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定思痛 (2)
似乎,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感觉到累。一生下来,就被人告知,生命只有二十年,且不得善终。整日面对的是别人怜悯的目光,她有时都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怜。
二十年,有什么?她上一世也正好活了二十年,善终了吗?没有。
她只希望这一世能够轻轻松松的过,开心一天是一天。但是命运却给了她诱惑,亲情,这个在上一世对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
而就在她努力想要平衡亲情与顾及她自身感受的同时,伤了多少人?为她死的,伤的,那些不知名的,又有多少?她此刻感觉到的,不仅仅是负累着命运,更多的,是那些无辜的人……
她只是不想尝受那种爱上之后又要亲手毁灭的痛苦,却纠纠结结害了这么多人,宫千聿是无辜的,身为一国之君却差点被青偃莫名其妙杀死,宸风因为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坚持,自愿领刑……
她都做了些什么?!
人的一生,何必如此沉重?
昏迷之中的翎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却感觉到额头重新换上湿凉的帕子,一只微凉且干燥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
是青偃吧……
她又何尝不知道青偃的心思,但是,如此纯净无暇又感染着忧伤的人,她哪能去沾染?
她贪婪青偃身上的温暖,却又一次次骗自己,青偃不懂男女之情,他不会陷进去,只要不捅破了那张纸,她就没害了他。
苦笑更加浓郁,浓郁到了眼角不由自主渗出颗颗泪珠。
“翎……”青偃轻声唤着,指尖触去点点泪珠,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自从离开了雪原,事事都觉得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甚至,不明白。
深深叹了口气,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握着翎的手,却仍旧不知,翎究竟需要不需要。他如今只恨,为何自己如此无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翎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的汗打湿了伤口,丝丝的疼,却让她有了几分睁开眼睛的力气。
一睁开眼,就看到青偃坐在她身边,那已然带着浓重黑影的眼睛,正担忧无限的望着她,“青偃……”,嘶哑着开口,嘴角不由勾起一个笑,“青偃,我没事。”
青偃略微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是想说的话似乎太多,这个时候,却无从挑出一句。
扶着翎坐起来,唤了夏榕端来温热的粥,舀起一勺,却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会不会胃痛?”
翎微微一笑,“不会。”
借着青偃的手一口口喝着粥,翎此时心中却又开始了纷乱,很多事,她不得不去想,连压抑都压抑不住,喝了几口,就觉得胃中发堵,不想再吃下去了。
、痛定思痛 (3)
“翎……”
“青偃,什么也别说,我想自己静一静。”翎知道青偃在担心自己,但是她此时需要的,不是劝慰。她做错的事,已经错得极其荒唐,不需要有人来为她开脱。
“你……还需要我吗?”面对如此颓废虚弱,却又将人置之于千里之外的翎,青偃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翎看着这样的青偃,仍旧如往日一般氤氲的眸子,狭长如柳叶一般的眼眸如今却微微下垂。那往日的一身孤傲,近来似乎几乎看不到了,小心翼翼陪在她身边,那种卑微的姿态,让她看了心中隐隐作痛。
“青偃,累了吗?”翎幽幽问出口,却想知道的是,青偃跟着她是否后悔。
青偃脸上扬起一丝笑容,淡然说道:“不累。”
“别这么坐着了,你要是不想走,就陪我躺着吧。”翎不想再思考什么,她现在或许需要的不是孤独,孤独……她怕自己又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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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这一病来得极其凶猛,待到略微好转过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青偃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陪伴的方式,每天在翎身边和衣而卧。大多数时间,翎不说话,他也不说,只是这样静静的陪着。他不知道翎想要什么,只为这一纠结,人倒是瘦了不少。
宸风因脊杖之刑最终伤了脊梁骨,短时间之内趴在床上不能动,是否会落下隐疾,就连宸穆也没有把握。
行宫之上似乎浮着阴云密布,整个行宫中,一天也听不见几句人声,似乎所有的人,都不再爱说话了。
翎将一封书信递了出去,给珏的,宸风在伤好之前,她们暂不会启程,当然,她没有告诉珏宸风自行领罚的事,只是说,为了保护她,伤着了。
“青偃,还是没胃口?”翎看着青偃碗中的饭几乎没怎么动就放下了筷子,皱了皱眉,前些日子是照顾她,但是如今她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青偃再这么下去,也该病了。
“可能因为这些日子不太动,吃得少。”青偃忙解释道,同时,又给了翎一个宽心的笑。
“有心事?”翎仍旧问着,青偃的撒谎技巧实在有待加强。
“没有。”青偃斩钉截铁的答道。
“好吧,没有就没有。”知道青偃有张蚌壳嘴,翎也就知趣的不再纠缠。
至于那天青偃为什么断然的说宫千聿并不是她的命定之人,还一再嘱咐离宫千聿远一点,翎自然而然就想到,恐怕是青偃知道她的命定之人出现,怕失去她吧。毕竟这种计较,青偃也不是第一次了。
“公主,行宫外来了一些人,自称是青夫子的族人。”宸烬突然来报,对于这些消息,他也是斟酌着用一些模凌两可的词。
翎顿时惊讶了,“青偃的?族人?”转而看向青偃,见他脸上却不是惊讶,而是……异常复杂的纠结……“青偃,你真的有族人?”当日青偃不是说了,他仅是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也没地方可去。
虽然已经有些准备,但是青偃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仍旧有些感到惶恐,这么快?他就要离开翎……?
、狗血争风吃醋 (1)
“带那些人去大厅等候。”翎吩咐道,虽然对此事有些怀疑,但是从青偃的脸上,她倒是得知,青偃似乎真的有族人存在。
“青偃,走吧,去看看,兴许真的是你的族人。”翎喝了口茶,站起身来。
青偃突然一把拉住翎的手,说出话居然有些吞吞吐吐,“翎,能不能……不去……”
翎有些莫名其妙望着青偃,能看得出来青偃的迟疑,但是,迟疑什么呢?这个世上有族人存在,有什么不好?
“走吧,去看看。”说完,翎一把拉起青偃的手,就向大厅走去。
身后青偃默默跟着,翎感觉不到什么后退的力,看来,是近乡情怯吧。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这个世上还有亲人存在,更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了。
拉着青偃刚迈进大厅的门,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坐椅上弹起来,就如一只小鸟一般向着青偃飞过来。
“青偃哥哥。”那娇小的女子直接扑入青偃怀中,紧紧搂着,下一刻,已经有些抽泣,“太好了,青偃哥哥,你还活着……”
“你是……龙月……?”青偃震惊的望着怀里的女子,声音略微颤抖着,一双手扶上龙月的肩头,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
翎见到这一幕,轻轻放开青偃的手,径直走进大厅的主位坐下,一言不发望着眼前久别重逢的人,再看看四周,有三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也同样一脸震惊的看着青偃,眼中情难自禁的闪烁着光芒。
既然青偃都能认得出,恐怕就不是那些欲抓走青偃的人下的陷阱,至于青偃为什么五岁就离开,第一面就能认得出,翎不想细究,只是看着面前抱在一起的两人,眼眸略微垂了垂,端起一旁的茶盅,却又一口都不想喝。
“青偃哥哥,我是龙月,你真的记得我。”龙月从青偃怀中抬起头,精致的五官,娇小的面庞,一双大眼睛,全部都是欣喜。
青偃望向龙月身后的几个人,十几年,成年人的变化都不算大,久久,青偃才难以置信的开口,“元……柳……方……”
听到青偃开口,三个人登时激动难忍,直接跪倒在地上,“元崎,柳念祯,方学平,见过少主。”
“真的……是你们……”青偃略有些失神,他一直以为,族人早已死于战乱,但是没想到,宫千聿所说的族人,居然是他们,居然……还有龙月……
“青偃哥哥,我们找了你好久,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们……还以为……”说着,龙月又一次扑到青偃怀中,肩头耸动着,已然哭得说不出话来。
“三位快请起来,青偃不敢当。”青偃这才找回思绪,又不忍推开龙月,只是伸着手,让三个人起身。
、狗血争风吃醋 (2)
方学平起身之后仍旧一拱手,深深弯腰道:“方学平该死,让少主受苦了。”
“快别这么说,你们……”青偃不知该说什么,这三个人,都是当年算看着他长大的人,虽然身份有别,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对他行这么大的礼,他仍旧有些过意不去。
“青偃哥哥,你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自从分开以后,我们几乎五年居无定所,就是为了找寻你。每到一个地方都四处打探,整整五年,我们都以为你……如今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龙月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青偃,似要把这么多年未见的情,如数看了回来。
伸出一双白皙若玉的小手,轻轻抚上青偃的脸,“青偃哥哥,你在这里不好,他们亏待你了对不对?”
青偃听到这话,忙看向大厅主位的位置,却不知何时,翎已经悄然而去。
“是翎救了我,他们对我,很好。”青偃看着十几年未见的龙月,不由得放软了声音。
“但是,我怎么能感觉到你很累,真的很累。你的眼睛里还有红红的血丝,眼底都青黑了,他们连觉都不让你睡?”龙月看到青偃一脸的疲惫,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虐待了他。虽然十几年奔波流离,但是周围的人待她极宝贝,哪里受过什么苦,在她看来,这疲惫已经是受尽虐待了。
青偃虽然认识这些人,龙月更是他的表妹,与他一起长大,但是,他们五岁就分开,真的没有什么旧可以叙,开口问道:“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一语问下,龙月顿时机警的望了望四周,踮起脚,在青偃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当真?”青偃似乎有些惊讶。
龙月重重点了点头,“所以,青偃哥哥,我们就是来接你的。”
青偃听到这话,嘴角居然掀起了一抹苦涩,“可否……容我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我们此次出来,就是来接你的。青偃哥哥,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还是给你下了什么毒?”龙月听到青偃说要考虑,顿时就急了。
“没有……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容我……考虑考虑……”事情来得太突然,青偃一时间还回不过神。他早已经想通,留在翎身边,给她带来的灾难将会越来越多。可是,事到临头,他却又一次犹豫不决,该怎么办,他已经失了主意。
翎独自一人漫步走向后花园,坐在湖石上,望着一潭无波的水,怔怔发愣。
青偃的族人找来了,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所想的吗?跟着她的人都不得善终,让青偃跟着他们走,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如今心中却像是压了块大石,沉闷的痛,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狗血争风吃醋 (3)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场景,龙月扑在青偃怀中,青偃也对她温和有加,这一幕,仿佛深深刻在她脑海中。
转而扬起一丝自嘲的笑,自己不敢要的,却也如此自私吗?
不愿再坐下去,围绕着湖边慢慢走着,她如今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仿佛一停下来,那种莫名沉闷的压迫感,就要将自己压死在这里。
走到另一侧,突然发现湖边放着一支鱼竿,宫千聿留下来的,明知没有鱼,却依旧要在这里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坐在宫千聿长久以来坐着的位置,拿起鱼竿,也不管鱼钩上究竟有什么,就这么望着。其实也就算是徒劳摆一副姿态罢了,明知鱼不会上钩的心态和明知没有鱼,完全不同。原来自己当日直白告诉宫千聿湖里根本没有鱼,是做了一件那么残忍的事。
那就索性在这里像关禁闭一般,也算是给宫千聿道歉了好不好?
悲极反笑,翎嘴角挂着笑,执着鱼竿,幽幽望着前方鱼线没入水中之处,将脑海中件件事情整理出来,当告以段落之时,封存。白隽,已经死了,她如今就算是跳进这湖里淹死,白隽也回不来了;死神跟着她,尝受到了荣耀,也经历了无由来的死亡,是她错了,当初若是让他们卸甲归田,确实不失为良策;宫千聿走了,远在极北陆,又是一国之君,如果不想见着,似乎很容易;死神一半归了宫千聿,算是对他的补偿吧,命定之人这事,宫千聿似乎不知道;宸风伤得很重,恐怕对于一个习武之人……罢了,不再征战沙场,或许能悠然终老;
翎看着远处怒气冲冲而来的一袭雪白身影,微眯了眯眼,至于青偃,回归族人群里,继续避世,是最好的选择。
“你叫北堂翎?”龙月一脸怒气而来,劈口就问。
“你没资格称呼我的名号。”翎脸上的忧伤瞬间扫空,傲气四溢的看着龙月。她知道龙月对青偃是什么心思,若不看着青偃的面子,龙月这一句话,她能直接挥出一掌。
龙月从小被人捧着娇惯大,一听如此嚣张的话,顿时秀眉一厉,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翎,“你给我听好了,你休想再霸占青偃哥哥。”
“给我滚。”翎仍旧手执鱼竿,连看也没看龙月,淡然吐出的字却真真是将龙月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把好端端的青偃哥哥祸害成什么样子,你……”龙月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分离的时候,她只有四岁。但是在那时的记忆中,五岁的青偃哥哥已经美得像仙人一般,悠然陈定,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温柔宽容的样子。可是方才一看,疲惫还有忧伤,当知道要离开,她忽视不了青偃哥哥眼中的伤痛,这个女人,究竟给青偃哥哥下了什么药?
翎终于扭头看向龙月,眼眸中尽数都是寒冰,轻启红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再说一遍,滚开。”
但是龙月却根本无视翎的冰冷,眼中尽含着怒火,却在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翎面前,方才的娇蛮任性顿时不再,仿佛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砰砰的给翎磕了两个响头,哀求道:“公主,原谅龙月的无礼,龙月知道错了,龙月只是心疼青偃哥哥……他这十几年来不知受了多少苦,却自己咬着牙不肯说,龙月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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