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眸光一闪,下意识直直朝她望过去,沈佺并不回避,坦然与她相视。四目相接,两人心领神会:这场大火,来的太蹊跷!
“你放心吧!娘这里有我照看着呢!熙和堂那边昨晚起容妈便把着门户,一直小心着呢!”姚存慧笑着点点头,生怕他到了慈心居不管不顾直通通的说一气,万一把沈老太君气出个好歹来更加糟糕,便忍不住又柔声说道:“老祖宗也受惊不小,你好好的宽慰她老人家几句,请她放心,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别太担心了!”
“放心,我有分寸!”沈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去了。
姚存慧一整日都守在燕顺居,命有事要回的媳妇婆子找容妈拿主意,叫人炖了雪梨百合汤、加了点野生蜂蜜喂箫夫人喝了几次,这汤对清肺润喉有好处。又叫人熬了点极清淡的清粥,晚饭时与沈佳琳劝着箫夫人喝了几口。
瞧着箫夫人这样姚存慧不禁难过:好不容易养得好一点的精神气这下子全又毁了!这下子再想恢复到健康正常水平可就难了。
直到晚饭后,黎妈妈才回来了。一回来连忙向姚存慧陪笑告罪,直说王妃辛苦了,有老奴伺候夫人,王妃便歇歇吧!
箫夫人一听见黎妈妈回来,顿时眼睛里有了一丝光彩,精神一下子也好了些。她虚弱的向姚存慧笑道:“好了慧儿,你回去休息吧!让你受累了!娘这儿有黎妈妈照顾就好!”
“娘,我再陪陪您,等您服了药睡下了我再回去!”姚存慧笑笑,打趣道:“不然一会儿您又不肯喝药,旁人又不敢劝您!”
箫夫人无奈笑笑,只得由她。
不一会,沈佺也来了,两人看着箫夫人服下了药,交代了黎妈妈一番,又嘱咐有事记得去熙和堂禀报,这才回去。
自半夜里一直紧张忙到这会儿,姚存慧也疲惫极了,差点儿在澡盆里睡了过去,还是沈佺将她抱起来她才惊觉,忙挣扎着要下来,沈佺的胳膊反而紧了紧,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怜惜道:“嘘,别闹!你今儿累坏了,我抱你回房,你安心睡吧!”
姚存慧心里一甜,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索性便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放心沉睡。任由她抱自己回房上床,拉了锦被给自己盖住。
次日,箫夫人情况略好,便挣扎着起来,坐了肩舆去慈心居沈老太君那里。
姚存慧闻言便也要过去,小杏却匆匆回来禀报:“王妃,夫人说了,让王妃不必过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便好!若无事,便留在熙和堂中!”
姚存慧听这话透着古怪,也不便多问什么,点头应了,回了熙和堂。到底心中不太安宁,让容妈关注着外头。
容妈接连来禀:二夫人去了慈心居、二老爷去了慈心居、府中二门并各处通往外宅的角门尽数上了锁,齐嬷嬷亲自带人交代,一个人也不许出入、花圃的韩氏娘子被传入慈心居、慈心居那边有婆子媳妇往花圃方向去了、内宅账房上的管事娘子被传入慈心居……
姚存慧不禁心惊肉跳,准备了这么久,箫夫人终于发难了!
联想到箫夫人进佛堂前夕对他们夫妻和沈佳琳交代的那些话,姚存慧更是心头大跳:箫夫人似乎知道,自己进入佛堂之后会发生点什么事!如今细细回想,那些话,竟然如同遗言无二!
姚存慧浑身仿佛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她的心怦怦的跳得厉害,脸色微微发白,额上有细汗涔涔冒出。
她的婆婆,箫夫人,是拿自己的命在搏!她要让沈老太君没有任何借口、要一掌将薛氏打落尘埃!
如果只是账面上有亏空、只是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丫头,从大局出发,出于对沈府面子的考虑,沈老太君肯定会将事情压下来。这个家薛氏自然不可能再当了,也会遭沈老太君训斥责罚一顿,但是,也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而薛氏在府中经营多年,手下自然有不少心腹同党,她手中权力被夺,心中定然怀恨,与心腹同党串联起来,也是件叫人防不胜防的头疼事。薛氏一日不除,就像在府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炸了开来。
如果箫夫人能够证明这把火是薛氏搞的鬼,沈老太君和二房无论如何必须给箫夫人一个交代。
薛氏都要下手取箫夫人的性命了,箫夫人为何还要容忍她、原谅她?而且,箫夫人只要稍加点拨几句,沈老太君很容易便联想到元宵家宴自己中毒的事——薛氏既然可以企图杀害箫夫人、为何不能谋害老太君?
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心里有了这个疑影,沈老太君也得慎重掂量掂量。
只要箫夫人咬定口不放松,薛氏根本不能再在府中住下去!或是进家庙、或是去别院,总之,她一辈子都不能再踏入沈府一步。
照情况看来,姚存慧猜测箫夫人手中肯定有薛氏下手的证据,没准周嬷嬷,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人!还有那场火之后,黎妈妈便消失了一段时间,想必便是取证去了。料想那纵火之人,也已在箫夫人的掌握之中……
当日,薛氏就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被沈二老爷铁青着脸拽回了容和堂,对外的说法是薛氏侍奉婆婆不孝,气坏了婆婆!
府中的中馈,重新掌握在箫夫人的手中。
箫夫人雷厉风行,当日晚上就将所有的管事娘子、执事媳妇婆子们叫到了燕顺居,交代了姚存慧几句,又请了齐嬷嬷相帮,让她和黎妈妈一起提点姚存慧,将所有的人事都过一遍。
众人见状均知:夫人这是将府中中馈彻底的交给王妃了!
直忙到深夜,才将所有人等粗粗的过了一遍,又郑重交代了下去,大家回去一切照旧,不必惊慌,也不必有什么想法,若有上蹿下跳、暗中串通生事的,决不轻饶!
花了三天的功夫,姚存慧与黎妈妈、齐嬷嬷将府中彻彻底底的过了一遍。自知主子不会放过的,也有自首的、也有妄想潜逃的、也有企图暗中闹事的,罚的罚、卖的卖、赶的赶,尽数都处理了。将各人的差事略作调整,又从庄子上挑了些得用的补上,命大管家派人到牙行里打听打听,有知晓底细的也买些回来补充。
第369章 二房的新姨娘
如此一理,整个府中便是一番新的气象。好在除了黎妈妈,府中还有不少箫夫人用过的旧人,薛氏当权时想法子都踩了下去,这一回又提了不少上来,各处都有能管事的,并没有乱了去。
此事了结,姚存慧累得晕头转向,人都有点儿浑浑噩噩起来,却依然得打起精神来料理每日的事,还得尽快熟悉阖府上下内外各种旧例俗例、田庄产业、人情往来亲戚关系等,还要抽空照看箫夫人的身体、问候沈老太君,忙得不可开交!沈佺见了直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有每日回来殷勤陪伴,好言安慰。
就在事情了结这日的第二天,姚存慧正准备打发人送薛氏去家庙,沈二老爷突然提出要休妻。
这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沈老太君对薛氏失望之极,也厌恶之极,对此没有异议,箫夫人、姚存慧也没有立场说话,沈二老爷便一纸休书,将失魂落魄苦求不已的薛氏强行押上了马车,连同她的陪房、贴身丫头一起赶了出府。
不知谁给沈桢去了信,这一日沈桢也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回府后正赶上薛氏被强行拉扯上车。
沈桢放声大哭,扑过去抱着薛氏不肯松手,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沈桢跪下苦苦求沈二老爷饶恕他的母亲,沈仪夫妇见状也只得跪下恳求父亲。
沈二老爷决心已定哪里肯依?冷酷的喝令沈桢、沈仪起来,不许胡闹!
沈桢气极,当即与父亲顶撞了几句,声称要求老祖宗做主。沈二老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扬手给了沈桢一个耳光,指着薛氏冷笑道:“求老祖宗做主?你还有脸求老祖宗!你自己问问她,她做下了什么好事!我要是她,我早就一头撞死!”
沈桢闻言大惊,慌忙望向母亲,盼着母亲出言反驳。可薛氏自己心虚,哪里有脸同自己儿子说?只是掩面一味的痛哭,说自己知错了,求沈桢一定要帮她求情说话云云。
沈二老爷不耐听这些,喝命仆妇将她拽上马车。
薛氏尖叫着朝沈桢挥舞手臂挣扎,沈桢却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发直。
沈桢到底不甘心,跪求老祖宗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老太君叹息不已,知道这孩子素来心底耿直,却也是个执拗的,不告诉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会生出别事来,便将事情都同他说了。他素来孝顺薛氏,纵然知晓了母亲犯下的恶事也断断不会说出去!
沈桢听毕顿感晴天霹雳,欲信又不肯,欲不信也知老祖宗肯定不会对他撒谎。一时间,沈桢的心几乎揉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桢到底无法从心里接受此事,更恼恨父亲绝情,当日离开府上,再也不肯回来。
箫夫人得知薛氏被休已成事实,不禁也叹了几声。姚存慧只当她有感而发,便从旁劝了几句,说如此也好,这样薛氏算是与沈家彻底没了关系了!因不孝婆婆而被休弃,回到娘家也只有软禁或者清修的路可走,不会再对府上造成什么威胁。
箫夫人瞅了姚存慧一眼,与黎妈妈相视。
黎妈妈便咳了一声,向姚存慧意味深长笑道:“如此薛氏虽然同咱们府上没有了瓜葛,可她到底活着,终究是个隐患!若是在咱们府上被送去了家庙,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这样的气,庙里又清苦,没准过了三月五月的,她便熬不下去了呢!”
姚存慧一呆,猛然变色。她原先还有些纳闷,薛氏那么狠毒要箫夫人的命,仅仅将她送去家庙箫夫人便肯罢了?原来,送去家庙不过是障眼法,箫夫人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活着!
“娘不是心狠,”箫夫人淡淡道:“须知斩草要除根,薛氏这种人不值得人心软、更不值得原谅!你懂了吗?娘从前跟你一样心软,结果好心却没有好报。所以,该狠的时候就狠下心来!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靠规矩和手段就能够完全镇得住的,还得要心硬!否则,迟早你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娘走过的弯路不希望你再走一次,你明白吗?”
“是,媳妇明白了!”姚存慧的心突突的直跳,心里一时有些乱起来。草芥人命,真的令她有些不能接受,可箫夫人说的很对,有的时候,只有鲜血才会镇住人!
“你啊,到底还年轻,心地也善良,”箫夫人又柔声笑道:“慢慢来吧,娘也没说让你明儿就杀人去,只是得把这话记在心里了!你心肠好,娘也欢喜!若真是那等恶毒的,娘反倒看不上呢!”
一席话说得姚存慧和黎妈妈都笑了起来,姚存慧紧张不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几日你可真是累坏了,慧儿啊,你也得好好注意保养身子,不然佺儿可是会心疼的!”箫夫人见她几日下来脸上瘦了一圈柔声说道。
“娘,我会注意的,也就忙着这几日,等事情理顺了就好了!”姚存慧笑道。
箫夫人便点头,又道:“我这儿有丫鬟们伺候就好,若你不嫌娘多事,往后我让黎妈妈多帮衬帮衬你,她跟着嫁过来,在这府里也呆了三十多年了,多多少什么都熟悉些!”
姚存慧大喜,忙笑道:“娘肯割爱媳妇求之不得!原本就想跟娘求一求的,只是娘的身边离不得黎妈妈,媳妇也不好开口!娘既这么说,那媳妇就不客气了!少不得请黎妈妈每日里相帮相帮!”
“王妃折煞老奴了,老奴哪里当得起一个‘请’字!”黎妈妈忙笑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箫夫人也笑道。
二月初六,是姚存美出阁的日子,头天晚上姚存慧便带着红蓼、红菱和几个丫鬟婆子媳妇回了姚府。
府中张灯结彩,仆人们忙忙碌碌,虽各人兴致不是太高,但看着也热闹,一切都按规矩有条不紊进行着。
四姨娘早命人将翠玉轩收拾出来了,姚存慧主仆一行便住了进去。姚诗赞格外高兴,终于有机会同姐姐好好的说一回话了。
当晚一家人在一起用饭,其实也就姚老爷、姚存慧、姚诗赞和姚存美四个。
姚存美脸色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饭桌上对父亲姐弟更是眼角也不斜,自己若无其事、不紧不慢的用着饭。
姚老爷也没在意,一脸的平淡波澜不兴。
姚存慧更不在意,姚存美没有闹腾,她已经觉得很神奇了。照她的想法,姚存美多半要大闹一场才罢休的。
次日早早的,姚存美便起来梳妆,姚存慧也起来过去陪着,问了丫鬟婆子们几句话,便坐在外头厅里饮茶消遣,等着吉时花轿进门。她和姚存美没有什么可说的,今日回来也不过是顾及姚家的面子!
天渐渐的大亮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了吉时,喜娘带着人笑呵呵的一路说着吉祥话进来,为姚存美蒙上盖头,唱着吉祥歌儿扶着去了。姚存慧送到二门,听着外头的鞭炮声,便回转了。
新娘子出了门、上了花轿,娘家这边便没有什么事了。送走了观礼的宾客们,姚存慧见府中忙碌着收拾,便也告辞回了沈府。
姚府刚刚办了喜事,沈府紧接着也添了新人。
没两日,沈二老爷禀了沈老太君,从外头抬回了一名妾室。听说是好人家的闺女,一进门就是良妾。
新姨娘闺名秦娴,年方十七,生得十分娇俏美丽,五官精致小巧,一双眼眸秋水似的楚楚可怜。更兼体态风流、婀娜纤巧。沈二老爷对她十分宠爱,就安排她住在容和堂的厢房中。
这是二房的家务事,箫夫人、姚存慧等俱没说什么。
不想,这秦姨娘倒是个有趣的人,进门第二日,便带着贴身丫鬟凝波、凝芳命个婆子领路,来熙和堂求见姚存慧。
姚存慧刚刚用过午饭在暖阁中小憩,闻言不觉一怔,忙唤了容妈进来问道:“这二房叔伯的姨娘,跑到侄媳妇这里求见,府中可有这样的规矩?”
容妈不由撇了撇嘴,不屑道:“哪里有这样的规矩!昨儿二老爷迎这位新姨娘进门,摆了好几桌酒、给了好大的面子,这新姨娘岂不是要来王妃面前表露表露!王妃,以老奴看王妃也不必见她,打发了去吧!老太太跟前也没叫她去磕头,她跑到王妃这里来做什么!”
“不错,”姚存慧点点头,便吩咐容妈:“你出去说一声,就说我没有空,请姨娘自便!她若多话,不拘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了她去吧!”
容妈应声出去,按姚存慧吩咐的跟秦姨娘说了。
秦姨娘脸上顿时有两分不自在起来。她自负美貌,虽是做妾,进门排场也不小,算得上妾里面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