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庄栖云立刻站起来,他先是问商郅郁一句,“你要吃什么?”随后想到商郅郁人才刚醒,不由又丢下一句“我去问医生”的话后就匆忙跑出门外,商郅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露出微笑,这种时候,提要求就好,免得让他陷入不必要的自责情绪当中,正想着,周言谕从门外跨步进来,见到商郅郁便道,“你醒了。”
“是你,这一次多谢你,真是太麻烦你了。”商郅郁并非昏迷,在胃疼和高烧夹击的当下,他也听见庄栖云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早知是周言谕帮的忙,这时不由出声道谢道。
“应该的,多亏有了你,《英雄》才能顺利杀青。”周言谕并不喜客套,因此他的话里也没有丝毫客套的意思,而是再正经不过地言道。
商郅郁闻言,怔了片刻便道,“可是,尽管如此,他好像还没有想起来的样子……”
周言谕自是明了,道,“这种事急不来。”
“我知道。”商郅郁点头,又道,“安娜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淳跟她也见过面了,安娜说愿意配合栖风治疗。”周言谕道。
商郅郁微微蹙起眉不响,周言谕见状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哦,不是,安娜愿意那当然好,不过我看庄栖云恐怕有些抵触。”商郅郁想起那天见到安娜时庄栖云不安的情绪,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时能够感觉到他手心里的冰凉,用的力道也超乎想象得大,虽然一上车之后他就跟忘了这回事一样,商郅郁却无法忽略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
“这样啊……”周言谕想了想,淡淡道,“就公司的立场,只要栖梧继续演戏,所有问题都将不存在,不过如果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自然希望他能早日恢复,不过从另外一方面看,究竟哪一种治疗对他才是最好的,我想还是等淳回来之后再说。”
“嗯。”商郅郁微微点头,却道,“有时候我看着现在的他,看他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样子,总觉得这兴许是庄栖风自己做下的选择,他选择躲起来不见我,但究其原因,恐怕也是因我之前伤害他太深的缘故所导致的吧。”
“在我的认识里,栖风不是这样不肯面对现实的人,即使受了伤,他也会重新振作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栖风。”周言谕说着,注视商郅郁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代表你心里一直很自责,医生提到说你因为精神紧张的缘故才会生病,我想这应该就是最大的原因。”
商郅郁无言以对,如果是因为精神紧张引起,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得到放松,周言谕又道,“虽然是你一直要淳放慢脚步,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控制不住想他尽快恢复吧?但为了他的病情着想,你只能硬生生忽视这一点,谁料,却通过你的身体反应了出来。”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说到底,他还是庄栖风,他给我打电话时紧张的心情一听便知,恐怕你对他来说,不管他是哪一个,都一如从前那样同样重要,不是吗?”
商郅郁因他的话愣怔了好一会儿,心头涌起千思万绪,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解脱。
病房门外,却闻有一丝细微的动静传来,周言谕与商郅郁一愣,对视一眼,周言谕已转身追了出去,却见门外的窗台上只搁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显然是刚买来的,可买粥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走廊上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60
庄栖云在周言谕离开后不久才出现在病房门口,商郅郁不由好奇地问他,“刚才你去哪儿了?”
“我走到门口才发现忘了找钱。”庄栖云颇为尴尬地摸摸后脑勺,然后走进来问道,“阿谕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这次真是太麻烦他了。”商郅郁回答。
“嗯,我也还来不及向他道谢呢。”庄栖云这样说。
“等我出院,可以请他来家里做客。”商郅郁道。
“嗯。”庄栖云虽然答应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兴致不高的样子,只问商郅郁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粥很好喝,辛苦你了。”商郅郁微笑说道。
他的微笑里永远都充满了一种极度温暖的味道,让庄栖云愣神了片刻才不自在地道,“有时候我也希望能够帮你做些什么,可是,我真的很差劲,什么都不会做,不知道现在开始学,是不是来得及呢?”
商郅郁因他的话一怔问,“你要学什么?”
“煮饭,做菜啊。”
蓦然间想起自己厨房被炸掉的后果,商郅郁没由来打了一个寒颤,却问他,“你是认真的?”
庄栖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我想给你做好吃的。”
一颗心霎时暖得不像话,商郅郁的笑意加深,蓦然间想起周言谕的话来……
——说到底,他还是庄栖风……
果然,是如此啊……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呢……
于是,商郅郁想都没想,就答应他道,“好啊,等我出院,就教你做。”
庄栖云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一瞬间似是有光芒溢满了整间病房,显得无比暖洋,又无比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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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出院那天,庄栖云都陪在商郅郁身边,但到了商郅郁出院当天,来接商郅郁的人却是周言谕。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周言谕皱起眉头来,接到电话时,庄栖云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明天是阿郁出院的日子,我的车不在医院,所以能麻烦你来接我们一趟吗?”
周言谕没理由拒绝,可没想到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还不见庄栖云出现,按理说,商郅郁出院这种事,无论怎么想庄栖云都一定会要亲力亲为,怎么可能一直不出现?
商郅郁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对周言谕道,“我们先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周言谕看他一眼,点点头,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物品,与商郅郁一同离开医院。
开车将商郅郁送到家,周言谕陪他进门,商郅郁一眼就见到了客厅里空无一物的餐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他微微一愣,快步走上前,却见上面是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商郅郁收
周言谕见到信封上的字迹,一开始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随后,忽然恍悟。
信封边上,是两张早已改签过后的机票订单,商郅郁一看之下再度愣神,只因这两张订单一来一回,根本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本来就没有庄栖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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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父拿着一束百合花站在庄栖云的坟墓前,沉默良久,才缓缓蹲下来,将百合花轻轻放下,他伸出手轻抚那上面的照片,又待了片刻,才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时候,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隔着一排墓碑站在不远处,他手中也拿着一束百合花,但因见墓碑前有人,因而一直在那里等候,也不上前。
他的脸廓跟照片上的人是完全的翻版,差别仅在于一个年少,一个已经显得成熟。
风轻轻吹拂过洁白的花瓣,带来一丝孤寂又令人心疼的味道。
“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先开口的人是庄栖云,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里面深藏的痛楚,可他这句话问出口时,却是一字一顿,艰难地像是每个字都重有千斤。
庄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我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把你丢在医院,你一定很恨我吧?”
庄栖云扯了扯唇角,勾勒出的弧度虽然完美,却带着说不出来的苦涩意味,“你一定希望,死的那个,是我,对吗?”
庄父看着他,面对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肯把真相说出来,也是因为,从不想承认小风……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吧。”肯定的话语缓缓从庄栖云的口中说出来,透露出那个从未被人说破的秘密。
望着庄栖云沉静如水仿佛接受了一切的认命表情,庄父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小云。”
庄栖云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明了了,但其实从那一天起,庄栖云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不是吗?”他将视线转向墓碑,庄栖云的死亡证明早在那时就已经出具,而他,将永远都是庄栖风。
庄父最终回应的也只有沉默,因为,他的确无话可说。
庄父离开后,庄栖云慢慢踱步走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他弯下腰送上百合花,低低地道,“小风,我爱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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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飞机,商郅郁戴上耳机,将音乐开起来,闭上眼睛,随着悠扬的旋律慢慢响起,他的思绪也随之漂浮到不知哪里。
自从那日庄栖云留下了一封信之后,时隔半个月,仍然音讯全无,商郅郁知道,他果然如信中所写的那样,暂时恐怕不会再和自己见面了。
那天拆开信看完之后,商郅郁就什么都明白过来,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自己又再一次被栖梧的演技所欺骗,还被骗了那么久。
这让他想起与他初见时候的事,那个叫沈逸凡的青年,他也是像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短短的一周,就离开了。
那次因为被耍而觉得生气,可这一次,商郅郁的心中只有“折服”二字。
庄栖风……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庄栖云了吧,真是没想到啊……但就像周言谕说的,他认识的那个人,无论是庄栖风也好,庄栖云也好,都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他始终会活出自己的样子来,重新找到自己,而他,也不能止步不前了,他脚下的路,也是必须靠自己才能走出来,到那时……也许,他们就能够一起并肩同行了吧……
商郅郁:
见信……
你才出院,可别气坏自己。
我想,当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又会被我气到,所以我要先做个预告。
选在你出院的日子留下这样一封信,是我的任性,如果可以,就请你再纵容我一次。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是庄栖云,不是庄栖风。
十年前我假扮小风,约安娜在书房见面,世上只有小风一个人疼我,因此我不允许其他的人喜欢上他,跟他亲近,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风,于是我拿刀子恐吓安娜,后来,我只记得安娜激怒了我,让我彻底失去理智,拿刀子刺向她,谁料,刺中的却是推门而入保护安娜的小风,那个时候的我,简直绝望了,因而打算自杀,是小风拼命阻止了我,也是我,造成了那一场悲剧,到头来,反而害死了我最在乎的人。
但,幸好,我们是双胞胎,看着自己的脸,就像是看见了他,因此,我下意识把自己当成是他,不愿记起那时发生的事,一直以庄栖风的名义生活,我想活得跟他一样,自信,坚强,骄傲,什么都打不倒他,什么都难不倒他。
于是,当沈熹让我去演戏的时候,我赌上一切,希望能够做好这件事。
后来,我遇上了你,那时的我除了演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可是你的出现,你的照顾,你的帮助,你的包容,就好像是小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一样,让我无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误以为是爱上了你。
我的确爱你,就像爱小风那样,越是跟你深入交往,就越是想珍惜你,爱护你,我不想再成为那个需要保护,需要人照顾的庄栖云,我想成为跟小风一样强大的人,成为跟你一样能够包容他人过错的人。
可是,没想到如今的我依然不够强大,明明知道朋友会做不成,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应该做好承受的准备,可自己也不受控制地重新陷入了过去,这一回醒过来的是真正的自己,沉睡了十年之久的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醒了过来,偏偏,还以为小风活着。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全部想起来的。
其实,是溺水的那天。
在我和小风之前,母亲还有过一个孩子,就像所有俗套的故事里写的那样,因为家世关系,祖父不接受那个孩子,因此在母亲怀孕期间,他就逼迫母亲堕胎了,并且给了孩子的父亲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来,母亲因此崩溃了,才会变成那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后来跟你相遇,逼迫你去银川跟拍,赖着想跟你做朋友……还有,因为顾筠兰的事而再一次欺骗你……当我因为溺水的缘故想起了一切之后,发现你竟然在我身边。
可以想象我有多不想放弃那样的生活,原来作为庄栖云,还能再一次感受到你的温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小风给我的那样。
我也曾想过要再变回庄栖风,但兴许是我的软弱,只要一想到变成庄栖风,就要面对那件我做下的错事,我把你等了十年的顾筠兰逼到那个地步,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事情不会变得如此离谱。
但终究,一切都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所以现在的我,仍然不够强大。
而你却病了,因为我的缘故,那天你跟阿谕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医生也跟我提起过,我想,该是时候了吧。
只有放开你,我才能真正做回自己,如果在你身边,我迟早要变回庄栖风,可是,我不希望是那样,小风豁去性命也要让我活下来,我想,他也是希望我能活出自己吧。
我希望,当我能够真正做好自己的时候,再跟你认识一次。
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庄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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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
——我想,应该是分离……吧。
——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睁开眼睛,看着晴朗无云的青空,耳边似是又出现那一段令人熟悉的对话。
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