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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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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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脑子里划过一个想法:
  会不会……其实是我忘了,我连自己做过疯狂的事都不记得了?
  吴邪愣住了,冰冷的潜流在心底蔓延,头上隐约的疼痛似乎变得越发明显。
  些许片段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想去捕捉,它们已粉碎消散在漆黑的思维深处。
  吴邪皱眉,咬牙抵抗越来越剧烈的头疼,努力继续往下回忆,他记得自己刚从云顶天宫回来,那是一趟华丽而奇诡的旅途,雪毛子、尸胎、九龙抬尸棺、青铜门……虽然没有胖子,没有阿宁,没有陈皮阿四……是的,虽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但他仍固执地觉得自己是从云顶天宫出来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意识固定在了这趟旅途上,让他发自本能地不去思索其他可能性。
  没错,就是这样。但是……好像还少了什么?
  ……小哥?
  小哥呢?
  对啊,小哥呢?那个闷油瓶呢?记得他应该是……
  就在这时,门上几声传来礼貌的敲击声,接着从外面打开了,一名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分裂

  解语花坐在书房里,边翻看这几天盘口里送上来的东西,边听底下人汇报,都是些小事儿,看来这些天风平浪静,自己出门走一趟,回来还是一样的生活。突然有人敲门,他说声请进,解家的老伙计推门走了进来。
  “当家,这是霍家送来的帖子。”
  “……霍家?”解语花微微一愣。
  “是,给当家您的。”
  “给我?跟霍家几年没来往了,什么东西。”解语花有点不想接过来看,提起霍家,就让他回忆起当年的遗憾。世事无常,因为霍老太太闯张家楼不幸身亡,解、霍两家就此不再来往,连他一直当亲妹子看顾着的秀秀也不得不成为路人,多年兄妹情分就这么断了。
  吴邪曾以为他俩是男女朋友,很为他遗憾,他说不是那种关系,但遗憾同样存在。说起来,他们几个儿时玩伴,走到今天的地步,有的散,有的走,这当中有天意弄人,有命运残酷,也有各人自己的选择。
  “是……是秀秀小姐要结婚了,给当家送来的请帖。”老伙计偷眼看他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解语花一愣,唇边露出淡淡的苦笑。真没想到,方才他还感叹这趟出门什么也没变,其实什么没变呢?什么都在变,整个世界都在无时不刻地往前走,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他记忆中的秀秀,始终是十九岁的娇憨伶俐,没想到一眨眼也要嫁作人妇了。
  也罢。她一个小女子,执掌偌大霍家,上头三个哥哥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艰难可以想象,若有个可靠的男人同她分担,那是好事。自己帮不上手,也没有立场再帮忙,只能祝福秀秀得遇良人,同心偕老。
  话说回来,虽然名义上几家断了联系,但真要有一天,霍秀秀走投无路,能给她最后一把支撑的,恐怕还是她的解家哥哥和吴家哥哥。
  解语花叹口气,接过帖子,让人都出去,自己展开细看。描红烫金的喜帖上,霍秀秀名字旁边落着陌生男人的名字,从他的姓氏,解语花推断他应该是军方上层中某家的后辈,这确实是霍家风格,秀秀和她奶奶一样,终究也走了这条路。
  霍家的女人,始终是霍家的女人。就像解语花始终是解语花,吴邪始终是吴邪,人骨子里的东西,很多时候是不会变的。
  人生的际遇大多也如此,一旦融入了某个圈子,就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圈子里游弋。就像当年,他以为吴邪会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会跟自己一样蹚到这潭浑水里来,结果他还是进来了,很有可能这辈子也走不出去。老九门的后代们,谁又能真正摆脱自己身上的烙印呢?
  阖上喜帖,解语花暗叹口气,将它放到一边。这时,摆在案头的手机响了。
  这是吴邪的手机。
  来电显示王盟,解语花接起来,对面传来兴奋的声音:
  “老板,你终于开机了!我跟你说,盘口里出了件有意思的东西!”
  “你好,王盟,我是解雨臣,吴邪不在。”
  “……花儿爷?怎,怎么会是您接电话?老板呢?”王盟一愣,敏锐察觉到背后隐藏的问题,声音变得谨慎。
  “他……受了点小伤,现在在医院里,要过几天才回杭州,你那边生意上有什么事先和我交待,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不说,等吴邪回去再跟他报告。”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盘口里出了件东西,我记得以前老板提过,想跟他说一声而已。花儿爷,您说老板怎么了?情况严重吗,他现在在哪儿?我跟着就过来。”
  “他在北京协和,你要来看他也可以,到了先联系我,我再跟你详谈。”
  挂断电话,解语花又安排了几件事,随意吃过晚饭,夜色已降,他匆匆赶往医院。
  …………………………………………………………………………………………………………………………………………………………………………………………………………………
  吴邪的初步检查报告放在桌上,解语花大概翻了翻,不出他所料,这里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经过核磁共振等高科技手段,查出吴邪脑袋里没有受伤,也没有淤血,这从病理上排除了几个致命的可能性,比如脑溢血、比如血管瘤甚至脑癌。既然没有病变,那么情况就跟他们之前的推断相吻合:吴邪是因为精神上受刺激才会神思混乱的。
  解语花和主治医生交流这个看法,医生同意他的判断,但这让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事实上,解先生,不妨给您说句实话,人类目前的医疗水平对于精神上的东西还比较无力,我们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做梦,也不知道人的思维,包括对自我存在的认知和定义、情感倾向等等,这些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它们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并构成一个人,我们不清楚,甚至无从寻找。对于吴先生这种情况……”这位大夫沉思片刻,谨慎地说:“下午给吴先生做检查时,我揣摩了他的整体状态,个人判断,他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也有可能比想象中更严重。”
  “您这话有些矛盾啊。”解语花笑笑,进一步追问:“请您解释一下可以吗?”
  “这么说吧,解先生。”医生站起来,指着墙上的人体挂图说:“人们通常认为思维存在于大脑当中,事实上,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我们发觉情况并非这么简单。对脑部进行伤害,当然可以毁灭人的思维,但同样也有许多别的因素在制约着思维,思维,并不仅仅是思维上的事。”
  解语花点点头,请他继续。
  医生接着说:“人整体的心理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的思维,包括情感、记忆、判断力和行动力。吴先生的脑部并没有遭受伤害,他是因为精神或情感上受到巨大刺激才变成这样的。按照您之前告诉我的说法,他应该是失忆了,记不得当下的事情。但我在和他的交流中,发现他逻辑清晰、思维冷静,情绪也控制得很好,如果不是您将他送到这里来,我会以为他是病人的朋友。”
  “他确实有问题……”解语花大概讲述了吴邪的表现,医生听过后,又点头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解先生。根据我的判断,您的朋友并没有真正失忆,他其实记得,但是他不愿意记得,他将自己的记忆打碎之后重组,并有了一套自己的逻辑和判断,包括对这些记忆的取舍。对某些自己不能接受的事,他进行了本能地回避,选择性地将它们遗忘了,同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调慢下来,试探性地问:“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不是经历过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冒险?”
  “是的。”解语花并不讳言,“我们喜欢户外探险,走过许多地方,确实有很多城市青年没有的经历。”
  “嗯,那就对了。”医生点点头,说:“是这样的,我在和他交流的时候,他偶尔会说出奇怪的话,比如他提到跟你去四姑娘山的事,很……很奇特、很瑰丽的冒险,里边有很多元素是我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接下来他马上又否认这些话,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妄想症,他编造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然而他却说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时间还没有到。所以……我想跟您求证下,是否真有这么一趟旅途,如果有过,那么,他的心态我也就可以大概揣摩出来了。”
  “我们确实去过四姑娘山深处的洞穴,一场很惊险的旅行,不过里面有些东西他明显描述得太夸张了。”解语花笑笑,轻描淡写地把话带过去,那些超乎常人想象的诡异陷阱没必要被这位朴实的学者了解。
  医生点点头,继续说道:“嗯,既然您这儿给了肯定的答复,那我基本可以判断,他现在的心态是一种病态的观影心理。就是说,他把自己置身事外,他其实什么都记得,至少没有真正忘记。但是出于自我保护,或者说出于对某件带给他巨大刺激的事物的逃避,他把自己这个‘主角’放到了‘观众’的位置上。”
  “您的意思是……吴邪他现在发自本能地逃避某件事,所以把很多相关内容都变成了别人的故事来理解?”
  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说成别人的故事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他自己的故事,他现在的心态,等于把自己从自己当中进行了一次分裂,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他同时也认为,那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另一个‘自己’所经历的故事。现在这个真正的自己,在观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演出,因此,他可以跳过他不想看的部分,只选取他乐意去看的部分来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暗示

  这番话说得很拗口,即使是这位经验十分丰富的主治医生,也放慢了语速,并将其中的重点词句特别缓慢地说出来。所幸解语花是个极端聪明且善于思考的人,稍微揣摩后,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这个说法背后隐藏的问题可能很严重。他陷入沉思,细细消化这番理论,医生也不打扰他,他明白对于医疗领域外的人来说,这种精神疾病实在太难理解了,甚至很多时候,连他们这些所谓的专家也无法透析来龙去脉。
  沉思片刻,解语花将问题导回最初的那个疑惑,他问:“大夫,您之前说像吴邪这样的情况,可能没什么后果,也可能后果很严重,能说明一下吗?”
  “我想你应该也已经想到答案了。”医生叹了口气,说道:“用通俗的话来讲,可能发生的最好情况当然是吴先生自己慢慢想通,慢慢接受,把混乱的脑子拨正,把记忆理顺,勇敢面对这些问题,并从心理上真正战胜它。这可能是一个很艰辛的过程,也可能自然而然就发生了,端看他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看他有多坚强。说实话,吴先生没有攻击性,我也不想给他使用镇静剂一类的药物,这些东西……对身体和神经多少有点伤害,不用更好。”
  解语花点点头,又问:“那最糟糕的情况呢?”
  “糟糕体现在两方面。”医生挥舞着手臂,解释道:“我们肉体受伤都有表现,比如会痛会流血,手臂伤了,一眼能看到,但是精神上的东西都是隐匿的,看不见,也不知何时会爆发。也就是说吴先生现在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这是无法准确量化分析的,只能靠日常观察。如您所说,吴先生表现得比较‘正常’,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心底里就是这么正常,可能是这种心理创伤太深,更多地隐藏在了潜意识层面,无法反应到表象上来,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平静,这是我们需要提高警惕的。但是,最糟糕的还不在这里。”
  “嗯?”解语花一愣,请他赶紧说下去。
  “最糟糕的在于,吴先生现在处于这种游离的观影心态上,他对自己进行了一点分割,那么,如果病情真的很严重,或者他长期不能将自我认知统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他会成为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甚至形成可见的多重人格。”
  “……您是说像电影里那种,那种多重人格杀手这类?白天是好人,夜里就伪装起来杀人,第二天却对自己头天晚上做的事儿一点也不记得。”解语花失笑,他可无法想象吴邪成为那样的变态人物。
  “夸张了。”医生摇摇头,“电影里都是夸张的艺术表现,事实上绝少有这样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在一个人体内出现两个完全独立的人格,一个做了什么另一个压根不知道。更多情况下,所谓的多重人格并不能完全独立,彼此还是依赖和知晓的,它们只是一个人的不同侧面。即使真正出现了,你也会认为是你的性格太偏激,太喜怒无常,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但是……正因为如此,这种情况往往会被人忽略,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这两种人格在其性格特征上往往是严重冲突的,那么……作为这个人来说,他会非常非常受折磨,他同时被两种甚至更多相反的意识所支配和驱使,在剧烈的心理冲击下,可能做出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
  原来如此,解语花觉得背上有点发寒。
  “另外,解先生,我有个感觉啊……不知当不当讲,可能是我出于职业习惯,有些过分敏感了。”就在解语花打算告辞的时候,医生突然这么说。讲这话时,他表情有些微的挣扎,不停搓着手,似乎不确定是否能把想法告知病人的朋友。
  解语花微微一愣,请他直言,这位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又想了想,才慢慢开口。
  “……就我观察,吴先生现在这种‘观影心态’,似乎不是完全发自他的本心。”
  “怎么说?”解语花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不是吴邪自己的本意?难道有人强迫他这样做不成?
  “这个……打个比方说,很多人晚上看过恐怖片,睡觉时会做相关的噩梦,这就是受到影片的暗示和影响,这种情况很好理解,是吧。”
  医生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解语花的神色,看他点了头,才又继续道:“而吴先生呢,我个人直觉他也有点这个意思,他不仅仅是因为逃避才变成现在这样,我怀疑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让他感受到这种‘自我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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