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男妓。
低眉顺目的和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相处。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没什么姿色的小倌应该分去更下一层的“心阁”,那里环境比起这里来要差得多,而且没有单独房间的地方。
那里只供不愿意花很多钱就纯粹想要发泄的人方便行事。
而张未歇得以从那里更升一个层次则全要靠他画得一手好画以及安云公子的赏识。
铭岩轩分为三个部分,悠然阁,蓝叶居,心阁。
心阁属于最下等的地方,蓝叶居便稍微好一些,蓝叶居的小倌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接的客人也不像心阁那样,他们的客人不说都是达官贵人有头有脸,但都是良民百姓,身家都还算清白。
悠然阁便是这里头牌住的地方,他们的身价很高,不说是过夜,光是邀请他们一同进餐都得花不少银子,而且悠然阁的头牌还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陪客人,如果他们不喜欢客人,就算是再高的价钱都不会出席,当然,也不会有人因生气敢在这里闹事。
除了这些之外,悠然阁还有一位绝色清倌,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张未歇在来这里之前从未想过清逸这个词还可以用在一个小倌身上,但在看到安云后则不得不相信,他绝对衬得上这两个字。
还记得当初刚进来要分配地方的时候,管事的人拿着他的画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似乎认为张未歇长相普通,才艺也并不怎么样,指着他便道:“你,去心阁。”
而刚好路过那里的安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女。
他的黑发如绸,长至腰际,一半被翠绿的玉冠束在脑后,眉目清秀,清逸而不失魅惑,他的五官都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和不点而朱的嘴唇。
显然是被管事手上的画吸引了目光,他走了过来,管事一见是他,连忙挂出狗腿的笑容:“安云公子,您怎么来了?”
安云的目光没有移开画,很有兴趣的样子:“这画挺有趣的。”那人连忙把画展开来给他看。
稍带米色的宣纸上画着一支小小的梅花,花朵的颜色红的浓烈。
安云带着欣赏的笑意点了点头,问道:“这花虽然画得略失大气,但是形状不错,颜色也恰到好处,我很喜欢,是谁画的?”
管事伸手一指张未歇“就是他。”
安云看向张未歇,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强。”张未歇答道。
安云颌首,想了片刻,便道:“你也知道来这里是得改名字的吧?不然来这里的客人听见你叫李强这么粗俗的名字定会倒尽胃口,你的梅花画的不错,不如叫画梅怎么样?”
画梅?张未歇的眉毛一抖,微微鞠了鞠躬答道:“谢公子赐名。”
“嗯。”安云点点头,然后转头对管事说道:“杨叔,他去心阁是不是有些可惜了呢?他的画我想很多文人墨客都会很喜欢的,不如让他去蓝叶居吧。”
就这样,张未歇从心阁升到了蓝叶居。
此人温婉善良才华横溢且是个绝世美人,呆在这种风尘之地实在是有些令人惋惜,看着他的背影张未歇这么想着。
不过如此身份的自己,似乎并没有立场去惋惜别人吧。
的确,这次的任务足以证明安云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他一定和铭岩轩幕后的主人有关系,还有和端木忌敛。
他需要周密的计划以及十分的小心才能探到这事,不说端木忌敛身边跟着的侍卫以及暗中的影卫,光是铭岩轩的守卫都需要小心应对,而且他怀疑也有影卫跟着安云,只是不大确定。
他的存在对于偌大的蓝叶居来说比较冷门,并没有很多客人来找他,也没有那么多像安云一样赏识他的画的人,所以张未歇可以算得上很清闲。
偶尔还会在忙的时候做一些侍女做的事。
几天下来张未歇也收集了一些情报,果然,有不下两个的影卫在暗中跟着安云,如果说只是一个小倌,哪怕是再倾国倾城,也不可能需要出动影卫,只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场所再加上严密的守卫,便不会出什么事,但是动用了影卫也就是说安云的重要性远不止这些,难不成在这里只是他的个人兴趣?
或者说他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只是还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那么很有可能安云也是会武功的,只是为什么他要在铭岩轩?看起来他不像是有那些变态嗜好的人,或者是背后有人命令他那么做也不一定。
但是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最后真相是什么还需要花一些功夫去确认。
这天,张未歇被唤去送茶,他端着刚沏好的雨后毛尖便要送去给楼上,却在走廊上迎面走来两个人,青衫的端木忌敛和他旁边黑衫的侍卫。
前几日在楼上便看见端木忌敛来过这里,没想到今天竟打了个照面。
张未歇不动声色的低着头,对面两人慢慢走近,擦肩的时候张未歇的下巴被一只手抬起,被迫仰起头,眼前映出端木忌敛略带轻佻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画梅。”
“你会画画?”
“会一点,难登大雅之堂。”张未歇回答。
端木忌敛放开了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顺着这条长廊往前走,悠然阁的方向。
直到拐过转角再看不到背影张未歇才敢回头,虽然他可以表现得很冷静,但刚才他的确感觉到了极强大的压迫感。
他猜端木忌敛不只是问他的名字那么简单。
果然,两个时辰后有人敲门进来,说:“画梅,今晚有人带你出场。”
张未歇下楼的时候杨管事连忙到他面前说:“今晚是你第一次被人带出场,不过你也是老手了,不需要我多说吧?这次的人不晓得什么身份,但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出手很大方,你千万要服侍好不要怠慢了,被这么个主儿看上可是你的福分!”
话虽这么说,但杨管事脸上写满了“为什么会看上你”之类的话。
不过在这里有钱就是天大的事,只要给钱,要求照办就行,哪管什么事情合不合理。
刚才和端木忌敛一起的侍卫,也就是上次跟踪过他的六儿走过来说:“公子,请吧,马车就在外面。”
☆、第十一章
是夜,马车颠簸着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停了下来,驾车的六儿下了马,在外面说道:“公子,到了,请您下来。”
张未歇起身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前的别居,便从上面下来,跟随着六儿进了院子,一路无话,经过了一个花园和两条长廊,张未歇被带到一个房间,房门开着,里面点着烛火,看起来是客房的样子。
“公子,还请您先在这里歇息,我家主人有要事在身,明日自会与公子相见。”六儿漫无表情语气冷硬地说道,他似乎没忘记这个人曾经甩脱过他的跟踪。
“嗯,劳烦你带路了。”张未歇这么说便进了屋,六儿也自离去。
张未歇关上门,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的确是很普通的客房,他走到桌子面前坐下,倒了一杯茶,眼神敏锐地一抬,看见窗外晃过人影,想来一定是派来监视他的人。
不知道端木忌敛是什么意思?一声不响的把他带到这里来,来了又见不到人。
张未歇心里打着鼓,却想他肯定不会是识破他的身份要灭口,那样的原因的话不会那么大费周章。
难道说他还记得他?
张未歇心里咯噔一下,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果现在端木忌敛认得他的话,那可真就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有一点,他是绝对不能暴露身份让婆婆陷入危险的,哪怕是自己用命去赔。
面对着失去记忆的端木忌敛还好,他可以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他的师弟,他是可以做到心狠手辣,毕竟当年发生过那样的事。。。。
但要是端木忌敛没有失去记忆的话该怎么办?他了解他,那孩子,一直都有着狼一般的野心和狠毒啊。。。。
而偏偏又生着一副容易令人相信的外表。
当年,他就是被他纯良的外表所惑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吧。
或许是回忆起当年不堪的记忆,张未歇的手不受控制的捏紧那脆弱的白瓷茶杯,因太过用力而指尖泛白。
缓缓吐出一口气,张未歇端起茶杯饮尽里面的茶水,把握在手中的杯子放下。
他想,今晚应该是见不到端木忌敛了吧。
先睡觉,明天才有精神面对端木忌敛,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张未歇熄了灯,没有脱衣服和鞋子,就这么和衣扯过被子便睡了下来,没过多久,静谧的房间里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深夜却不知什么时候,屋中人影闪过,一双探究的眼睛盯着榻上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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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未歇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他以前经常梦到。
那是他19岁,师弟15岁的时候。
师弟本来瘦小的个子在那一年突然拔高,居然和他差不多高了。
他不敢喊他小狗子了,只要这么一喊他就会生气,以前就是不理他,但是现在学会了发脾气,甚至还会整个人扑上来。
现在他的武功进步的很快,前几日他们打过一次,张未歇很惊讶,自己居然输了,而他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张未歇知道师弟肯定是自己躲起来偷偷的练功了,因为他每天都要消失几个时辰,拿回来的背篓里却没几个东西,而他也每次都帮他隐瞒着,要是被师傅知道了肯定得挨骂。
师傅一向只当习武为强身健体,要是知道师弟偷偷地练武功一定会很生气。
师傅说过,师弟眼睛里的恨意很深,铁定有什么血海深仇未报,所以不能让他太过于练武,那样的话迟早会惹出事端。
在祁连山,经常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张未歇便满山的喊“师弟师弟,回来吃饭!”
这天找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他,张未歇有些焦急,不会是掉下瀑布了吧?这么想着,他马上赶到了山间隐藏的瀑布上。
深秋的天有些冷,站在水边都感觉到极大地寒意,张未歇裹着衣服在那里唤了几声。
旁边的大树上传来沙沙声,一只手伸过来掀开树枝,树枝后是少年年轻俊秀的脸。
“师弟快点下来,吃饭啦!”怕水声太大少年会听不见,张未歇大声喊着。
少年跳下了树,并没有往这边过来,他走到瀑布边,转过头对张未歇招招手。
张未歇两步便跑了过去,站在他旁边,却发现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
顺着少年的目光望过去,是深秋少见的美丽夕阳,它把远处的天空染成艳丽的红色。
张未歇转头看看旁边的人,居然满身是汗,伸出胳膊捅捅他,问道:“怎么了?你练功练傻了?什么时候见你缅怀起夕阳了?”
少年转过头来,笑得很开心,仿佛发生了一件很好的事,他说:“我想要的力量终于得到了!”
一晃神,少年的声音被水声掩盖,好像是有什么动物落水了,张未歇没有听清,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他把头靠近,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水声太大了!”
少年脸色一变,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那晚上,师傅师娘因有事出门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吩咐他们两人一些要紧的事后便骑着马出了门,现在想来,一些事都是从那一天开始不一样的吧。
只是那时候的张未歇从未想过为什么师弟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师傅师娘为什么大晚上的还要出门。
那天晚上有很漂亮的星星,他们两人爬上房顶躺着聊天。
不过大部分都是张未歇说,他听着。
他都是说一些比如李家的狗生了几只小狗,刘家娶媳妇了,杨家的儿子明年要去赶考之类的话题。
很无聊,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师弟。”
“嗯?”少年双手叠在脑后,眯着眼睛应着。
“师娘说我应该娶媳妇了。”张未歇有些苦恼着说:“但是我不喜欢女孩子。”
少年闻言转过头,脸上是捉弄的笑意:“难道你喜欢男人?”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张未歇脸一红,连忙否认道:“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想成亲。。。”吭吭哧哧地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旁边传来闷闷的笑声,少年坐了起来,说道:“今天天气这么好,师傅他们又出去了,我们不如来玩点有意思的吧。”
“玩什么?”张未歇来了兴致。
“真心话大冒险。”少年这么说着,翻身下了房顶,过了一会儿拎着一个酒坛子上来。
看着那坛酒张未歇有些惊讶,连忙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酒?”
“前面的姐姐送的。”
李家的姐姐吧?张未歇点点头,她一直都对师弟很好。
“好像会很有意思,怎么玩?”张未歇问道。
少年揭开酒坛的封盖,一阵酒香飘来,他说:“我们来猜拳,赢的人决定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许耍赖!”
还不知道是谁比较爱耍赖呢!张未歇心里这么嘀咕着。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27分钟~~
不算破了一天一更的约定吧?T。T
☆、第十二章
第一把是端木忌敛输了,张未歇忙拍手叫好,很爽快抱着酒坛就喝了一大口,看着面前的少年说:“我赢了,我要选大冒险!你去把师傅的剑拿来,在房顶上连耍二十个招式就算过关!”
师傅那把玄铁制造的剑很重,如果不是多年练习剑术的人,光是拿着就很费劲,做上二十个招式的确需要很大的力气,他当然相信师弟能做到,但是在房顶上就不一定了,房顶比较脆弱,如果力度用的
不恰当便很有可能会踩破屋顶,但是不用上足够的力气也挥不动这把剑。
张未歇说出来又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把屋顶踩破了怎么办?那师傅回来的话一定会挨骂的。
端木忌敛看了一眼张未歇,笑了,说道:“没问题。”
事实证明张未歇的担心是多余的,端木忌敛拿着那把玄铁制的剑行云流水地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