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仿佛感到那里在动,不只是那里,是多多全身在动,她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多多哭得不能自己,几个月来七夕听到他第一次口齿清楚地说话。
“七夕,我们离婚。”
转折(二)
七夕停下那只被液体打湿的小手,她呆呆地望着子雍,忘记眨眼睛,泪水一泄而下,胸前被浸湿一片。等她再低头,看到子雍身下也已出现一片浸痕,她猛醒过来,那里不是被她的眼泪打湿的!多多的皮肤已禁不起刺激,她不能让多多受一点点罪,她必须坚强。
她快步跑进浴室,取水为子雍擦身子,她一边试水一边哭泣,边哭泣边在心里劝自己不要哭,不要让多多伤心,她使尽全身力气做深呼吸,觉得平静了才端着水盆笑盈盈地走出来。
她娴熟地为子雍包好臀部,再抽下子雍身下的隔尿垫换上两层干净的,转身扭干纱布托在手上,另一只手去解开内裤,从后面开始轻柔地从上向下擦拭,为了避免感染,每块皮肤要擦两遍,按她小手的面积去量,子雍那里被她分出有二十块,擦拭完毕,四十块纱布已在她脚下堆出洁白的一堆来。
她抽出第一屋隔尿垫,试探着那里干透了,为他穿上过夜的尿裤,根据医生的建议,晚间不为使用导管。拾起脚下的纱布放进盆里,端起水盆对子雍说道:“多多,好了,洗香香,舒服吧,我倒水去,就回来。不许再抓那里,不然我会罚你。”
这回子雍果然听她的话,没有闹事,七夕返回坐在他床边,扑哧一下笑了:“多多,你看你能吃能睡的,长出个大屁屁来,原来只用三十快纱布够擦一回了。”她举起小手在他眼前晃着,“你看,你长出五只手这么多的肉来。让我量一量,你的脸型长大多少。”
子雍将她的手紧握住:“七夕,你的手看上去好比果果的手,七夕,你好瘦。”
“多多,你再说话,你多多说话,多多,我喜欢听你跟我说话,这些个日子你尽说我听不懂的话。”
“七夕,我现在说话,你全部会听懂是不是。”
“嗯。”
“七夕,从我醒来到现在,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我说的话全部是一句话,我拉着你不放手,是因为你不答应。我同七夕你抢夺那里,是想告诉你,那里已经死去,我拼命地吃东西,是梦想或许有足够的营养会让受伤的神经好起来。七夕,上次半座山压住我,我没有瘫掉,这次到底瘫掉,是主的安排,可是,主没有带走我,我想,七夕,主想让我看你幸福,可是,象刚刚这样让你每天为我收抬、帮我排泄,你哪里会有幸福。七夕,我下半个身子死掉了,可是,我的心还活着,七夕,如果你心疼我,请你离开我。”
“多多,我不会离开你,婚礼上我们发过誓言,多多,你让我再背一遍给你听吗?”
“七夕,我求你。”
“我不会答应,多多,你怎么说我也不会答应,原来,我说如果你不听话,我就从楼上跳下去,变成和多多你一样,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会让我受一点伤,不会让我生一点病,我要健健康康地活着,每天伺候多多你,多多,你不知道,谁伺候你我也不放心,我不能离开你,多多。”
“七夕,我答应你,我也会好好活着,只是,七夕,我想有尊严地活,七夕,我想做你的丈夫,我不想做你的孩子,but,七夕,我已经没有做丈夫的能力,请你离开我这个不能再□的废人,请你尊重我,七夕。”
“多多,你爱我有很多方式,多多,那种方式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多多,你那么有智慧,我们这么相爱,我愿意跟你一起找,多多,一定会有法子,多多,而且医生不是说过,你这种情况是暂时的,你会好起来,会站起来,哪儿都会站起来。”
“七夕,我也许会好起来,可是也许会需要十年、二十年,我见过许多如此的病患,当中也有几个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懂得,即便重新站立,即便我可以控制排泄,那里也不一定恢复。七夕,我不希望你陪在一个瘫子身边,平白牺牲一二十年。七夕,我已经当不成你的男人,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可是,七夕,如果你还心疼我,请离开我,让我做一个独立的人,好不好。”
“七夕,你想想,你仔细想想,承认自己性无能,承认自己是个瘫子,对于从来不服输的沈子雍来说,杀伤力够不够强大,七夕,如果你天天呆在我身边,我会无时无刻不活在无能的愧疚当中,如果你真地还可怜我,请你离开我。七夕,请……”
“多多,我答应你,你不要再求我。”七夕泣不成声地说道,她好像有些个了解多多的痛了,在想出为他止痛的法子之前,她决定先答应下,她担心子雍才恢复的头部不要因为过分激动出现反复。
听到七夕答应他的请求,他感到释怀,足够了,他内心深处涌起这三个字,从他受伤到现在,七夕陪伴他走过近十年,为他诞下三个可爱的孩子,每日每亱让他饱尝人间最美妙的欢愉,不对,他从未有过饱的感觉,每次他都觉得不足够,把她整个吃下也感觉不足够,他感到奇怪,即便是现在,即便是感觉不到那里的兴奋,想起从前的每分每秒,看到眼前哭成泪人的爱妻,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异样,他还是“想”要他,他心里止不住地想要他,七夕答应他还不到两分钟,他已经后悔,他已经感到害怕,他感到上半个身子正在慢慢失去知觉,他只感觉到心在痛,他不知道,七夕离开他以后,他是否可以活下去,他咬牙忍着心痛,最后,他真的觉得心也不痛了。
七夕眼见他昏厥过去,她发疯地呼喊他,在外间休息的子青听到喊声冲进来将她扶到一旁,请前来抢救的医生检查子雍的状况,医生为他推下针剂,又观察一会儿,转身对七夕和子青说道:“沈先生他现在很虚弱,请不要给他太强烈的刺激,这个症状是受到强烈刺激的结果,这也是我之前嘱咐沈太太要提早告诉沈先生身体状况原因,你看,当他自己清醒过来,突然间了解自己瘫痪的事实,大半是无法接受的。”
七夕不言语,子青接道:“医生,我们遵照您的嘱咐,是每天告诉他来着。”
医生叹道:“唉,沈先生有太长的路要走啊,雪上加霜!”
“医生的意思是?”子青问道
“对于截瘫病患来说,加强站立活动更加重要,可是沈先生肢残,站立时需要配戴特殊支架,支架大小、松紧程度由于沈先生残肢无法感知可能会压迫残端,由于血液流通不畅,稍稍的压迫都会引起皮肤坏死,严重的会出现压疮,后果会很严重。刚刚我注意到,才快三个月的时间,沈先生的两条腿加上臀部肌肉已经萎缩得厉害。”
听到七夕嘤嘤的哭声,医生顿了顿说道:“沈太太,请不要在沈先生面前表现太过悲伤,做为他的太太,你首先要接受事实,把他当常人看,才有利于他建立信心,重建夫妻关系,沈太太,你的表现对沈先生的恢复太过重要。”
七夕使劲地摇头,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走出房间。
子青扶她到外间坐下,劝到:“七夕,子雍他也不想这个样子,我们都不想他这个样子了,子雍他最不想看到你为他难过,请你不要这个样子。”
“三哥,多多他提出离婚!”
“离什么婚,他现在在发昏,不要理他。他提出离婚,还不如杀了他呢。”
“是真的,他提出来离婚,他说了很多理由。”
“他说什么理由?”
“三哥,我不能重复给你听,三哥,我先答应他了,我不能不答应他,站在他的角度看,我不能不答应他。”
子青冲上去甩她一巴掌,然后指着她骂到:“他因为什么瘫了!他因为什么胳膊腿都没有了!我这回来伺候他,我才听说,他为了治你的脚伤你上山求药,他用那一只好手支撑着爬,如果不是因为在山上认识雷家,会惹来这次大祸!你从小跟他在一起,怎么没学会他的善良?他才瘫了,医生说还有救,你就要离开他,你不答应他,他会受刺激昏迷!我看你敢离!就是绑也要你陪着他。我看你离一个试试!”
“三哥,你可以骂我、打我,说我忘恩负义,可是,我们都要尊重多多的选择。”
老三气得哆嗦着走出去,他担心如果再同这个女人呆在一起,说不定他会掐死她,他留着她还有用,她是里屋那人的救心丹。
可是,万一这个女人执意要离婚可怎么办?老三越想越害怕,于是他操起电话,在家族的twitter上推出一条七夕要跟子雍离婚的消息,一传十,十传五十,一会儿功夫,差不多这个地球上的沈氏都知道七夕变心这个事实来。
直接后果就是七夕的手机成为热线,有打进电话骂她的,有发简讯骂她的,还有通知她等着,预约明个上门来骂她的,七夕听着听着突然笑起来,心想,这个结果倒是始料不及,有这些个人阻止呢,沈子雍,我看你怎么离成这个婚!!
转折(三)
子雍决心已定,一定要离成这桩婚。从第二天起,他开始拒绝七夕护理他的□,即便不上手,在边上观望也不行。可是,家人发现,只要收拾妥当,他还是希望七夕在他身边。七夕也懂得他的心事,特助们前脚出来,她便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她坐在他床边,拉他的手,他毫无反应。抚摸他的面颊,他毫无反应。拨弄他的头发,他毫无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种状况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沈氏掌门人沈子冀闻讯赶到,跟随而来的还有七夕的哥哥,七夕看到大哥满脸怒气的样子,知道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众人落座,子冀先开口:“传闻是真是假?”
“是真的,大哥,婚姻是我跟七夕两个人的事,合与分,能够做主的是我们两个人,希望大家不要难为七夕,是我提出来离婚请求,七夕不过是被动答应而已。”
几句话令七夕成为众夭之的,众人开始发难于她:“他提出来,你就答应他?!”,“七夕你做事真绝,你真会顺水推舟!”,“看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不是,看他累赘你了是不是!”,“七夕你休想全身而退,你必须陪着他,不许离婚,不能离婚,看你敢离婚!”
床上的子雍听得脸都白了,他拍着床,尽量放开声线喊道:“七夕、二姐、嫂嫂们请你们出去等着,我对大哥有话说。”
待女人们出去之后,子雍请子青将他抱起坐稳,他将手伸进被单里头解开尿布,停下手说道:“哥哥们,子雍料定他们会来,静候的三日里,子雍想得更深、更细致、子雍更加感到这个一个正确的决定。原本,在七夕答应同我离婚的那天晚上,我心疼得昏死过去,我以为我活不过来,可是,我挺过来了,为什么?因为我没有资格再罢着七夕,七夕她应该生活得更幸福,只有看到我可以独立地活着,看到我独自活着,她才能放心于去追求新生活。我现在没有资格当丈夫,可是我还有资格当孩子的daddy,所以,哥哥们不要用旧眼光去看子雍,没有七夕,子雍可以生活得很好。”
临嵩骂道:“子雍,是不是七夕在你受伤之后,对你照顾不周,还是表现出情绪使你伤心,你告诉大哥,大哥管教她。”
“大哥不要错怪七夕,子雍清醒之后,无时无刻可被七夕细心顾着,小便自不必说,大便亦全是她亲手抠出。”他控制不住开始抽泣,大家也听得悲伤起来,“她是我的珍宝,我视若生命的珍宝,我从小疼她,娶她,对她好,为她一回回地受伤,都是心甘情愿,如果,大家觉得七夕亏欠子雍,让她用干这种事情来报恩,子雍宁愿死!我躺在感觉不到她到底怎么做的,可是,子雍的心感觉得到疼,感觉得到她的小手在掏我的心!”
子冀打断他,战抖着说:“四儿,不要再说,七夕她不必做这些个事情,我让你大嫂跟她说,她不必做这些个事情,四儿,不让她做这些个事情,把她留在你身边。”
“大哥,从我摔下到现在有差不多三四个月了,就算七夕她亏欠子雍,为我排便把尿,清污擦身,一天数次,还债够不够数,所以,请你们不要再难为她,放她走吧。”
“四儿,你听大哥说,世间瘫痪病人多的很,家庭生活都很幸福,四儿,你要相信七夕,不要想极端。”
“七夕是好女人,如果我不主动提出来,她会疼我一辈子,子雍有信心相信。我看着她长大,我比谁都懂得,可是,你们看,请你们上前一步来看。”子雍等待大家上前来,他哭泣着掀开被单,萎缩的残肢,懈怠的臀部暴露无遗,他指着中间,“哥哥们在子雍上次受重伤的时候,每天伺候子雍,看看这次的管子与上次有什么不同,那时只要提到七夕两个字,那里就会有反应,现在,七夕近在咫尺,七夕每天照顾他,他也不会反应,他死了,以后若干年,他也会这个样子。我这个样子,怎么去爱七夕,有什么资格去爱七夕,七夕陪伴我十年,够了,所以,我要离婚!我希望七夕得到完整的爱。”
子冀伸手替弟弟盖上被单,叹道:“好,子雍,大哥尊重你的选择,不过,这个事先搁下,一年的期限,一年之后如果你再没有起色,大哥同意离婚。”
临嵩摇头道:“什么期限,我不同意。七夕她现在不是小姑娘,她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你让她抛夫弃子出去找幸福,有那么容易?!她从小在你身边长大,好比笼子里的鸟儿,你说让她飞,她就飞?她还会飞吗?你把她推出去,到底是疼她还是害她?!”
“……”
“子雍,姐夫说的话在理,你要三思,你现在身在其中,理不出头绪,听姐夫说的对。”
子雍摇头:“哥哥,姐夫,我不会害七夕,我会给七夕缓冲的时间,我会教她调整,我不赶她出去,我不会罢着孩子,我允许七夕住在家里,那管她在家里结婚,我也愿意。只要有人能给他幸福,只要她愿意。”
大家差点没气得乐出来,他说是明白,大家也听明白了,合着是再给七夕找个丈夫回来,三个人一起生活,沈子雍你脑残了不成。
男人们正准备齐声骂他,只见七夕推门进来,跑到子雍跟前:“我愿意。我愿意等一年的时间,我答应你,如果一年以后你不恢复,我们离婚,我再嫁人,我带着你嫁人,只要有人乐意娶,我就嫁!”
“行。七夕。我们不嫁,我们娶他来。”子雍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