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会搭伴去,他跟虎子就被交给陈平照顾了,对于这个结果不接受也得接受。
镇子离他们居住的村子有二十多里地远,所以天刚蒙蒙亮要去赶集的人们就得动身出门了,穷人家坐不起马车基本就靠两双脚,走走歇歇等到镇上太阳刚好照在头顶也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沈昕背着干粮和水壶,虎子提着一篮子鸡蛋,陈平和他媳妇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张婶还不放心的一再叮咛“镇上人多,你们三个就互相照看着别走丢了。”
陈平笑着说:“婶子你放心,丢不了,我们逛完了就回来。”
陈平的媳妇是个很安静的女人,一路上从不主动说一句话,走累了也不说要歇,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忘了还有这么个人。陈平的性格就大大咧咧的一路上跟虎子他们说话,跟同行的其他人聊天就是没跟他媳妇说一句话,要不是沈昕偶尔会说歇歇,可能这女人就这么走下去。
沈昕有时候就在想,这女人算是恪守妇道的了,出门在外不说话,不去打扰男人,自己只做男人的影子遵循三从四德做个好妻子。可是,如果真要让他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可能他会先疯掉,这样的生活怎么看都很无趣。沈昕也明白为什么陈平会那么多话,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了门还不逮着
人就猛说,再不说就得憋成哑巴了。所以,沈昕对陈平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现在是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到了镇上虎子忙着东瞅西瞅,沈昕也忙着到处看,只是他是在找店铺,临走前张婶交代他要买些东西回来,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把来时提的这蓝鸡蛋卖了换几个钱回去。陈平跟他媳妇也有些要卖的东西,赶集的时候各家都把自己要卖的东西拿上,没有摊位随便在街边或站或坐的吆喝,卖完就用这些钱买点东西带回去。
沈昕他们卖的是自己家母鸡下的蛋,平时都舍不得吃攒这么一篮子,大约有四十个左右,以前是张婶托人来代卖,今天他们自己来卖,说实话,没卖过东西的沈昕还有点小紧张。
虎子跟他娘来过几次,对卖鸡蛋这事很熟悉了张嘴就吆喝,沈昕还有点不好意思,陈平也在一旁劝他“不就是卖个鸡蛋嘛,有什么啊,就像虎子那样吆喝,集市上人多你要不吆喝别人听不见就不买你的了。”
开始沈昕的声音不大还容易脸红,几次之后也就放开了,确实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虎子的声音比较低沉而沈昕的声音又比较亮,他俩一高一低的搭配起来很容易就吸引到别人的目光。还有就是沈昕本来就不大又长的面小,白白净净脸蛋很秀气,一身衣服虽说有一两个无伤大雅的补丁也都干干净净的,很讨人喜欢。
不多时就有来了个浑身散发母性光辉的大婶买走了这一篮子鸡蛋,四十个鸡蛋,四文钱一个一共就是一百六十文,大婶让他们给送到家就再多加十文钱,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这篮鸡蛋就卖完了,收获一百七十文钱。
沈昕把这些钱拿出来一部分要用的装到自己怀里,剩下的都装到虎子裤子的暗兜里,集市上人多贼也多要是被不相干的人偷去,还不得心疼死。
要去布点买布,还要买盐,买一小块肉,路过点心铺从里面飘出的香味使从门口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虎子和沈昕也不例外。
诱人的味道始终都勾着虎子的心,即使走出一大截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眼巴巴的眼神就差流口水配合着说他想吃了。沈昕也想吃,可这钱实在是不富余,总不能一下子花完吧,想了想还是拉着虎子回去。在门口犹豫再三终于抬脚,这次确实虎子拉住了他:“阿昕,算了吧,买了回去娘要生气的。”
沈昕就问他:“虎子哥不想吃吗?”
虎子想了想说:“想。”
“我也想,
咱们少买点,回去娘不会说的。”就这样两人拉着手走进店里。
店里柜台上摆放这几样刚出炉的点心,香味就是他们散发出来的,同样被香味吸引进来的人还不少,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在柜台后忙的不亦乐乎。
两人也不说话一直站在角落里等买东西的人都走光了才站出来,老板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两个人,隔着柜台和颜悦色的问:“小伙子要买点什么啊?”
他们的钱实在不多,除去刚才花掉的唯一可自由支配的就是多出来的那十文钱,可这里每样点心应该都不止十文。最终沈昕鼓起勇气问老板:“老板,我们只有十文钱,十文钱可以买什么啊?”
本来预想着老板听着这话肯定会把他们撵出去,没想到老板却笑了指着那边的绿豆糕说:“十文钱只能买这两块绿豆糕。”
沈昕抬头看虎子,就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些点心,鼻子也贪婪的闻着点心散发出来的味道,沈昕明白了,就把钱放到柜台上对老板说:“那我就要两块绿豆糕。”
没想到老板竟给他们包了四块收了八文钱,他对沈昕说:“这两块也带回去跟爹娘一块吃,剩下的两文钱呢小哥俩回去的路上还能买个面人玩,小小年纪就知道出来帮家里,我看着也喜欢。”
沈昕忙拉着虎子就给老板鞠躬不住的谢谢老板,一直到店门口沈昕还在说谢谢,老板还答应他以后只要他们来镇上,渴了累了就来他店里歇歇脚。
离了点心铺虎子就忍不住的想吃,沈昕给了他一块“只准吃一块,剩下的要给娘拿回去。”
听他说只能吃这一块,虎子吃的格外仔细,在嘴里细细品了味才咽下,又眼巴巴的看着沈昕手里的纸包咽了咽口水。
陈平的东西也卖完了,他跟媳妇俩人手里都提了些买来的玩意,四人又搭伴回去,到家的时候已是日头偏西,张婶做好饭等她们呢。
吃罢饭这才细看着他们买回来的东西,本还担心两个孩子不会买东西,没想到沈昕买回来的布料又好又便宜,还搭了几块布头。特别是在听说送鸡蛋就多给十文钱的事张婶又是一阵笑,搂着他俩说:“哎呦好儿子啊,那以后就都让你们去卖鸡蛋了。”
虎子当然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镇上人多卖东西的也多比村子里好玩多了,沈昕那就更没什么说的了,自然也是点头同意。沈昕拿出绿豆糕给张婶“娘,我们自作主张买了几块绿豆糕,还望娘
别怪我们。”
张婶轻叹家里日子不算太富余,平日里也没吃个点心,一也就是沈昕才有这份心,就说“怎么会怪你们呢,你们懂事知道心疼娘,当娘的高兴着呢,来咱三人把这吃了。”
张婶也知道十文钱买不了三块绿豆糕,沈昕就把在点心铺的事说了,张婶点着虎子的头说:“你呀,要是有沈昕一半的懂事聪慧我也就放心了。”
虎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嚼着绿豆糕用懵懂的眼神看着他们,又惹的两人一阵笑。
当晚,张婶就给沈昕量身长要做衣服,自从他来穿的都是虎子以前的衣服,这都要过生辰了总不好再穿旧衣服,就扯得布要给沈昕做身新的。鞋也要做新的,鞋都快做好了,虎子一双沈昕一双,生辰的时候,两人都穿上新鞋也高兴高兴。
打架
生辰这天,虎子跟沈昕一人一个鸡蛋,一碗长寿面,一双新鞋,沈昕还多了一件新短褂。布料就是那天他们去集市上买的,真没想到原来是给自己做新衣服,沈昕高兴了好久。
自从爹娘去世后,他就没有再过过开心的生活,每日从睁开眼就在想怎么讨生活,做工人家嫌他小不要他,哪怕只是管顿饭很多人都不乐意。有的好心人让他干点不打紧的活给他个馒头吃,更多的是看都不看就把他撵走,后来有人告诉他去京城,那人多活也多,兴许运气好就能碰到什么大户人家招小厮,当个小厮也比他现在强,就这样他踏上了往京城走的路。
天渐渐冷了,没有厚衣裹身的沈昕病倒了,这下子更没人愿意雇个他了,只能沿街乞讨。他不知道京城怎么走,有人告诉他往东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甜水井村,差点冻死的时候遇到了张婶然后留了下来。
虽然让他留下的目的并不怎么单纯,好歹给了他一屋遮顶一餐果腹一衣蔽体,张婶跟虎子对他也都不错,不是因为所谓的贵人,而是真心实地的对他好。有家的温暖,有娘的慈爱,还有他从前一直想要的爱护他的哥哥,这足矣。他娘原来说过,人要懂的知足,别人以诚待你,你就要将心比心,所以,沈昕知足了!
到了清明那天,全家人一起去上坟,沈昕也跟着跪在坟前磕头烧纸钱,听张婶对里面的人唠唠叨叨的说家常,有高兴的事也有心酸的事还有一些埋怨。
天擦黑吃罢晚饭张婶给了沈昕一个小红纸包,里面包的是些纸钱元宝,对他说:“去吧,清明了,给你爹娘送点钱,他们也都惦记着你呢。”
沈昕鼻头一酸,接下纸包谢过张婶后出门,年三十那天也是如此,张婶准备好这些东西,今天也是如此,甚至在他跟虎子成亲前,她带着虎子跟沈昕一起在村口的十字路口点燃一堆纸钱,诚恳的对沈昕的爹娘说对不起他们,并发誓今后定当待沈昕如亲生子般,那一刻的沈昕很是动容。
张婶也是说到做到,虎子有的沈昕必定也有,有时候还会单独给沈昕一份,抛去让让留下的那些荒诞理由,单这份心这份情义沈昕就很感动。
夏天又到了忙碌的时候,春天种下的粮食要收获晾晒,留一部分自己吃剩下的都要交给官府。家家户户都忙着收割,想赶在雨天来之前收好晒好,沈昕也不例外,一家三口人整天都在地里忙活。
这一天都弯着腰在地里收粮食谁都受不了,没多一会儿就得
直起来揉揉,夏天的太阳又毒,一天下来沈昕的脸跟脖子都比原来黑了,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衣服前后襟都是湿塌塌的。晚上用水擦一擦就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半梦半醒见就觉得有一双手在他的腰间轻轻的又揉又按,酸痛的感觉轻松不少,睁眼一看,虎子正认真的坐在一旁给他揉腰。见他醒了,虎子就笑着说:“娘说揉一揉就不难受了。”
虎子是傻,有的时候还认死理,不光把张婶气的也把沈昕气的够呛,可他也是真好,用他笨笨傻傻又直接的方法对沈昕好。吃饭的时候一定是要给沈昕夹菜,两个果子一定是沈昕吃大的那个,冬天里沈昕乱踢被子,但是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一定是他,只要两人一起出去一定是要牵着沈昕的手。
其实虎子现在还不懂情爱,因为张婶对他说过,沈昕是他的弟弟,哥哥要对弟弟好,认死理的人就一门心思的对沈昕好。
揉了一会儿沈昕的腰没那么酸了,就让虎子趴下换他来揉,沈昕个子小坐在炕上不好用里就坐在虎子腿上给他揉,揉完两人就睡了。沈昕睡的踏实,虎子可就又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天没亮就爬起来自己换了裤子,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偷偷把裤子洗了挂在绳子上。
今天张婶起的早,她去打水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虎子搭在上面的裤子,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笑着摇头,她要知道虎子是梦到把沈昕压在身下翻弄,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粮食都晒好了,辛苦半年的人们又迎来短暂的农闲,天也热了,孩子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去河里游水,张婶就让虎子也带着沈昕去,只准去浅的地方水深的地方不准去。
河岸边早就聚集了一批孩子,都是十三四的年纪跟虎子和沈昕也是熟识,见面很热情的打了招呼。男孩子在一起不需要扭捏,很快都脱的只剩底裤,正欲下河听到不远的河中央传来哭声,一看是两个约莫十五六的孩子欺负一个约莫□岁的孩子。沈昕就问旁边人:“那两人怎么没见过啊?”
旁边的男孩很不屑的说:“这几天你忙着帮你家干活不知道,那俩是陈平哥家亲戚的孩子,好像是从镇上来的,霸道着呢,这几天光欺负这些小的,我们都不愿意理他们,你跟虎子也小心着点。”
沈昕点头也对虎子说了,暗想以后见了这两人一定要绕路走。可有的事不是他想绕就能绕的,他不去招惹别人,不代表比人就不招惹他。
虎子拉着沈昕慢慢从岸边和浅
滩处,沈昕不会游水最多直到腰部位就不走了,其他孩子在深一些的地方叫他下来,他就是不去,虎子是兴致勃勃的要教他游。
别看虎子有些痴傻,在游泳上那可是一把好手,据说还是无师自通,有的孩子让他教,他嘴笨不会说那些要领他也说不清,也不知是每日生活在一起培养出来的默契还是沈昕本身悟性特别好,反正是虎子说的那些沈昕都能领悟,两人在这齐腰的水里玩的也很高兴。
有不会游水的孩子看他们玩的这么高兴就靠过来,想让沈昕教他们,沈昕自己都没学会哪会教人啊,就把虎子跟他说的他再转述给其他人。慢慢的,他们这的人越来越多,相识的孩子就聚在一起玩,有两个人就不高兴了。
这两人家里在镇上有点小钱,比上不足比他们这些庄稼汉可是绰绰有余,从小他们就以欺负人为乐,这样别人的目光总能集中在他们身上,到了这里也不例外,可今天却被两个人抢去了所有注意力。
日头偏西,孩子们都约好明天继续来游水,虎子也继续教他们,大家穿好衣服各自回家。那两个孩子也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老实的陈平媳妇问虎子跟沈昕的来历,在听到那番说法后相视一笑,明天就等着让他们跪地求饶了。
这几天又没什么事,天也热的很,孩子们就都喜欢聚集在河边玩,虎子跟沈昕也不例外更何况还跟其他人都约好了。经过昨天那番教导有的孩子已经能狗刨了,虽说姿势不怎么优美也不会沉下去,沈昕也能游两下,虎子看着沈昕在水里扑腾他也高兴,咧着嘴傻笑。就在这时,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传来:“傻子就是傻子,连笑起来都只会傻笑。”
声音不算太大,刚好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么些年了,这些孩子从小就被爹娘教导不许歧视虎子,不许叫他傻子,现如今被两个外村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谁心里都不好受。
沈昕也听到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