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蹲下来戳了戳他,摸着下巴沉思良久,问道:“莫非是精尽人亡了?”
观莲音神色凝重地看了龙渊一会儿,似乎也在考虑着这个可能。“罢,这里景色灵美,又没有什么凶禽猛兽,就让师叔在此地休息片刻吧。”
见他潇洒地扔下龙渊便朝山上走,我同情地看了一眼老头,跟在观莲音身后小声地问道:“世叔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当然是来找阿西一起上路,共赴焚香城。”他并没有提我上次脸红落跑的事,好整以暇地边走边道,“令狐乾一直对我们青鸟观家颇有微词,想来定是不愿让你与我一同上路。我和他多年未见,便想来叙叙旧,顺道打消他的顾虑。”
我本来还在思索着怎么套问他的家世,见他已然说了出来,便讶异道:“世叔真的是羽族青鸟?”
观莲音颔首道:“不错。”
我纳闷道:“既是如此,世叔定也替羽族修士做过媒,何必再拉我一个累赘?我虽身为新秀冰人之首,可毕竟年纪轻轻没有阅历,和世叔比起来便显得笨嘴拙舌了。”
“我虽是也在年轻时为人说过亲,可自从拜师定云宗后便专注修炼,已有多年未回观家,这冰人的技艺自是生疏了。”观莲音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提问,有条不紊地解释道,“焚香城算是个女儿国,而我虽然通晓天下事,对女人的心思却是不甚了解,可阿西小小年纪便已是情场中人,在这件事上我指不定还要称你为师傅。”
“世叔这可误会我了。”我幽幽地看着他道,“我虽然有过不少相好,可是……”
观莲音饶有兴味地问道:“可是?”
可是我还很清纯,从没开过荤。
我把这句话生生咽进肚里,摆手道:“没什么。”
算来我也仅仅是在这方面能略胜观莲音一筹了,若是让他知道我和他一样是童子鸡,指不定会如何嘲笑于我。
脚步飘忽地随他走了半晌,我感到一股熟悉的灵念直朝我们的面门逼来,抬眼便看到观莲音拔出腰间玄剑,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爹站在观莲音倏然变大的玄剑上,足踏冰凉的剑气冷笑道:“观鸟人,你果然按捺不住,亲自上门来了。”
“好久不见,令狐兄。”观莲音收回剑,目光幽深地打量着他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丝毫未变。”
爹轻扬起眉,似乎在思索他的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贬。
观莲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我道:“……真不知道像你这样蛮横粗鲁的人,是怎么生出阿西这般可爱的孩子的。”
爹呆了一下,随即把我护到身后,咬牙切齿道:
“观鸟人,如果你敢打我家阿西的主意,我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五章
观莲音悠悠地看着爹,并未在意他的威胁,摸出腰间储物袋在里面翻找了一阵,举起一个热气腾腾的荷叶包道:“令狐兄,你看这是什么?”
爹不屑地瞥了一眼:“我管它是什么……嗯?”
观莲音把荷叶包举到左边,爹的眼珠子也看向左边;观莲音把荷叶包举到右边,爹的眼珠子又看向右边。
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观莲音慢吞吞地解开荷叶上的草绳,将里面的物什露出来在爹眼前晃了晃,然后捧在手里道:“既是有求于人,我怎可能空手而来呢?虽说令狐兄早已辟谷,可喜食嫩母鸡的爱好却是二百年也未变。各大洲皇城中最有名的李记叫花鸡早已隐匿于世多年,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寻得了李记的后人,令狐兄可愿一品其味?”
爹的目光直勾勾地黏在叫花鸡上,嘴硬道:“不、不过是一只叫花鸡,我才不想吃呢!”
半个时辰后。
“若你觉得一只叫花鸡就能收买我,那你的如意算盘便是要落空了。”爹坐在仙洲亭台之上,大口地吃鸡喝酒,惬意之余还不忘对观莲音出言警告,“我家阿西就算是与男子相好,也绝不能让你们青鸟观家占去了便宜。”
观莲音没搭理他,敲敲身边的石凳对我笑眯眯地道:“阿西,到世叔身边坐。”爹挪开吃着鸡的嘴巴,十分不满地看了观莲音一眼,也敲敲自己身边的石凳道:“阿西,到爹这里来!”
我看看英俊潇洒俊美如斯的观莲音,又看看抱着叫花鸡啃得满脸是油的爹,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前者旁边。“家父有所失仪,世叔不必在意。”
爹的眼睛瞪圆了。
瞧着爹那副头顶生烟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有几分得趣,于是与身边的观莲音挨得更紧,仰起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眸道:“世叔,我对焚香城所知甚少,若是顺利与城主之女定下婚期,世叔可与我一同游览山水?”
“这是自然。”似是察觉出我的意图,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焚香城内美人众多,想来阿西定会喜欢那里。”
我瞥了一眼爹的神色,随即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观莲音道:“阿西身为冰人,自以为三族美人早已阅尽,可见了世叔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等俊秀的人物。那些焚香城的美人再美,想来也是赛不过世叔的。”观莲音很是配合地微笑道:“世叔见到阿西之后,心里也是如此想的。”
爹沉默着听完我们两人的对话,抬头看了我一眼,脸色黑沉地道:“阿西,你脸红什么?”
我心中窃笑,佯装羞涩地捂住脸颊,别过头去赧然道:“……人家哪有。”
爹震惊了:“你,你这个小兔崽子……”
欺负爹真是事半功倍啊。“令狐兄,淡定。”观莲音看向爹的目光和我同样狡黠,慢慢饮下自己杯中的桃花酒,说道,“既然阿西已经同意了,那我们明日便起身去焚香城吧。”
爹好半天才从刚才受到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嚼着口中酥嫩的鸡肉冷哼道:“就算他同意,你想带令狐家的人走,也须得问过我这个家主的意思才行。”
观莲音了然地放下酒杯,起身凑到爹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看到爹的那张俊脸陡然一僵,表情开始变得丰富起来。“姓观的,算你狠!”爹拍案而起,甩袖在亭间来回踱步,满脸都是纠结和羞愤欲死的神情。我迷茫地看向身边笑得阴险的观莲音,心里琢磨着他方才究竟对爹说了什么。
“阿西你回去略整顿一下,带上足够的丹药和符箓,明日就跟着观鸟……你的观世叔前往焚香城吧。”爹沉痛地说完,跃下亭栏御剑而去,只留下一抹略显凄凉的背影。
见他走得如此决绝,观莲音笑得更加阴险了。我刚想好奇地询问一番,却见远方有一个巨大的玉葫芦乘风而来,熟悉的灵息先主人一步到达我面前,碧绿的光尾甩在身后,在我面前缓缓落下。“……二哥!”南卿收起玉葫芦,冰纹的衣袖抬起来,风云得意地扬着手中用红绳拴在一起的木签道,“我回来啦!”
我挑眉道:“成了?”
“那是自然。”南卿从我腰间抽出扇子,学着我的模样风骚地摇着道,“我南卿公子一驾到,哪有说不成的亲事?”
他兴致勃勃地说了半晌,见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话音戛然而止,略显嫉妒地看着观莲音道:“你谁呀?”
不知为何,我分明感到南卿身上有和爹类似的那种深深的敌意,也和我初见观莲音时的神态如出一辙;善妒,果然是我们令狐家磕碜的传统。“在下定云宗弟子观莲音。”观莲音对南卿嫉妒的眼神视而不见,目光落在他衣摆绣着的家徽上,客气地说道,“三尾白狐,原来是令狐家的南卿公子。”
南卿打量着他。他不动声色地任南卿打量着。
“原来是观世叔。想不到南卿小小炼气期的修士,竟有机会直面元婴期的威望仙师,实是荣幸之至。”似乎是想起了观莲音调戏过我的事,南卿一脚横进我们两人中间,以母鸡护崽的架势将我挡在身后,没什么敬意地作了一揖,“家兄愚鲁,还望世叔多加照顾。”
若不是他背对着我,我定得朝他翻个白眼。观莲音好歹也是个两百年的人精,很快听出了南卿的言下之意,于是淡而客气的回了两句,便要起身离去。“阿西,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半山腰与师叔说一声;你若是整顿好了,便下山去等我。”
观莲音御剑飞走后,南卿长久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储物袋中,摸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交到我手上:“二哥,这个拿着。”
手心里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我纳闷道:“这是什么?”
“防狼灵宝。”南卿一本正经地说道,“若他对你图谋不轨,此灵宝可尽最大限度护你周全。”
“防狼?听起来好像有点用处。”我摆弄着手中毛茸茸的灵宝,拎在眼前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纳闷道,“不过这东西要怎么用?看起来和普通灵宝差异颇大,是须得用元气催动的吗?”
“不是。”南卿摇摇头,拿过它嗖地一下展开,铺在自己胸前道,“看,只要你将该灵宝贴于胸前,扒光你的衣物欲行不轨之事的人便会大倒胃口,如此一来不论你的菊花有多么娇艳,他都不会再有采撷的念头了。”
我沉默着抬手,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天灵盖。
……
下山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原先设在山腰的幻阵皆已恢复原状,而龙渊长老也早已没了踪影。到达山脚后,我在繁密的绿林中看见一抹蓝幽幽的身影,凑近一看才发觉是静立着等候的观莲音。“世叔换了衣裳?”我惊讶道。
“此行是前去求亲,穿得老气横秋怕是讨不了小姑娘欢心,于是便打扮得花哨一些。”他见来者是我,便跃下飞剑朝我走来,颇为自信地展开双袖问道,“如何,还算相宜吧?”
素雅蓝衣的映衬下,观莲音那一双明眸极为深邃迷人,脸庞上俊毅的线条也显出了几分柔和,没了先前元婴大能的非凡气势,倒显出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来。我竖起大拇指道:“世叔真乃大美人也。”
“……油嘴滑舌。”观莲音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转身道,“走吧,你那匹灵马还是不要骑了,我的阔剑足够载上两人,这便朝焚香城进发,去见那个传闻中天下第一美人之女。”
我从善如流地跟在他身后跳上飞剑,身子在风中摇晃几下,双臂自然而然地圈在了他的腰间。
焚香城被称作艳城,一是因为美人,二是因为美景。这座城坐落在鬼灵之气充盈的桃止山脚下,天空是万年的桃红色,绵绵的莹粉花瓣铺满山麓,将这座女儿国渲染得极具诱惑,城中美女也大多艳媚,似仙似鬼。
我们从桃止山的阴面翻过,便看到远处的空中出现了数以千计的飞行法器和通灵坐骑。龙族修士脚下多踏玄龟,也有些踩在飞鱼之上,风风火火的样子好不拉风;而羽族与其相比则显得秀气一些,大多坐在仙禽背上,也有一些是径直化作鸟身,长长的翎毛在空中划出道道光穗,清亮鸣声不绝于耳。
我看到在前往焚香城的修士中还有一些女修的身影,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依我看,这些女修中有的是天生磨镜,想来此碰一碰运气,兴许城主之女并不拒绝女子;除此之外的便是想来挑剩儿,在那早早落选的男修中寻得一双修道侣,以此摆脱独身。
就是不知这些男修在见过那位绝色美人后,是否还会瞧得上她们。
耳边羽族的长鸣愈发清晰起来,我看看身边掠过的羽人,又看看眼前身姿挺拔的观莲音,思索着问道:“世叔真的是鸟……咳,真的是羽人吗?”
“没错。”观莲音回头看我一眼,眼底闪烁着幽深的光芒,“怎么,你是想……”
我连忙摆手道:“没什么。”
虽然很好奇观莲音的原形,但如今我俩还并不相熟,贸然要求他化为初始的形态,实在于理不合。
当焚香城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时,观莲音放低飞剑高度,停在了城楼上迎接的使者面前。他收起剑,执笔在使者递来的名簿上登记,并取出一张拜帖交给了她们。
由于观莲音的面相实是很好,那几位娉婷使者在登记旁人的同时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不过仍停留在合乎礼仪的层面上,眼神并不露骨。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也有在看我的美人,个个端着求亲者的名簿赧然地窥视,似乎在纳闷我为何不去登记。
我如今连筑基期都尚未达到,就算生得再好看,想必也入不了那位佳人的眼。正凉凉地思索着,观莲音已将进城的琐事都办妥当,一把将我拉上了飞剑。“城主对女婿的初次面选在三日之后,这三日我们没有事做,世叔带你去附近的修行宝地游览可好?”他载着我朝城中那座古色古香的客栈飞去,心情颇为闲适地询问道。
“错,怎会没有事做呢?”见他面露不解之色,我便从袖中捏出两只纸鸽,朝它们身上吹了口灵气扬手抛出,看着它们没入疾风之中,得意地为他解说道,“这是我们令狐家的媒探,能将众求亲者的底细探查得一清二楚,或许不比观家饲养的青鸟差。”
“……阿西,这时探查未免太晚了些。”观莲音听罢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卷轴,展开后戏谑地看着我道,“我的青鸟早在三天前就已将他们的来头打探得一清二楚,录入卷轴中去了。”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接过卷轴看了看,干笑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之情,收起卷轴热忱地道:“也好,这几日我就专心研读此卷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定能助世叔抱得美人归。”
观莲音听罢淡淡地笑了笑,好像并不怎么高兴,摸着我的脑袋道:“那就拜托阿西了。”
我看着他,忽然有点怕怕的。观莲音的年纪长了我十倍都不止,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揣测出其中意味,而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我却不能看透丝毫;这悬殊的差距时常给我一种错觉,仿佛他正在密谋着什么。
玄剑在飘荡着女子柔香的客栈中落下,美貌的掌柜迎了我们进去。因为来得稍晚,五层楼皆已被三族修士占满,不过在我讨喜的奉承与夸赞下,掌柜还是给我们匀出了两间上等房,房内置有灵炉可供修士养息,实在是个绝佳的休憩之地。
观莲音数出应付的灵石之后,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