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歧路- 第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空气沉闷潮湿,质量不好,吴邪既要当心脚下,又要提防头上时而凸出的岩壁,前行步伐难以加快,即使这样,他依然感觉呼吸不畅,并不时咳嗽,牵动身上传来阵阵疼痛。通道并不平整,人工开凿的痕迹已模糊在时间的溶蚀中,有些地方相对宽敞,可以站直了大步走,有些地方则必须弯腰前进。他时而直行,时而拐弯,时而向上,时而往下,跌跌撞撞、兜兜转转了约莫一个半钟头后,吴邪看看表,已是半夜3点过了,紧张与疲惫潮水一样交替袭上来,他必须咬牙坚持,才有继续往前的能力。但是,与面对黑暗和未知的本能恐惧相比,疲惫和伤痛带来的麻烦不值一提,有时候,吴邪觉得自己不仅正走向山体深处,更走向地狱的底层,像不知天高地厚的祭品,朝即将吞噬自己的血盆大口而去。
  又走一阵,吴邪感觉喘不过气,胸膛里心跳得快爆炸了,只有停下脚步略作休息。他回头看去,来路早已沉沦在黑暗中,往前看,前方也毫无希望的光芒,他正停在一条不为人知,崎岖漫长的道路里,进退不得。突然,他耳边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在这极端安静的环境里,吴邪所听到的一直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现在,有其他的声音在远方响起,仔细听去,似乎又听不到了,但吴邪知道,它并没有完全销声匿迹,而是藏在黑暗后面,不时撩拨试探。
  这是六角铃铛的声音。
  吴邪笑起来,这曾让他恐惧的声音,现在所传递给自己的似乎是喜悦的消息,这证明他正在逐渐接近神树的位置。
  铃声再度响起,这若隐若现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个男人熟悉的音色,他似乎正在轻声呼唤:吴邪,吴邪。
  是你啊,小哥……
  吴邪抬头,朝漆黑的虚空中露出微笑,然后抹把脸,振奋精神,继续朝前走。他尽力加快速度,饥饿、伤痛与前路未卜的担忧似乎都逐渐消失了。
  又走了约莫半小时,吴邪终于告别这条通道,进入了一个宽敞的洞穴。这处洞穴呈现不规则的长形,空气质量比通道里好不少,吴邪站在洞穴里,甚至能感觉到微微的风吹过,看来这里有通往更宽阔空间的路径。他不敢贸然走远,先在洞穴里摸索个大概,这里应是远古先辈们的生活区,有很多人为活动的痕迹。洞穴南面的墙边依偎着两具枯骨,早已朽烂不全,枯骨脚下摆着破碎的陶罐,还有一口被掀翻的锅。吴邪一一看过去,最后发现在洞穴东北边一块岩石的后面,又有一条隐蔽的通路,也是这个洞穴唯一的出口。
  这会儿没其他选择,吴邪摸出干粮和水,囫囵吃几口补充体力,然后将背包扎紧,进入了这条道路。
  单看环境,这条通道比之前走的那条可强多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明显,不但地面平整许多,岩壁也更加干爽光滑,通道整体没有过大的高低起伏,以吴邪这个身高,也能不低头地大步前进。这种相对愉快的行走经历,加上不断赶路带来的疲惫,让吴邪的神经不再绷得那么紧,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与不安的情绪在胸中发酵,让他既盼望赶紧走到头,又有一点害怕走到头。
  就在这时,通道远方突然闪过一点光,吴邪一愣,赶紧停下脚步,手电头灯一齐照向那头,光圈中只见空空的通道。
  又眼花了?
  就在他想放松的时候,光晕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人,一个漆黑的影子从通道侧面滑入了他的视野,好像演员顺着拉开的幕布进入观众的视线里。
  吴邪浑身一紧,背脊上顿时窜出了冷汗。这条通道的结构他已经很清楚了,就一条光秃秃的通道,没有岔路,没有转弯,难道那边儿有个房间?这人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就算是这样,可是这人怎么浑身一抹黑,一点儿可供分辨的特征都没有?
  遇到粽子了?
  吴邪骂声娘,悄悄伸手往背包里摸武器,不管这是什么东西,敢挡在自己找闷油瓶的路上,那就要被打个稀烂!
  黑影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吴邪看不清楚这人的形貌,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突然,那黑影朝吴邪伸出手来,上下招了招,似乎在说“过来”。吴邪一愣,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跟着马上觉得不对,又把收回脚步。
  黑影没有继续动作,却在手电的照明中渐渐变得更清晰,更明朗,像一个模糊的剪影露出棱角,展现真面目。吴邪瞪着这个影子,牙关咬得死紧,他发现这黑影变得越来越熟悉,变成了他心底无时不刻挂念着的人。
  黑影成为了闷油瓶的样子,除了脸看不真切,一切都和闷油瓶本人没有差别。吴邪忍不住上前两步,想叫住他,这个影子却向旁边溜去,再次朝吴邪招了招手,然后滑进墙壁里,消失不见了。
  该死……又是青铜树的幻觉吗?!
  吴邪用力摇头,想甩开这难辨真假的黑影所带来的影响,耳畔又出现若有若无的铃声,让他头疼气短,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身上所有伤痛都变得清晰,吴邪撑住头,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性分析刚才的情境。
  很明显,那个黑影不是闷油瓶,它出现和消失的方式都不是人类所有的,更像一条泥鳅在淤泥中爬行,从墙边滑出来又滑进墙里,闷油瓶可不会这样。这影子最初只是个模糊的人形,然后逐渐变得清晰,变得在体格上像闷油瓶,但这也仅仅是一种拙劣的模仿。况且,自己根本没看到它的脸。
  它的脸……
  边这么想,吴邪边睁开眼睛,昏黑闪烁的光影中,他的视线被一张恐怖的大脸占据——刚刚那个滑入墙壁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吴邪面前,它依然有着闷油瓶的身材体态,但是,它的脸……它的脸却混合了人类与山魈的双重特征,双眼凸出,大嘴撕裂,脸上遍布狰狞的花纹,显得格外丑恶凶横。
  吴邪感觉心脏停跳了一秒,全身血液都在刹那冻结,尽管他知道这是幻觉,是青铜树的小刁难,但这样的视觉刺激依然过于强烈,让他瞬间跌回了当年在斗里的情况。当年,他曾无数次被各种突然冒出来的粽子,或各种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吓个半死,这几年不怎么下斗,也就远离了那些恐吓,不曾想,在这里还得重温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吴邪强迫自己冷静,收敛心思,什么都别想,连闷油瓶也不要去想。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往前踏了一步,顿时感觉额头碰到了什么东西,像人的肌肤,又像带着绒毛的动物皮,这东西还会蠕动,带来倍加真实的质感。吴邪屏住呼吸,咬紧牙关,再往前迈出一大步。这时,他感到自己穿越了刚刚那层障碍,进入更深层更内在的接触,一些暖热的,流动的东西,像血浆又像骨髓的东西在他脸上蹭过,带来绵密粘稠的触感,让他鼻端嗅到腥臭的味道。
  过分真实的感知让吴邪觉得自己正在血肉骨髓混合而成的泳池里潜水,浓烈的腥气,铺天盖地的黏腻触觉让他想吐。他只能用最大努力克制自己的行动,继续往前走,两步之后,这些感觉都消失了。吴邪站定,长出口气,然后睁开眼,黑影不见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想,自己又通过了一次青铜神树的挑战。
  到这会儿,吴邪发觉背上全是冷汗,虚脱的感觉紧紧攥住他,他想继续前行,却发觉腿脚已不听使唤,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提出抗议。无奈,吴邪只能靠着墙壁坐下来,再吃点东西,闭目养养神,然后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途中没有碰到什么意外情况,这段路也很短,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吴邪发现通道的那一头开始出现光,隐隐约约的青光在那方闪烁。他顿时激动起来,开始奔跑,一鼓作气跑到道路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奇景

  天开地阔。
  炫目的神光在吴邪眼前闪耀,使他不敢直视,并从他眼睛里逼出泪水来。吴邪扭头适应了几秒,才再次将目光转到眼前,无数次在他噩梦中出现的场景,此刻活生生地显现,比梦境更真实,更有压迫力——巍峨的青铜神树顶天立地,默然矗立在山腹中,它贯穿地面,延伸向人力不可探究的深处,每一根枝桠上都奔涌着让人不得不敬畏的力量,每一条脉络中都透出令人臣服的古老气息。它是神,是光,是这幽深地底的主宰,是站在人不可攀折的绝高处俯瞰众生的裁决者。
  它仿佛就是造物主本身。
  吴邪大口喘息,感到心跳得要冲出胸膛,脸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这无关情绪,而是渺小者瞻仰宏大者时自然的本能反应。上次来到这里时,他像个神智未开的懵懂孩童,见到神树只觉不可思议,今天再度面对它时,才真正体会到了蕴藏其中,贯穿过去与未来的宏大力量。
  他就像一滴水,初次见到了海洋。
  吴邪跪倒在地,大口喘息,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条线似乎在见到神树的一刹那断开了,所有思绪和担忧都散落开,完全融进他的身体里,而对闷油瓶的担心和思念变得无比强烈,他恨不能立刻飞到神树上,将那个任性独断,却又强大无比,默默承受了所有的家伙揪出来。
  等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吴邪抬起头,目光在青铜神树上游动,很快锁定了他的目的地——神树中央的祭坛,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闷油瓶的目标也会是那里,或者祭坛下边的那个隐秘空间。
  观察了一阵地形,吴邪考虑如何到达地面,然后才有可能攀上神树。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神树周围岩壁中的某个洞穴洞口,这些洞穴太多了,有些深有些浅,各有不同的走向,绝大多数洞穴到底通往何处,可能将永远是秘密。吴邪看着对面岩壁上的某一处,那里应该就是老痒长眠的地方。
  不过,老痒虽然消亡在此,但他也同时活在国外,这是一个看似不可思议,但在神树的能力领域内变得合情合理的事。
  取出登山绳和登山镐,吴邪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捆扎好,再检查一遍所有的卡扣和绳索后,开始往下降。四周极静,一切声音都沉睡,只有青光在闪烁和流动,如同无人的异星球。仿佛为了配合这里的环境,吴邪动静很轻,蹑手蹑脚,怕惊动那些寄生在面罩里的虫子,虽说上次它们畏惧自己的血而不敢上前,但他不敢保证这血每次都有用。吴邪下降得很慢,每一米都用了最大的耐心和警惕性,这绝不是绳子一拉“跐溜”就落地的爽快事儿,相反,需要头脑冷静,眼神犀利,以及全身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的高度配合。肩膀和手臂上的伤口在承受几乎一半体重后越发显得疼痛难忍,吴邪咬紧牙关,拼命让自己重心保持稳定,一点一点,有规律地朝下降落,最后终于平安到达地面。
  看看时间,大约60米的高度居然花了十几分钟,吴邪感觉浑身阵阵酸麻,仅存的体力都在这提心吊胆的降落中耗尽了。走到神树下,他抬头仰望这巍峨的神迹,内心像海浪一样泛起阵阵青色的涟漪。一切都从这里开始,或许也会在这里结束,就像无始无终的循环,像轮回无解的命运,累累的悲剧堆叠在它下方,就像这神树上的血槽,吸过太多血,早已分不清来自何人,经过多久,而黑红的血迹一层层凝固在血槽中,无论如何也刮不干净了。
  还要吸多少血,制造多少无奈与悲痛,命运才会自己终结掉自己呢?
  吴邪没有急于攀登神树,他绕着神树行走,观察四周可有闷油瓶经过的痕迹。走到另一面时,他突然看见地上放着一件东西——是黑金古刀!吴邪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蹲下来一看,确实是黑金古刀!小哥果然到了这里!而且……吴邪站起来,朝神树上方看去,密密匝匝的树枝横在视线中,遮蔽了上面所有的东西,这里根本看不到中央的祭坛。但吴邪可以判断,现场的种种迹象和心底的直觉都告诉他:闷油瓶一定已经上去了。
  不过……等等,不对!闷油瓶什么要扔下刀?难道他没带武器空手上去的?还是说……他其实带着刀上去,只因为在上边发生了什么事,刀才掉了下来?
  吴邪心头一紧,赶紧查看周围的地面,黑金古刀很重,如果从上面掉下来,必然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他打起手电仔细查看,果然在已被压得十分紧实的地面上发现了浅浅的白痕。看到这东西,吴邪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抵达这里也有一会儿了,闷油瓶如果真在神树上,以他的警觉性,会一点没察觉有人来到吗?他如果发现了自己的到来,会闷声不吭不管不问吗?
  一直以来,关于命运的思索在这个时刻不受控制地占满吴邪的心房,他想起那个梦境——焰星从天而降,神树张开无穷的冠盖将它纳入其中,它燃烧、它跳跃,最后渐次熄灭,成为神树冷凝的心脏,这颗心脏中蕴藏着宏大恐惧的力量。在那副壁画上:树下站着一个人,而最初的张起灵说我选择长眠神树之下。
  神树……神树……
  那年长白山上,闷油瓶同自己告别的话语依旧清晰,记得他说:“我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法则——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终结。
  终结……
  “操……该死!”
  吴邪胸膛里沸腾着不安,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再不敢耽误,急匆匆往树上爬去。
  手臂和肩膀上的疼痛像火苗一样跳跃,阵阵传导进吴邪的大脑,刚经历过几个钟头的徒步跋涉,现在又要攀登,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大腿肌肉不时抽痛,吴邪只能咬紧牙关,尽力稳住身形,一点一点往上移。开始的树枝相对稀疏,距离较大,这要求他必须付出更多力量,保持更好的平衡性才能向上推进,爬过一段距离后,树枝略微密集了一点,吴邪已经累得眼都花了,挂在树枝上舒口气,继续前行。
  他不敢停留,不敢真正歇下来,怕上面是否出了什么事,不见到闷油瓶,他一秒也放不下心来。
  四周安静极了,一点声音也听不到,这里似乎是一个死亡的宇宙,只呈现出它消亡后的景象。在横天蔽日的树影中攀爬,吴邪有时会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抑或梦境中的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