄翎心不在焉地回答,“金乌当然有三只脚。”
眠沅湘无言地看看那只正努力用脑袋蹭他肩膀的金乌,再看看头顶上光芒万丈的太阳,有点惊讶,“金乌?真的是金乌?”传说中的日中金乌,太阳的精灵,玉帝的儿子。
好似想到了他在想什么,玄翎不耐烦地开口,“当然不是玉帝的儿子,它们只是太阳的灵息所幻化出来使者。”
看来衣服和金乌都齐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玄翎拿着纸条的手微微一动,一簇火芒精准地把纸条化作了灰烬。
随后他拿出那块从东华那里拿来的令牌,用力插入了一半到土地当中。
眼看着那一半露在外面的令牌迅速钻进土里,而在它的周围也出现了八卦形状的符文,眠沅湘连忙去问,“玄翎,你还没有说要我扮谁?”
“你只要说你是来看看的就好了。”玄翎紧紧盯着那边的变化,“要是他们问你令牌哪里来的,你就说是元始天尊给的。”
“啊?”眠沅湘还想说什么,就被眼前的景观吓得说不出来了。
那枚令牌就好像是一枚钻进了土里的种子,就从它钻进去的地方逐渐生长出一棵幼树来,那棵树越长越大,等到一人高的时候突然弯曲垂下,等到它停止生长的时候出现的就是一个树枝变成的门洞。猛然从树枝里喷发出了雾气,眠沅湘感觉到周围寒冷了不少,那雾气似乎遮住了树洞对面的世界,他能感觉到那里的幽深和寒冷,那是不属于阳间的气息。
卷四 黑剑 第六章 行途(中)
第六章 行途(下)
“走吧。”
眠沅湘也只好跟着进去,在穿越那道雾的时候就感觉浑身骨头都冷得在打架,好不容易咬紧牙关不出声,再看到眼前突变的事物的时候他愣住了。
那是一条羊肠小道,小道的那边隐约可以看到河流和一座小桥,好像有隐隐绰绰的人影排在那里,眠沅湘僵住了。他肩膀上的小鸟也似乎愣了愣,然后抖抖翅膀,浑身都开始散发出一种淡金色的光芒,眠沅湘觉得肩头一暖,顿时觉得不那么冷了。他摸摸小鸟的脑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养它。
玄翎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盏灯笼,眠沅湘看了他一眼,聪明地什么话都没说。
那头银白色的长发现在又变成了黑色,穿着短打的衣服,看起来倒像个家丁,脸乖顺地低垂着,他这样看起来好像是在避免被别人认出来。
有他在前面带路,眠沅湘牢记自己的扮相大摇大摆地朝那边走去。
近了才看到那边排队的人是在等一个老婆婆手里的汤,一人一碗,喝完后继续向前走。他们统统都是表情呆滞冷漠,眼神无光。
“黄泉路上的鬼罢了。”玄翎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黄泉?鬼?意识有点迷糊的眠沅湘似乎对这两个词反应不大,径自走到了那名做汤的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大人怎么来了?不是在凡间吗?”
就在眠沅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玄翎插了进来,“我家大人有事想找阎君,还望通传。”
“马上马上。”老婆婆也不管那边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慌慌张张地就从原地消失了。
眠沅湘看了那边毕恭毕敬站着的玄翎一眼,再回过头去时险些吓得叫出来。
那边穿着深色帝王服装急匆匆赶过来满脸胡子的人是谁?该不是传说中的阎王吧?还有跟在他后面的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外加长着牛头和马脸的鬼是哪位?
眠沅湘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他不是有意的假扮神仙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大人。”在他面前站定的阎君弯腰拱手行礼,身边跟着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也随着他一起行礼,“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眠沅湘轻拂广袖,“不知者无罪。阎君无需如此多礼。”他在心里哀号,这些话自己听到都吃惊,明明不是他想要说的,而就这么自然地从自己嘴里说了出来。
阎君其实看到他也很诧异,听闻这位大人不是在人间转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念一想这位大人以往的“辉煌”经历,倒也不觉得什么,随即站直了身子,“敢问大人到了地府有何事吩咐吗?”
黑白无常在后面额头冒汗,可千万别是什么糟糕的吩咐。虽说那位大人不是他们直属的上司,但是——
“只想借生死簿一看。”眠沅湘挣不过那力量,只好随着它走。
“这——”阎君犹豫了一下,生死薄是地府第一重要物件,不可轻易示人。
“阎君,我只想一看而已,其他你尽管照规矩做。”加重了点语气。
“好吧。”阎君答应了下来,“大人这边请。”
眠沅湘感到自己点点头,然后又回转过去吩咐玄翎打扮的书童在这边等他,而后心中欲哭无泪,表面镇静无比地跟着一干地府官员走向了黄泉深处——
孟婆又回到了自己在桥上的地盘,不过心思现在明显不在自己工作上的她并没有察觉眠沅湘留在这边的小书童躲入了桥下的阴影她看不到的地方——
黄泉冥府,世间万物最后的轮回归宿——
广袤而无边界的冥府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阎君的部下严格把守的,尤其是在最底部的地方。那里所羁押的是一些最严重的不能放回世间的东西。
银色的长发垂落到腰间,银丝和珠贝缠绕在一起的发冠,白色的华服广袖,银色的瞳和银色的飞龙印记。玄翎在接触到那深黑色的表层时就变化成了他最初的样子。双手一展,一个流动着的法阵在空中浮现,那正是金乌从元始天尊那里拿来的一半诛仙阵,现在里面的光点迅速移动了位置,最后固定下来的阵法正是起于天地尽头的诛仙阵。玄翎轻轻一推,阵法立刻以他为中心覆盖到了周围的范围内,隐隐浮动着的光芒也不知延伸了多少。
要启动它还需要一些条件,而且阵法针对的是位于它中心的自己,不是脚下这层坚硬的封印。
“悬坛宗衣——”那是一声很轻的呼唤,不过获得他血液的心魔能听到。逐渐地在四周浮现出幽冥的鬼火,那是被心魔禁锢的魂魄,在发出绝望的嘶吼。
就在那些鬼火都到达阵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