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一眼悲从中来,一脸绝望的几人,冯宛带着曾老叔,朝一侧树林中走去。
来到林中,冯宛轻声道:“老叔,趁这个机会你就离开吧,我有一些事,也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外面办。”
曾老叔心中有底,闻言应道:“是,女郎放心。”
冯宛又道:“你年纪大了,就与曾秀住在一起,好让他照顾一二。”
“是。”
他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冯宛,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女郎,这样一来,你的身边没有放心的人啊。”
冯宛摇了摇头,她微笑道:“这个你老就不要操心了。”身边没有可用的人,确实是件麻烦事。可办法总会有的。
赵俊从元城带来的婢仆,不过十三人,路上走了凤儿绒儿两人,现在加上曾老叔,又走了六人。剩下的婢仆只有六个了。
这六个婢仆,服侍冯宛的一个,服侍眉娘和赵俊的各一个,还有三个,都是擅长驱车,又能当护卫使用的壮仆。
接下来,赵俊再次没日没夜的应酬忙碌着。
这一天,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赶回府,找到冯宛说,陛下新封了一位美人,那美人因与冯宛是旧识,所以五殿下令她前去作陪,赵俊也在那里。
是冯芸吧?
不过区区二十天,她就成为美人了,还可以出宫,还可以令得五殿下都刮目相看,真是不简单啊。
胡人不耐烦繁琐的规矩,尚袭了东汉时的体制,**仅有皇后、贵人,其下只设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冯芸进宫不过二十天,便成了美人,那是极有本事的。
当然,成为美人是容易,再上一层可就大不易了。
稍作梳洗,冯宛便坐上了马车。
街道中很热闹,冯宛掀开车帘,一边打量着四下的人流,一边暗暗回想着梦中见过的前世情景。
二刻钟后,马车驶入了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街道。就在这时,行走中的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一个骑士策马而出,来到了冯宛旁边。
这骑士,头上戴着斗笠,可光从他露出的下半边脸,便可以让人感觉到他惊心动魄的俊美。
赶车的护卫自是认得他是谁,这时连忙堆起满脸的谄笑,看着他靠近冯宛。
把斗笠抬了抬,那一双斜长凤眼盯向冯宛,“你的情况不妙啊。”卫子扬的声音有点尖锐,这份尖锐混在他本来靡荡慷懒的语气中,倒显出一种稚气来。
说完七个字后,卫子扬盯着冯宛,等着她开口,他这表情同样显出与他年龄相等的稚气。
冯宛一笑。
她抿着唇,竟是朝着卫子扬眨了眨眼,声音小小的,有点调皮地问道:“你是说陛下新封的美人不喜欢我,还是说我那夫主恼我?”
没有想到她是这个表情,卫子扬怔了怔。
转眼,他扬唇一笑。
这人本来便长得祸水,这么开怀一笑,冯宛直觉得眼前华光四射,似是突然对上了大放光彩的朝阳,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
卫子扬见状,凤眼流波,那眸中的血色媚光更灿烂了。他低声说道:“你这妇人还真有意思。”
见到冯宛还是避过头闭着眼,他眉头一皱,双手把她的脸一扳,逼得她看向自己后,又说道:“我说妇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令得亲妹子也不喜了?”
他说道:“你可知道,你那妹子是个有手段的,她与陈雅联手,便是五殿下也不得不在意。”
陈雅?冯芸这么快就勾搭上她了?
冯宛微微一笑,她垂着双眸,借由这个动作避开眼前这人的容光后,懒洋洋地回道:“她们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赵府摆在那里,家财也罢,人心也罢,赵俊也罢,她们想要尽管拿去。”
说到这里,冯宛见卫子扬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似是在审量她话中的真假。
当下,她闭着左眼,右眼连眨几下,长长的睫毛下,那美丽神秘的眼眸含着笑闪耀着。
朝眼前人抛了这么一个媚眼后,冯宛对上呆若木鸡的少年,忍着笑,继续懒洋洋地说道:“至于我,只要有卫君庇护便够了。”
她那双眼,本来极美,极神秘,仿若星辰夜空。这一眨,这一忍笑,便如星夜昙花,齐刷刷地盛放。
卫子扬一呆,再次感觉到面前这妇人的眼睛,有种把人的灵魂吸入的力量。不过转眼,他便轻哼一声。
感觉到他的不满,冯宛先是一呆,转眼,她竟是看到这少年耳颊处,有点可疑的红晕。
见冯宛好奇地看着自己,卫子扬再次轻哼一声。他暗暗忖道:这妇人一直严肃端庄。平素行止说话,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似乎有什么事积郁。
没有想到,一个平素看起来雍容端庄古板的人,突然轻佻,会让人这么转不过弯来。
再一次,他又哼了一声。转过头,卫子扬不耐烦地说道:“你既然不惧,那就先过去吧。”
冯宛从善如流,她对驭夫说了一声,马车继续向五殿下的府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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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反击
五殿下的府第便在前方,冯宛一下马车,一个仆人便走上前来,领着她向客殿走去。
毕竟是胡人,便是堂堂殿下的府第,也只见宽大,不见精美。冯宛打量着,说起来这地方,她前世时也是走过多次的。
穿过一条走廓,来到一处两层高的,木制仿晋风的小楼前,里面一阵说笑声飘来。
是一些女眷的笑声。冯宛听了听,不再犹豫,跟在一婢女身后踏上台阶。
几层帏幔之后,五六个塌几随意地摆放着,每一处塌几上,都坐着一个身着华服,脂粉厚敷的女子。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这少女模样端庄,高鼻白肤,透着种胡人的建壮。
在这少妇的左侧下塌,则坐着一个宫装女子,这女子眉细颧高,唇厚明媚,正是冯芸。与在元城时见到的不同,此刻的她薄施脂粉,云髻高挽,轻纱披肩,俨然一副贵妇人模样。
这几人交谈正欢,笑语不绝,冯宛到来时,有几人朝她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更有两人,悄悄地向冯芸使了一个眼色。
当下,冯芸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来。
她们继续交谈着,似是没有一人知道冯宛地到来。
这时,冯宛走到了门口,她朝里面众人瞟了一眼,不由一笑:还是没有改变啊,果然与前世时一样。记得前世时,她害怕给赵俊添麻烦,又一心想与冯芸重归于好,只得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受尽了羞辱。在这里受了羞辱不要紧,回家后,她还被赵俊痛骂了一顿。
冯宛停下脚步后,一脸温婉地看着殿中众人,双手拢于袖中,不语亦不动。
那领她而来的婢女走了几步,见她不曾跟上,回头盯她一眼,问道:“怎么不走了?”
冯宛垂眸,微笑道:“贵客盈房,座无虚席,我侯于此处聆听贵人语,也是荣幸。”
她说得温和优雅,笑得雍容自在。可那话里话外,分明是指责堂堂五殿下府,特意把客人叫来,却连塌几也不给备着,有**份了。
房中的五女同时向冯宛看来。
接着,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有意无意间,都望向冯芸。
五殿下妃蹙了蹙眉,她也瞟了一眼冯芸,见她脸上戾色犹存,一点松口的迹象也没有。
她挥了挥手,唤道:“给客人备塌。”
“是。”
一令吐出,早有准备的婢女们麻利地走上前,把塌几摆好。不过那塌几摆的位置就有点不对了,它摆在冯芸的右后方的卑位上,冯宛只要坐下,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她是冯芸的婢仆。
五殿下妃瞟了一眼冯宛,命令道:“坐罢。”
冯宛没动。
她不但没动,反而斜斜地朝门框一倚。她气度雍容,举止中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优雅之气,这个粗鲁随意的动作被她一做,却偏有一种娉婷美好之姿。
倚着门框,冯宛含着笑,优雅而随意地说道:“贵人可能有所不知,冯美人乃是我嫡亲的四妹……却不知冯美人今日来殿下府中,奉行的是宫礼,还是家居俗礼?”
众女一呆,再次相互看了一眼。冯宛这话说得明白,冯芸只是她的妹妹,如果按家居俗礼,冯宛不说坐在她的前面,与她并肩也是情理当中,便是稍稍落后以示尊重,那也得冯宛自愿。如果奉行的是宫礼,冯芸此刻代表的是天家的威严,那除了五殿下妃之外,另外三妇得与冯宛一样,坐于臣下之位。
不管哪个胡人建国,都会不约而同地学习汉人那一套。此时陈国已建立三四十载,虽然很多地方还是粗陋不堪,可也有了一点**汉礼。
好一会,五殿下妃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口利的妇人!”
她的脸色已经发青,表情已极为不满。
冯宛又是一笑,她的眼角,瞟到了向这里缓步走来的几人。当下她朝着五殿下妃盈盈一福,徐徐说道:“娘娘勿恼,妾虽妇人,可妾的夫主乃是官身。妾可以不顾颜面,妾的夫主不能不要颜面。”她是在告诉五殿下妃,她的丈夫只是五殿下的臣属,而非他的仆人。
走着走着的几人,同时止了步。听着侃侃而谈的冯宛,赵俊双眼一亮,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之所以投奔五殿下,不过是想做从龙旧臣。现在五殿下还不曾登上大位,若是这时刻他的妻子被羞辱了,那他以后就算爬上去了,也会被人笑话。
在他的身后,一个幕僚朝他压低声音赞道:“好一个贤妻!”另外几个臣子同同时转头,看向五殿下。
冯宛似是不知道身后来了这么多人,她抬起头,微笑道:“娘娘,妾与妾的妹子,不过因家事生了些闲气。这种小事累得娘娘担心,真是失礼。”她又朝五殿下妃一福。
五殿下妃瞪了冯宛一眼,又看向冯芸。见到冯芸一张俏脸时青时红的模样,她突然有点恼了:真是没来由!这个冯美人也不过是美人,她凭什么让我这个皇子妃来受这种无名火?
当下她挥了挥袖便要开口。
就在这时,五殿下冷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走吧。”
他一言吐出,房中五女同时一惊。五殿下妃更是脸色一白,她连忙叉手站起。
五殿下带着赵俊几人,走到了蹲福着的冯宛面前。
低头盯着她,五殿下说道:“夫人,失礼了。”
这话一出,几女脸色同时一变,殿下他,竟然都听到了。
冯宛一福,说道:“不敢。”
“没什么不敢。”五殿下抬起头来,他目光如电地扫了五个女人一眼,在看到冯芸时,他眉头蹙了蹙,看到自己的妻子,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感觉到夫主的不悦,五殿下妃暗暗叫苦,她本来便得不到夫主的欢心啊,现在又让他失望了。
盯着脸色发白的妻子,五殿下冷冷地说道:“妇人居于后堂,就应该安静一些,少给我惹事。”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听到没有?”
刚才她妻子对赵俊之妻的羞辱,他的臣子幕僚们都看在眼里。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说大,只是时机不对,现在诸位皇子争位,纷纷拉拢大臣,收集贤才。若是被臣属们以为他对他们不尊重,那人心就会散。
五殿下妃连忙唯唯诺诺地应着是。
五殿下妃这么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房中的另外三个贵妇,也惊惶起来。
五殿下转头瞟向了冯芸。
正好这时,冯芸已想好说辞,她绽开一朵明艳的笑容,缓缓的,优雅地抬起头来。
四目这一对,冯芸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她清楚地感觉到,五殿下一扫方才见到她的客气,满脸都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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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满
五殿下陈视不耐烦地盯着冯芸,想道:这女人还真是个喜欢生事的。才当上美人,便闹到我府上来了。
他又瞪了一眼妻子,冷冷地说道:“这半个月你就安安份份地呆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是。”
“赵夫人。”五殿下转向冯宛,他脸上堆满笑容,“请。”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冯宛福了福,轻步跟上。
五殿下打量着她雍容的举止,一边走一边笑道:“夫人举止雍容,似精汉礼?”
冯宛刚刚摇头,五殿下又说道:“这汉礼实在是好东西,儒家礼制,实是教化天下的。夫人若是得闲,还请多来走走,让我这府中的女人们也学学你的风姿。”
五殿下声音一落,一个幕僚点头道:“殿下所言不错,儒家礼制,能够让臣子尽本份,妇人守妇道,庶民变温良。等日后,还得请大儒前来制定礼乐才是。”
他们这是谈到政治上去了。
冯宛连忙落后两步,她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想道:刚才五殿下妃看我的眼神,虽有羞恼不喜,怨恨还是不多的。她更怨恨的人应该是冯芸。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稍定。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叹息。
冯宛抬起头来。叹息的正是赵俊,他无精打采地问道:“宛娘,刚才针对你的是四姑子?”
冯宛低声道:“我后来方知。”
赵俊又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亏我欢喜了几天,以为她当了美人,实是我一大臂助。哪里知道她这一转眼,便得罪了五殿下。”
说到这里,他瞟向冯宛,埋怨道:“宛娘,刚才你应该温和一些的。”
他的声音有点严肃,也有点不耐烦,“你一妇人,那么有性格干嘛?要是你刚才不那么激烈,四姑子也不会得罪了五殿下。”
又被埋怨上了。
冯宛暗暗好笑,前一世时,她就是如他现在所说的那样,委曲求全,努力保全冯芸的颜面,也保全他赵俊的势力的。可他怎么对自己的?当天便是一顿大骂,还把酒杯砸在她身上,他口口声声怪她不知自重,明明是个夫人做尽婢仆之事,让他在五殿下面前,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呢?她给了他颜面,他又嫌她断了他的臂助!
赵俊的指责声很小,可旁人都是人精,只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心思。
五殿下眉头一皱,道:“赵俊,你那四姑子就别指望了。刚刚当上美人便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五殿下发话了,赵俊连声应是。
冯宛寻了一个机会,与五殿下道了声后,缓步后退。
马车刚刚驶出五殿下的大门,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冯氏阿宛!”
是冯芸的声音。
声音一落,一手伸来,嗖地一下把冯宛的车帘掀开。
宫装明艳的冯芸,恶狠狠地盯着冯宛。
这一幕冯宛也熟悉,前一世的冯芸,不会放过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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