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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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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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才是我的初吻啊,小哥。
  我爱你。
  ……………………………………………………………………………………………………………………………………………………………………………………………………………
  吴邪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沉。黑暗,浮动微光的黑暗包裹着他,仿佛还停留在那处遥远的地底。他凝视与梦境中类似的昏暗,很快发现它们完全不同,是的,没有任何地方的黑暗,能够与青铜门前那片死寂的黑暗相同。
  他渐渐回神,路灯黯淡的光芒从窗口透进来,耳中隐约听见小区保安巡夜的脚步声,这里是自己的卧室,是现实中的深夜,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他感到左手上传过的温热触感,手正被人握着,这人同自己并肩躺在床上,悠长平缓的呼吸声显示他已陷入沉睡。吴邪很平静,心跳放缓,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竟会如此平静。同时,他也很庆幸自己能如此平静地醒来,而没有像过去遭遇噩梦时一样惶然坐起,那一定会惊醒身边这人——他不知道,如果在此刻惊醒这人,自己该如何面对。
  那样漫长如永恒,短暂似刹那的噩梦,浓缩了他心底所有的恐惧,将一切揉碎打乱,重新组合,将他曾逃避、躲闪,最终却不得不面对的期盼与畏惧拉长,扭转成现实之外的景象。既是诡异的幻境,似乎又象征最刻骨的真实。
  小哥……
  吴邪深深呼吸,转头看着枕边人的面容。他的轮廓陷在黑暗里,朦胧,却更显深邃俊美,让人迷醉的气息萦绕身周。吴邪呆呆看着他,心里泛起阵阵疼痛,放空所有高速运转的思绪——他自己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沉睡的闷油瓶,静静看着。
  这一刻似乎比永恒更漫长。
  许久之后,吴邪抽出被握住的左手,瞬间失去那份温热。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套上睡衣下了床。
  拿出钥匙,吴邪安静地打开保险柜,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朦胧的路灯照明。柜子里一片深黑,即使如此,青铜树枝依然隐隐发光,青光闪动在吴邪的视网膜上,也闪烁着致命的诱惑力。
  吴邪盯着它,似乎也同时透过它看向命运中无解的难题,鬼玺静立在一旁。时间似乎逆转了,回到几个月前,回到吴邪刚发现青铜树枝的那个时刻——那时它同样被锁在柜子里,跟鬼玺摆在一起,隐秘而沉默。而吴邪自己,也曾像此刻一样在寂静深夜里凝视它,心里念着那个人。
  那时,他心里的人远在天边,仿若命运中缺失的一环。自己是一颗顽石,静立在如水般流去的时光中,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而现在,他就在自己身边,但他同时也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吴邪捂住脸,慢慢感到有水滴晕湿了掌心。他深深吸气,拼命压住嗓子里让他感到刺痛的幽咽,但依然有破碎的声音逸出来。
  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床上的人,也不去想他是已经醒了,还是依然在沉睡。 
  似乎过了很久,吴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伸出手,握住青铜树枝,将它从柜子里拿出来,就着窗外朦胧的光影细看。
  冰冷青光像许多眼睛在闪烁,它们盯着吴邪,盯着这个心力交瘁,濒临崩溃的男人。他经历过太多超乎常人想象的艰险,肩头压着许多人一辈子也触不到的重担,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变得狠戾、市侩,没有在血腥和算计中失去最可贵的本性。他仍纯和真挚,带着与生俱来的善意与热情,微笑前行在叵测的歧路上——他经营着不得了的生意,常人想不到,做不到,弄不好还得吃枪子儿。可即使如此,知道他的人,却都赞他是道上的小佛爷,厚道心慈,减了三湘匪气,多了江南温润,比他三叔更谦和,但同样拿得住分寸,镇得住盘口。实在无可退让时,他同样有能让人闻风丧胆的手段。总之,若以为吴老板的礼节和妥当是在示弱,那绝对自讨苦吃了。
  这就是吴邪,当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天真无邪,但绝非单纯,更不软弱。他心里扎着一股子韧劲,凡认准的事,把定的方向,那就不回头地去做了。
  如同他用全部生命去守护那个约定,去等待那个人一样。
  那个约定,代表着黄金般的十年。吴老板本就生得挺好,如今有钱有势,作为道上不多的年轻才俊,又尚未成家,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可想而知。但他如老僧一般,把所有应酬都拒绝得干干净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都和吴老板的夜晚无关,这也更显出他的与众不同。这几年,那些当面的、背后的,明说暗示的“我喜欢你”,“咱俩好吧”,吴老板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他永远只是微笑,礼貌地说不了,现在没这想法。
  我隐秘地爱着你,又怎会再去招惹别人?
  我已经和你约好,十年后再见。
  十年后,不管是我们一起回家,还是我必须接替你进入那扇大门,都不要紧,至少有机会再见你一面。如果我有了家累,我要如何去见你?如果我爱上了别人,我要如何再保持这份想见你的心?
  夜深人静时,吴邪偶尔会想,如果可能的话……他到底是愿意过现在忙碌操烦的日子,还是回到25岁,当那个胸无大志的小老板,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顾虑,守着不死不活的生意混日子?
  吴邪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这样过日子,一天天撑下去,尽力做好每一天中他应尽的职责,为三叔,为潘子,为盘口上的弟兄,为自己的存在,更为了那个远方的沉默的人。
  他们约了十年后再相见,如果自己不好好干,不混出个样儿来,拿什么脸去见他呢?
  可是……
  吴邪手上感觉到微微凉意,隐约的风吹过来,吹到湿润的痕迹上,蒸发带走的热量让他感到凉——原来,不知不觉中,又有一滴眼泪滑下来了。
  呵,这是做什么呢,丢脸。好好一大男人,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值得哭的。
  深吸口气,吴邪想压住心里翻涌的痛楚,却毫无疑问地失败了,眼泪落到手中紧握的青铜树枝上,让上边浮动的幽光更加灼人。
  “吴邪……”这时,压抑的呢喃响在他耳畔,吴邪一怔,身体被环在温热的怀抱中。
  你果然早就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违心

  吴邪没有回头,仍由他将自己搂入怀里,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温暖坚实的力量传导过来,像通了电流,激得吴邪身上一阵颤抖。身后人似乎压着很多情绪,吴邪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轻颤。
  “小哥,吵醒你了,抱歉……”吴邪转过头,微微一笑,却不知这苦涩笑容落入对方眼睛里,会激起多么剧烈的狂澜。
  苦楚的流波在凝冰般静止的心海搅动,再深层的冰也会被冲击得粉碎,何况……面对吴邪时,他早就不是冰了。
  许多年前,从早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时候,就不是了。
  他曾站在冰封山崖上看下方趔趄的身影,已决定分道扬镳,就此退出他的生活,心里却还是放不下。这里毕竟是积雪的长白山,必须远远观察他的行踪,留心他的安危。听到呼救声,即刻跳下可能致命的高度去救援;如同知晓他是下一个守门者,便替下他的责任,哪怕那意味着整整十年的分离,甚至遗忘。
  遗忘可能是双方面的:要么失魂症突然作祟,他连自己都忘记。要么……他放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将在整整十年时光里逐渐消融旧有的形骸,拥有全新的生活:娶妻生子,组建家庭,然后将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怪人扔到记忆的垃圾场里,模糊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偶尔想起来,也就说句年轻时候一起下过斗的人,早没联系了。
  于是,他们就此相忘于江湖,再无来往,连过去那些出生入死的经历,都被碾碎在时光里,再无人记得——这样似乎也不错。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人在哪里过十年也无所谓,自己什么苦没受过?但他不一样,他是个普通人,他的生命里不该承受那些。
  可是……
  可是他对自己说如果你消失,我会发现。
  他追着自己从杭州到北京,再到长白山上,连冲锋衣也不穿一件,就那样冒冒失失地走在风雪里,一路上说得嘴皮都破了。那会儿,他比最唠叨的女人还能讲,说哪里有美景,哪里有美食,哪里的日子最逍遥,哪里阳光明媚气候温润,适合过一辈子。
  他费劲所有力气,只想让自己留下来。
  最好从此留在他身边,留在他触手可及的杭州,留在春踏青,夏观荷,秋登高,冬赏雪的江南——杭州所有的美好,都被他于风雪跋涉中气喘吁吁地说尽了。
  可是,这些美好中如果没有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他而言,意义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横亘在两人间的命运太过沉重,足以粉碎所有世俗的情感,甚至连人性本身也消磨殆尽——即使在很久之前,他就醒悟到那莫名的思绪是爱。
  这么多敲击在心灵最深处的震动,一次次、一层层,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那么清晰。一介凡人的吴邪,却能让时间变得无意义,即使他孤独走过那么长的岁月,留在脑海中的,却都不如这几年鲜明。
  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如果……命运就此终结,意义便有了意义。
  即使命运终结所带来的是更大的难题,至少在曾忧虑甚至狠心斩断的层面上,曾以为该死亡并被埋葬的东西便统统活过来了。
  闸门一开,很多东西再也收不住。
  他所擅长的,从来都是在逆境乃至绝境中搏杀出生路来。
  包括自己的生存,以及他所有势在必得的东西。
  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到吴邪脸上,曾握刀的手,曾捏碎粽子咽喉的手轻轻捏住吴邪的颌骨,温柔而不容反抗的力道将他的脸掰过来。吴邪一愣,随着他的动作转头,嘴里本能地嗯了一声。就在这嘴唇微张的当口,温热柔韧的嘴唇压到了他唇上。
  闷油瓶第一次主动吻上吴邪的嘴唇,在寂然无声的静夜里和他接吻,他含住柔软的唇吮吸,火热灵活的舌头在嘴唇内侧辗转,然后强势地探进去,搅动吴邪口腔里里柔软甜腻的热度,从嗓子深处逼出压抑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主动与火热。
  吴邪瞪大眼,与闷油瓶深邃的眼睛对视,里边满溢着要淌出来的深情,还有深浅不一的哀伤,更带着隐隐侵略性,似乎他实在压抑太久太久,违心的冷漠面具终于在今夜粉碎了。
  忽然,闷油瓶眼神一动,手移过来,轻轻覆上吴邪双眼,吴邪微愣了半秒,接着顺从地闭上眼睛。
  闷油瓶深深吻着吴邪,唇舌交缠,尽情倾诉无声的爱意与渴望,火热呼吸喷在肌肤上,带动吴邪肩头阵阵轻颤。他手又滑到吴邪背上,和搂在腰上的手臂一起,用力将他按入自己怀中。吴邪也环住他,两人紧紧相拥,尽情品位唇舌的摩挲,交换甜腻的津液。呼吸乱了,头发乱了,肌肤寸寸染上情热的痕迹,在寂静深夜里似乎发出诱人的荧光。
  许久之后,闷油瓶放开怀中气喘吁吁,身体发软的人,在他水光潋滟的唇边轻声说:
  “……我就是我,吴邪。”
  吴邪心里一痛,脸上表情也呆了。他默默点头,悄声说:“是……你就是你,我明白,你就是你。”说话时,嘴唇擦过闷油瓶的嘴唇,又引发一阵火热的战栗,闪电般从脊椎上窜过,他连忙本能地往后仰,想拉开一点两人间的距离。
  “吴邪……”闷油瓶眉头轻轻皱起,喉结微动,叹息般地呼唤他的名字,身体再次压过来,手放在他后颈上,稍一发力便阻止了他向后的动作,接着再次深深吻住他。刚刚交缠过的唇舌又融合到一起,浓情、热切、焦虑、恐惧,乃至不可言说的绝望都在彼此间流转,像命运之手搅拌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使它们融入彼此,成为一种全新的东西,再也无法分开。
  吴邪沉沦在眩晕般的纠缠中,小哥从不曾如此急切,从不曾如此热情,他今晚太不同寻常,似乎带着浓浓不安与破灭前的疯狂。他所吻着的,好像也不仅仅是自己,更是转瞬即逝的希望。
  你这样悲伤和忧虑吗?小哥。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呢?
  这些东西一定在你心里压得太久、太重,再无法抑制了,是吗?
  吴邪呼吸渐渐急促,身上又冷又热,嗓子里发出细小的□。他轻推闷油瓶的肩膀,想让他放开自己,却被抱得更紧。吴邪只能放弃,身体软下来,靠在他臂膀中,静静感受这似乎深入骨髓和灵魂的亲吻。
  这时,来自他的压力又盖上来,将吴邪压倒在地板上,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合到一起。
  过了许久,一吻结束了,凌乱的呼吸声在房里起伏。
  吴邪躺在地板上,看着覆在身上的人。朦胧路灯照进来,将他的轮廓映衬得格外动人,却又像藏身噩梦中的影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起伏。吴邪想起方才那个长长的噩梦,想起那些史诗般宏大,却仅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嘴角不由弯起一个苦笑。
  小哥……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该如何看待,如何应对这件事呢?
  当真有那回事吗?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闷油瓶没有说话,撑在吴邪上方,静看他的表情,直到他唇角出现那一抹明显的苦笑,才开口问:“怎么了?”
  你也会问我怎么了……真少见。过去总是我追着你,飞蛾扑火般的追着你,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而你,却几乎从不回应我。
  “小哥,你什么时候醒的?”吴邪没有回答他,岔开话题。
  闷油瓶沉默了三秒,说:“你醒的时候。”
  “那你一直在偷看我那副傻呆呆的模样了?”吴邪笑起来,眼神飘忽,“我刚床上盯着你看那么久,很丢脸吧。”
  “不。”闷油瓶俯下身,几乎和他的脸贴到一起,低声说:“我没睁眼,不打扰你。”
  “是啊……你不用睁眼也知道我在搞什么小动作。”吴邪深吸口气,垂下眼帘,扭开头,不同他对视——他怕自己只要看着这男人的眼睛,看着这个用全部生命去爱、去相信和追随的男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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