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事?”他刚想问是不是和他所练的功有关,就被打断了。
“这是那桩案子的情况,你看看。”玄翎拿过来的,是竹郡官员的秘密奏本。
看他那双迷蒙的眼睛飞廉就知道他是要睡着了,于是就接过了奏本看起来。玄翎撑了一会儿,撑不下去了就把人窝到飞廉怀里把被子盖好睡了。
那么冰,简直就像是怀抱着冰块。飞廉动了一下,稍稍运运气,让自己不觉得那么冰冷。玄翎这样压根就不像是正常的运功状态。心头一动,猛然联想到自己先前所想到恐怕有误,照着这个方法修炼下去。玄翎根本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传授他这个法诀的人从来就不想让他活过二十岁。如果身为北琉太子的琉漓死去,按着玄翎目前的状况也只会神魂进入沉眠当中,又或许大司命同玄翎另有他不知道的约定?思前想后飞廉也就拿现在这个等着他回来给他当暖炉用的三弟没办法。现下也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毕竟这个地方能了解他目前状况能为他调理下内息的就只有他了……
朦朦胧胧的状态下,玄翎说了一句让他心头一跳的话,“……今天晚上,我那里热闹了……你这里清静,我就睡这儿了……”
热闹?飞廉觉得,这个三弟给自己的“惊喜”还真多。就不知道那些惊喜中有多少是他自己制造的。
外面开始噪杂的时候,飞廉还没有放下手上的书卷。传进来的不光是人的喊叫声,还有摇摆着的光亮。如果只是惊慌的人群也就罢了,要是再加上火光……飞廉把书放到了枕边,正要起身去看——
玄翎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衣袖,飞廉回头,他的目光很是明亮。
“不用去。”他说道,“那里面没有人。”
“你都安排好了?”
“嗯。”懒洋洋的声音,懒洋洋的表情。
飞廉却觉得,那双眼睛里有某种他很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
玄翎的眼睛和他已经去世的母后的眼睛很相似,不是中原人的那种深褐色,而是深深的蓝色。这样的蓝色,大概只有北琉唯一的半游离于中央统治之外的西济洲人有。那位已安然仙逝的皇后正是那里的人。
“玄翎?”飞廉没有称呼太子,也没有叫他三弟,他就是叫他玄翎,很自然,也很顺口。
“嗯?”被叫得那个看起来又困了,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让飞廉想起了某种动物。仰头微微一叹,遥想起当年云座之上冰冷的光芒,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不是没有。是他想要变成这样的吗?这样的一个“人”……
“你该不会想让人以为那火是我放的吧?”目前最重要的不就是让外人看到他们兄弟之间的嫌隙吗。
“没有啊。”下面传来有点甜腻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撒娇的小孩子,“我就是让别人以为是你的朋友放的……”
那没能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一点的,在这种时候,震王还是可以“不知道”自己的民间的朋友的所作所为的。要是直接在这个时候把矛头指到飞廉身上,速度太快,也容易让人疑心。可如果是他的那些重江湖义气的朋友,加上躲在他们身后的人的“教唆”,出这么点问题还是可能的。慢慢地,慢慢地把线缠紧,这样才能让所有想抓的都抓得牢牢的。
“玄翎你……”飞廉睡意全无,刚才看着看着书卷培养出来的困顿在外面的火光中消失了,“有没有觉得你不像是你自己?”
玄翎抬起头来,在他的身上,除了像母亲的眼睛的颜色,没有一个地方和他的父母又相似的地方。不过,列帝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和他长相相似的女子,既然去世的皇后殿下都信誓旦旦地说玄翎就是她的亲生子,也没有人会去质疑这点,“为什么要这么问?”
飞廉摸摸他柔顺的头发,“没有什么,就是问问。”
玄翎有点疑惑,可还是敌不过涌上头来的困倦,不一会儿就在外面的喧闹声中睡去了。
霜雪诀在这个时候的运行非常消耗正气,玄翎看起来比巡天礼之前要瘦了一些,对外说是因为连续的劳累伤寒,真实的原因也就他们兄弟两个知道。可以想象等回到宫里,玄翎有得被他那些以保证他的“体重”为己任的女官们闹腾了。想起昔桃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他太“轻”的神情玄翎就有点发毛。还是说……他们回去以后会“忙”到没有空闲去体会先前的轻松生活呢。飞廉真的很想知道。那个男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的感觉。他不想伤害别人,可是真实却注定会伤害别人。
这个时节的昆吾城是多风的季节,飞廉的窗没有关严实,从外界传来的喧闹也就特别清楚,还有在喧闹中间,那一点点流动的气息……
飞廉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低低地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那来自于灵息间的些微消息扰动着,在场的凡人没有谁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有飞廉获知了一些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消息。
明武王谋反已是事实,这对北琉的根基不能不说是一个动摇。联想起他先前几年的动作似乎也不能说他以前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想法是一回事,真正开始实施大动作却是在这几个月之间。究竟他怎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动作让他们也不得不采取对应的措施呢?要是对方没有这般明目张胆,要是玄翎能够在悄然中铲除掉那些谋反的势力对北琉该会更好,可是……飞廉也无法判断刚接到的消息的重要性。而且还有……
飞廉出门的时候,玄翎睡得正香。外面的火势并不大,但是为了营造出“气氛”大家都在忙碌着奔跑着。混乱的场面中谁都没有人注意到飞廉悄悄离开了驻地。
晚上的风有点大,飞廉的身形在风中忽隐忽现,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他到了那个被告知的地点的时候,那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或者说,一点除他之外的气息也没有。
已经走了吗?
“我何德何能,竟能劳动您的大驾?”略带了些嘲讽的声音从侧面传了过来,随之越来越清晰的是心魔的模样。
“悬坛先生。”飞廉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可是情绪却不平稳。
“哈——”心魔大笑了一声,“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重要事情能劳动青帝的大驾呢。”
他的这声“青帝”叫得十分特别,就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能藏起来要挟人一样。
“你不在自己的地盘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自己的地盘?”心魔冷笑,“这里也不是您的地盘吧。”
飞廉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环绕在周围的风向改变了,气息也改变了,凌厉而富有攻击性。
卷一 青雷 第七章 缠(上)
第七章 缠(中)
“您要动手吗?”心魔靠在树上,没有任何防御的样子,“可别忘了,这里可是‘人间’。”
飞廉的笑容也冷了下去,“这点我当然知道了。只不过不知道悬坛先生知不知道呢?”
“我怎么可能会违反约定呢。”心魔全没有把四周像是利刃一样刮过的气息当一回事,“请您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插手‘人间’的事的。”
飞廉听懂了他另有所指,可是也很无可奈何,“我只想和悬坛先生说一声,千万不要太过分了。”他说完转身就走,心魔在的地方待得久了还真让人不舒服。
“过分?”心魔的身形又逐渐和他出现时一样消失在黑影中。在风环绕的气息里只余下了他说话的声音,“……我还没有做更过分的事呢……”
飞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玄翎已经离开了。
那天晚上驻地的损失并不大,前一天了无和尚把太子的处所弄出个大洞,晚上大厨的打野食把太子殿下的新居室给点了。好在新房间就是新搬的,除了最简单的用品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们的这位太子殿下可不喜欢奢侈的东西。
玄翎睡在了飞廉的房间里,一夜安眠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太阳照进来的地方很暖和,驱散了夜里的凉,没有任何人的打扰,玄翎就睡到了自然醒。醒过来的时候,飞廉不在房里。
他去哪儿了?玄翎眨了眨眼睛,躺回床上。真不舒服,身体就像发过烧一样浑身酸软。就算昨天有飞廉帮他调息,还是爬不起床,他知道以后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除非他能过霜雪诀的这一个关口。
还在想着,门口就出现了人影和声音,“太子殿下您在里面吗?”
他是北琉的太子,所要负担的,不止是他自己的生活。他开始起床,“我马上就过去……”如果是他要等的那个消息到了的话,他就闲不下来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的地平线看起来很是清晰。逐渐升高的太阳一点点照亮周围的一切。
“震王殿下!震王殿下!”
飞廉从远处把目光移回来的时候才听到那个代替了丽云跟在玄翎身边的女孩子正在叫他。
“怎么了?”看起来满脸惊慌的样子。
“那个……太子殿下……”
“玄翎?他怎么了?”这个据说是举世无双的睿智太子怎么他看起来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玄翎在的地方是驻地最高的地方。一跃而上的飞廉又好气又好笑。
“你几岁了,还会爬房顶。”
红色的琉璃瓦在脚下稳稳地覆盖着,除了了无和尚那样的身形,还真是很难把这样坚固的建筑物弄塌。
玄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抱着膝盖在屋顶上坐着的他看上去很是寂寞。
飞廉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冷不冷?冷的话就赶快回房间去。”
玄翎没有动。
摸摸玄翎的手,冷得就像块冰,看来他在外面待的时间不短,难怪那个女孩子有些慌张,“你怎么搞的,让别人担心。”言语间,有了责备的意思。
玄翎的声音很低,“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后,我做梦了。”
“梦?”飞廉抓着他的肩膀,稍微使了点力气,“我们先下去,让那位女官帮忙烧一壶热水好好让你暖和暖和再说。”
玄翎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下到了地面上。
怎么样的梦呢,能让玄翎这么失态。飞廉一再追问,他却一言不发,只说那是个荒唐的梦。
看着这个说自己没事的太子殿下洗了脸,浸暖了双手,一百个不放心的飞廉就差没看着他洗澡了。
被玄翎轰出去的飞廉摸摸自己的鼻子,转向在边上偷笑的女官,“我是不是真的很罗嗦?”遇到玄翎之后他就越变越罗嗦了,想起以前就是这样,在这边待得长了更是变本加厉。再这么下去,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啊……
“不会变成老大人那样的吧。”这么在房间里说出自己的猜测的玄翎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现在北琉有一个老大人就那么让大家躲了,要是有两个……
“这种事还是不要想的比较好。”这么想着还真是能放松自己,好让自己忘记一些事。
有些事真的是不能去回想,就像玄翎的梦。
不由地用手指去触摸自己的脖子,那越绞越紧的白绫简直就要把他的脖子勒断一样。可怕的不是白绫,而是——
“啊——”
“玄翎!”飞廉拍门,里面出了什么事,玄翎为什么要叫。
外面再怎么拍门,玄翎的房间里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心急的飞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脚就踹了进去——
洗澡用的大木桶裂成了碎片,水流得到处都是,窗户开着,人不见了。
“玄翎——”
“太子殿下——”
女官发现,这位震王殿下一着急就直接叫太子的名字了。
“等等。”飞廉制止了她的喊叫,侧耳去听,“好像有动静。”
是有一些很细微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了过来,这里的窗户外面,就是种了花草的园子。
飞廉跑到窗户前一看,玄翎正挣扎着从泥地上爬起来,身边的花草都让他弄得七零八落。
“你怎么了?”飞廉连忙从窗户那里跳出去扶他起来。
玄翎茫然地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劈碎了木桶,从窗户那儿爬出去,再弄乱花草,还能是没事?
玄翎反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就是有点头晕。”
看他的脸色苍白,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飞廉也就没有马上追问,“那好吧,先回房休息去。我陪着你。”
“恩。”
结果就是这一天的早上玄翎又病了。这一次,是给结结实实给冻病的。
“你就不能消停点。”飞廉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唠叨,“你这样下去怎么吃得消,还有霜雪诀也是。你那师傅就不能教你点别的,非得教这个——”
“那是为了我好。”玄翎对他练习霜雪诀就是这么一个解释,“那个时候,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呢?”飞廉今天可是不问出来就不罢休了。
玄翎没有直接回答他,“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你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嗯?”
“有时候就是这么觉得,很害怕……”玄翎的眼睛里有些脆弱,让飞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真的就像是个孩子,一个来到陌生地方,遇到陌生人的孩子。哪里还像是那个临阵面色不变的太子殿下。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呢?”
“我不知道。”玄翎不想再说话了,把头埋在飞廉的怀里。
飞廉也不说什么了,玄翎的心境,只有他自己能了解。他所知道的,就是可能有些地方,玄翎自己也不知道。
“很温馨的画面呢。”坐在窗户外面的树上的劫魔莫名恩挠了挠头发,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搅他们。
玄翎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怎么回事?”在他们不知道但是估计到的某个地方,有一些悄悄话正在激烈地进行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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