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一大盘牛肉和一坛子的酒全部进了月不由的肚子。拍拍吃饱的肚子,月不由从包裹里摸出一小块碎银,也不管是不是给多了,他把银子往桌上一放,提著包裹就走了。反正银子不是他的,他花的不心疼。
十四年来都在深山老林中,走了三天才出了林子的月不由要赶紧去买衣服买马。问了小二最近的镇子在那里,月不由朝那边走去。走著走著,有五个人挡住了月不由的去路。月不由停下了。紧接著,不知又从哪里冒出四个人,挡住了他的後路。
月不由瞧瞧面前的五个人,又扭头看看身後的四个人,然後他笑了。把包裹往地上一丢,月不由朝前面的人勾勾手指。哈哈,衣服有了,不用买了。
画堂春:第六章
拍拍身上的衣服,月不由很是满意,正合适。蹲下,毫不避讳地打开装满了银子的包袱,月不由把其他几身衣裳还有刚刚搜刮来的银子铜钱全部放进去。打包好,月不由起身,背上包袱,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心情很是愉悦。在他的身後,有八九个人口吐白沫、眼球发白地昏迷不醒,每个人的脑门上都有四个血淋淋的字——我是劫匪。
衣服有著落了,剩下的就是马和剑了。本来就阴沉沉的天空这时候下起了小雨,月不由加快脚步,刚换的新衣裳,可不要淋湿喽。
半个时辰不到,月不由就到了镇上。雨越下越大了,没有伞的他先找了家客栈住下来,等雨停了再去买马。十几年来第一次躺在软和的被褥上,月不由舒服地连连呻吟,他都快忘了被褥是什麽滋味了。
闭著眼睛,舒服得快睡著的月不由心里却是闪过无数个念头。这十几年他一直都在深山老林中,也不知道这里和自己以前的地方一样不一样,更不知道这里的江湖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个江湖。不过他以前没有听说过莫世遗,那应该不是原来的那个江湖才对。竟然真的有下辈子啊。月不由再一次感慨。他很感激老天爷,没让他投胎成女人,还让他投胎到一副适合练武的好身子里。不过不适合练武也不要紧,他照样可以成为月不由。
想著想著;月不由睡著了,睡著前,他心里还在念著那个已经刻在他心头许多年的名字——莫世遗,莫世遗……武林高手,莫世遗。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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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皇上亲自开口让成安代替太子主持年末皇家祭典之後,太子成棣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地教授成安祭典那天应有的礼仪。不管太子的身体如何,起码在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储君应有的胸怀,令不少大臣们心服口服,也令皇上对这个儿子有了更深的认识。
成安也很珍惜这一次的机会,跟著太子认真地学习。这期间,成安一直表现得十分谦卑,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露出任何对太子的蔑视或傲慢。眼看著皇家祭典的日子就要到了,太子也把要教授的内容全部交给了成安,嘱咐成安回到府里後要认真练习,千万不能出错。
既然成安代太子前往,那祭典的那天太子就肯定不必出席了。虽说是皇家祭典,但并不是每一位皇室宗人都要露面,只有皇上、皇后、两位贵妃和太子出席即可,如果太子不是嫡子,那嫡子也要出席。太子是储君又是嫡子,因此以往每年兄弟几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对於这回换成了成安,有人欢喜,有人忧。
成安从东宫回到自己的府邸,立刻有人上前向他恭喜:“二哥,回来啦,准备得如何了?”
“四弟,你来啦。”
“二哥最近辛苦,我不便来打扰,听说明日二哥就不必去东宫了,特来恭喜二哥。”
“这有什麽可恭喜的。父皇体恤太子殿下,我这个为人兄弟的,自然要多尽力。进屋吧。”
“好。”
来人是四皇子成聪。本来他也很得皇上的喜欢,但十四年前他的母妃涉嫌毒害当时正得宠的淑贵人,造成一尸两命,被皇上打入冷宫,也不过才十岁的成聪被皇上交给了成安的母妃抚养。也因为这样,成聪出宫之後就一直跟著成安做事,是成安的幕僚之一。
东宫,太子成棣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房里响起了一声极轻的铃铛声,成棣立马睁开了眼睛。他的卧榻边,一人跪在那里,压低声音说:“启禀殿下,庄主已经出发不日就会抵达。莫世召回来了,他和庄主一起进京。”
“莫世召回来了?”太子的眼里是深思,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
“是。莫世召回来之後立刻去见庄主,当日庄主收到殿下的信,便和他一起进京。”
太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家和莫家有交情,但他和莫世召却没见过面。不过他心里明白莫世召对他和母后都有不满,莫家在打什麽主意这几年他也看的清楚,但不足挂心就是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的事强求不得,只要莫家老老实实地不给他们惹麻烦,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吧。
“成安回府了?”
“是。成聪也在他的府上,似乎是去恭喜。”
“恭喜?”
成棣讥嘲地勾勾唇角,心道:希望他那一天能笑得出来。
“好,你继续去打探。给本宫把成安和成聪盯紧了。”
“是。”
铃铛声过,那人不见了。成棣呼出一口心中憋了好几天的闷气,想到莫世遗就快到了,他突然有种轻松起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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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里住了四天,月不由每天在房里打坐完之後就到楼下要坛酒,要一碟花生米,边吃边喝,边听周围的人閒聊。要过年了,客栈里的人来来往往的,什麽消息都能听到。当然,月不由只对一种消息感兴趣,那就是江湖的消息。不过貌似这里是个小地方,江湖的消息不多,露面的江湖人也不多。所以住了四天月不由就结帐离开了。听说在距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专门运镖的小镖局,他打算先从那里下手。这样閒坐著听人家说,不如直接上门找个江湖人问清楚。要去找莫世遗他首先得知道铜川在哪吧。还有他的剑,没有一把称手的剑怎麽上门踢馆?
一边走一边打听,月不由找到了那家小镖局——龙翔镖局。嗯,看名字很威武,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两下子。把背上的包袱系好,月不由大步走到镖局的门口。双手在胸前合掌,接著猛地向前发力。
“轰!”两扇木质的大门直接散架了。
“什麽人?!”
“快去禀报老大,有人来闹事!”
来吧来吧,人越多越好,老子的拳脚早就痒了。
“哪里来的泼皮?居然敢来我龙翔镖局撒野!”
“老子叫月不由,记住喽。”
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原本安静的镖局热闹了起来,不过这种热闹可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路过的行人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们这种小地方怎麽会来这麽个煞星?不过几口茶的功夫,就听到里面有人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这里是小本生意,大侠有什麽要求就直说,能办到的小的一定办到,办不到的小的也一定尽力办到。”
“告诉我,这天下最厉害的江湖人是谁?”
“噶?”
“还有,这天下最厉害的铸剑师傅在哪里?”
“什麽?”
“铜川怎麽去?”
“……”
镖局的老大直接要晕过去了。这人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还把他们的门板砸坏就是为了问这三个问题?
“快说!”
“……是是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江湖人有很多,但要说武功的话,应该当属云海山庄的庄主莫世遗。云海山庄就在铜川镇,距离这里有三百里远。”
“这天下最厉害的铸剑师傅在哪里小的不清楚,但小的知道柘北雪谷的剑法是最厉害的,雪谷的剑也是最厉害的。莫世遗就是雪谷的二公子。”
“柘北在哪里?”
“这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在北边,很远。”
“给我准备一匹好马,再准备些路上吃的乾粮,要有肉。”
“……”
“嗯?不愿意?”
“不不不,小的马上给大侠准备,马上准备!”
很好,马也有了,乾粮也有了,可以直接上路了。
一个时辰後,龙翔镖局的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恭送某位大侠离去。他们不仅给这位大侠准备了精良的马匹和丰盛的乾粮,还给了大侠二百两银子。大侠满意地离开了,他们跪在地上向老天祈祷,千万不要再让这个煞星回来了。
原来莫世遗还真的是武功天下第一人。策马疾驰,月不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呐喊,兴奋的呐喊。难怪那婆娘天天念著那家伙,看来他没有白白因为那家伙而饿肚子,希望那家伙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这样也不枉他跳崖。
天下第一找到了,仅剩下的事情就是找把好剑了。老天爷很帮他,那家伙不在雪谷,不然还不等他拿到一把好剑就得先跟那家伙打一场,岂不是吃亏?哈哈哈,雪谷,我月不由来了,你们可得给我准备上一把能让我满意的剑,不然,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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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遗,进京之後我在宫外等你,就不随你进宫了,免得太子多想。”
“嗯。”
还不知道家里要“出事”的莫世召和莫世遗两兄弟在进入京门的那一刻起,心情都有几分沉重。莫世遗的身上多了几分冷漠,莫世召则多了几分心疼。十几年的分别并没有在两兄弟之间造成隔阂,一路上这几天的相处,两兄弟反而比以前更亲近了。
在京城最大的客栈住下,戴著纱帽遮住脸的莫世遗很不习惯地摸摸脸,面具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不戴面具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赤裸地暴露在别人的面前,浑身不自在。
和莫世召住一间屋,进屋之後莫世遗就摘了纱帽戴回了他的面具。看到他这个举动,莫世召在心里不住地叹息,却什麽都不能说。随便叫了点吃的,两人等著天黑。
莫世召和莫世遗一进京太子成棣就得到消息了。天一黑,他便早早就寝。太子的身体不好,所以也没人起疑。而且从小成棣的寝宫附近就只有心腹和他亲自挑选的侍卫可以靠近,就是太子妃和两位侧妃未经传召都不能随便靠近。
灭了烛火的屋内,太子坐在软椅上静静地等著一人的出现。有风吹过,窗户似乎开了,但抬眼看去却仍是紧闭的。太子站了起来,一人从暗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方的脸上戴著银色的面具。
“你比本宫预料的还要早,一路辛苦了。”
“何事?”
莫世遗不说废话,开门见山。
太子笑了笑,坐下。既然对方这麽直接了,他也不必拐弯抹角了。“父皇以天冷、我的身子不好为由要成安代我主持年尾的皇家祭典,就在三日後。本宫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太子就是太子,不是谁想取代就能取代的了的。”
莫世遗的眉心紧了紧,淡漠地问:“你想怎麽做?”
太子脸上的笑容是那麽的开心:“在主持皇家祭典的半道上摔上一跤,而且还摔得像狗啃屎一般狼狈,不是很有趣吗?”
莫世遗的眉心又紧了紧:“你的手上不会只有我能做这件事吧。”就为了这个把他千里迢迢地急召过来?
太子耸耸肩:“是有别人可用,但我不放心。而且要过年了,你这个当兄弟的难道不该让为兄我安安心心地过个年吗?你也知道为兄的身子不好,天又冷,万一又被气出个好歹来,你的身子也会有影响呀。再者,本宫也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和我有关。天冷,我这个身子不好的太子必须听从父皇的命令在家休养。”
莫世遗握了握拳头,过了会儿,他硬声道:“我知道了。”
“本宫就知道关键的时候只能靠你这个兄弟。”太子毫不意外莫世遗会答应。
对太子的亲腻称呼莫世遗别说受宠若惊了,他恨不得能离皇宫、能离这些人要多远有多远。知道了被太子急匆匆地喊来要做什麽,莫世遗也不多作停留。看著无人的房间,太子的脸上露出多日来真心笑容。他知道莫世遗讨厌这一切,但谁叫他是他的弟弟呢,谁叫他夺走了他的健康呢,所以这种时候,他不想出面也不行。
回到客栈,莫世遗没有隐瞒莫世召。对太子的要求,莫世召也不意外,他只是劝说心情明显不好的莫世遗道:“皇宫不比外头,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成棣要想活下去,要想不被废掉他就必须心狠,必须会耍心机。我以前就说过你要多跟他学学,我怕你日後被王家连骨头都吃掉。”
自己会不会被王家连骨头都吃掉莫世遗并不担心。其实他和成棣都是一样的,都是王家荣华富贵的棋子。有时候想想,成棣比他更可怜。他只是不喜欢京城,不喜欢那座大宅子。尤其是在成棣提到“父皇”“母后”时,他心里更会有一种厌恶。与其说他不喜欢成棣,不如说他不喜欢那一对男女。
在屋里等到深夜,莫世遗和莫世召换了夜行服出去了。太子给了莫世遗一份地图,标出了成安的府邸位置还有祭典的地点。三日後就是祭典了,莫世遗的时间不多,首先他得先知道成安长什麽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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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搓手,呼出口哈气,月不由跟著马往前走,为啥是跟著不是骑著?连著赶了几天的路,马太累了。在抵达下一个客栈前月不由不打算再骑马了,让马歇一歇。和出来前相比,月不由的身上多了件破旧的棉衣。越往北走天越冷,月不由用一两银子买了一位农夫的两件棉衣,还买了一条破棉被。龙翔镖局给他准备的乾粮早就吃完了,月不由每路过一家客栈都会买些乾粮。不过大多时候他都和马儿一起露宿,饿了啃口乾饼子,渴了路过人家的时候就要碗水,馋了就买点肉吃。他并不想在路上花太多的时间。
出来後月不由就没洗过澡,他本来也就不是一个爱乾净的人。风吹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他只要眼睛一瞪,旁人就会怕他,跟他乾不乾净没关系。
看到城门了,月不由翻身上马。今晚找个地方歇一晚,让马儿吃个饱,明天他又要赶路了,无视一路上看到的充满了年节气氛的红灯笼。对月不由来说年节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样。他现在只想尽快拿到一把好剑,然後到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