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个时辰,司徒澈终于扶着门出来了,看着四人,非常招摇地笑了一下:“等很久了?刚才的姐姐们说陪她们喝了酒才把酬金给我……”
扶桑的脸黑成了锅盖。
司徒澈脸色微红,开始了醉酒后第一件事——吟诗作对。
“劝君更尽一杯酒,小样你有种别走……看我不揍死你。”
“真是,知道赚钱不易就不要总是住最好的客栈啊。”司徒清让一边抱怨,上前替司徒澈顺背。
司徒澈身上的酒味很重,却难掩底下的脂粉气味。他的外袍微微敞开,看起来倒像来风流的纨绔子弟,指尖还不知道从哪沾到了胭脂。
扶桑忽然开口,“扶桑,有点讨厌跟你们在一起。”
“扶桑姐?”
“跟你们同行,殿下太辛苦了。”扶桑咬着牙说,“你们是人族,而且还是贵胄之后,他怕对不起司徒羡之,不敢怠慢你们。”
社皱起眉,“也没有你说得那么过吧,神君怎么说都是龙族,该有的……”
“他是武神,没有那么娇贵。连睚眦殿下给他买的东西他都穷酸地收到柜子里,所以说,是你们让他去那种地方的!”扶桑睁大眼睛,扫过几人,最后落在景昭身上,“神族最忌讳的就是女色,进出这种烟柳之地,被青空天殿的上位神知道了,他就算是毁了。”
扶桑说这话时非常高傲,还想多说两句,脑袋一重,司徒澈将手臂枕在她的脑袋上,开始发号施令。
“殿下!”
“这柱子不太稳啊……”司徒澈往下压了两下,不顾愤怒的小鸟,伸着手指指着司徒景昭,“那边的,别看别人,就说你!”
司徒景昭很无奈:“我没看别人啊……”
司徒澈眯起眼睛,松开了扶桑,一步一步地往景昭那边走,“很拽嘛,晃来晃去的,不知道我头晕啊?!”
“我没晃……”
“酒品好差……”司徒清让揉了揉太阳穴。
扶桑也在懊恼,“完了,忘了殿下这么麻烦的事。”
“你们先把大哥弄走……”司徒景昭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看我的!”
司徒澈十分兴奋,一下子蹦到景昭的身上,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半死,好不容易平衡了,司徒澈环着他的脖子,喊得很用力:“驾!”
“……哦。”马景昭感觉自己还是蛮拼的。
虽说景昭从小身体不算太好,不过总算是几人之中最高的一个,背个司徒澈不会太辛苦,只是司徒澈动不动说要吐的。
司徒景昭怎么会让他如愿,对他说了声“再吵吃鱼”,司徒澈就安分了下来。
客栈离花街虽有一段距离,步行的话不太远,四人过来时以为会看到清醒的司徒澈,所以就没有坐马车来。
于是司徒景昭受到了折磨。
清让本来想帮忙的,扶桑眼尖看到司徒澈袖里的匕首,及时地避免了一桩惨案。
司徒澈回到客栈之后,会自己走路,可死抓着景昭不放:“你跑什么跑!”
“哥哥明天醒了想起来肯定又上蹿下跳的。”清让苦笑。
扶桑嫌弃地冷眼旁观,“不会,殿下是典型的健忘,绝对不会想起来的。”
话还是老话,如果以为警报消除而放下戒心,那绝壁是太不了解司徒澈了。
司徒景昭觉得把司徒澈背回来,听着“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还不算什么事,将这大爷运回房间简直是一场噩梦。
司徒景昭扶着他,一路无话,司徒澈倒是一直往他怀里蹭。
血气方刚的司徒景昭还是觉得当一只马,驮着司徒澈的那段路比较好走。
“别乱动啊。”司徒澈又一次醉醺醺地凑过去的时候,司徒景昭把他的脸压下去。
结果司徒澈上来就亲了他一口。
折磨!
绝对是折磨!
司徒景昭忍受着可怕的骚扰,低下头,耳朵微微红了。
刚进房间,司徒澈就摊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司徒景昭扫了一眼朝自己坏笑的司徒澈,反手关上了门。
司徒澈靠着墙,微微上勾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司徒景昭在他面前蹲下。
司徒澈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他,司徒景昭见过他袖子里的剑,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而司徒澈只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身上的重量渐渐加大,司徒澈身体前倾,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司徒景昭的眸色转深,抿起了唇。
这并不是兄弟间的拥抱。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将毫无防备的一面留给任何人。
正如他所擅长的双剑,看似没有防御,而他自己就是最坚韧的盾。
没有间隙的契合,全身心的依赖和眷恋,亲昵和隐藏的撒娇。
司徒景昭闭上了眼睛,等着他开口。
“睚眦,想你。”
——来了。
司徒景昭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神色迷蒙的男人,后者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仿佛一闭眼就会消失一般。
只有在提到睚眦时才会出现的,眷恋,温柔,珍视,怀缅的表情。
绝对不会对他展现出来的表情。
“是我。”
司徒景昭摩挲着他的脸,低下头,覆上男人的唇。
勾在他肩上的双臂收紧,司徒澈眯起眼睛,舌尖划过对方的唇,轻易地撬开唇齿,攻城掠池。
凤眸倒映出半睁不睁的墨色,流泻出艳丽的水光,上挑的眼眸下方,泪痣销魂蚀骨。
那是邪魔歪道也不可企及的魅惑。
火红色的外袍滑到肩上,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司徒景昭,似乎一点也不知收敛为何物,只是对视便能摧毁人的心志。
司徒景昭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指尖深深没入掌心,然后推开了司徒澈。
他扫了一眼表情脆弱的司徒澈,点了安眠的香,回头将赖在他身上的男人抱到床上。
“睡吧。”
司徒澈这副神情,他不是第一次见。很久之前,在五岁那年的冬祭,司徒澈无缘无故地来到自己房间,说什么也要跟他睡。后半夜搂着自己快哭出来似的,喊着“睚眦”的名字。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哭。
什么时候,这个男人才会哭出来呢。
司徒景昭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苦笑了一下,正要离开,衣角被扯住,司徒景昭偏过头,衣衫不整的司徒澈睁着泛红的眼睛,固执地看着他。
“不许走。”
“很晚了,你休息吧。”
“睚眦,亲我一下。”
看着近乎撒娇的兄长,司徒景昭低下头,亲了他的脸一下。
“再亲一下。”
司徒景昭顺从地亲了他的唇。
“我亲你一下,过来。”
“……不用了。”反复深呼吸几次,司徒景昭低声说。
司徒澈揪着衣服不放,带了几分孩子气说道:“不许离开我。”
司徒景昭知道他还是将自己当作了睚眦,看了他一会,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
“为什么呢?你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吧,对于神来说。”
“我才不管。”
司徒澈抱住他的腰,低低地说:“睚眦,不要走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司徒景昭张了张嘴,本来他想问“即便是用天下来交换也愿意吗”,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一旦问了,眼前这个状似迷恋自己的男人就会用匕首刺穿他的心脏。
因为睚眦绝不会这么问他的。
带着一身疲倦,司徒景昭终于把司徒澈解决掉了。他推开门,正社站在门外,月光在他背后镀上一层银色,听见响动偏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拒绝喜欢的人,需要特别的勇气啊。”社倚着栏杆,显然是观赏了整场闹剧。
司徒景昭没有理他,转而问,“社哥哥这么晚还不睡吗?”
“担心我的话,还不如担心神君。”
社意有所指,司徒景昭想了想,叹了口气。
“喝那么多酒,伤口好不起来的啊……”
“你是说他的右手?”社忽然笑了一下。
司徒景昭有些低落地说,“最近都是用左手使剑的,所以我想是不是伤还没好。”
“原来他没有跟你说啊。”社换了个姿势,缓缓地说,“神君的伤,早就好了。但是,他再也不可能握剑了。”
司徒景昭的动作僵住,似是不相信地注视着社,嘴唇有些颤抖。
“你说什么?”
“司徒家第一次遇到刺客的时候,他的右臂和手掌被刺了个对穿,还记得吧。”社眯起眼睛,瞥着他,“大夫已经说了,如果再受伤的话,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右手就等于废了。”
司徒景昭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看你的样子是想起来了?”社抱着手臂笑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
第二次,司徒家灭门时,为他挡下的刀。
用的正是右手。
“是我……”
两次,他都是让司徒澈受伤的罪魁祸首。
他真是个笨蛋。
早上的时候,还在那里自说自话“不喜欢吃甜食,会想起那时候”,根本没想过,让大哥不能握剑的人,正是自己。
司徒景昭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是他害了大哥。
因为自己,太过无能了。
“我曾听他说,要让你得到嫡子拥有的一切,是吗?”社将司徒景昭的表情尽收眼底,越过他的肩膀,低声说,“的确,这个世界秩序被魔族摧毁,但是……却是个倚仗力量的世界。”
雪衣青年一步一步地走向他,黑暗的阴影一丝一丝地侵蚀了他的脸庞,血色的双瞳带着魔性,在影子中尤为扎眼。如同月华般洁白无瑕的雪色,衬得社更加圣洁,他的声音悦耳而温柔,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好似腐臭沼泽的气泡般冒出来。
“没有力量的你,既不能保护珍视的事物,也不能得到想要的人。司徒澈,或者说,阳曜神君,始终不可能是你的……无论你的敌人是司徒清让也好,睚眦也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这个世界,无能的人只能是猎物。”
第六十章:修蛇的笃信
司徒澈起床之后果然忘得一干二净,胃口极好,连啃了几个肉包子。
“小景昭怎么还没起床啊?”
扶桑也在啃桂花酥,只顾着吃,眼睛都没抬一下,“他起得很早,给我买了好吃的。”
“你啊……”司徒澈无奈地盯着扶桑。
“哥,你……”
司徒清让正要说话,司徒澈忽然“嘘”了一声,一手拍在他的脑袋上。
神力稍微有点恢复的司徒澈,眼睛瞄着旁边一桌的青衣人。这些人长得凶神恶煞的,背后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看长度和宽度应该是刀。
青衣人大约有六七个,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警惕地四周打量。
司徒澈原本偷听他们说话,也不是想听什么,想着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要是盗贼的话来个黑吃黑他也不介意的。
可是对方的谈话让他一下子转变了态度。
“大皇子的位置,从内线传来的消息,是在这里。”说话的人展开了纸卷,指了一个地方。
“竟然是在这里。”一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男人沉思了一下,“那位大人竟将大皇子藏在这……”
坐他旁边的一个男人皱起眉,“居然设置了这么多守卫,我们该怎么突破?”
“那也没有办法,据说那位大人手上持有四灵石之一,恐怕就是藏在大皇子所在的地方了吧。”
司徒澈闻言眼睛一亮。
“路线就按照之前我们说的那样,今夜行动。”
再听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司徒澈把头扭回来,“扶桑,社,清让,现在回去睡觉,醒了就出发。”
“去哪?”清让看大白天地就要睡觉,不由得一愣。
扶桑和社两个当然听见旁边桌的人说的话,扶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扶桑和这兔子不能去。”
“为什么?”这下子轮到司徒澈傻了。
“据扶桑的了解,青丘国的皇宫中并没有太多的魔族,当然地势偏远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扶桑说,“主要原因是,‘他’并不喜欢和其他魔族交往,皇宫是‘他’的地盘,拥有特殊能力的,比如说神和魔,一旦踏入皇宫,肯定会被发现。”
语毕,扶桑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修蛇”两个字。
“殿下虽然是神明,但是好歹有一张人皮,不会被发现的。”扶桑扶着小脸,眨巴了一下,“据其他小鸟说,修蛇是一个不近酒色的妖怪。无欲则刚,通常这些妖魔特别强大,殿下请小心。”
“啊。”司徒澈应了一声,“所以今天晚上只能是我和小清让去吗?”
社余光瞥见司徒景昭正在走来,微笑着问:“司徒景昭呢?”
“小景昭的话……”司徒澈想了想,“交给你们两个保护了!”
“为什么,因为他太弱了吗?”社托着下巴,眼睛一直往他瞄。
“难道呢,你狠心让他去喂蛇?”司徒澈啧了一声,站起来,一回头就看到司徒景昭在他背后,吓得魂都没了,好半晌才一脸尴尬地笑:“小景昭今天去哪了?”
景昭眼眸微抬,浅浅地笑,“刚才去喂马了,今天晚上我和扶桑姐姐、社哥哥在客栈等你吧。”
“啊,说起来!”司徒澈在包裹里掏了掏,“这本东西,应该有关于那条蛇的记录。”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是司徒羡之被杀害的时候,抱在怀里的《异兽录》。
司徒澈翻看着书,上面还沾有司徒羡之的血迹,“啊,小扶桑,这里还有毕方鸟呢……国师的笔记里出现过的,你看。”
毕方鸟的那一页记载了关于这一种类的凶兽的习性,上面还有图画。
作为火灾之兆的凶兽,毕方身体是红蓝交错的斑点,通体青色,嘴巴则是白色的。
“毕方鸟跟你还挺像的啊。”
扶桑大怒:“哪里像了!扶桑是凤凰,才不是这种玩意!”
“上面写着:叫声凶戾……不就是你嘛。”司徒澈趁扶桑还没发作赶紧翻开另一页,“这里是犼,夜魄也是犼诶。小社儿你跟夜魄真的没关系吗?”
社无奈地看着他,“神君,你没什么事就回去睡觉吧。”
司徒澈觉得自己再说话就要犯众怒了,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