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板将茶递给柳思,抬首微笑:“这有何难,这君山银叶的泡法本是我教给茶师傅的,柳大夫想知道,我教你便是。”这话听起来十分亲切,但是柳思不知为什么总有那么种咬上鱼饵的微妙感。
对面的人执过茶壶,又揭开壶盖,让柳思能看到壶底陈置着的茶叶,温言开口:“冲泡此茶,有诸多讲究,首先要用特质的茶刀将茶饼侧向剖开,名曰开茶;其次才是泡,这泡茶的茶壶选用紫砂壶最佳,放入茶饼,取清晨打来的甘甜活泉水烧开,从高处缓急匀速倒进壶里,使茶饼散开,茶叶翻滚,此为高冲;之后刮去表面泡沫,静置小半柱香的时间,是为刮沫;然后这泡好的茶才能称为是上品的君山银叶,柳大夫可记住了?”
“……”你特么是在逗我!柳思终于知道那微妙感是哪来的了,这俞老板光给了她茶饼,却不说泡茶还有这么多说道,都不说那特质的茶刀,就是紫砂壶她都买不起啊!这茶还有得喝?
“我还是把茶饼还给你吧,这茶放在我这等粗鄙之人手里只怕浪费了。”柳思撇着嘴不情愿地道。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苦大仇深,愉悦到了俞老板,他神色慵懒地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柳大夫莫急,虽然冲泡之法麻烦,但所用工具和泉水我这楼里都有,柳大夫想喝,就到这儿来取便是。”
“那怎么好意思……”柳思挠了挠头,拿了人家的茶叶还要到人家这里来泡,怎么想怎么寒掺。
“还是柳大夫觉得出入我这翠安居,怕被人看了误会了去?也是,我这儿是烟花巷陌,也不是什么高雅之地。”说完黯然地垂下了眼。
这忧郁美男的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强,柳思的小心肝登时就招架不住,马上开口答应道:“柳思没有那个意思,俞老板不要伤心,我来便是!”
“柳大夫愿意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俞老板抬起眼又恢复那雍容闲雅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失落不曾存在过,举杯品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正色道:“既然柳大夫肯再到楼里来,俞某尚有一事相求,还望柳大夫答应。”
柳思很纳闷,自己这小平民百姓又有什么能帮到这位财大气粗的青楼老板,不过就今天这节奏来看,多半又会被他圈进去,于是不再挣扎,答道:“俞老板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力之所及,当尽绵薄之力。”
俞老板似是料到柳思会这么回答,点点头,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想请柳大夫来翠安居坐诊。”
果然是图了自己的医术!柳思就说自己哪有那么吸引人,只不过救了一个病人,就三番五次拿好吃的款待,原来在这儿等着。之前谢夫人也请柳思去她们家坐诊,不过做了人家府里的大夫拿的就是固定的银钱,虽然会比她自己开医馆挣得多出好几倍,但是柳思没有答应。
医馆是老郎中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要努力守护好,而且周围街坊间还有很多治不起病的平民,她走了,谁来给他们看病。
所以这次面对俞老板的请求,柳思虽说尽力而为,也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唯有这点不行,俞老板,对不住了。”
就因为柳思拒绝得十分干脆果断,当时谢夫人才打消了念头,但是俞老板显然段数更高,他神色认真,接着道:“柳大夫的顾虑我也能猜到一二,我知柳大夫心善,不忍邻里无处就医,若是柳大夫能来,不必每天到这里坐诊,除了兄弟们有急病,平时五日一来便可,也不用柳大夫太费心,这青楼里的男子平素身子多有欠乏,只劳烦开些调气补身的药就好,其余时间柳大夫自可在医馆坐诊,俞某薪金照付,每个月当奉二百两纹银。”
这话完全戳中了柳思的顾虑,而且二百两银子对她来说都是天价了,有了这笔钱做补贴,她就能买好多以前不能进的药材,柳思有些动心。不过这天大的好事砸到头多少有些心里没底,于是警惕地问了句:“敢烦俞老板告诉,为何是我?”
俞老板看她面色谨慎,知道有了误会,诚恳解释道:“柳大夫也知青楼男子地位卑贱,平素兄弟们生了病去请大夫,不是嫌弃青楼之地不肯来,就是要以高价,到此好酒好菜款待却又不肯尽心诊治。这楼里许多兄弟来之前就遭家里虐待,身子骨虚,若是再不调养,日后年岁大了再治已晚。柳大夫宅心仁厚,并不嫌弃我们这些苦命的男子,又为绘锦操了不少心,如此高尚医德俞某心怀感念,知道强人所难,但也想让兄弟们早些调养身体,望柳大夫体谅。”
柳思注意到他用了“我们这些男子”,这样高傲地在女尊世界活着的男人为了这楼里收留的倌儿们,向柳思承认了自己的弱势,如此还能拒绝,柳思自己都觉得铁石心肠,于是看着对方俊美真诚的脸,回答道:“这差事我答应俞老板便是。”
对面的美男默地笑开,发自内心的喜悦,本就是远山似黛眉,凤目含秋水,如今一身白衣,冁然一笑,满身风华,让柳思直接看呆了。
“那就先谢过柳大夫了,既然日后也要常来往,我又虚长你几岁,以后称大夫柳思可好?”
柳思有些恍惚,听完回过神连忙点点头,接着又听他说道:“柳思也不要再叫我俞老板,生分得紧,我姓俞,名倾城,柳思唤我倾城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伐开心,除了几个贴心小棉袄,你们都只看文不留言也不收藏,我都不造你们到底喜不喜欢啊?
你们看我都把俞老板和柳思单独放出来了,就搭理我一下呗_(:з」∠)_
喂!给个动静啊!!!QAQ
、污蔑
第六章
“……倾城容颜的倾城?”
“恩。”对面的人温柔地应了。
这个名字柳思在小说里经常见到,如今真有一个人坐在她面前,面如冠玉,肤若凝脂,顾盼生辉,满身风华,温润如玉地笑着对他说“我姓俞,名倾城”,柳思就觉得他应该叫这名字,名副其实,倾国倾城。
此时皓月当空,在这样灯红酒绿曼舞笙歌的地方,柳思觉得她再也忘不掉这个名叫倾城的男人。
“好!”这时楼下一阵喝彩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柳思撩起卷帘向楼下望去,台下的恩客们显然已渐入佳境,台上歌舞也到了精彩处,人们围看着台上跳舞的艺倌,拍手称赞。
“妙极!如此美人,不负此行啊!”
再看台上的男子,腰身曼妙,婆娑起舞,青丝染墨,恍若仙灵。待观其面容,却是绘锦。
“是绘锦!”柳思站起身,有些激动的喊道,没想到那整日悲戚哭泣的少年,竟有如此绝美舞姿,心下感慨,当时骗他的女人真是不识好歹,竟对这样美好的少年也下得去手。
俞倾城也起身走到柳思身旁,柳思又闻到那股清淡醉人的香气,不知是哪种熏香。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楼下,又看回柳思,半开玩笑地说:“柳思如此激动,莫不是看上我那绘锦弟弟了?如此今夜我便做回月老,撮合一下你二人也算是一桩美事。”
柳思听他这么说,有些急了:“不是,俞老板、不对,倾城,我是觉得这孩子恢复得不错,能走出昔日阴影,着实替他高兴!”
俞倾城就又垂眼看向楼下起舞的绘锦,颇有感叹地说:“这孩子也是不容易,之前向我请了上台也只是伴舞,今日才第一次独舞,或许是知道你来了吧,柳思要是有时间,就多开导开导他,若不然以后都对女子失去信任了。”
“恩,俞、倾城放心,开导病人的心理也是大夫的职责,我会多与他说说的。”柳思说完也看向楼下的绘锦。
此时绘锦一舞完毕,收了罗袖,不顾四座惊艳的目光,只抬眼望向楼上,望见柳思看向这边,柔柔一笑。
柳思也没作他想,看见熟人望她,也冲绘锦露齿一笑,十分灿烂地露出了六颗牙。如果当时柳思知道她这一笑会惹来那么多麻烦,她一定会把这六颗牙都涂成黑的,吓死绘锦。
楼下的绘锦看着柳思的笑容,被晃了眼,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围观的客人们都有些看醉了,这时传来一声大吼惊醒了所有人:“这美人今天小姐我包了!”
所有人都向声音的主人看去,有的嘴里还叫嚷着:“谁胆子这么大,这绘锦公子今夜我可是要定了呢!”结果回头看了来人,就没了声音。
柳思也看见了,那呼喊之人正是富二代谢思宴。
作为珀州最大的玉石商,谢家的玉石可是连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喜欢的高档玩意,茶国全国各地都有谢家的玉石店铺,说是地方首富也不为过,就连珀州的知府都要给谢夫人三分薄面。
谁会和土豪过不去,争着做朋友都来不及。于是又马上有人谄媚道:“这绘锦公子今夜该当归谢小姐享得。”
柳思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谢思宴,后者春风满面地一手搂着一个美男,嘴里还叫嚣着要第三个,活脱色、欲熏心的二世祖样。
“那谢小姐是柳思的朋友?听说今日你同她一同前来。”俞倾城在一旁饶有兴趣地问。
“不,我和她不熟。”柳思面无表情地回答。
“呵,原来柳思也有这等表情,这谢小姐可叫我开了眼。”俞倾城也不管柳思有多无奈,在旁边兀自抬袖笑得开心。
楼下绘锦听了有人要包他过夜,惊慌失措,慌慌张张地看了楼上的柳思一眼,又转而看向俞倾城,满眼求救。
俞倾城便向楼下的清风递了个眼神,清风马上会意,上前来到谢思宴面前,温言细语地劝道:“谢小姐今日赏脸看上绘锦,是绘锦的福分,可他前些日子受了伤,不便接客,就请谢小姐饶过他吧。”
谢思宴应该是喝了许多酒,醉醺醺地红着眼,不依不饶地质问:“怎么这舞跳得,客就接不得?你休想骗我,本小姐今日就要他陪!”
绘锦都要哭出了,楚楚可怜地站在台上,清风陪着笑顶着谢思宴的红眼睛继续说:“清风哪敢骗谢小姐?绘锦是真的有伤在身,还是您的朋友柳大夫给治的哪,她就在楼上雅间,不信让她与你说。”
然后柳思就看见大家的视线莫名其妙地都投向了自己这边,谢思宴摇摇晃晃地上前两步,眯着眼睛口齿不清地问:“恩人……他真受了伤……?”
清风真是卖的一手好队友!柳思看着下面笑得春风拂面的清风,咬牙切齿道:“你少打他主意,我刚把他从阎王那里捞回来。”
楼下的谢思宴听见柳思这么说,真的信了,摇摇晃晃的又走回去,清风马上迎向前说:“清风真的没骗您吧,这绘锦确实接不了客的,谢小姐好久没来翠安居,岚韵都快害上相思病了,不如让他陪您?”
岚韵听了也上前挽着谢思宴的腰,温柔低语:“就让岚韵今夜服侍小姐吧,如何?”
柳思觉得要是作为一个现代牛郎,岚韵的功夫绝对十分到位,如沐春风的微笑,温柔多情地动作,绝对是一温柔深情款。谢思宴显然也很吃这一套,马上反搂回去,还不忘拽上最开始的引客少年,左摇右晃地向二楼走去,走前又回头冲着柳思喊了一句:“恩人,良宵苦短,我先行上去了,你也抓紧同陪你那个找房间快活吧,我们明日一起走!”
显然醉眼朦胧地谢思宴没看清柳思身边的人是谁,但是下面围观的看客们看见了,果然就有人在下面没好气的嘲讽:“看看,我就说,这俞老板独守空闺这么多年,也该耐不住寂寞了,残花败柳的年纪,也是荡夫一个!”这话说完,周围居然不断有人附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男子无论怎样小心谨慎,抛头露面就是错,只把污水泼的人喘不过气来,白的也说成黑的。柳思气得直发抖,楼下清风第一个听不过去,怒喝道:“瞎说什么!柳大夫与我们有恩,我家公子只是宴请客人!”
那女人哪里肯饶,她看在钱的面子上又觉得他还有几分姿色,才愿意屈尊降贵娶那年纪一把的俞老板,之前他还不知道是被谁休过的呢,给他个小侍的位子都算施舍的,居然还敢拒绝她!敢让她丢脸就叫他身败名裂!于是又冷哼道:“有恩?莫不是那柳大夫愿意与你们人老珠黄的俞老板一夜良宵这等大恩吧?也是,看着还有几分姿色,也不知道身上到底多脏,柳大夫愿意,对他也是大恩了。”
柳思终于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礼貌素质,冲着楼下骂道:“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污蔑人也得有证据!”
“证据?证据不就是你吗?他领着你去楼上,不就为了与你快活。”
柳思前后两世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气得快哭出来,对这种人不用讲什么客气,刚想直接粗鲁地骂回去,却被人拽住了胳膊,柳思红着眼睛回头,就看见俞倾城笑着对她摇摇头。这个男人被别人污蔑得那么难听,却还能云淡风轻地笑,柳思看着他的笑容,难过得只想哭。
俞倾城把柳思拉到自己身后,又抬手拉起了帘子,整个人站在窗前,收起了从来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下面议论纷纷的人群,最后将视线投在那不断叫嚣的女子身上,那女人被他看着,只觉得脚底渗出一股股的寒气,脊背发凉,不由得闭上了嘴。
一个男人,居然有那么威严犀利的眼神,其他女人也被震慑住不敢说话,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俞倾城眼睛看着无赖女人,嘴上却对清风说道:“清风,今日我宴请贵客,莫要在客人面前失了颜面,有些滋事者便不必留了,这种人翠安居永不接待。”
其他一些附和者听到以后都不能再来,不敢再起哄,她们也就是想看个好戏,就都低头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剩下那无赖女子被俞倾城盯得有些发抖,但又觉得失了面子,还想硬着脖子继续开口,然后就被两个庞膀大腰圆的女人架出去了,她扭打挣脱不过,就冲着楼上笔直站着的俞倾城喊些不堪入耳的辱骂话,最后被扔出门外还隐约能听见她的叫喊。
俞倾城看着她被扔出去,才对着楼下剩下的寂静人群朗声说:“今日扰了各位雅兴,俞某深感歉意,在座各位所有人的酒菜钱,全都免了罢,权当是俞某请客,还望见谅。”
楼下剩下的女人本都是看热闹的,如今还免了酒菜钱,自然高兴非常,又各自回去搂着小倌们喝酒吃菜,就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俞倾城看着楼下重归平静,才沉静转身回了屋。
绘锦走到台下,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重新拉下的竹帘,咬着唇别开视线,也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窗外来了只花腿蜘蛛君,结了好大一张网,看着有点吓人。
今天才发现,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