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抢、反抢,还有什么单套、双套诸如此类。
唐嬷嬷又说一花一叶一蕊一梗每个部位都有特定的针法,即便是一个花瓣,不同的部位、形状、迎光反光那针法下去也是不同的。光是这些讲究姚存慧就听得稀里糊涂,有时候一针下去脑子里就懵了,在那想下一针该用什么针半日也拿不定主意,这样绣出来的东西,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姚存慧也私下问过红蓼,人家只是抿嘴笑笑,轻描淡写的说并不知晓这许多规矩,哪一处该用什么针法自然而然就用了,还说二小姐不用着急,顺其自然来就可以了。
姚存慧听得无语,心道我倒是想顺其自然,可也得有的顺才行!
唐嬷嬷闻言半响无语,她知道姚存慧说的是实话。她和珊瑚在姚府这几天,表小姐和容妈、红蓼等上上下下对她们都极友善客气,表小姐学习也很认真,她心中对她是颇为满意的。唯独这刺绣天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这可怎么好!眼看着就没多少时间了!”唐嬷嬷不禁着急。哪个新娘子出嫁,没有自己亲手绣的嫁妆?枕套、被套、夫君的鞋袜、鞋垫、腰带等物,到了夫家,这些都是向夫君证明自己贤惠的证据,偏表小姐这里是一件也拿不出来的了!
“这样,大件的东西您就别动手了,让红蓼、珊瑚、小杏她们来吧,可是一些小件的东西您得自己来!好小姐,您别臊,听老奴一句话,往后王爷的贴身物件、鞋袜、腰带、荷包、钱袋什么的,能自己动手的便自己动手,即便自己不会,就让府中公用的针线娘子们来,不要让身边丫头们插手!这些小件东西也不讲究什么针法,只要针脚整齐细密就可以了,花样也可简单些,您最好都学会了!”
姚存慧一呆,心道这话不错,一想到沈佺束着的腰带出自别的女人之手,姚存慧的心里便忍不住有两分不自在起来,咬咬牙,连连点头向唐嬷嬷称是。这回也不走神了,可着劲的学习再学习,过得两三日光景,居然也小有模样起来。
姚存慧颇为得意,唐嬷嬷但笑不语,只说“这样也可以了!”姚存慧知道唐嬷嬷是从不肯说违心话的,虽然心里沮丧,但好歹得了一句算是肯定的话,越发花起心思来。
转眼就到了四月,如果不是春闱前一天寄居姚府的赵纪远不小心摔断了腿,姚存慧忙得几乎忘了还有春闱这一回事。
赵纪远变成了残废,再也无法参加科举,口喷鲜血当场昏迷的事姚存慧也听丫头们说了。她心中冷笑,此人也有今天,真是老天有眼!如此,一个废人想要封侯更是不可能的事了,也就不怕他再翻起什么风浪来,姚存慧心中大定,专心在落梅院继续同绣活较劲。
不料,没过几天功夫,京城中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刮起一阵歪风,将谣言吹得满城皆是。谣言的主角竟然是姚存慧。
据说,姚家的二小姐前年南下购粮,路上遭遇难民袭击,为一位叫做白慕鸢的年轻公子相救,后来,两人更是在山中孤男寡女过了一夜云云。
此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来龙去脉无不清楚,并且说姚家米行随行的伙计们都可作证。姚家小姐当时就是借着为大伙计申生采药而大半夜的同白慕鸢离开众人进了山中!
这些话本来不会那么快传到姚存慧耳中,但姚诗赞一听到立刻怒不可遏,急匆匆奔到落梅院一股脑儿忿忿然全部告诉了她。
姚存慧心下一惊,立刻就想到了赵纪远。除了这个人,没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事抖出来。只有他!他自己遭了报应,就想拉着所有的人陪他一起下地狱!
姚存慧好言安抚了姚诗赞,斟酌半响便去见了姚老爷,将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姚老爷。
“你怎么这么糊涂!”姚老爷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若这谣言越传越大,沈佺会怎么想?沈家会怎么想?太后亲口册封的乡君竟然是一个不守女则之人,太后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爹,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有别的法子!爹让申生他们把嘴巴闭牢了,只要咱们不承认,他就是谣言。”
“还有那个姓白的那里呢?谁敢保证他会怎么说!”姚老爷的眉头皱了皱,叹气道:“罢了,这两天我寻个机会暗暗会会他,这事他绝对不能承认!”
“他不敢的,他没有那么傻。爹您不必去见他,万一落到有心人眼中,无事反倒变成了有事!”
姚老爷一想也是,白慕鸢如果跳出来承认这事,无疑自己找死。
姚老爷叹了口气,这事也只能如此了。姚家人不能有半点儿乱,该怎么样仍旧怎么样,这谣言传两天自然也就熄灭了。若再有人不知好歹,那就是污蔑乡君,说不得只好上报顺天府了。让官府介入捉拿几个长舌鬼,看看还有谁不怕死。
姚老爷一声不响,命大管家将赵纪远的小厮灌了哑药废掉直接关押到了庄子上,命人断了赵纪远与外界一切的联系。
这个人虽然废了,却依然有功名在身,又曾经同吕家的人有过接触,如今打不得、杀不得,活活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不料,姚家对此事保持缄默,另一股风却又吹起来了。
针对这股谣言,不知从哪儿又传出另一股话来,明明隐隐的将矛头直指平津翁主吕樱,说吕樱咽不下这口气,存心要破坏沈、姚两家的婚事,故意传出谣言破坏姚家二小姐的闺誉。又说姚家二小姐乃是太后亲封的乡君,品性自然是没的说的,谁若是敢再乱传谣言就是对太后不敬、是故意辱及朝廷体面,抓住了是要打板子坐牢的!
众人听到这些风声,下意识便不敢再谈论此事,又有那些胆子大点的好事者跑去跟申生或者姚家其他掌柜伙计们套口风,掌柜伙计们一口断言绝无此事,申生索性破口大骂哪个混蛋王八羔子造这种谣有种出来和他对峙,吓得来者诺诺,落荒而逃。
白慕鸢那边,有认识他的人也忍不住吞吞吐吐的打听此艳遇是否属实,白慕鸢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微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同姚家的二小姐,可能吗?”人家一想也是,他跟姚家的梁子那是大的去了,姚家二小姐也是个厉害角色,说两人拼个你死我活还更叫人容易相信些!
于是很快,这股谣言不攻自破,就此平息了下去。
白慕鸢与姚存慧一样暗暗的松了口气,心里大骂那不知哪个混蛋传出这种话把自己拖下水。那镇西王连吕家、平津翁主的面子都不卖,何况自己区区一个吕家的奴才?若他恼羞成怒查到自己这里,即便出手取了自己性命,想必自家主子也不会为自己说半句情的。
事实上,为这事,吕宪崇一开始误以为是白慕鸢与妹妹吕樱一手策划,早已将他盘问狠狠教训了一顿,弄得他有冤无处诉。
第283章 筹备(六)
姚存慧打听到谣言平息,心中下意识暗暗的松了口气。她猜到针对吕樱的那些话十之八九是沈佺悄悄叫人放出来的。他比她高明得多,不动声色祸水东引,用另一个谣言来掩盖一个谣言。
这一晚沈佺又潜入了姚家落梅院,院里如今还住着唐嬷嬷和珊瑚,把姚存慧差点没吓个半死。
沈佺见了倒好笑,再三安慰她自己很小心,绝对不会惊动任何人,姚存慧揪起的心才渐渐的平复了下去。
“你也是来问我那谣言的事吗?”姚存慧心里有些踌躇,她不想骗沈佺,可她也不知道沈佺知晓了真相会不会在乎,他毕竟是个男人,这个年代哪个男人能够不在乎自己的未婚妻与别人传出闲话?
“算是吧。”沈佺笑笑,深邃似海的眸子深深的凝着她,“可我知道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一场巧合误会,你喜欢的是我,怎么可能再有别的人呢!我来是让你安心,别胡思乱想!你瞧,你果然胡思乱想了!”沈佺说着抬手好笑的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姚存慧胸口突然涨得满满的,鼻子有点儿发酸,望着沈佺吭吭哧哧说道:“我,我就知道,你会信我的,你信我就好了,我跟那人没有半点儿关系!那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姚存慧说着便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包括后来白慕鸢以此事要挟她之事都告诉了沈佺。
沈佺高高的挑了挑眉,冷笑道:“他还敢威胁你?”
“也是我一时疏忽,没有想到竟然叫他算计了!”提起人生中的这一笔败笔,姚存慧心中甚是忿忿不甘。
“算了,过去了的事情就别再提了,你安安心心的待嫁,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就好。”沈佺忽又笑道。
姚存慧含笑点头,献宝似的道:“我最近天天都在赶着绣活呢,嗯,都是为你做的东西……”
“真的?让我看看!”沈佺又惊又喜,眼睛也亮亮的起来。
“那怎么行!”姚存慧面上一红,有些扭捏的躲避道:“是,是要出阁了你才能看的!”
沈佺大乐,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容妈在外间警惕的咳了两声。
姚存慧吃了一惊,忙催促沈佺离开。沈佺笑笑,拥着她来了个长长的热吻,方依依不舍的放开,悄然离去。
没过几日,沈府递了拜帖,箫夫人欲前来做客。
这是大周京城一带的规矩,男女双方亲事确定之时,准婆婆会送给儿媳妇一件首饰,而未来儿媳妇也会将亲手绣的香囊交予准婆婆带回去给未来夫君,这就是小定。小定之后,方是男家下聘礼。当初谢夫人来京,也是依照京城的规矩如此行事的。
因为沈、姚两家这门婚事乃御赐,虽然亲事已经确定,可该走的程序也不能因此省了。沈家本来是欲遣冰人及沈府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来姚府下小定,但京城里的谣言刚刚过去,沈府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以箫夫人不得不亲自来这一趟,以示沈家丝毫不受谣言的影响,力挺未来儿媳妇。
姚家接到拜帖后十分高兴,顿时准备忙碌起来。恰好顾氏已经到了京城,便由顾氏出面接待箫夫人,让熟知京城上流世家勋贵礼仪规矩的唐嬷嬷、珊瑚从旁提点。
姚存慧心中却十分不安,甚至感到有点儿害怕,以至于一听到这个消息唬得眼睛圆睁,脸色都有些变了。
容妈、唐嬷嬷等不明所以,还取笑打趣了两句,以为她是新媳妇见准婆婆脸嫩。唐嬷嬷还好言安慰,说这位箫夫人是个很和气的大家夫人,不是那等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刻薄小家子气妇人,见了她肯定会喜欢的。
“我能不能不见啊?”姚存慧可怜巴巴的问唐嬷嬷。一听到箫夫人,她的眼前就下意识的浮现出那张悲戚的脸和带泪的眼眸,那直视的眸光以及那毫不掩饰的言语,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和她的儿子在一起!
“傻话!”唐嬷嬷哭笑不得,“这是正经大事,是好事呀,表小姐有何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丑媳妇不也得见公婆嘛,您怕什么呀!您的规矩学得好极了,肯定不会出差错的,有我老婆子和珊瑚也在一旁提点着呢!”
“是啊二小姐,您可千万别紧张啊!您又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有什么好紧张的?到时候打扮得整整齐齐的,一定要给箫夫人留个好印象!您得记着,那是您的未来婆婆啊!”容妈也在一旁说道。
两个老婆子相视一眼,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姚存慧,虽然用这种带着说教的语气,其实心里也是有几分满意的:小姐平日里行事有些大而化之,如今看起来才像个待嫁新娘子啊!
到了那日,姚存慧又是一大早就被唐嬷嬷和容妈给弄起来梳妆打扮了,穿着大红洒金的绣花袄子和同色百褶裙,袖口、衣襟、裙摆边沿大镶大滚着刺绣精美繁复的花边,金银线错开锁口。堕倭鬓上簪着喜上眉梢的赤金点翠镶红蓝宝发簪,另一边插戴着镶着拇指大珍珠的青玉钗。
喜得唐嬷嬷拉着她的手打量了好一阵子,一个劲的夸表小姐端庄高贵。
其实紧张的不止姚存慧一个,箫夫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原本她不想来这一趟,可沈佺竟然为了这件事主动去找她,她没有法子拒绝儿子的请求。还有,婆婆沈老太君也发了话:这不仅仅是给姚家面子,也是全太后的面子!
箫夫人坐在姚家待客的花厅上,顾氏一旁笑着相陪,不多会,容妈和珊瑚、红蓼扶着姚存慧出来。
箫夫人看到一个穿着大红洒金衣裙,微微垂着头婷婷袅袅走上前的年轻女子,身子情不自禁的动了动,握着帕子的手没来由一紧。箫夫人下意识向姚存慧打量去,不想姚存慧也恰恰悄悄抬眸向她望过去,四目相对,二人都是立刻挪开视线,但二人心中却更加尴尬了。
“慧儿,快见过箫夫人呀!”顾氏见姚存慧僵了一样紧张得有些走神便忙笑着小声提醒。说着又向箫夫人打圆场含笑道:“这孩子是害羞了!”
“无妨,无妨!”箫夫人趁机也暗暗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
“慧儿见过箫夫人!给箫夫人请安!”姚存慧放开红蓼的手,上前两步,朝箫夫人屈膝福身问好。
“快起吧,不必多礼!”箫夫人和气的抬了抬手。
“谢箫夫人!”姚存慧也松了口气,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生怕又对上箫夫人的目光不敢再抬头。
容妈与红蓼便又上前扶着她至一旁,站在顾氏的身侧。
场面一时有些冷。唐嬷嬷也有些懵住了,心想接下来不该是箫夫人主动开言吗?夸姚存慧几句,顾氏再客气几句,箫夫人再夸回去,然后就该趁势给小定礼了。怎么这箫夫人也一副心事重重、心神不宁的模样?
“咳,箫夫人您请用茶!”顾氏心里也纳闷着,好在她也是个办老了事的,见这么干坐着不是个事,便端起茶碗笑着向箫夫人点了点头请道。
“哦,谢谢,谢谢!”箫夫人如梦初醒,也忙端起身旁的茶碗,揭开盖子轻轻的啜了一口随后放下,微笑着点头赞:“好茶!”
箫夫人这回算是回过神来了,目光温和的瞧向姚存慧,笑着夸了几句。顾氏不是姚存慧的亲娘,也不是嫡母,自然不好贬低姚存慧,便只含糊的笑着应和些什么“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将来劳您多上心呢!”之类的话,谈话很快就顺溜了下来。
随后,箫夫人便笑着招了姚存慧近前去,携着她的手笑道:“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只镯子我戴了二十年了,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年轻人的眼,且留着玩赏吧!”说着顺势将手上那只凝脂般光润柔滑的羊脂玉镯子套到了姚存慧的手腕上。
“长者赐,慧儿谢箫夫人!”姚存慧忙屈膝拜谢,红蓼双手奉上一只巴掌大的红木描金小盒,姚存慧便将盒子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