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百里带来的东西味道很香。颜色看起来也很好看,如果不是他在眠沅湘的心里有那么多“前科”的话,他会很高兴有这么一个人来探病。
“呦,警察先生,你又住院了?”
眠沅湘努力克制住自己抽动的嘴角,“我没什么,例行检查而已。”关键问题是玄翎。这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玄翎微微笑了一下,“还是尽快搞清楚尸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啊,你不用介意报告的事,我会直接和特别事件调查科联系的。”
这是件好事,不过眠沅湘的眉头很短暂地动了动,“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也是特别事件调查科成员。”
“编外。”代替玄翎回答的是花百里,“他们可真能折腾,只要到时候有用处一个电话过来就算是成员了。”
眠沅湘偏过头去,看到了放在自己床边的百合花,那上面挂着一个小卡片,拿过来一看就看到了熟悉的同事的笔迹。
“看来眠警官不是没人惦记。”花百里摸着下巴感叹。
“说正事。”玄翎的声音冷了下来,让花百里扯扯嘴角说回了正题。
“从那东西能被酒精的火烧掉能看出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玄翎也没事,那大概就是藤蔓加上麻醉剂吧。麻烦的是这种东西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和它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主使者,大概就是出现在张宣德那里的那个家伙。”
“他又出现了?”花百里的神情也暗了下来,“阴魂不散的家伙。”
“近期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玄翎的声音倒听不出紧张,“而且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不会那么过头。”
“玄翎。”
“嗯?”
“你该不是——”看着那双无辜的眼神花百里顿住了。
“我没那么过分。”玄翎叹气,“我是不放心。”
“我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固执得让人看不懂?”
“说过。”
眠沅湘自始至终都在那边听着,这种奇怪的对话还是能够让他抓住蛛丝马迹的。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花百里收拾东西准备撤退,“你自己好好解释。”
“啊?”玄翎回过神才发现那边眠沅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糟糕,忘了他了,更准确地说,是忘了他现在变成这样了。
说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就是玄翎身为术门中人的时候不可能不和别人结仇,在和别人结仇之后别人就会找上门来报仇。这次他们会被攻击就是其中之一。
“对方只是利用了一个机会。”
“那具尸体?”
玄翎点头,眠沅湘的神情陷入了沉思。
玄翎说的很多,但隐瞒的更多。究竟应该选择相信还是不信?玄翎垂着眼睑在病床上的样子无端给他带来了一点阴霾。
“对方是谁?”
“魔域中人。”
“魔域?”
玄翎微笑,“你不妨把那边设想成一个和人间平行的世界。当然,你没有办法让他们遵守人间的法律。”到底在这个地方待的时间长了,玄翎也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的语言去说明白事情,“他只是想找我麻烦,仅此而已。”
找麻烦也能招惹出大麻烦。眠沅湘此刻恨不得把添乱的家伙塞回自己的地盘去。
“说到底我们还是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们是知道了是谁利用尸体攻击他们,但是并不知道先前杀了那个人的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玄翎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出卖某人,“不过花百里说他有点线索去查。”
“哦?”照着眠沅湘的直觉花百里有很大的干系。
“能帮我把水递过来一下吗?”玄翎的位置不太好,水桶放正在眠沅湘床铺靠外侧。
眠沅湘找了个一次性的杯子把水递给了玄翎,近了他就能清楚地看到玄翎脖子上缠绕的纱布了,似乎也没有引起太严重的感染,他记得自己扯开玄翎衣领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道擦伤和几个小小的刺伤。那么说起来恢复得应该会很快——
电话响了起来,眠沅湘接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眠警官你在哪儿?又出案子了!”
玄翎被医生留院观察,眠沅湘一个人开着车到了新的案发地点。不禁郁闷自己的运气已经到某种程度了,先前为了那件案子引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又来了一个更糟糕的。
分尸案他们明白被害者是在被麻醉的情况下杀死,然后又被分尸的,可眼前的这件案子却是血腥残忍到了极点。
“力气够大的。”已经到现场的小警察擦着额头上的汗,居然连着两天出了两桩人命案,这对他这个才工作两年,都可以说还没有脱离菜鸟范围的小警察来说压力太大了。
眠沅湘也看着案发现场皱眉。这一次他们能够确定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这是一间检漏的出租屋,四周围的木质结构说明它被搭建的时间并不太长。现在这栋屋子里充斥着血腥味。一面的墙壁甚至都被染成了红色。
“看来屋主是不可能再把整个阁楼租出去了。”小警察试图让自己因为这个话题放松下来,不过有没有作用别人就不知道了。
“先不说这个,现场第一目击的是谁?”
“就是屋主。”小警察说着把他引到了门口。
屋主是个中年男人,现在正有点哆嗦地坐在那边的椅子上,看来今后是不会再做这种乱搭违章建筑的事情了。
“我今天来收这个月的房租,结果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血腥味,门没关,我一推就开,就看到——”
被害者就躺在房屋的正中间,头被砍了下来,经过现场的初步确认应该是斧头之类的东西。
“凶器应该是被带走了,这里都没有找到类似的。”
“人头也是。”眠沅湘小心地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移动,“查到死者什么身份吗?”
“还没有。”小警察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只能查到他的身份都是假的,要找出确切资料还需要一段时间。”
“尽快。”眠沅湘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几次案件的被害人似乎都不简单,而每一次的诡异事件似乎都和一个人有联系——
“没问题。”小警察兴冲冲地出去了。眠沅湘想到了什么突然楞在那里,他貌似就似乎个协助人员吧,什么时候这么简单就成了他们的领导者了?
“反正正式的队长还要等到下个月才来,你就勉为其难地当一下又如何。”后来听他抱怨的玄翎笑着劝他,“而且那些个才接大案子没多长时间的年轻人也挺需要的。”尤其是遇到这种前所未闻的案件的时候,反正报告要是交到上面也是会被交到他手里的,眠沅湘总算心理平衡了一点。
“你再说说现场情况。”玄翎还是没能被批准到现场去,看来要看到尸体的状况只能等明天的尸检了。
眠沅湘大概描述了一遍,发现玄翎的意图之后特别仔细地把断口的情况说了一下。
“斧子之类的啊。”玄翎停顿了一下,“你可以查查这里的卷宗,我记得二十年前的一些案子和这个很类似。那个时候好像被害的都是些当地的地痞流氓。”
“我也觉得这次的被害人的背景很相似。”眠沅湘注意到了,“不过说起来已经三件无头公案了。”
“三件?”
“最开始的是张宣德的案子,你忘记了?”
“对。”玄翎低头看自己握在手里的茶杯,“我是有点忘记了。”
眠沅湘的目光投注在玄翎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张宣德是个虐待狂,然后昨天死的那个是个放高利贷逼死过人命的人渣,今天发现的这个身份都是假的,我觉得肯定也有问题。你不觉得奇怪?”
“你是说和以前的案子惊人地相似吗?”玄翎抬眼,“你应该已经翻过案卷了不是吗?”
眠沅湘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推开了一边的窗户,“这里该通通风了。”
二十年的案子没有找到明确的凶手,却找到了一个暗中策划的组织。一个隐藏在民间极深,牵扯也极广的组织。
“你在想什么?”玄翎打破了沉默,为什么每一次他们之间都会变得这样,不是怀疑也不是背叛,只是一种疏离,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每一个的沉默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
“我在你究竟是什么人。”眠沅湘坐到了玄翎身边,帮他把散落在脸颊边上的发丝整理回去,“我看不明白。”
“以后会明白的。”玄翎给了他一个短暂回避的答案,“不会太久。”
是真的不会太久,他都能感觉到那力量开始崩解的开始,或许从二十年前的那次事件之后事情就开始朝向他没办法全盘控制的方向前进了,不过好在所有的环都紧紧扣在一起,让他还不用操心太过。
眠沅湘笑了笑,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探究,他们还是转到案子上的比较好,“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案子叫什么吗?”
玄翎看了看外边晴朗的天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能看到隐藏在那清明之后的泼天血色,“我当然记得。”
“无首刑天。”
卷六 爱染 第四章 夜魅(下)
第五章 禅寂(上)
无首刑天。
这四个字不管是对玄翎还是眠沅湘都是一个刺激。
眠沅湘还记得当年父亲的感慨,无首刑天是一个谜,也是一个引子。它造成了眠家推出刑侦界,也造成了眠沅湘进入特别事件调查科的事实。
二十年前眠沅湘还不过是个孩子,当年的案件不光是在云九市发生,也在其他地方发生,那些躲藏在人群中的罪犯成了受害者,初步统计有二十到三十人左右,具体数目在还没有发现不知去向的尸体之前也没有定论。让百姓为之称奇拍手,却是政府心中的一根芒刺。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能够超越他们获取这些信息乃至于置那些人于死地?眠沅湘的父亲当年似乎也深入调查过,他们所在的专案组也只能揭露出一个名叫四海会的隐藏在民间的庞大组织。他们所拜访的历史学专家惊人地在典籍中找到了关于这个组织的隐约情况,却无法找到他们建立的详细时间。
“至少是在汉朝时就有所牵涉。”这么说的老专家脸色惨白,这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组织,就潜伏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当年的专案组中或许也只有眠沅湘的父亲比较轻松,“反正死的又不是好人,大不了就说我们无能。”
事实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一时的突然出现之后,那个组织就突然消失了。
“有点像是那种以前的江湖帮会。”眠沅湘记得自己的父亲这么说,“不过运营了这么长的时间,它的功能早就超过一般的组织了。”他总觉得父亲的话语里带着他还不明白的东西,那个时候年幼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有一丝疑惑。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会突然离开云九市到国外的,又是怎么成为一名商人的,还有,到底是为什么一定坚持让他进入特别事件调查科。
“四海会的建制还是有依据的。”玄翎在那边垂着眼睛,“既然名为四海,就有四海龙王主持。”
眠沅湘没有接话,反倒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也该接你出院了。”
玄翎看看他,欲言又止。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这个时候的左清闲肯定是泡在网吧不肯出来,回到义济王府的玄翎自己找了点药粉敷在脖子上,顿时要比医院的药膏清凉舒服上好多。而后他看到了挂在柜台后面的挂历——
“不是吧,已经这么晚了?”那上面一个个的红圈提醒他有多少事情要去准备。
“你是说三月初三那个?”眠沅湘也记得,在古街门口可是大大地打着招牌的,“现在好像才农历二月初吧。”天色倒是暖和了不少,他走在外面直接穿衬衫都成。
转头想了想,玄翎有些挫败,“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还有正事要做呢。”
眠沅湘当然不知道玄翎抱怨的到底是什么,他还以为这位被广告为龙神祭司的司仪正为着典礼的事情抓狂呢。
“应该还没有关门,我要去一下庙里。”
“啊?”
“你陪我去。”
也不多说什么,拉着满头雾水的眠沅湘就出了门。
玄翎所说的庙就是古街到头的那座哲别寺,距离相当近,出了王府门口走二十米就是大门了。
“这么晚了庙里关门了吧?”话还没有说完眠沅湘就被拖进了虚掩着的庙门,无言的他看着门口捂嘴偷笑的小沙弥做了个鬼脸。
折腾了半天原来玄翎是来做超度的。来接待的僧人看他急冲冲的样子很是诧异。
“这么急?难道是有什么危害?”
“也没什么,三个沾染了魔域气息的厉鬼而已。”玄翎说得简单,那边听的僧人已经是冷汗直冒,魔域气息,多少年没有听说这个了。想当初百年之前哲别寺就是因为一具沾染了魔域气息的僵尸险些全灭,这次居然有整整三个——
“姬先生!”
“超度下就好。”玄翎抬起头,眨眨眼睛,“我保证。”
掌管哲别寺的僧人无言,方丈早先就因为年纪老迈不问世事,寺院中的大小事件都是由他管理,这寺庙好歹是千百年来管理这座古城命脉的地方,除魔卫道这样的事情近些年来少了许多,寺里的僧人也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多是负责一些灵修之类的清闲事情。可自从这位姬玄翎姬先生成了他们的邻居之后似乎这里的妖魔又开始躁动不安了。还记得老方丈说过玄翎和哲别寺的缘分匪浅,他可不希望是那种孽缘——
立上了灵牌之后,玄翎又用小刀在指尖上划了一下,鲜红的血珠被涂抹在三个灵牌上,立刻就渗进牌位看不到了。
“这样的灵牌不是要写上姓名吗?”眠沅湘看过类似的东西,所以对玄翎立的灵牌上什么都不写觉得奇怪。
“这种不用。”玄翎把牌位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