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心中一暖,用力回握了握她,姐妹俩视线交接,姚存慧从姐姐的目光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担忧,令她一时百感交集。
眼看着夜色不早,明日姚存慧一大清早还要起床沐浴妆扮,云大夫人、顾氏、姚存嘉等便一一起身告辞。
送她们出去之后,姚存慧便洗漱上床歇息。这一晚,望着帐顶,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姚存慧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才刚有了睡意,不想便响起了轻轻的推门声,她猛然睁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二小姐您醒了!”容妈和红蓼隔着帐子看到她坐起的身影便笑着上前。“东方已经发白了,小姐醒了正好起来吧!一会让去给先夫人上过香,就该回房上妆了!”
姚存慧轻轻“嗯”了一声,撩起了帐子。
她刚刚洗漱好、通好头,姚存嘉与云大夫人便先后来了,云大夫人身后跟着梳头的五福娘子和送嫁的喜娘,皆是浑身的喜庆大红。
“你好了?咱们去祠堂吧!爹和赞儿已经过去了。”姚存嘉含笑上前。
姚存慧抬眼望去,姚存嘉身上穿的虽也是大红衣裳,却是素红并未绣花,也无滚边镶边等装饰,发髻盘成普通的扁平鬓,鬓角簪着青玉钗。
姚存慧应了一声,在容妈、红蓼等人的服侍下穿上与姚存嘉差不多的衣裳,依旧梳着未出阁的姑娘家发髻,簪了两朵小巧的红绸花。
“好好去给你娘道个别,回来就该梳妆了!去吧!”云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姐妹二人去了,这边便忙着吩咐准备热水香膏、喜服凤冠、钗环首饰以及各种胭脂水粉是否齐全。一时又命人去厨房交代,速速准备些捱饿的豆饼之类的食物,忙得团团转。
不一会儿,顾氏和四姨娘也先后到了,大家凑在一起分工。
大半个时辰后,姚存慧姐妹在容妈等人的簇拥下回来了,姐妹二人眼下似有泪痕,容妈的眼眶也有些红红的。姚老爷和姚诗赞也过来了。
姚老爷同云大夫人、顾氏刚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那边便有婆子来禀:外院大管家有事找老爷拿主意!
“外头还等着你拿主意呢,您且外头忙去吧,这边有我们,尽管放心!”云大夫人、顾氏便都笑着让。
姚老爷笑着道了谢,瞧了女儿两眼,又交代了四姨娘几句“不可怠慢”、“听云大夫人、大族嫂拿主意”之类的便携着儿子去了。四姨娘连忙答应,这边也不时的有婆子、媳妇过来向她回话问拿主意,忙得不可开交。
姚诗赞小嘴微撇,有些小小委屈的瞧了姚存慧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蔫头蔫脑的跟着父亲去了。
“时候不早了,慧儿快些去沐浴,嘉儿你也回屋更衣梳洗吧!”云大夫人向姐妹二人道。
“那么我一会儿再过来!”姚存嘉点点头,看着妹妹进了屋方离去。
姚存慧沐浴从来不要人近身伺候,这日看到旁边有人抵死不肯,云大夫人无奈,只得将伺候的丫鬟叫了出去。热水中不知加了什么东西,袅袅的热气中升腾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味道,缭绕着将人包围。姚存慧慵懒的靠在一头,舒服的叹气,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不少。
沐浴之后,着了大红绣鸳鸯红莲的软绸肚兜,鸳鸯交颈相依相偎,并蒂莲花重瓣千叠,栩栩如生,颜色娇艳无比,周边又用金线挑绣着细细的如意缠枝莲纹。刚刚沐浴过的肌肤粉嫩水润,白里透红,与这大红的肚兜相互映衬,白的愈白,红的愈红,竟呈一种难言的妩媚和诱惑,姚存慧顿时有些心跳加速。
“慧儿,你好了没有!”云大夫人温软柔和的声音透过门帘屏风传过来。
“马上就好!”姚存慧一惊,忙忙穿上海棠红细细绣着凤穿牡丹暗纹的中衣,绕过屏风出去。
乡君的喜服凤冠霞帔等都由内务府承办,昨儿下午便用双喜字红木箱子送了过来,云大夫人与来者当面对照着一一看过了。早已得过交代的丫鬟们便上前,在喜娘的指导下一层层的将喜服为她穿戴上。
一时穿戴完毕,只见圆领大袖的大红通袖袍遍身绣着繁复富丽的花开富贵鸾纹,用金线细细的勾勒描摹,配以手工极好的八瓣劈丝五彩丝线绣成花纹;扣上蜀锦芝草如意纹云肩,云肩边沿密密缀着一排三寸余长的米珠流苏,领口正中间系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赤金五福捧寿盘扣。通身富丽,雍容华贵,明艳直逼人眼目。
姚存慧见众人一时都望着自己看,眸光微微一瞟,清波流转,垂着眼眸笑了一笑。这一笑,更是光彩照人。
“咱们家的新娘子真是漂亮!”云大夫人抚掌笑赞。
“可不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新娘子呢!”顾氏也笑着凑趣。
众人都笑起来,都说梳了妆准定更加气派!一时忙扶着她坐下,让了全福娘子上前。
这位全福娘子乃是翰林院一位老翰林的妻子,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相敬如宾,育有子女五人个个出色。更难得是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姐妹亲爱,乃是朝中第一叫人羡慕称道的家庭。这次吕家那边本来也相准了想要请她做全福娘子,只是云家下手更早,也是看在云家和镇西王保家卫国真英雄那一份天大功劳上,她才肯来姚家这一趟。
这位全福娘子是温柔敦厚贤淑的传统女子,本来心中颇有几分看不上姚存慧,此时见她举止有度,气质出众,不觉暗暗生了几分好感,当即笑着上前,痛痛快快的为她梳头。
通了头,盘了牡丹如意鬓,以小巧的金钗固定发髻,便将整套赤金点翠的挑心、满冠、分心、钿儿、花头簪、虫草簪、压鬓钗、掩鬓等一一为她插戴上,而后从大红软缎托盘上将那衔着珠结的珠翠三翟冠小心翼翼的为她戴上。云大夫人等便忙上前,将龙凤金镯、百子千孙錾金项圈、赤金宝葫芦耳坠子、辟邪香囊玉佩鸾带等,一一为她装饰穿戴妥当。
随后,又扶着小心的换上了大红的鸾首翘头如意云纹履。
如此一打扮,比先前更增了十分明丽颜色,即便是朝夕相对看惯了的容妈、红蓼、小杏等人也一个个看呆了眼,暗暗喝彩。
“姚小姐真有福气!”全福娘子瞧着姚存慧通身的打扮不由笑赞。
云大夫人却笑道:“慧儿有福气,那镇西王却更有福气!”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姚存慧的脸红得堪比身上的妆扮。
“哎哟,红蓼你们几个丫头还在这儿傻笑什么呢,还不快点儿换衣裳去!等会儿要跟着喜轿走了!”云大夫人连忙又道。
众人一下子又忙乱起来,红蓼几个也暗自懊恼刚才只顾着看小姐梳妆居然忘了自个了,于是在众人的帮助下七手八脚的忙着更衣梳头。
一时厨房捧来了食盒,姚存嘉赶紧上前亲手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两碟核桃豆饼、糯米糕拿出来催着姚存慧赶紧吃几口,一边又提醒她小心,别沾到了衣裳上或者弄花了脸上的妆。容妈便忙寻了一块大红绸布来铺在她的衣襟上掩住。
姚存嘉见众人不注意,将一小包点心从袖子中摸出来递给姚存慧小声道:“快收起来,小心着点,别掉出来了!”
“姐,路上没有多远吧!”姚存慧接过去却是如此说道。
“你懂什么,到了那边拜了堂就该在新房里坐上一整天,这一整天哪儿能吃得上东西?”
姚存慧猛然醒悟,立刻将那包点心小心的藏好。
这时,只听见院子里头响起一片的脚步声和“来了!来了!”的各种说笑嘈杂声。
众人便知是花轿到了门口了,一时又忙乱起来,整理衣裳配饰发髻检查了一遍,大红的盖头迎头而下,便将姚存慧盖在了里头。喜娘搀着她的胳膊,在一片说笑喜庆中一步一步出了门去……
第296章 婚礼(三)
大红的盖头隔断了视线,姚存慧只能看到自己走动轻摆的裙裾,一脚高一脚低的随着喜娘行走。
耳畔宾客的笑声、赞声、恭喜声、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合着噼啪作响的鞭炮和一声高过一声的喜乐,汇成一支热闹无比的交响曲,潮水般的灌入她的耳中。
喜乐声越来越高,终于走到了花轿跟前,身子一矮头一低,姚存慧款款踏入花轿,稳稳端坐在内。
听到轿帘微动放下的声音,随着一声悠长嘹亮的“起轿——”,轿身轻轻晃了一下,随后离地而起,在更大声的喜乐声和轰鸣的鞭炮声中,轿子稳稳的离开姚家,前往镇西王府。
一步一步的向前,今日,她终于出嫁了,嫁给了那个注定会疼她一世的男子。
端坐在轿子中,姚存慧的身子挺得直直的,抬头平视前方纹丝不动,双手规规矩矩的平放在膝盖上。
虽然隔着帘子没有人看得见她,按理说她可以趁机轻松轻松。但是她情愿那样端正肃然虔诚的挺直坐着,这是她的婚礼,她一活过来就盼着的婚礼,她愿意虔诚!
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内心的感激和幸福!
轿子伴着喜乐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姚存慧忽然听到一阵欢欣的“新娘子来了!”、“花轿到了!”的清脆笑声,跟着又是各种如潮的热闹之声包围而来。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她嘴角微翘,心蓦地柔软起来。
一帘之隔,在轿子的外头,她的夫君就站在那里,等着牵她的手,护她一世幸福安宁。
轿身轻微的晃了晃,是他在踢轿了,一片欢笑声中,她轻轻起身,微微掀了轿帘一角。随行的丫鬟这才连忙接过手来将轿帘揭起,眼前微亮。喜娘连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下来,一边高声唱着“新娘子下轿咯!”一面将红绸一头塞进她的手中。
周围骤然又热闹起来,姚存慧只觉一片缭乱又一片兴奋,听在耳中根本什么都听不清,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份热闹,这份属于她的热闹。
今日沈佺也是一身大红绣金的新郎服,发束赤金高冠,那生来冷俊的容颜也柔和了几分,眼眸依旧如潭深沉,却又黑又亮,充满着浓浓的笑意,看起来与往日精神气质完全两样,竟也颇有几分儒雅温润的翩翩佳公子风范,令众人一时都看花了眼。
新娘子落轿、下轿,人群沸腾起来,沈佺也咧嘴直笑,笑得像个傻子,牵着红绸的一头,带着他的媳妇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往喜堂走去。
转身之际,沈佺目光似是不经意往人群中一扫,在一名穿着枣红色碎花褙子的圆脸长眉女子身上顿了顿,看到那女子露出一脸的错愕,他眸光微沉,无声冷笑。
在领教了那泼辣恶毒妇的数次卑鄙行径之后,如果他还没有防范之心、还让她使手段坏了自己的婚礼,那他真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了!
那女人既然喜欢玩弄卑鄙阴损手段,他不妨令她自食其果一次!
喜堂上,早已聚满了站着坐着的观礼宾客,看到一对新人前后而来,众人都欢笑兴奋起来。
穿着深红福寿纹大袖衫和同色百褶裙的箫夫人面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目光柔柔的望向一步步拾阶而上的一对新人。
只是,在看到沈佺脸上那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的笑容时,箫夫人眼神微黯,心口滞了一滞。
这样的笑容,她从来不曾在他的脸上看见过。她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竟这般好看!
他这样的笑容不是为她,而是为那个盖头下的女子,他执意要娶的妻。
箫夫人百味陈杂,嘴里渐渐泛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司礼官嘹亮悠长的唱礼声中,一对新人随着那一声声的“跪!”、“拜,再拜,三拜!”,完完整整的行完了大礼。
堂上堂外顿时一片声的恭喜贺喜之声。
“礼毕!送——”司礼官面露微笑,悠长的继续唱着,不料一句话还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众观礼宾客亦一个个瞠目结舌的愣住了。
只见新郎官沈佺冷不防将新娘子打横抱起,在新娘子低低的惊呼声中哈哈大笑着,大叫一声“走咯!”竟然丝毫不顾众人的脸色目光,抱着新娘子大步往熙和堂新房走去。
司礼官的声音卡在那里,拿红绸的喜娘呆在那里,箫夫人一脸惊愕眼睁得老大。众人有瞠目的,有结舌的,有微张着嘴的,有僵着脖子的,一个个木雕泥塑,半响也回不过神来!
这是闹的哪一出?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豪爽快意的大笑声,摩拳擦掌、七嘴八舌的大赞“大将军威武!”、“大将军真汉子!”却是沈佺那一干军中弟兄们。众人如梦初醒,惊慌的望向司礼官。
“送入洞房!送入洞房!”喜娘一跺脚,抓着红绸连忙小跑着跟上。
“送入洞房!”司礼官回过神来,连忙高声补全。
众人反应过来,无不大笑。许多人兴匆匆的也跟着喜娘奔过去,更多的人在廊上廊下站着议论说笑不停。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意外,令众人一下子都兴奋起来,都笑着道“没想到镇西王竟是这么个不拘俗套之人!”
“夫人,这——”黎妈妈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望向箫夫人。箫夫人也呆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说笑之余,不少的夫人们心中忍不住暗暗羡慕新娘子好命,跟着又惋惜起来。不说刚才那一幕,就说今儿个镇西王脸上那几乎没停歇过的笑容,便可知是个极疼自个媳妇的。
早知如此,也不会让他活阎王的名头给吓住了,早早的把女儿订给他岂不是好?可见传言误人呐!
盖头底下的姚存慧什么也看不见,猛然被人打横抱起,吓得她差点儿失控尖叫起来,好在意识及时回笼,失控尖叫变成了低声惊呼,饶是这么着,也足以将她吓坏。
他的双臂如铁,那么有力的将她稳稳抱住,她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挣扎,万一盖头滑落下来,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只得任由他将自己抱着走。
好一会儿,嘈杂的声音渐渐远离,姚存慧揪起的心才渐渐落回了一半。
“快放我下来!”姚存慧低低说道,语气中有些又羞又恼。
“抓稳了,我抱你回新房!”沈佺的双臂却将她搂得更紧,低头轻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他温热的气息隔着盖头触在她的面颊上,一阵凉一阵热,姚存慧羞得脸脖子臊热。
沈佺的步子很大,抱着姚存慧稳稳当当,快到熙和堂时喜娘和看热闹嘻嘻哈哈的众人才赶了上来。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见状,无不愕然,一个个呆愣在当地眼珠子发直,连上前见礼都忘记了!
沈佺一直将姚存慧抱进新房,小心翼翼的放她坐在喜床上,然后转身望向跟进来的喜娘和众人。
“接下来该做什么?”沈佺笑问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