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七夕望着远去的车子，“是他学我的。”
她回味着Dorris的话，抹着眼泪转身往回走，突然间站下，她想起一件事来，这事她做得了主，她回转身向公司外头走去，她忘了今个穿的高跟鞋，她恨不得一下飞到下头保安那里告诉他们再有那个牌号的车子来公司，一律不得入内。
她可真是飞下去的，才下一级台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滚过余下的十级台阶，躺倒在地下。她看见几个人围过来，伸手扶她坐起来，她听见有人喊道：“不要动，看她的胳膊和腿变形了。”
她顺着声音去看胳膊和腿，她想移动它们，可是它们不听她的。有人认出她来，张罗着要打电话通知董事长。
她忍住疼说道：“我自己能行，麻烦把电话递给我，我自己找他，请你们不要围在这里。”
有人把电话递给她，等众人散去，她拨通子雍的号码：“多多，姐姐走了，果果在家里找我呢，不上去了，回家再说话。”
“七夕，你别挂机，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你生气了是不是，你在下头等着，多多陪你一起回家去。”
“多多，我已经坐上车子出发了。你别急，我不生气。”
她按下手机，担心自己挺不了太久，她拨通大威的电话：“大威哥哥，我在公司楼下，我摔了，大概是骨折。请你送我去医院，先别告诉多多，等到医院再说。”
情债（三）
听过七夕的电话，子雍感到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稳，七夕要是跟他撒娇发脾气，说明她真的没往心里去，可是这回她格外地平静，她一定是生气了，他决定去大威办公室，请他晚上到家里跟七夕解释Dorris到公司的来龙去脉，待电梯停稳，他才走下来，就听到大威秘书向他请安。
子雍点头问道：“何总在忙吗？”
“董事长，何总他不在办公室，刚刚急匆匆走的。好像是特别急的事情，一刻也等不得，等电梯的功夫急得骂人。从来没见过何总这么着急。”
“没有交待什么？”
“董事长，何总只是说今天不一定回来。吩咐我把约会都推掉。”
“好，你去忙。”
子雍回到自己办公室，抓起电话准备打给七夕，犹豫一下又按掉了。他害怕加重七夕对他的误会，没做亏心事着急解释什么。
他打算批些个公文缓解一下焦虑，强忍着工作了二十分钟，再看电脑上满是七夕的眼睛。哀怨的眼神，不安的眼神，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眼神。
他抓起电话打给七夕，通了，暂时无人接听。他打给大威，通了，暂时无人接听。他毛了，接着打给七夕的司机，司机告诉他正在地下室等候太太。突然间他听到警笛的声音，以他的速度“冲”到窗前往下看，他看到白色的救护车，还有一点点桃红。
他啊地大叫一声，用头撞向玻璃窗，撞开了封存记忆的墙。他忽视了那眼神，那年他受伤回来，他想哄七夕同他分手，他找来艾琳充当女友，七夕看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然后，他眼睁睁地看她跳进荷塘。这回，七夕是从哪里跳下去的，还是Dorris的车子撞向她。
他停止撞击，他要打电话给Dorris问个究竟。可是，他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对，他有她爹地的电话号码，他打过去，于老先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子雍，你找Dorris啊，她现在医院里头，回头打给你。”
一定是两个女人同归于尽了，为了他这个废人。Dorris有人管着，七夕在哪里，七夕没有爹地爱护，七夕只有他，他却手足无措。
“James！”他要找个帮手，帮他理一理思路，靠他自己不行。
James也失踪了，只剩他一个人，还有果果，他要回家，他要带上果果去找妈咪去，无论如何他不能扔下果果，他也不能扔下七夕。
他抓起电话打给绿绮：“姐，子雍，姐，麻烦你帮助果果梳洗准备，一会儿我回去接她出来。”
“我知道她妈咪不在家，我知道她妈咪在哪，我们俩个去找她去。儿子们？姐，儿子托付你看着，我放心。女儿？女儿我不放心，所以我去接她，跟着我你不用不放心，还有她妈咪呢。穿桃红的大衣，她妈咪出门时候穿的。姐，你去找，指定有，一起做的。还有白色的裙子，白色流苏靴子。帽子，有，都放在一起，配好放着的。不进去，姐你送她出来。晚了怕来不及。姐，有人敲门，先挂机。”
来人是James，神色慌张，快步走到台前：“董事长，何总请您，是夫人她……”
“我知道，不要说。”
“夫人她……”James急得流下眼泪，他非说不可，何总吩咐他一定在上车之前向董事长说明白夫人没有大碍，初步诊断是脚踝骨折和手腕骨裂，他咬牙再努力一次，“董事长，夫人她……”
才拄着手杖站稳的子雍，抡起手杖扔向James，手杖不偏不倚地砸到James的脸上，手杖出手的一瞬间，子雍整个人向后倒去，身后的座椅受力向后转着，子雍随着椅子转动的方向向后仰，椅子撞到墙壁停住，子雍半躺半卧地坐在地上。
James挘プ旖堑难骞シ銎鹪诘厣险踉淖佑海吹揭巫由希薜溃骸岸鲁ぃ皇拢蛉嗣皇拢蛉怂绿ń撞瓤账さ梗鸥止钦郏巫芟人头蛉巳ヒ皆海梦一乩唇幽ァ！�
“夫人为什么不打电话，何总为什么不打电话。”
“董事长，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夫人，何总他让我这么告诉您。”
“James，走。”
两人走到停车场，James说道：“董事长，何总请您坐改装车过去。他说或许您会用得着轮椅。”
子雍没言语听话地上车，坐稳当以后对司机说道：“回家，接果果，再到医院。”
“董事长，何总他请您越快越好。”
“追得上，James。”
James这回不敢再接话，害怕再被惩罚，一路无话，车子开到沈家门口，绿绮和果果已经等在那里。
绿绮将果果送到子雍怀里说道：“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行头，不对了再换去。正长着呢，你给她预备那些个衣裳干什么，吓我一跳，她妈咪有什么，她有什么。瞅瞅，穿上这些个，活脱就是个小号七夕。一个大号的还不够你喜欢的怎么的。”
“姐，今个兴许不回来，别等着吃饭。我儿子你替我看好了，全当是你自己的孩子。”
“不回来上哪儿去，你们现在可不是一家三口人，一家五口呢，偏着果果，看两个小子长大了不亲你。”
“姐，亲你就成。果果，跟姑姑说再见。”
“姑姑，再见。姑姑你辛苦，果果不在家照顾弟弟，果果陪爹地一会儿，回来照顾弟弟。”
绿绮摆着手笑道：“就你个小嘴会说话，好，姑姑替你先照顾弟弟，你快点回来。”
“果果不快点回来，果果八点回来。”
“八点啊，八点有些个晚，姑姑想果果。”
“那七点好不好。”
“嗯，果果识数。七点好。”
子雍听过两个人的对话，内心生出几许不舍和犹豫，他有权利随七夕去，可是他有权利带上果果吗？七夕会答应他吗？七夕是生着气走的，万一见他带上果果再生气不要他，那怎么办。
“果果，爹地想起来弟弟没有果果看着不行，妈咪会不高兴。果果，爹地送你回去好不好。”
“爹地，是爹地接果果去看妈咪，不是妈咪要果果去看妈咪，对不对。”
“对，是爹地做主接果果。”
“爹地，果果和爹地都要听妈咪的话，妈咪早上出门时候要果果看弟弟，果果不看弟弟，妈咪会不高兴。妈咪不高兴，爹地也不高兴，对不对。”
“对。”
“爹地，妈咪早上不高兴。妈咪早上流眼泪。爹地，果果想妈咪，妈咪在哪里。”果果说着撇嘴哭起来。
“果果，乖，不哭。爹地给你找妈咪去，你看爹地好糊涂，带着果果走不快，追不上妈咪。”
“爹地，果果自己走得快。爹地回家，果果找妈咪。”
“乖，不许说。外头黑，爹地认识妈咪时间长，找起她来容易些个。”
“果果找妈咪也容易，果果在妈咪肚子里住过，果果认识妈咪的肚子，呵呵。”小姑娘又笑起来。
“果果还小呢，妈咪走累了要爹地抱着，果果抱不动妈咪。”
“爹地也抱不动妈咪，爹地腿痛、胳膊痛抱不动妈咪。”
“所以，爹地操作wheelchair去。”
“嗯，那好吧，果果同意回家去。王爷爷，请你往回家开车，果果回家去。”
老王放缓车速等待子雍的指示。
“王叔，回家去。”
这一去一返又耽搁差不多半个小时，等两人赶到医院，手术已经开始，大威代替家属签的字。
大威瞪着James发火道：“这点小事也办不明白，才来。”
James吞着口水不敢言语，子雍接过话说道：“带我去看七夕。”
“七夕在里头做手术，进不去。”
“带我去找大夫，谁治的七夕，带我找他去。”
“在里头。”
“谁开的救护车，带我找司机去。”
“找不着，Gordon，我说话你不信是吧，我说七夕她没事你不信是吧，那你说你到底是希望她有事没事。”
“我想要她活着。她活着就行，缺胳膊少腿都行。”
大威见子雍快不能自己，连忙挥手让James回避，他扶着他坐下，接过手杖放在一边，任凭他哽咽一阵子。
“Gordon，喜忧参半。”大威顿了顿，“活着，不缺胳膊不少腿这是喜。忧的是要遭一阵子罪，在车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又不让用止痛剂，担心恢复得慢，惦记着照顾你、照顾孩子。摔了也不敢通知你，担心你先承受不住，我跟你说这些是提醒你一会儿见着她别反应太大，本来她挺内疚的，见你难受，她会更加难过。七夕，唉，她自己受多大委屈都行，她看不得你难过。懂不懂。”
“懂得，David，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可是，我害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怎么疼，能忍。她疼，我忍受不了。”
“话我是说明白了，疼指定是疼。你看着办，你要是觉得抱头痛哭比较好，那就哭好了。”
“David，我不会让七夕难过。”
“知你者我也，看你两眼通红，额头那几块青紫，又在公司自虐来着？撞墙？撞桌子？撞手杖？”
“撞玻璃，我看见一点桃红，那么着下去来得快。”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一个人是不是，你走了，七夕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想过，孩子们有我哥我姐，有你。David，我改主意了，如果我和七夕不在了，果果送给你家，你让Andy娶她。”
“说什么呢你。交待后事？等一会儿七夕出来看我告诉她。你家果果我们娶不起，送给我当女儿我要。”
说话间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来，几名医生将七夕送出来，她睁着又眼躺在床上，右手、右脚打着石膏。
子雍由大威扶着走到七夕床边，他紧握着七夕伸过来的小手，轻声说道：“乖，疼是不是，你放心，多多不让你疼。”
细心的医生看出子雍走路有状况，有意配合他放慢行进速度，一行人进入病房，护士们扯着床单将七夕送到床上，目光一直没离开七夕的子雍抬眼看过房间，这是一间三人房，七夕的床在中间，过道窄得哪里放得下电动轮椅，陪护的凳子只有公用的一把，被人占用着。那边床上的病患一定是在解手，那男人笨手笨脚地伺候着。这边的病患倒是在闭目养神，可是陪同的男人眼睛睁得圆圆地在看七夕。子雍抬手拉开隔离用的布帘，灰尘冒着烟、跳着舞欢迎新人，七夕眯起眼睛咳嗽着。再看那帘上不知是什么物质画的抽象画。
子雍当即怒了。不要以为他怒了会骂人，他长跪在七夕的床着，咬着她的手，那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流，弄得七夕也跟着哭起来。
大威见状连忙上前劝道：“Gordon，先将就几天，这间还是好容易找下来的，你没看外头走廊里全是病人。骨科医院不比旁的地方，条件就是这样。咱们全是冲着大夫来的。Gordon，刚才在外头你是怎么答应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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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在非洲多多没法子，在家跟前多多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不然咱们回家去，旁的病症多多不懂得，你这个病症多多懂得。”
“嗯，回家去，多多，我想念孩子们，这就回去。”
大威眼见着事态要被两个人搞砸，上前打断他们的话：“骨折不是别的病，折腾错位了遭两遍罪。还有消炎针打不好会出人命。你们俩个想想再说。”
子雍回道：“不回家，在这怕是骨头养好了，内脏生出病来。”
“那你说怎么办？”
“转院。转到我妈住过的医院去。请大夫过去换药。David，你联系那边医院，我找这边的大夫去。”
这边大夫禁不住沈子雍的唠叨，终于同意七夕转院，大威那边也动用关系落实接收七夕入院。
于是，七夕在受伤六个小时以后，转到本市最好的医院，特等病房旁边，一等病房接受治疗，她的病友先她四个半小时入院，病友的名字叫Dorris。
情债（四）
有句俗话叫“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沈家面临的状况是人到用时方恨少。七夕这回受伤不比从前，从前绿绮是随叫随到，可是现在有三个宝宝等着她呢，沈先生只会瘸子打围坐着喊（恕我不敬），嘴上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搬上搬下的力气活他却是无能为力，权衡轻重以后绿绮还是被安排看管宝宝们，七夕这边由专业护士照顾。
受伤头两天的日子最难过，子雍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太太，只有两回是残肢肿胀得让他感觉到跳痛，不得已到外间卸去义肢做简要护理，人们心疼子雍，盼望着七夕开口下令逼他休息片刻，可是被疼痛折磨着的七夕扯着他不撒手，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子雍不说话，不时流下几颗泪水，无助的七夕让沈子雍的心碎得好比珍珠粉。
珍珠粉般的心还有一个特性是细腻，沈子雍对太太细腻的照顾，唉，除了七夕受用，旁人可是受尽折磨。
护士护理七夕的时候，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太太，只要太太表现出一丝丝痛苦神情，他便牢记在心，人家前脚出门，他一个电话打过去，两个字：“换人”，理由便是怪人家弄疼了他太太。前后换了五组护士，七夕不明其中的缘由，跟子雍抱怨说是这是什么医院呢，天天给换新护士，不等熟悉呢就换新人，沈先生这才稍稍放宽尺度，可是也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