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裂’的情况,所以他现在也本能地通过这样的形式来感受问题、解决问题。我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一点,我也不会为了证明这点就直接去问吴先生,那可能更严重地刺激到他。不过我从业三十多年,见过的病人太多了,这种直觉往往是很管用的。总之,我就这么一说,您姑妄听之,对吴先生的治疗我们一定会按计划跟上的。”
解语花点点头,道声感谢,又跟医生客套两句,这才告辞出来。
他没有回家,直接拐去了吴邪的病房。天已黑透了,门诊病人早散去,家属也不再喧闹,值班护士在值班室休息,雪亮灯光照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越发显得死寂空旷,解语花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比白日更清晰。
他皱眉站在吴邪病房前,医生的话还在心里回响。情况听起来不容乐观,一方面不知吴邪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和伤害到底有多严重;另一方面不知吴邪如何推进这种观影心态,他对自我的分裂,到底是完全的逃避,还是受了什么暗示呢?
会不会因为发生过什么事,才让吴邪倾向于这种“多个自我”的想法,并最终导致了此刻的结果呢?
该死。解语花咬紧牙关,那条通道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吴邪到底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本能地,解语花将答案归结到那个人身上:张起灵。
吴邪这样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通道底下的情况必然是导致吴邪如今状态的直接原因。
但是,他并不打算从张起灵那里寻找答案,那人不可能告诉自己实情,他太沉默、太内敛,像天穹尽处的黑洞,什么东西都沉在深处,谁也看不到、读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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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花你来了。”吴邪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看解语花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耽误你了。这刚回北京,你手里不知压了多少事儿,大晚上的也不休息,还来看我。”
“没什么事,下午回去都处理了。”解语花没有提秀秀要结婚的事儿,反正还有段日子,吴邪这状态要避免节外生枝,能不让他知道的就不让他知道。解语花在一旁坐下来,接着说:“刚跟你的主治医生谈了谈,说你情况还不错,好好配合治疗,过几天就可以走人了。”
吴邪扭头看着他,撇撇嘴,“嘿,你说这不多事吗?人家医生都说没问题了,还治疗什么呢?干脆明天就出院吧,我又没病,医院床位这么紧张,咱们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通道底下有什么?”解语花突然问了一句。
“啊?”吴邪一愣,呆呆看着他。
“你下去的通道,底下是什么情况?老实告诉我。”解语花又说。
“底下……通道下面……”吴邪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捂住头,开始回忆,“下面有个谷地,摆着万奴王的棺椁:九龙抬尸棺。不过那不是真的九龙,是巨型的蚰蜒,已经死了。在谷地尽头的山壁上,镶嵌有一面巨大的青铜门。”
“然后呢?”解语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温柔,就像两个朋友正在日常聊天,不经意地一问而已,不带任何功利性和目的性。
“然后……”吴邪笑笑,“然后我看到了小哥。”
“嗯……”解语花顺着他的思路,也笑着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突然,手机在衣兜里震动起来,是吴邪的手机。
“稍等,我去接个电话。”解语花起身出去,在门外接王盟的来电。
“花儿爷,我现在萧山机场,等会儿就登机,到了北京怎么联系您?”
“你直接到解家,我安排人接待你,再跟你谈些事儿,明早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吴邪。”解语花压低声音。
“怎么?”王盟有点急,“花儿爷,不能告诉我老板在哪间病房吗?我想直接过去看他。”
“不是不告诉你……只是现在吴邪精神不太稳,有些话不便跟他说,我得和你先交待些事。”
听他这话,王盟那边沉默下来,解语花听到背后有动静,吴邪似乎走过来了,也不待王盟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跟谁说话?”一回头,吴邪已站在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们家王盟。”解语花微微一笑,“他听说你病了,明天来看你。”
“我没什么病,你们一个个那么紧张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非议
回到床上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电视新闻的声音在回响,这让吴邪想起那个晚上,那天他背着闷油瓶和黑眼镜碰面,回家时,迎接他的是这样的场景——小哥坐沙发上擦拭黑金古刀,电视里播放着新闻,宁静和暖的灯光照下来,安宁醇和,一种温馨静谧的氛围,那就是家。
有自己,有小哥,有安定的生活,这是他理想中的家。
吴邪长叹了口气,解语花看看他,什么也没说。
“小花,我想……”这时吴邪打破沉默,低声道:“你们都说我脑子有问题,我想了想,大概因为我忘了些事情。”
解语花不说话,静等他下文,吴邪朝他一笑,又说:“不太记得了,我想我大概是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某些事,才让你们觉得我傻了吧。我做过什么?”
“没有……”解语花摇摇头,安慰他:“你只是有点乱,也没做什么,不用太在意。”
吴邪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再次叹口气,接着说道:“小花我在想啊……你看,我就忘记了一点事情,就让你们这么紧张,又是送医院,又时刻看顾着。其实……其实我没有忘记很多事,我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家住哪里,做什么生意。我……我知道我是吴邪,我有家人,有你们这些朋友,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可是……”他提高音量,话语里的活力却更加黯淡,嗓子里发出喑哑嘶鸣,像无奈而徒劳的控诉。
“可是……可是小哥他,他曾经什么都不记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人朋友,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人惦记他,在乎他,他连自己到底存不存在都不能确认,只知道身上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责任,那么悲哀的宿命,他受过那么多苦难……”吴邪闭上眼,轻声问:“你说,小哥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解语花沉默了很久,慢慢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吴邪苦笑,“我想象不出来,这么沉重的事,怎么可能靠想象就体会到?我现在……我现在身上这点小伤,心里这点茫然惶恐,怕是还不到小哥身心痛楚的百分之一。”他看向解语花,微微一笑,“小花,小哥都这样了,还对我那么好,你说,我要是不关心他,不把他时刻放心上,还有谁会对他好呢?”
“吴邪……”解语花长叹口气,皱眉摇了摇头,在心里斟酌几番,才缓缓开口道:“吴邪,没有任何人要反对你对张起灵好,你喜欢他也罢,讨厌他也罢,都是你个人的选择,我们尊重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顿了顿,又将这话掂量几遍,咬牙道:“你想过没有,张起灵能给你什么?你们吴家就你一个,这都不用说了,俗事儿咱不提,关键是张起灵这人实在太不同寻常,太高深莫测,他能给你什么?”
“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吴邪看着解语花,像突然不认识这个老朋友了。他干涩地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小花你怎么也这么俗了,我要小哥给我什么?帮我倒斗掘明器?还是用他哑巴张的名声去镇住盘口里不听话的人?这些我都不要,不需要!我当年就训过底下人,说这是我吴家的产业,我想败在谁手里就败在谁手里,谁也没资格说半句废话。小哥想要什么,随时可以统统拿去,我一个子儿也不留,我没有要从小哥身上得到一点点利益的想法,从来没有!”
吴邪眼睛通红,剧烈喘息着,手脚都在发抖。
“我……我只是喜欢他,我想对他好……”
解语花抚着额角,心头暗骂自己操之过急,看来这话还是刺激到吴邪了。他也不辩解,等对面的人平静下来才再次开口:“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邪看着他,没有说话,眉眼边盈满悲伤。
“吴邪,你没有在这个行当里独力浸淫很多年,你一入行就和他在一起,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带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但我跟你不同,我算是听着张起灵的故事长大的。”
吴邪微微一愣。
解语花露出一抹苦笑,想了想,说:“你大概也能想象,张起灵这名字,对老九门是一个传奇、一个震慑,更是一个禁忌。我承认,关于他这人本身我了解不如你多,我只听过他的经历,比如史上最大盗墓行动,那可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不但没有你我,连我们的父辈都还是年轻人。然而,那时候……那时候的张起灵就已经是今天的张起灵了。吴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张家人的生命比我们都长。”
“这我知道。”吴邪声音轻飘飘的。
解语花站起来,走到他床边,低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那你想过没有,他这样的人——我不是说他比凡人长寿是怪物,我的意思是,张起灵已经历过那么多人情世故,见证几次时代更迭、社会变迁,看过数不清的生老病死,当年的同路人一个个老去死亡,只有他还留在人世间,不死,也不老。他这样的人,对普通人会是什么心态?他还有可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还有可能成为某个普通人的伴侣吗?”
吴邪盯着解语花的眼睛,里面映出自己双眼圆睁,牙关紧咬的形象。
“我没有任何说他不好的意思,相反我很佩服他,但我更不想你受伤害……吴邪。”解语花握住吴邪的肩膀,躬身和他面对面,“我的朋友是你,我站在你这边,如果继续追随他可能伤害到你,那我必须劝你考虑清楚,三思而行。”
“……太迟了,小花。”吴邪轻轻笑起来,这是一种从空白中生出的笑,脆弱而耀眼,像荒无一物的戈壁中突然绽开一树芳华。“谢谢你,小花,但是太迟了。如果在我去鲁王宫前你就跟我说这话,我一定听你的,可是现在……不管怎样,我就认定小哥了。”
这些问题我早已问过自己,答案是无所谓,我不在意。
我喜欢小哥,我只想对他好。
解语花紧紧盯着吴邪微笑的脸,很久之后,他终于长叹口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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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盟赶到解家时,天还没有亮,解家伙计将他迎进去,带到解语花面前。
“花儿爷,我来了。”王盟风尘仆仆,飞机落地就急匆匆赶过来。他忙了一个白天,晚上又飞北京,本来很累,但挂念着吴邪的状况,他看起来精神还好,眼中只见焦急,不见疲态。
“嗯,坐。怎么来得比预计中晚一些?”解语花招呼他坐下,叫人沏茶送来,让他先歇口气。
“杭州雷雨,飞机晚起飞一个钟头。”王盟也无心喝茶,随便抿两口下去,搁下杯子就问吴邪的情况。
“他没事,这趟出门受了点刺激,脑子有点乱而已,我已经让医生给仔细检查过了,再观察几天,看情况安排出院吧。”
“哦……”听到这句话,王盟略微放下心,又追问他们这趟出门的情况。老板早不是小孩子了,这几年打理盘口,四处走动,已经十分强大成熟,好好一大男人,怎么就受了刺激?
“还能怎么受刺激?我想你也不是猜不到……能刺激到你家老板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解语花叹口气,披上外衣,在书房里慢慢踱步。王盟默默不语,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想起那人,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当年就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当年,那人就在铺子出现了一小会儿,老板同他吃了顿饭,接着就疯了,扔下一句话追出去,自己还担心他会跟电影里演的似的:退隐江湖的高手,再出门就回不来了。结果呢,人是回来了,心却不知扔在哪儿,拿行尸走肉来形容也不为过,连自个儿头发被削了一截都没发现,好多天才慢慢缓过来。
那时候王盟可倍受煎熬,他看吴邪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怕,既想搁挑子走人,又怕自己真走了吴邪一头倒下去死在哪儿都不知道,每天又要守店铺,又要守人,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简直要神经衰弱了。他想过给吴邪家里打个电话,让他父母来看着,但觉得也不妥当。人家过来如果问我儿子怎么变成这样啦,自己怎么解释?说是张小哥弄的?那张小哥是谁啊?他们俩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王盟没法说清,王盟确实不知道张小哥是谁,更不知他和老板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他只能等吴邪自己慢慢恢复。
这张小哥到底给老板下了什么药,每次都弄得人疯疯癫癫的……
王盟又叹口气,突然想起那次吴家二老过来杭州看吴邪的情景,头一下就大了。老头老太那意思谁不明白,吴邪年纪不小了,同龄人娃儿都能识字了,他还孤家寡人一个,吴家三弟兄只留下他这根独苗,家里长辈们能不急吗?
老板没跟父母明说什么喜欢张小哥,甚至不提心里有人了这话,就嘴上打太极到底,让爹妈别瞎操心。这话骗外人没问题,暂时稳住老两口也没问题,但王盟每天跟着他混,自己老板那点心思能不清楚?看他妈头发都愁白了,王盟心里也替她急,可这事儿得老板自己说了算,他不点头,谁又能把他绑了去民政局领证不成?
到最后,王盟只能聊以□地想:老板和张小哥要真是那种关系,就好好守着一起过日子吧。如今多元化的社会,风气相对开明,俩男人过一辈子也不会被浸猪笼,大不了各自家里难交代些。那张小哥像没有家的样子,貌似跟吴家长辈们还有交情,估计这关不是特别难过,问题是……
问题是人张小哥是咱们能喜欢的吗?这几年自己也隐约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说得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