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很懂事,大娘也这么说的。”
“那个不叫懂事啊,小景昭。”司徒澈叹了口气。
“为什么?”
“唔……看着你长大,多少了解你一点吧。”他低声说,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打,“只有一个人,又是庶子,除了隐忍和讨好就没别的办法了,在其他人看来也算是懂事吧,可是我总觉得,那只是恐惧……能理解吧,我,就是狻猊,小时候也是这样,为了不被定云天抛弃,只能这么做。”
他本人也可能意识到,别人认为他“懂事”,不过是因为,从不去关系和了解他,或者明知道他的处境,而选择了麻木。
司徒景昭沉默了一下,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
正不知道说什么,司徒景昭换了个话题,“有时我在想,如果大哥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我也想啊,做个普通的丞相府大少爷,辅佐一下沈咎成就千古霸业统一天下,想想还真是不一样的人生啊。”司徒澈说起这个很带劲,又低落了下来,“当然也可能那年就跟着老爹去了……”
“我,一点也不了解以前的大哥,什么都是。”听见景昭苦涩的嗓音,司徒澈肩上一重,景昭从背后抱住了他,“喜好也好,以前发生的事也好,什么都不肯说,除了睚眦……你是不是,也不想和我们有太多牵连。”
“哎?呃,那啥……”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慌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跟我扯上关系从来就没好的下场,所以,所以……”
司徒景昭瞥着他,“这算是承认吗?”
“……别这样。”司徒澈皱起眉。
“我倒是没关系啦,真的要回将军府,大哥记得定期给我写信就好。”司徒景昭软绵绵地笑,不动声色地收起压迫力,语气带了似真似假的无邪,“清让的话,大哥要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司徒澈想趴在桌上,无奈景昭正在给他擦头发,只能顺着景昭靠在他腰上,抬起头看他,“小景昭,其他人这时候会怎么做?”
凝视了一阵那迷茫的眼眸,司徒景昭勾起唇。纯白的毛巾遮挡了司徒澈的视线,最后落在他视网膜上只有景昭温柔的神情,然后眼前被阻挡,只听见司徒景昭低醇的嗓音。
“一开始不要给他任何希望,不就好了。错误地给别人希望,简直就像把人从地狱里拯救出来后,又毫不留情地推下去啊。”
“我也没怎么的,把你们都当兄弟啊……”
“还当成了睚眦的替身吧。”
司徒澈嘴一撇,“我没有。”
司徒景昭没有应声,柔和的表情下,隐藏了黑色的漩涡。
他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撒谎。”
司徒澈等景昭走了之后,正准备睡觉,门又被敲开了。
“谁啊?”
清让推门进来,走到他面前。
“还不睡么?”
他过去揉了揉清让的脑袋,发现……要踮起脚来了,大受打击。
清让低着头看他,突然上前将他拉入怀抱,“睡不着。”
“哈?”司徒澈给他来了几个暴栗,“这说明你没有好好干活,你哥我很辛苦啊,你明天继续去捉鱼晒鱼干……啊不对,明天就回去了!”
清让挨了几下,抓住了他的手,墨色的眸紧紧盯着他,“我问你,从小你就偏袒司徒景昭,为什么?”
“哎?”
司徒澈的小心脏被几万只草泥马碾压过。
心脏快要爆掉了,为什么今天大家都来跟他聊天,夜聊很有趣?
清让不知他又习惯性神游,可是接下来几个字直接百万吨飞拳锤把司徒澈砸醒了过来。
“哥,如果你觉得我跟睚眦很像,把我当成他就好了。”
“你说啥?!”司徒澈直愣愣地盯着他一阵,挣扎出来,草草地钻到床上去,“不说了不说了,我睡了,困了啊,再吵飞身十字固。”
清让迈开长腿,在他床边坐下,看着神色惊恐的司徒澈,后者正紧紧扒住棉被,一副他要对自己干什么似的。
“我说真的……哥,把注意多放在我身上一点吧。”
然后司徒澈想起景昭刚才说的话,赶紧闭了眼。
“睡了啊,别吵我!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说实话,司徒澈心里很乱,清让对自己太过明显了,别说是扶桑、千平,连景昭也察觉到了。
景昭会怎么想啊,自己家的嫡子兄弟都是一对奇葩,嫡弟还对嫡兄怀有这种禁断的感情……
小景昭估计是司徒家的奇行种了。
司徒澈能感觉到清让还坐在旁边,正盯着自己看,不敢胡乱睁开眼。
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替身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且不说清让是他的弟弟,更重要的是——
这天下,绝对没有谁能代替睚眦的存在。
除了睚眦,他谁都不要。
如果早些意识到就好了,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相拥了。
鼻尖嗅到一丝甜味,司徒澈心中警铃大作,费力地睁开眼,忽略清让,在房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桌上的香炉。
糟糕了……
那个,不是安神的香。
是哪个蠢人……把压制神力的香料放到里面了……
眼皮越来越沉,司徒澈拽住清让,努力地指了指香炉。
清让不知那条筋不对了,握住攥着他袖子的手,按下了他直戳香炉的另一只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
司徒澈:(青筋暴起)&*%¥#@
远方风流倜傥,手持折扇的周公正朝他招手。
床上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稳,手指温暖,司徒清让握紧了些。司徒澈动了动,一把出鞘的匕首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也不怕扎到自己。”
他把匕首放到桌上,目光掠过司徒澈,后者紧皱着眉,死死地抓住被子。黑发披散,火红色的耳朵和尾巴甚是诱人。
司徒清让凝视着熟睡的司徒澈,像是被蛊惑,他低下头,扶住司徒澈的脸,然后——
“亲下去的话,即使是清让,我也会生气哦。”
黑暗之中,月光从半开的窗透入,景昭的脸蒙上了一层晦明不清的雾,眼睛却亮得可怕,像是潜伏在角落的野兽。
清让对上那双墨色的凤眸,隐藏着几不可见的锐利。
司徒景昭从影子中走出来,唇边的浅笑带了几分威压,他低下头,在清让耳边悄声说,“他最讨厌偷袭了,被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清让的眼神变得很不友善,和景昭对视了几秒,握紧了拳头,撞开他走了出去。景昭微笑着目送他,等到再也看不到的时候,将目光投到司徒澈的身上,动作自然地替他扯了扯被子。
“不是说了,让你离他远点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大哥?”
司徒景昭在床边坐下,司徒澈脑袋上的一对兽耳动了动,火红色的尾巴代替了手的作用,漫无目的地在床铺上敲打着。
毛茸茸的尾巴扫到司徒景昭的背,停了下来,又使劲地拍打了两下,那光滑柔顺的毛碰到裸♂露的皮肤,痒痒的,像是小猫在心上抓了一把。
可他明知道眼前的不是温顺可欺的猫,而是一条掌火的龙。
“所以才不想跟你睡的。”司徒景昭轻轻拨开他的发丝,眉宇间是无奈的神色,“你这样,我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香味,他扫了眼桌上的香炉,低下头,在司徒澈的唇上啄了一下。
“晚安,哥。”
第五十六章:逃离森林
日过三竿,扶桑唱完歌回来,社紧紧地堵住耳朵,惶恐地瞅着她,生怕她再放开歌喉。
“殿下呢?”
社指了指房间,“还在睡。”
扶桑扁了扁嘴,“司徒景昭,你去喊殿下起床。”
“哦……”
司徒景昭站起来,一下子被司徒清让抓住了。
“不可以。”
“啊?”司徒景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揉揉眼睛,腼腆地笑笑,“那清让去喊呗,清让吃大哥的醋干什么嘛。”
司徒清让一口气没上来,恶狠狠地盯着司徒景昭。
“司徒清让,让司徒景昭去。”扶桑烦心地看着两人,“殿下被叫醒很不开心的,司徒景昭似乎是第一个让殿下正常起床的人……除了睚眦殿下。”
听到那个名字,司徒清让皱起了眉,松开了司徒景昭。
景昭慢悠悠地推门进入司徒澈的房间,司徒澈正裹着被子,睡姿奇差。
“起床了,大哥。”他拽拽司徒澈的被子。
“唔……不要。”司徒澈嘟囔了一声,钻到被窝里。
“发出那种声音也不行哦,”司徒景昭拉下被子,“快起床。”
司徒澈不满地拽着被子,“冷。”
“那你就快点起来啊。”
“不要,再睡一会。”司徒澈伸出手,用力推司徒景昭的脸,顺手把被子抢回来,“神仙也会着凉的!”
和司徒澈睡了十六年的司徒景昭有特别的叫♂床技巧……啊不,叫大哥起床的技巧。
那就是跟他一起睡。
司徒景昭无奈地钻进被子里,将司徒澈搂到怀里,满眼笑意,“还冷吗?”
司徒澈往他怀里钻了钻,舒服地叹了口气,尾巴讨好似的蜷在司徒景昭的手臂上,末端还摇了摇。
“真是给自己找了麻烦啊……”司徒景昭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司徒澈的后背。
于是司徒澈醒来的时候发现被某只软萌软萌的弟弟扣在怀里。
“起床了起床了,小扶桑要烧屋子了!”司徒澈伏在司徒景昭的耳边大叫。
司徒景昭没有反应,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刀削般的鼻梁挺立着,薄唇紧紧抿起。
司徒澈的脸有些热。
然后唇角勾了勾,司徒景昭半睁开眼睛,低低地闷笑着:“你该不会想偷袭我吧?”
司徒澈感觉自己受到深深的侮辱。
司徒景昭单手支着脑袋,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大片皮肤。
看到司徒澈盯着自己看,司徒景昭低下头,向他压过去。
“我瞅你一下怎么了!”司徒澈抱头,不自觉地瞄到性感的锁骨和胸肌,默默望天。
将军家的血统就是不同啊。
“头发很乱,替你弄一下而已……”司徒景昭眼睛向上望他,“怎么了?”
司徒澈老脸一红,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没什么。”
司徒景昭皱起眉,“真的吗?”
他一靠过来,司徒澈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一边把弟弟推出床去,一边唠叨:“千平呢?千平今天要把司幽之石拿给我,先去找她!”
还要问千平,睚眦的转世是谁。想到这个司徒澈简直是史无前例的最快速度完成了洗漱更衣,扶桑看了愣了好久。
“司徒景昭,你到底是怎么喊殿下起床的……”扶桑很郁闷,“平时磨蹭个没完,还是第一次动作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司徒景昭无奈地摇头,余光瞥见司徒清让复杂地看着自己,扭过头温文一笑,“清让别看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司徒清让没像平时那样炸开,目光沉了沉,别开了脸。
司徒景昭挑眉,随后低低地苦笑起来,无声地呓语,“昨天如果不是这么冲动就好了……”
“千平呢?”司徒澈啃了几个馒头,还没看见那狐妖,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扶桑一直在擦手,“扶桑去唱歌的时候也没见到,可能还没起床吧。”
“被你的声音一炸,谁还睡得着。”
“殿下!!!”
司徒澈见扶桑的毛都炸起来了,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以后到别人家要礼貌一点,别制造噪音,听到没有?”
“哼!”
社在旁边看着他们直笑,“神君和扶桑大人的感情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
“扶桑才没有这样废柴的哥哥!”
“我才没有唱歌这么难听的妹妹……”
司徒澈和扶桑对视一眼,扶桑背着翅膀啄了他一口,“冰糖葫芦,不然不理你!”
“好……”
司徒澈站起来,往千平的房间走去,他穿过走廊,站在雕花木门前,敲了敲门。
“千平?”
“千平在不在?”
他的声音在廊内回荡,房里没有应答,司徒澈皱着眉,心底忽然升上不好的预感,便上前用力地敲门,“喂,千平,你在里面就应一声!”
回答他的是诡异的寂静。
他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我进来了啊。”
司徒澈推了推门,门闩被卡住了,他推搡了好几次,鼻尖猛然嗅到一股血腥味。他眼神一凛,立刻抬腿踹开了门,冲进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古朴的房间里铺着纯白的羊毛地毯,而中央却是如同地狱的惨状,惨不忍睹。
狐妖狼狈地仰面躺着,身下漫开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血泊。千平是死是活不需要去辨认了,因为此刻的她血肉模糊,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还保持着人形的千平,两条胳膊和双腿被残忍地砍下,凌乱地散落在四周。她的眼睛被刺破,却死死地睁开着,仿佛在诉说她的悲惨。
“啊——!!!”
扶桑尖叫了起来。
司徒澈回过头,扶桑惨白着小脸,司徒清让已经跑出去没命地呕吐了,他看到只有司徒景昭面色如常,愣了愣。
他沉默地检查千平的尸体,瞥了房间内其余两人一眼,“昨天晚上你们去哪里了?”
“跟大哥说完话就回去睡了,怎么了?”
“是在怀疑我们吧,因为离暗的人很可能在我们之中。”扶桑没有什么表情,“昨晚我很早就睡了,而且跟你聊了很久,不是吗?”
“扶桑,你出去找社。”他说完看向景昭,“你怕的话,就出去待一会吧,不必死撑。”
景昭摇头,“我不怕,陪你吧。”
“是么。”
司徒澈语气平静,背对着他,把匕首藏在袖子里,眼神染上了杀意,可是景昭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他所有的怀疑。
“比起这个,家里出事那晚更加可怕。”
司徒澈检查了一阵,从地上站起来,“千平大概是在子时被杀的,心脏的一击是致命伤,可能尝试过用法术治疗,可是无力回天。”
他看着狐妖的尸体,皱起了眉。
千平的右臂没有在肩膀处斩断,而是在肩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