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才能吃。
吃了饭陆陆续续就有同村的人来拜年,一捧花生一把糖都是个意思。孩子们早早的就在外面玩耍,比谁收到的压岁钱多,比谁家的炮多,或者在地上捡昨晚没放干净的鞭炮,点上一个扔到路中间听个响也挺有意思。
村子里有个传统,平日的一日三餐在过年期间改为一日两餐,清晨一餐然后就是晌午一餐,再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能吃上饭。沈昕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矩,饶是他拼命往嘴里塞东西,肚子吃的滚瓜溜圆,到了晚上还是能听见肚子饿的咕咕叫。
沈昕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睡吧睡吧,睡着就不饿了,可问题是他现在饿的连睡的欲望都没有了。听着肚子的交换,睁着眼看房梁,心里无比期盼第二天的来临。
他睡不好跟他同炕躺着的虎子也睡不好,揉着眼睛做来,问道:“怎么了?”
沈昕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虎子哥,我饿。”
虎子挠挠头半天憋出一句:“我也饿。”
本来也没指望虎子能说出什么有见解的话,沈昕决定去偷点吃的,要不能真睁眼到天亮吧。披上衣服就要下炕,虎子拉着他的胳膊问:“你去干嘛?”
虎子的声音本来就略粗一些,又是在这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一点杂声的夜里,听的犹未清晰,吓的沈昕赶紧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去偷点吃的,你别说话,就在屋里等我。”
沈昕没敢多拿怕被张婶看出来,只拿了两个馒头,两人一人一个抱着啃完,肚子里有食了才觉得好受些,最起码不再叫唤了,这才感觉到困意。
第二天的饭桌上,张婶好像压根就没发现少了两个馒头,虎子吃着饭朝沈昕笑,那笑容只有一起并肩透过食物的兄弟才能懂。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两人胆子就大了,又连着偷了两天的馒头,终于在大年
初四的饭桌上,张婶说话了。她说:“以后饿了就光明正大的去拿吃的,不用再偷来偷去的,咱自己家不计较这个,可去了外面这偷可就是要上官府的了。”
虎子没明白张婶话里的意思,只是傻笑,沈昕明白,其实这几天他们拿馒头的事张婶都知道,只是她不说,今天说出来无非是给他们提个醒,偷,可大可小,拿自己家两个馒头实在算不上偷,可这要是去了外面也拿人家的馒头,轻则一顿打,重则可真是要上衙门的了。
沈昕惭愧的低下头说:“婶,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吃饭吧。”张婶没再说什么,只是晚上拿来两个馒头让他们吃了再睡。
大年初五吃了最后一顿饺子这年算是告一段落,孩子们也从单纯的放炮到期盼正月十五元宵节打灯笼。村长送来两个自己扎的灯笼,没有繁复的造型,普通的圆灯笼上面蒙着一层红纸,在红纸上用蝇头小楷写了两句元宵节的诗。
正月十五这天,张婶早早就包好汤圆,早点吃早点让孩子们出去玩。天刚一擦黑,从各家陆续出来打着灯笼的孩子们,排成长队围着村子转,弯弯延延的一道灯笼阵在漆黑的夜里煞是好看。虎子走在沈昕前面,一手拿灯笼一手往后伸拉着他,怕他在黑夜里摔倒,慢慢的,两人就走成并排,手拉手打着灯笼向前走,再走回家。
过了十五就快出正月了,出了正月就要开始春耕,趁着这个空闲的时段各家都把去年留的种子拿出来,把坏的捡掉留作开耕用。张婶家也不例外,先把院子里的菜地翻了种上茄子,西红柿,剩下一半地等再暖和点就种点别的。
田地是按人头分的,每个成年男子能分到十五亩的土地,如果按照严格来说张婶家没有一个成年的,村长人好,念在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在每年报人口的时候,把虎子的生辰写大了一点,才分到这二十五亩的土地。
一家人坐在蜡烛下,吃着饭说着等开耕的时候要种些什么,今年多了沈昕,这活就容易的多了。
好好的日子眼看就要来临,谁曾想在这个关头虎子病了,开始以为只是沾染了风寒,大夫也说是着了凉,抓了点药煎好喂下,连吃三天就能好。
可三天之后却不见丁点的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下大夫也速手无策。好一点的大夫最近的也在镇上,路途不说,这个节骨眼上把虎子搬来搬去的,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张婶一下子就没了主意
,沈昕也不再说话,揽下张婶的活,从扫院子到做饭再到缝缝补补给虎子煎药全由他一手包揽,他想帮忙,可又不会医术不会采药,只能做点自己做的来的,帮张婶减轻点负担。
这天他正在轻扫院子,大夫匆忙的把张婶叫了出去,拐过院角迫不及待的就说:“张家的,我突然想到,莫不是你家里那个根本就不是什么贵人,而是灾星啊!”
这话说的张婶一愣,家里的,说的不就是沈昕,虎子这么多年来鲜少有个头疼脑热,怎么他一来就病了还病的那么突然那么重,这么说来也不无道理。
看她的神情大夫就知道她想的什么,继续说道:“当时老道只说东南方向有贵人,可这贵人到底是不是他,这东南也大了去了,你两样都没搞清楚就把他带了回来。再有,你说他家遭灾父母双亡,莫不是被他克死的,要不怎么大人死了孩子活了呢?”
也别怪老大夫多想,经他说出来这事确实处处可疑,张婶不愿意往坏处想,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知道,沈昕是个好孩子,可,老大夫说的头头是道又由不得她不多想。
辞别了老大夫昏昏沉沉的回到家,坐在炕边拉着虎子的手,过热的体温直接烫着娘的心。沈昕端了碗水进来,扶着虎子喂下去后,并不离开,把碗放在一旁对张婶说:“婶,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要不,要不我还是走吧,我走了虎子哥兴许就能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田地的亩数,在唐朝是每个男丁80亩口分田,20亩永业田,康熙时候是每个成年男子25亩地。这25亩有多大我也没个具体的概念,貌似还蛮大的,我就改成了15亩。
又遇老道
沈昕当看着老大夫把张婶叫出去时并没有多想,只当是真有什么事,可在看到他那别有深意的一眼后,第一反应就是于自己有关,他知道偷听不对,可就是按耐不住自己的那份好奇心,放下扫把躲在门后的墙角,老大夫所说的,张婶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都听进耳朵里。
在听完老大夫说的什么贵人灾星后,就觉得浑身发凉就像被人扒光衣服扔进冰天雪地里一样,连心都是凉的。
本以为张婶收留他是看他可怜,实在是没想到这些都源于老道的一句话,如果没有那句话他是不是早就冻死在那个深冬的清晨了。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感激老道的那句话,感激张婶收留他,让他又重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最起码能过个好年,感激虎子这个称职的哥哥,虽然有时候头脑不是很清楚,会说些浑话,会孩子气的跟他抢东西,还是跟感激,更敢接张婶在听完老大夫的话后没有马上说要赶他走,而是说要想想。
罢了,走就走吧,大不了再去乞讨,说不定还有什么好运气能做个小工什么的,只是一想起张婶,想起病着的虎子,想起这些天来温馨幸福的生活,还是忍不住掉泪,自己蹲在鸡窝前偷偷的抹泪。如果自己走了,虎子哥的病就能好,他愿意走,总不能因为自己真让虎子哥就这么去了,那他这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的。
横下心一咬牙,抹干眼泪,从锅里舀了碗热水给虎子喂下,低垂着眉眼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等张婶先开口就说:“婶,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要不,要不我还是走吧,我走了虎子哥兴许就能好。”
张婶心下一愣,没想到沈昕就然听到了,不过既然听到了那她也就不再隐瞒,长叹一口气说:“本来就想在以后告诉你,既然你听到了那就现在说也一样。老道确实说在东南方向会有贵人,当时捡到你也确实是因为要去看看老道所说的贵人,我也确实是把你当成贵人带回家的,本来让你一直住着就是了,可在听了你说的经历后,我就心软了,想让你入籍,也不瞒你,拖了一阵才去入籍是在看你的脾气秉性,你也别怪婶,家里要添一口人就不得不这么做。看你人好跟虎子又处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待你如何你也清楚,并没把你当成外人,实实在在是当儿子来看。虎子从小就批过八字,说他十八岁的时候有个坎,如果过不去就……就过去了,沈昕啊,你别怪一个当娘的只能为儿子考虑,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啊!”说到最后,张婶哽咽了。
沈昕明白了,
他懂了,他也不怪张婶,想当初他也生过病,大夫也看不到,村里的神婆说要用当娘的血做药引还要给佛祖磕九十九个头,这些他娘都做了,所以他能明白张婶的心情。只是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又好不容易重获家庭温暖的他,实在难以放下这份难得的温情。
放不下也得放,总不能真的因为他而使得虎子真就这么一命呜呼,看着张婶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当时鼓起勇气说要走的话,现在却没了那勇气,死命的咬着嘴唇等待张婶开口说让他走,真的让他走了,他能去哪?
沈昕的眼角还挂着泪,咬着的嘴唇都咬出血了,这段日子一来他的好张婶都看在眼里,人勤快踏实,对虎子也好,虎子也很喜欢他,难道真要把这个孩子再赶出去乞讨?她做不出来,可万一真是因为他的原因虎子才生病的呢?张婶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后只能叹气,“我去躺会,身上乏了,你看着你虎子哥,他要是醒了就叫我,那事等我起来了再说吧!”
沈昕应承下来,等张婶出去后才敢掉眼泪,他谢谢张婶没有立刻赶他走,能让他在这家里再呆一会儿,这就够了,等张婶起来,无乱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能接受。
坐在炕边拉着虎子的手小声的说:“虎子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婶都快急死了。”伸手摸了摸炕,感觉不是太热,就去灶前添把柴,炕上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复又闭上。
这几天一直担心着虎子,张婶累极了,说是躺一下,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闭上眼各种情景就在眼前出现,有她那过早逝去丢下她孤儿寡母的男人,也有村长,乡亲们帮着料理她男人后事的场景,还有她每到初一十五就去庙里磕头烧香,还有她捡到沈昕那天的情景,这些场景反复
在她眼前出现,耳边一直回响着老道说的话:“老嫂子,你这签啊是个吉签,还是大吉,这签上说了,你求的事啊菩萨应了,让你往东南方向去,能遇到贵人呢。”
渐渐的,又夹杂了其他声音,各种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张婶的整个大脑,这样的情景怎么也说不上舒服,不多时,张婶的额头就出了一层的汗。
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梦里出现的那些东西吵的她头都要炸了,很不舒服,可就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想醒过来就是醒不了,想叫沈昕也张不开嘴。
头越来越疼,汗也顺着鬓角往下流,可身体却越来越沉,想伸手去揉揉额头都抬不起来手,脑中的画面陆续在她眼前放大,一张
张曾经熟悉的面孔这会儿却好像在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她一般。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听到外面有人喊:“解签算卦,铁口直断。”
这声吆喝就像是驱魔的符咒一般把困扰张婶的梦魔击了个粉碎,从噩梦中清醒的张婶连头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一下,穿上鞋就往院外跑。她的动静也惊醒了趴在炕桌上昏睡的沈昕,看了看虎子还在睡,额头的热度好像也退了点,就跟在张婶后面出去。
张婶看到来人就像看到救星一般,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头一下子就抛在脑后,一把扯住那人的袖子,连呼:“道长救命哪!”
老道被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吓了一跳,一边把袖子往回扯一边说:“这位嫂子,咱们可曾见过?”
张婶忙把那天在庙门前解签的事说了一遍,老道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就问她:“既然签已经解了,这位嫂子还有何事?”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有跟张婶相熟的村妇就上去扶她,张婶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捡沈昕和把虎子生病不醒的事说了一遍。
老道汗都下来了,他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他一直是在这别的几个村子间来回行走,帮人算卦看相,那天赚了点小钱就打了点酒喝,不想一下喝多了迷迷糊糊就走到这个村子,又碰巧碰到这个女人,当时签上那字他都没看清楚,随口胡诌了这么几句,没想到这女人就当真了,更没想到的是还真让她在东南方捡到一个“贵人”。不曾想这“贵人”没贵起来反倒成了“灾星”,如今是又来跟他求解来的。
老道有些心虚,如果只说当初那话是骗她的,估计他今天都走不出这村子,如果要推翻自己先前的说法,那无疑是砸自己的招牌,正想着,眼睛瞄到躲在院子里的沈昕,就问张婶:“这就是你捡的那孩子?”张婶点点头,老道朝沈昕招手让他过来。
老大捻着胡子,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已经是不图赚钱只图全身而退,佯装看了看沈昕的手相又问了生辰八字,再问了虎子的生辰八字。老道还是有点墨水的,这两人的八字都不错,能看出是有福之人,可为什么会遭此横事他就看不出来了。
周围已经响起了各种议论的声音,老道听了几耳朵都不是什么好词,也看到几个青年摩拳擦掌的样子,心里明白,今天要是不能把这事圆满的解决了,他能不能完整的出这个村子都是个事。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一定会认认真真的看那只签,老
老实实的解签,绝对不会信口开河的胡诌。
在这件事上,张婶做的没错,遇到他说的“贵人”,然后把“贵人”带回家,甚至入籍都是人之常情,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就是因为挑不出一点毛病,才造成了今天完全无解的状况。看看张婶哭泣焦急的脸,又看看缩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沈昕,老道心里有了个想法,就是这想法太缺德。
老道文邹邹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