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和申生大喜,讲定了价钱,付了定金,打算先运五十石走,剩下五十石过段时间再来。
三天约定的时间到期之后,众人在淮南城中集合,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收到了一些粮,加起来有三百来石,雇了十辆大车装载。也有同姚存慧一样的情况,有谈好了价钱下次来拿的,总共加起来,也有二百来石。
申生瞄了一眼有些叹气,这些稻谷除去米糠谷壳和其他损耗,得到的大米放到店铺中销售,还不够京城里三十六家店铺卖四五天的,便是想法子拖延,也最多能多拖上三四天,离目标还远着呢!
申生看着满脸高兴的姚存慧,嘴里有些发涩发苦。难为二小姐了,若是她知晓自己这么辛苦的行为对米行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知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看来效果还行,”姚存慧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这样吧,小何、小六你们俩留下,勤快些多跑跑腿,看看还能够收上来多少,剩下的人先随我回京。申生,你带阿龙、老梁去雇十来个工人,明儿咱们就上路,剩下的人把堆在后院的粮食看好了,检查检查装粮的麻袋可结实。我和小杏、小梨去购买些干粮!”
众人本来心情颇为低落,见姚存慧笑意盈盈、眉飞色舞,不由也打起了几分精神,多了几分自信,纷纷笑着领命去了。
天塌下来还有东家顶着呢?正如二小姐说的,尽职尽责做好本职的活计就行!
“五爷,这姚家二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打听到姚存慧一行人收购上来的粮食和姚存慧颇为满意的态度,白年不禁嗤笑。
姚家那么多的店铺,每年卖出去的粮食都能堆成两座大山,她买这么一点,连个小土堆都算不上吧?竟高兴成那样!
“你这样认为?”白慕鸢眉头轻蹙,心里却隐隐的有点不安起来。在淮南街头,他与她打过照面,观察到她和旁人说话,他直觉的认为,她不是一个草包。
姚家店铺,单单说京城里的三十来家分店每天卖出多少粮食,她不可能不清楚,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自信飞扬,依然能够笑得出来,若非已有后着,那便是此人心智坚强非同一般!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她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她们明天要启程回京?”白慕鸢问。
“是的,明儿一大清早粮食就要装车了。五爷,咱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白年心有不甘。
“不必。”白慕鸢摇摇头,说道:“收拾收拾,咱们明儿同她们一道上路。白枫,收起你那副正经危坐、生人勿近的气质,明儿咱们要与姚二小姐一行一同上路,不要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了!白年,你也是,恭敬规矩些,像个书童的样儿!”
白年与白枫相视无语,唯有垂首答应的份。
“五爷就这么肯定姚小姐要咱们同行?”白年忍不住又问。
白慕鸢瞟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种白痴的问题。
第二天,白慕鸢主仆三人的马车果然傍上了姚存慧的车队。
出发时,姚存慧礼貌的同他打了招呼,随即与小杏、小梨、申生上了自家马车。
昨日,掌柜的陪笑说有位客人正好要前往天津,路途遥远,托他问问能否同随同姚家车队一起赶路。出门在外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姚存慧自是不便拒绝,命申生去见见白慕鸢一行,若觉得看去不像会惹麻烦的人,便允了就是。
申生回报说是一位长相俊美的书生带着一个书童、一个仆人,看起来斯斯文文,行动间颇为规矩,言语上也很客气,便做主应下来了。
白慕鸢主仆三个果然只是搭伴同行而已,一路上丝毫不曾给姚存慧等人添乱,也没有什么麻烦之处。姚家车队说歇息他们便歇息,姚家车队说住店他们便住店,平日歇息时除了相互点头客气的打个招呼之外自行自便,也没有故意套近乎的迹象。
两日一过,姚存慧警惕的心便慢慢松弛了下来,暗笑自己多心。
来的时候轻车快马,没有累赘,赶起路来自然也快,如今带着十大车的粮食,那速度根本就不是来时能比的了!
紧赶慢赶,到了宿州时已经过了六天了。
“二小姐,还有三天便到淮北了,从淮北改走水路,就不会那么辛苦了!”申生算算日子,向姚存慧说道。
姚存慧点点头,轻叹道:“没想到咱们的伙计这么辛苦!这收粮的活还真是不好做!”
申生笑笑不语,心想从前都是固定的卖家,交通也方便,来来去去那几条线路都走熟悉了,自不是如今能比的!
眼看着前方树林一棵树高高的枝条上挑着一面发白的幌子,众人便知前方有茶馆了,不由得齐声欢呼起来。
申生听见了撩起车帘望了望,向姚存慧笑道:“二小姐,前边有茶馆,咱们歇一气吧!今晚就在宿州城中过一晚了!”
“好!”姚存慧点点头。
申生随即大声向众人吆喝,众人精神一振,笑嘻嘻的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不想,马车刚刚过了树林,只见前边飞快的奔来两匹马,一个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叫道:“前方是京城姚家米行的车队吗?”
申生还在发怔,姚存慧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好死不死的,赵纪远那混蛋竟然来了!
“是赵公子吗?你怎么在这儿?”姚存慧命马车停下,掀起车帘一角,不冷不热向赵纪远道。
赵纪远眼睛亮亮的,看到姚存慧面上不觉露出笑容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一边笑道:“二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了三天了,是姚老爷不放心,特意让在下来接二小姐一程!”
“让赵公子跑腿?这怎么敢当!”姚存慧疏离的笑笑,目光瞟过申生等:“有这么多人陪着,我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却让赵先生特意来这么一趟!伙计们都累了,有什么话到了前边再说吧!”
赵纪远似乎沉浸在重逢姚存慧的喜悦之中,浑然不介意她言里话外的讥讽和略显不快的脸色,满脸是笑的连连答应:“好好好,那么我先过去让茶馆老板准备好茶,你们慢慢来!”说着向姚存慧笑了笑,复又翻身上马而去。
姚存慧十分无语,翻了翻白眼,怏怏放下车帘。
第148章 遭遇灾民
另一车里的白慕鸢见了,眼神闪了闪,深深的凝了两眼赵纪远策马离去的背影,唇角兴味盎然的勾了勾。
有意思,这位赵公子便是那大得姚老爷赏识的赵纪远吗?此人对姚家二小姐好像上心的很啊!偏偏那一个又不领情。
姚存慧一行来到茶馆的时候,茶馆老板已经将茶水和简单的面食点心备了一些,赵纪远来到马车前迎姚存慧下车,申生见了,便自去安排车队将车停好。
“二小姐这一路辛苦了吧!今晚在宿州城住一晚,还有三天就到淮北了,我已经在那边雇好了船,不日便可到京,二小姐也好歇歇!”赵纪远笑着同姚存慧进了茶馆。
然后,亲自斟了一盏茶给她,指着桌上的四碟子精细点心笑道:“二小姐垫垫肚子吧,都是干净东西!”
姚存慧勉强接过他递来的茶道了声“多谢”,对他买的点心是怎么也吃不下去的了,当下淡淡道:“我有些反胃,喝口热茶就好了!”
“是不是路上太颠簸了?”赵纪远关切道:“前两天刚巧下了雨,下边三天的路也不太好走呢,要不,车队先走,二小姐在宿州城里休养两天慢慢再赶路?到了城里,找个大夫瞧瞧吧!”
“赵先生您不必这么客气,呵呵,我还以为是容妈跟着来了呢!粮队的事我自己做主就好,不劳赵先生操心!”姚存慧眼角一抽,语气有些不耐。
赵纪远一怔,嘴唇嚅了嚅,无奈笑笑。
“正宗的黄山云雾,呵呵,姚小姐好口福啊!”白慕鸢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含笑行了过来。
赵纪远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张如玉雕琢般俊俏的脸和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他望望姚存慧,心里没来由的一沉。
“这位是——”赵纪远缓缓站了起来,勉强笑问。他待人接物素来从容淡定,不卑不亢,即使面对姚老爷,他也一样淡然自若。可是此刻,站在这个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面前,他突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白公子,请坐。”姚存慧向白慕鸢含笑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没有半点儿为赵纪远介绍的意思。
“多谢!”白慕鸢优雅一笑,转而向赵纪远笑道:“在下天津人氏白慕鸢,淮南偶遇姚小姐,恰好同路,您叫我白兄就好,听姚小姐称呼,您是姓赵?”
赵纪远点点头,面上肌肉微微有点发僵,“在下赵纪远,白兄,请坐!”
白慕鸢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坐在姚存慧的身边。
姚存慧见他口内说着话,一双眼睛只管往自己手中的茶碗盯,便向赵纪远笑道:“给白公子斟杯茶吧!”
赵纪远只得给白慕鸢斟了茶,递过去:“请!”
“多谢姚小姐,多谢赵兄!”白慕鸢端着茶碗,陶醉的轻轻嗅了嗅,而后用盖子轻轻拨了拨碗中的茶叶,低头轻轻啜了一口,笑赞道:“托姚小姐的福,好久没喝到这么正宗的黄山云雾了!”
姚存慧一笑,却向赵纪远道:“这是黄山云雾吗?”
一言既出,赵纪远和白慕鸢都愣住了。
赵纪远面色顿时有些难看,点点头吭吭哧哧道:“是、这不是二小姐最爱的黄山云雾吗?”
姚存慧无谓一笑,淡淡道:“我没什么讲究,先是爹送了这个我便喝这个,后来大姐又送了好些。”
白慕鸢忍不住“扑哧”一笑,琥珀色的眸子中流光轻转,似笑非笑的瞧了赵纪远一眼。赵纪远顿时面上一红。
“赵公子真是有心啊!”白慕鸢向姚存慧笑笑。
赵纪远微微偏过头不说话,手上的青筋紧了紧。
“对了,姚小姐,”白慕鸢又向姚存慧友好一笑:“这一路上承蒙照顾,在下心里感激不尽!到了淮北上了船,恐怕就难找到合适的机会了,在下今晚想设宴感谢姚小姐,不知姚小姐是否方便。”
“二小姐,”赵纪远一听心里便不好受,向姚存慧道:“二小姐一路颠簸,还是早点休息吧!”
“呵呵,就是吃个便饭而已,不会耽搁姚小姐多少时间!”白慕鸢温和一笑,诚恳的望向姚存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姚存慧笑笑,又道:“白公子其实客气了,这一路上并不曾照顾你们什么!”
“至少跟着姚小姐的车队,我们主仆心里踏实!这便是千金难买了!”白慕鸢爽朗一笑。
姚存慧亦不禁莞尔,不由得多瞧了白慕鸢一眼:这个人谈吐倒是不俗。
“赵兄到时候一起吧,哦,还有那位叫申生的伙计!”白慕鸢笑道。
“好,到时候我会告诉他的!”姚存慧点点头。
赵纪远怎么看白慕鸢怎么不顺眼,总觉得这双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的眼睛背后隔了一层雾似的隐藏着什么,待要探究又探究不出。
他本来不想答应,可看到姚存慧答应了,心里终究不甘、不舍,便勉强答应了。自姚存慧出京之后,他日日难安,心里总觉得丢失了什么似的难受,好不容易寻了托辞前来找她,不想,却看到她的身边有另一个人。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姚存慧自顾喝茶,根本不理论他爱怎样怎样。
一时众人歇够了重新上路,赵纪远骑了马跟在姚存慧的马车旁边。
白年掀起帘子一角朝那边望了望,笑道:“五爷,这赵公子对五爷似乎颇有敌意啊!五爷您何必逗他发火呢!”
白慕鸢兴味长长一笑,瞟了白年一眼,一本正经道:“你不觉得路途太单调,这样会有趣很多吗?”
白年顿时无语。
一顿晚饭下来,宾主皆很满意,白慕鸢彬彬有礼,热情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令人感到讨厌。
一直留心观察他的赵纪远稍稍放心: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而想多了!
晚间,灯下。
白慕鸢饮着茶,指节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慢慢回味着这一路行来的大小事宜,不时微笑不时挑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浅浅的灯光下越发的晶莹剔透。
“白枫,”白慕鸢突然出声低唤,缓缓道:“你现在就去帮我做一件事……”
白枫听毕,浓眉高高的挑了挑,躬身应“是”,转身奔了出去,悄无声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次日,一众人如常上路。除了经过昨晚的接触,姚存慧和白慕鸢打招呼的笑容更熟悉了两分,与往常并无异样。
不料,行了半日,在刚刚经过一道山坳时,突然从远处涌来了一大批灾民,叫喊着朝粮队冲了过来。二三百人的队伍,衣衫褴褛,头发散乱,那架势却如同猛虎下山、闻到血腥味的狼!
“遭了,二小姐!这些灾民怕是要抢粮食!”申生大惊跌足,心下一片冰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粮食若是被灾民抢了,那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赵纪远也愕然,忙道:“听说河南商丘一带遭了洪灾,难道是从那儿来的?”
“你知道?”姚存慧闻言恨恨瞪向赵纪远,厉声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赵纪远嚅了嚅垂着头说不出话来。他路上的确是听人议论起这事,可听过就听过了,不过当一阵闲话,哪儿想得到会这么巧碰上了一股!
“二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啊!”申生大急,众伙计和帮佣们也顿时紧张起来。
“姚小姐,灾民人数这么快,咱们还是加快速度快逃吧!”白慕鸢掀起车帘急惶惶说道。
“对、对!快逃,快逃!”
“对,加快速度,这些饿鬼肯定没力气追的上咱们!”众伙计们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二小姐,你先走,快走啊!”赵纪远也急了。粮车逃得掉逃不掉他不敢肯定,毕竟每一辆车上装载了那么多的粮食,可姚存慧轻车快马,必须要逃掉!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跟这些最下等的灾民起了什么直接的纠葛冲突,名声还要不要了!
“白公子,”姚存慧没理他,扭头向白慕鸢正色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快走吧!白公子自行赶路,明天就能够到达淮北,实在没有必要跟着我们趟这趟浑水。”
白慕鸢微微沉吟,毅然道:“姚小姐休要如此说,白某岂是怕事之人!既然大家是一路的,白某绝不会丢下姚小姐不管!要走一起走!快些吧,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
众伙计们跃跃欲试,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扬起了马鞭。
姚存慧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灾民们,无声轻叹,却是跳下了马车,扬声吩咐道:“都不许走,将马车赶到一起,每辆车留一个车夫看好了马匹休要受惊,其余的人,都站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