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外宾客慌神,时尔有人上前寻问聂光。对此,聂光闭口不答,令那些前来祝贺的人心惶惶。
我的腿站酸了,想坐又觉不妥。烈明野跪着,聂光立着,我若坐下像什么样子?故尔,忍耐。
约摸又过了一柱香,梁德庸手持拂尘缓步走来。他的到来引得众人纷纷投至目光,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关于现下情况的最新进展。
梁德庸环视在场所有宾客,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精明的老狐狸。他入厅后立足,双手执尘柄置于身前,尖细着嗓音慢条斯里说道,“烈明野、凌筱落,皇上宣见。”
闻言,我心漏跳一拍。未等有所念想,烈明野起身,站起的他身轻晃,双膝弯了一下。
见状,我忙伸手扶他。跪了45分钟,再如何自小习武也经不起地寒,况且膝骨与地面如此贴近!
他未看我,将我推开,双腿轻轻晃动,晃后随梁德庸出厅。
我身形不稳向后退去,幸有聂光相扶。我瞪着烈明野的背影咬牙,方才真是多余扶他,他这是撒气给谁看呢?
“弟妹,快去,别令皇上久等。”聂光轻推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先将心中不快放下。
我点点头,跟在烈明野与梁德庸身后。
绕至分娩暂居的精致小院,院内护卫驻守,太监们立于主屋门外左右两侧。皇上与庄妃坐在房内桌旁饮茶,二人一左一右,皇上身后立着穆九山。
梁德庸将我与烈明野领入房,走至皇上旁侧立足,我二人在桌前跪下。
皇上将茶盅搁放,眉眼含笑的说道,“你救了庄妃与她腹中的胎儿,朕要赏你。”
当我意识到言语对象是自己时受宠若惊,在我看来未受牵连已是大幸,为何还有赏?
见我一脸惊愕,他当即“噗哧”一笑,续言,“君无戏言,想要何只管开口。”
闻言,我心脏跳动加快,他是认真的!“民女想要……”激动而言,四字后干张着嘴不再发音。
我想说“要儿子”,但转念一想不妥。他虽说赏,但我的要求却是私事。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若要求,或许可见儿子,但却不能长久。若想长久,非要烈明野同意才可!想到此,“民女想要”之后的话便没有了。
“要何?说出来。”皇上见我欲言又止,当即来了兴致,放在桌上的食指轻轻敲打。
“皇上当真要赏?”我用余光扫了眼烈明野,发现他正侧首望着我,双眉拧蹙,面色微沉,似乎怕我不知分寸提出过分要求。
“当真。”皇上笑眯眯点头,端起茶盅啜饮。
“民女衣食无忧,请皇上将赏赐给少爷!”我口气肯定,与其求赏,不如将赏转赐烈明野,如此一来既可满足皇上,又可为日后与儿子相处奠定基础!
我此言一出房内顿时静下,皇上搁放茶盅的动作顿住,未曾想我会有此求,怔住。不只他,就连庄妃、梁德庸也是一怔,身旁的烈明野更是投来诧异目光。
约三秒,皇上将茶盅搁在桌上,继而开怀大笑,“哈哈哈哈,烈明野,你有一位好女人!”目光从烈明野调至我,眼底流露一丝赞许。
我本意为见儿子,却在听见“好女人”三字时不由自主红了脸。下意识捂住发烫的脸颊,垂首,一时间有些羞窘。可感到烈明野的目光定在我的侧脸上没有移开,他那赤裸直接的视线令我面上温度再攀新高!
“难得你有这份心,依你!”说着,皇上侧首对身后的梁德庸吩咐,“宣聂光。”
“是”梁德庸应,退出房。不多时,聂光随他而来,入房后单膝跪地。
“聂光听旨,朕即刻起将烈明野编入你旗下,你要负责为朕调教出一位能争善战的骁勇将军!”皇上坐直上半身,嘴角勾翘,眉眼间笑意加深。
“臣,遵旨!”聂光眸露喜色,双手抱拳应下金口玉言。
“谢主龙恩!”烈明野声音响亮,当即叩头,身子微微发抖,不晓得是高兴还是始料未及。
“谢你的女人吧,朕不过是应了她的请求。”皇上心情大好,完全没有先前阴沉。
烈明野全身一震,缓慢直身看向我,神情别别扭扭,未语,低下了头。
见他这般拉不下脸,皇上二次开怀。
我掩唇低笑,看来这人情是落下了,落得实实在在!
“筱落,过来。”庄妃抬起白嫩柔胰朝我招摆,见状,我忙收敛笑意起身上前。
她自华美端庄的发髻上取下一只白玉簪,将它递至我面前。
见状,我忙拒绝,“娘娘,民女不能要!”能戴在妃子头上的饰品定价值不菲,我一个身份低下的童养媳岂可受之?
她只笑不语,不容我再拒,径自起身,将白玉簪插入我发髻。
我有点傻,怔怔的望着她的绝色容颜,觉得头上的簪子好重、好烫,令我有种取下还给她的冲动!只是,取不得,若那样做便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庄妃亲赏,这是何等殊荣!
皇上站起,说道,“朕要见苍炽,带路。”
闻言,烈明野起身,臂伸,“皇上请。”
终可见小苍炽,我心喜若狂,跟在身后前往“菊苑”。
提前有人通报,行至时只见主屋房门大开,一位年轻女子跪在门内迎驾。“臣女穆柳絮参见皇上!”说着,伏身叩首。
“免礼。”
“谢皇上。”女子站起,对身后随之而来的庄妃福身行礼,唤道,“参见庄妃娘娘。”
“姐姐不必多礼。”庄妃扶起她。
“女儿参见爹爹。”女子浅笑,再次向穆九山行礼。
穆九山笑眯眯拍拍她的肩头,轻捋胡须。
现下我才明白,原来是穆家父女三人!
我打量女子,她与庄妃长得几分相像,只是不比庄妃绝色,却也不俗!
原来她便是小苍炽的新奶娘,看样子没有前一任那样嚣张,毕竟是千金小姐,有修养。
皇上走至床前,半弯下身子瞅着躺在床上挥臂踢腿的小苍炽,一面端详、一面说道,“虎头虎脑,甚是讨喜!”语毕,将他抱起。
落入陌生人怀抱,小苍炽不哭,张着黑亮的眼睛打量他。
“皇上,他好可爱。”庄妃轻抚小苍炽粉嫩的脸颊,绝美的笑容中蕴涵着对新生命的向往。
皇上笑着看向她平坦的腹部,附唇在她耳边低语。
语罢,庄妃羞红美颜,握起粉拳在他肩上轻捶。
“哈哈哈哈!”皇上喜笑颜开,弯成月牙儿的双眸中流露出对她的宠爱。
梁德庸手捧一只紫檀木盒走入房,将木盒递至皇上面前。
皇上将小苍炽轻轻放在床上,接过木盒打开,内物立即呈现。那是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命锁!一只莹润通透的平安玉佩!
看着皇上将长命锁与平安玉佩先后为小苍炽戴上,我心里不是滋味,忽然间很想哭,我是他的娘亲,但却与他相隔甚远!双目刺痛,背身以指拭目,不让泪水落下。
转回首时与烈明野幽沉的目光碰触在一起,只是短暂擦碰,他别开视线看向小苍炽,唇瓣轻轻抿动。
皇上抱着小苍炽与庄妃一起坐在床上逗着他玩耍,他二人眉目中均流露出对新生命的喜爱。我想,皇上或许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吧……
他二人逗小苍炽,我等立在一旁观看。我的目光锁定小苍炽可爱的笑脸,心中羡慕越来越烈。泪水滚落,心中酸楚,多希望现下抱着他的人是自己!多希望我可与自己的儿子多亲近,而非两两相隔!
第十八章 你非凌筱落
小苍炽体内流淌着凌筱落与烈明野的血液,虽非我亲生,但我却克制不住想亲近他的心!或许早在穿越至此拼力产下他时我与他之间便钮在了一起。那一刻,我已真正成为“凌筱落”!
有哪位母亲像我一样不能拥抱自己的孩子?有哪位母亲想见自己的孩子比登天还难?看着皇上、庄妃与他玩得兴高采烈,那笑声与笑脸令我心伤!
我猛地闭起双目背过身去,快步来到房外,以背抵墙,单手掩唇滚滚落泪。不敢哭出声音,压抑得好难受!
母子连心,我哭了,房内的小苍炽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得突然,哭得伤悲!“哇——哇——”嘹亮的啼哭扎刺我心,我一惊,忙返回房朝床榻看去……只见他张着小嘴,闭起双目放声大哭,小脑袋左摇右晃。
皇上、庄妃满面惊愕,不懂为何上一刻阳光明媚,这一刻却宛如暴雨来袭!
事出突然,众人皆懵。
小苍炽的哭泣令我忘记一切,一月来的想念化作勇气直扑上前!我从庄妃怀里抢过他搂抱在怀,沙哑着嗓音柔声安慰,“宝贝乖,娘亲在这里……”
他的额头蹭着我的衣襟,小手胡乱挥舞,抓住我衣裳不撒手,小嘴一扁一扁的好不可怜。
“娘亲在这里,不哭……不哭……”我垂首以下巴贴着他滑嫩的额头,手掌轻轻拍抚他小小的脊背。我没有做过母亲,但母性本能却催使着我尽力安抚啼哭的他。
我的泪水在切身实际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时一度泛滥,我哭得凶、他也凶,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压抑心中悲喜,硬是将涌上的泪水悉通逼退!
我想身为母亲便是这样,不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丁点伤,更不希望他们不快乐!
经过一段时间的哄抚,我止住泪水,小苍炽也渐渐停止哭泣,窝在我怀里安静睡去……
松一口气,我抱着他缓步走向床榻,弯腰将他小心放下,拉过床内侧的婴儿薄被为他盖上。指尖轻抚他柔滑的脸蛋儿,拭泪。
房内很静,静得令我恍然忆起先前不顾一切从庄妃手中夺走他的事实!头脑于这一刻“嗡”然胀大,迅速回首朝身后望去……
惊愕浮面,房内哪里还有皇上与庄妃,其余人也不在了,唯有穆柳絮立在不远处微笑的望着我。“皇、皇上呢?”我扶床站起,嗓音禁不住颤抖。
“皇上在你哄苍炽时已离去,明野去送了。”她一面说着、一面轻步上前,与我相差两步之遥停下。
她直呼烈明野的名讳,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少爷与奶娘这样简单!况且,穆氏三人均与烈明野熟识。
穆柳絮为何会成为小苍炽的奶娘?瞧她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四,既有奶便证明已婚产子,她为何丢下自己的孩子转而哺育小苍炽?
看来,这里头怕是有段我所不知的过往……
“皇上有没有生气?”我试探性问道,皇上原本龙颜大悦,却因我扫兴。
她摇首,没有回答。
见状,我心一紧。何意?皇上是生气了还是没有?
她抬手轻抚我脸颊,泪水被一一拭去。
我惊讶的目光追随她为我拭泪的手,她的手垂落体内,我顺着她洁白的柔胰将视线上调,调至她蕴涵母性光辉的美丽面庞。
忽然间,我在她温柔的眼底捕获一抹伤痛,这伤痛令我反射性抓住她手臂。伤痛来得快,去得快,似真非梦,我茫然的望着自己的手,我这是怎么了?
“夜深,你该回去歇着了。”她温柔言语,唇边泛起温和浅笑。
回神,我望向小苍炽……他已睡,众人皆离,我的确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与资格。即将离去,这一转身不晓得几时可再相见!
悲由心升,垂首,眸色黯下,我迈动两条无力之腿一步一步离开了“菊苑”。
“菊苑”与我居住的“兰苑”呈斜对角建立,由于垂首失神,故尔未看路,当我行至半途时结结实实撞上一赌“墙”!“唔……”痛哼,身子受撞力向后仰去,仰去的同时以手捂额。
没有预期的疼痛,一条手臂揽住我腰,将我整个人搂入怀中。
我一面抚额、一面抬首,烈明野那张分辨不出喜怒的俊容直入眼帘。
“为何那样做?”我听见他这样问道,似平静、似翻涌。
“哪样?”我从失落中回神,一时间不晓得所指是何。
“赏赐。”他简练吐出两字,目光将我锁定。
闻言,我眨动一下眼睑,打起精神回道,“贿赂你。”
“你认为这样做我便会准你见苍炽了吗?”
“世上无铁石心肠,只有惧怕。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我轻轻一笑,滴水穿石,只是早晚问题。
“哼,你对自己真有信心。”他冷笑,性感唇瓣牵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我打了个冷颤,此笑使得周围气温“唰”地降落几度。已是六月晚间,却这样清冷!
我告诉自己不要退缩,若退缩便永远无法享受到子呈膝下的快乐!于是,迎视他冰冷的目光,不畏惧!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的眼睛,每多迎视一分冰冷,我的身子便会冷却一分。
半晌,他幽深的双瞳缓慢眯去三分之一,一句惊人之语沉冷迸出,“你不是凌筱落。”
闻言,我大惊,身体代替大脑做出直接反应。用力推搡他胸膛,我向后退去两步拉开与他之间过于紧密的距离。双眸张大,心脏“砰砰砰”快速跳动。他所用肯定句,无一丁点疑惑!一时间我有点慌,眼神也有几次闪躲。
他晓得了又怎样?我与凌筱落原本就不同!凌筱落不敢的、我敢,凌筱落没有的、日后我要代替她拥有!本质的不同决定将来的命运分道扬镖!
想到此,我稳住心神,视线不再闪躲,重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音清晰说道,“从前的‘凌筱落’已死,日后只有全新的‘凌筱落’!”
他没有言语,沉默。我想看清他的表情,但随风摇曳的树影却将他面容遮盖,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团。
树影离开他面部这一刻他也转了身,望着他融入夜色的背影,我终究什么也没有看到,甚至连他的情绪起伏也感觉不出。
我与凌筱落是截然不同的个体,迟早会被捅破窗户纸,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短短一月而已!
第十九章 别使小性子
有时与权贵沾上干系可改变周遭人对你的看法,我便是典例!
自从拆穿毒酒保住庄妃与她腹中的龙种,烈府下人对我不再蔑视,而是笑脸相迎。不仅吃得好了,就连补饮也从无味鸡汤升级为鱼汤、海鲜汤。汤味浓郁、营养丰富,算是将过去一月中所丢失的补回。吃得好,身子也调养不错,力气有了,面色也红润许多。
咬舌自尽的丫鬟甲被皇上带走,她一家人的下场已不是我所能关心的。
烈明野于满月庆翌日便去聂光军营报到,早出晚归已有半月,每日归府总是一身脏污黏汗。皮肤晒黑,身子骨却比原先强壮几分。
我现下已成为他专属的“小时工”,平均每日工作两个时辰(四小时),打扫干净房间,洗净衣服便无事可做。
午后阳光明媚,我在树下支好躺椅,躺在上头闭目养神。暖烘烘的阳光下时尔拂过轻风,吹打在脸上很是舒服、惬意。
似睡非醒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兰苑”而来,急促中夹杂沉重,令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朝拱门望去……
丫鬟丙慌张拐入,见到我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