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二婶一片好心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哪里那样糊涂了!”姚存慧笑道:“咱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人家,自然是一切照着规矩旧例来!”
“这话听着明白,这就对了!”薛氏一笑,二人相视。
不一会儿,便有执事媳妇来回:余管事到了!
薛氏便忙命“快请”直了直身体。姚存慧亦放下手中的茶碗,凝住了神。
不一会,便听到轻轻进来的脚步声,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上前,跪下请安,声音略有点儿沙哑。
“余管事辛苦了,起来说话吧!”薛氏闲闲回应着,等那男子恭声答应着站起来后,便随口问了他些庄子上的出产、管理、人口等事情。想必长久以来都是如此,那男子平平稳稳的回答着,有条有理,并不见一丝紧张慌乱。
这男子有问则答,除此没有半句多余的话,顺势拍马也没有。
是个实在人,姚存慧在心里暗道。
不多会儿,薛氏便道:“今儿起,你们小青庄和大青庄交由王妃来管,往后有事便叫人去熙和堂跟王妃回话!今儿王妃也在这里,想必她有话要问你,你仔细回了!往后要好好办事,别以为王妃年纪轻不放眼里,知道了吗?”
“是,奴才听见了!”余管事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又朝薛氏身边的姚存慧也鞠了个躬:“奴才见过王妃,王妃有什么要问的奴才定回明白了!奴才不敢欺主!”
姚存慧朝薛氏瞧了一眼,薛氏鼓励的向她一笑微微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碗悠悠闲闲的喝了起来,完全没有要回避走开的意思。
姚存慧也不能出口赶她,只是许多话却不便当着她的面问了。不是怕薛氏,而是不想让薛氏看出她的深浅。
“你是个实诚人,今儿权当见个面打个招呼,庄子上的事务仍旧照着往年安排便是!若有什么为难的,尽管叫人递话到熙和堂,只说找容妈就行了!”姚存慧便笑道。
余管事在外头应了声“是”,暗暗记着容妈。
姚存慧又随口问了几句地里整得如何了?春菜种子备得怎样?鸡鸭猪等目前数量还有多少?农具够不够用?底下人可都听话肯办事?有没有生病或者偷奸耍滑的?又嘱咐几句待佃户们宽厚些,不可无故惩罚等语。
余管事一一都回答了。
别的都好,唯独农具一事上,余管事想了想,便回了今年正想添置些新的,原来的老化了许多,有些不够用。
姚存慧便点头准了,命他回去细细过一遍,有什么要添补的一并拟了单子交上来,等她这边派了人去核实清楚,便尽快买了送过去。
余管事精神一振,忙躬身拱手谢恩,语气里终于多了两分喜色。
“王妃、二夫人,老奴还有一事想求个恩典,不知该不该讲?”余管事想了想,试探着又道。
第367章 佛堂起火
余管事既然已经划归在姚存慧手下办事的奴才,且姚存慧又是府中的王妃,余管事称呼两人的时候把姚存慧放在前头天经地义,可听在薛氏心里非但不舒服而且愤怒,暗骂余管事忘恩负义,当即脸色微沉,冷哼一声就要借机拒绝训斥。
姚存慧察觉到她的苗头,当即提高了声音抢先笑道:“你尽管说便是!你也是为府上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余管事谢过姚存慧,便迟疑着说道:“是这样,庄子上的下人们成日在地里干活有些费衣裳,不知,呃,能不能每季多给两身衣裳?”余管事生怕姚存慧和薛氏拒绝忙又道:“就要一般的粗布素色衣裳就可以了,不用好的!呵呵,老奴也就这么一说,若是不行便算了!”
薛氏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道:“每年不是都有发布料嘛?这还不够?或者是哪一年漏了没给?”
余管事一怔,顿时便闭嘴不肯再开言片刻说道:“老奴只是顺口一提,就当老奴没说好了!”
薛氏气怔,没想到余管事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她素来不喜这人木讷,不如大青庄的王管事会做人,逢年过节都会给她送礼,每次庄子上新下来的鲜货都单独挑一份好的单送给她。如今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厌恶起来。
“这也不值什么,”姚存慧笑道:“回头看看库房有没有现成的布料,有的话过些日子跟添置的农具一起送过去吧!不过府中自有府中的规矩,这一次的且当我新接手额外赏给大家的!回头我会叫人去查一查,若果然如你所言衣裳不够穿,自会禀了老太君和夫人、同外院大管家商量了,将府上的规矩改一改。总不能让大家伙儿穿得破破烂烂的去干活,叫人看见了也不体面!”
“奴才谢王妃恩典!”余管事忙朝姚存慧鞠了个躬。
“二婶,你看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姚存慧笑笑,转头跟薛氏道。
薛氏眉目间怒意隐现,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你都没有话问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要问的?如今这可是你做主!”
姚存慧便笑着向余管事道:“那么你且回去吧!回头有事再说!”
余管事恭声应了,又给姚存慧和薛氏磕了个头,站起来由执事媳妇送了出去。
“侄媳妇真是好气魄、好手段,一上来就说要改府中的规矩,我管了这么多年的事,别说改了,便是这般心思也从来不敢动一动!”薛氏讥诮道。
“规矩不合时宜了自然应该改,这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姚存慧不以为意笑笑。
薛氏冷笑道:“侄媳妇你到底年轻不经事,不知道下人们难管!惯会贪心!你这样有求必应,哼,将来有的麻烦!”
“我也没说立刻就答应了,”姚存慧笑道:“自然会派人下去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余管事所言是否属实,若是他藏了私心乱说,别说给加衣裳了,我还要罚他呢!可如果他所言是真,那么这规矩自然该禀了老祖宗改一改。方才二婶不是也说了吗?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行事作法!”
薛氏顿时没了话说,讪讪笑道:“还是侄媳妇细心,又懂得体恤下人!只你既然懂得体恤下人,为何却不懂体恤体恤老祖宗?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去劳烦老祖宗!侄媳妇不觉得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吗!”
姚存慧听毕正色道:“二婶此言差矣!这如何是小事?若咱们府上传出苛待下人的话出去,丢了脸面,那才是对老祖宗不孝!况且办事的自有咱们晚辈的去办,没的让老祖宗亲自过问的道理!老祖宗是一家之主,府中规矩要改,自然得她老人家点头!二婶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薛氏顿时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棉花,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别提有多腻味,面上却笑道:“你这么一解释二婶就听明白了!还是你细致,想的周全!不愧从前在米行里做过生意的!”
薛氏这话一出来,一旁侍立伺候的丫鬟仆妇们无不变色,下意识敛神屏息垂下了头,姚存慧身边的人则一个个面有怒意,轻轻的睨了薛氏一眼。
姚存慧心里冷笑,心道姑奶奶出身米粮皇商之家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还怕你说?
“所以老祖宗和我婆婆才这么放心把事情交给我管啊!又有二婶相帮,真是我的福气!”姚存慧笑吟吟的,满脸的自得和庆幸。
薛氏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想着,这两日得派个妥当人给大青庄的王管事去一封信,让他自个看着办……
反正,往年该给小青庄的份例她可划拨了不少给大青庄。他们自己吃下东西,自己吐出来!
每两日,姚家管事婆子周妈妈带着两个媳妇上门,磕头拜见了姚存慧,陪笑说是为三小姐的婚事而来,并递上了一封请帖。
“二月初六?”姚存慧展开请帖一看不觉愣住,脱口道:“这也太快了点吧!这,是我爹的意思?”
姚存慧忍不住暗暗八卦了一把:莫非姚存美和赵纪远干下了什么事,所以爹不得不匆匆的将婚期定下?
“是,”周妈妈点点头,忙解释道:“正月十六那天,未来的三姑爷赵公子便搬离了咱们府上,然后没过第三日就派了媒人大张旗鼓的上门下聘,赵公子说他特意找高僧合过,二月初六那日合他的生辰八字和三小姐的生辰八字,若错过那日得等到十月里才有好日子,所以,咳,便请求二月初六迎三小姐过门!”
姚存慧闻言轻轻点头,反正姚存美是肯定要嫁赵纪远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既然赵纪远这么说,爹爹顺水推舟应了也未尝不可,没准早早将这个麻烦扔出去,爹爹心里也要大松一口气呢!
“这也有点儿太急了吧?”姚存慧却是笑道:“住的房子、家具、生活用品都有了?娶亲的事项都准备妥当了?三妹到底是咱们家的女儿,怎么能在这上头受委屈!爹有没有派人去赵公子那里看过?”
周妈妈点点头,“回王妃的话,恰恰是老奴带人去瞧的,房子在城北的吉祥胡同,两进的院子,五间正房,还有左右厢房和倒座库房,家具什么的都是新添置的,如今正一样样往里搬。呵呵,别说跟王妃比、跟咱们姚府比也差远了,不过赵公子的出身大伙儿都知道,能做到这样已经难得了!他在京城里也没有多少朋友,说是一切从简即可!婚后他便寻一处学馆教书,也能养活三小姐!就是日子自然清苦些,比不得咱们府上了!”
周妈妈说着不由有些黯然叹气,心道正是天有不测风云,赵公子那么好的人,学问也好,人人都说有望高中的,不想却落到了这等地步!姚家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在这之前与他订了亲事,自然不可能因此便悔婚!说来说去,总归是三小姐没福!不过,赵公子也算是个有担当的了,没有因此堕落消沉或者变得性子古怪,又有姚家在背后撑着,三小姐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就是了。
如此看来,赵纪远是打算在京城里长住了!不知为何,姚存慧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你这么回禀了我爹,我爹也没说什么?”姚存慧又笑问。
周妈妈便也笑道:“老爷皱了半响的眉,叫老奴同大管家又去找了赵公子,说是将姚家在京城里一处三进的大院子连同整院的家具都给了他,可赵公子不肯要,说如果老爷要给的便给三小姐做嫁妆罢了!”
周妈妈说着又同情又叹,总归是赞赵纪远是个好人罢了!
只有姚存慧心里冷笑不屑,哄老婆的嫁妆用,赵纪远可是天下第一好手,姚存美那种没脑子的,没准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给姚存美跟给他有什么两样?如此一推脱,他倒先得了清名了,想必坐馆的修束也能多拿些!
只是,他真的甘心当个坐馆先生吗?
“既如此,那便这样吧!”姚存慧见没有什么可问的了,点头笑道:“你回去告诉爹,就说过两日我便回家一趟给三妹添妆,到了好日子那日,自然会回去道贺!”
“是,老奴便不打扰王妃了!老奴告退!”周妈妈忙躬身答应,由穿戴整齐的丫鬟领出熙和堂,再由婆子领往二门去。
周妈妈不禁暗叹,三小姐那个脾气,素来争强好胜的,嫁了这样一头人家,又有二小姐在跟前对比着,若出阁那日见了二小姐,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故来呢!只是亲妹妹出阁,二小姐怎么也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熙和堂中,姚存慧捏着大红烫金的喜帖沉吟片刻,便命容妈传了千山来仔细交代。赵纪远的底,她还是决定亲自派人查一查。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箫夫人所在的小佛堂一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刺破苍穹,几乎将整个府邸映得堂亮!空气中到处都是飞扬的烟灰,充斥着浓浓的烟火味。
第368章 箫夫人发难
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叫喊声、哭喊声、往来奔走的嘈杂声,和着呼呼的风声和被风助长的火声,整个府里乱作一团!
姚存慧、沈佺、沈佳琳、二房、三房、四房所有的人都忙忙起身飞奔过去,大声指挥着众人救火,呼喊着箫夫人,命人进去相救!沈佺睚眦欲裂,哪里等得人来?毫不犹豫就要一头往里头扎去。姚存慧来时多吩咐了一句,此时萱草、小杏、红枣等一人抱着一床大被褥刚好奔了来,姚存慧慌忙一把死死拽住沈佺叫稍等,忙命人将被子浇透,让沈佺披着冲了进去。跟着,又有两名仆人也同样披了淋湿的被子冲进去。
黎妈妈哭得跌坐在地,撕心裂肺。沈佳琳扑在姚存慧的身上痛哭不住。
不一会儿,沈老太君也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来了,望着那漫天的大火,哆嗦着唇,顿脚叫了声“天爷!”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
慌得众人忙又上前苦劝。
一时间更乱作一团。
……
天色微明,大火才基本上被救了下来,一片焦黑坍塌的废墟上一堆一堆的冒着浓烟,时而燃起小小的火苗,碳沫草灰漫天乱飞,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三五仆人正在仔细的检查着,看哪里还有火苗,便提了水浇上去。
而此刻,燕顺居的厅堂中,则是一片愁云惨雾。
这场大火来势汹汹,万中侥幸的是没有弄出人命。佛堂里的四个人,周妈妈轻微灼伤,金英、金梅伤势较重,金梅的眼睛也被烟熏得有点问题,金英则被倒下来的支柱打伤了手臂。
箫夫人身体本就不好,受了惊吓,又被烟火所伤,反倒是四个人里头情况最不好的!
沈佺将她背出来时,她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太医扎了针方嘤咛一声醒来,只是精神状态却是极差,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箫夫人需要静养,众人已经散去,只有沈佺、姚存慧和沈佳琳在这儿。金英、金梅也受了伤,姚存慧便将小杏和碧桃暂时拨了过来伺候,又让沈佳琳的丫鬟将沈佳琳的衣裳妆奁搬过来,请她暂时住在厢房中随时照顾。
沈佳琳早已哭得眼睛中的跟个桃儿一般,姚存慧安慰许久才渐渐平定了情绪。
“黎妈妈呢?怎么没见她?”阴沉着脸色坐在一旁的沈佺突然问道。
众人一怔,不觉均想:是啊,黎妈妈怎么不见了!夫人伤成这个样子,她应该是最关心挂念的那一个才是。
二等丫头小莲便忙上前回道:“黎妈妈刚刚送了老太君出去,说是送老太君回慈心居顺便去瞧瞧周嬷嬷!”
姚存慧点点头,轻叹道:“黎妈妈想的周到,原该去瞧瞧周嬷嬷的!”
沈佺闻言也没说什么,突然起身,轻轻拍了拍姚存慧的肩膀道:“娘这里慧儿你仔细看着,还有咱们熙和堂,也看紧了,我也去老祖宗那边一趟!”
姚存慧眸光一闪,下意识直直朝她望过去,沈佺并不回避,坦然与她相视。四目相接,两人心领神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