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作者:文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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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雪重作者:文休-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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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寸香灰折落在嘉瑞手上,那略带余温的灰烬惊醒了沉溺于青莲歌声失心失礼的皇帝,远眺的目光早已定在了首席的青莲身上,看着那丝丝缕缕的随风轻扬的散发,就像是拂在自己的心上一般。听到祝官的一声轻咳,嘉瑞方回过神来,忽然间年轻的帝王想起了什么,侧目相看。嘉瑞看着慧敏眼中慑人的寒厉目光,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般美好,但是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警告

    所有的乐师都是跪坐在地演乐,青莲将竹笛搁置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举手弄发,谁知一不小心,身子的起伏让那笛子滚落在地,青莲着急万分,手中拢者头发一时又放不开,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坐在众乐师之中倒也没什么,可是青莲却因为是乐史占了首席,因此举动格外的惹人注目。

    首席是顾庭宣刻意安排的,因为之前秦正清帮青莲排了一个席末的位子,却被顾庭宣扯着乐史的身份把青莲调了上来,其实顾庭宣也不过是较真想试一下青莲的乐技,却不知这样一来惹出了天大的祸事。青莲在席首,因此虽然和祭台隔着些许距离,但是有心人在高台之上还是很容易就可以看清楚青莲的举动。因此伴随着那一美妙绝伦的歌声,很是有一些人的目光都渐渐落到了青莲的身上,嘉瑞痴迷的、慧敏嫉恨的、孝纯妒忌的、童景瑜忧切的,一束束目光像交织成一张是无形的网,把青莲束缚在其中。

    本来青莲低着头虔诚的唱赞,众人隔得远了也看不真切,但是歌止风起,吹散束发,青莲惊惶抬头,周围的人都看清了那隽秀的面容。虽然青莲还未加冠,相貌上略显得青涩,但是看在众人眼中,那布衣木簪难掩其绝色风华。秦正清作为乐首站在前列指挥众乐师们,见青莲如此,便借机到青莲面前,捡起笛子归还,也顾不上是否扯疼了青莲,帮他把头发束在耳后。

    在短暂的乐声零落之后,圜方坛又充斥着礼乐吟唱之声,祭祀大典继续进行,仿佛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只是个幻觉,时间停顿了而已。嘉瑞抖落手上的香灰,亲自摆好神盘,进香祝告,但是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嘉瑞觉着慧敏的如冰刀般的目光,让他芒刺在背。

    祭酒三献,嘉瑞跪拜的膝盖有些麻木,祝官诵读的祭文嘉瑞也没有听清几句,在饮福受胙、撤豆送神之后,祭祀礼仪算是告一段落。嘉瑞扶起跪在身后的慧敏皇太后,领着众人去燎所望燎。本来望燎是极其枯燥的一件事,因为端午祭祀大典祭品太多,通常要等到所有祭献的神礼烧了大半之后祭祀才算结束。因此在进行了无数次叩拜之后的皇帝,一般还要在燎所再肃正站上大半天才可以回去休息。

    然而当嘉瑞领着众人来到燎所的时候,发现火乘风势,祭祀之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映红白日,三牲九礼,银纸金锭,烧的都差不多了。众人皆称天神显灵,前来享用祭品,定会保佑胤国国祚绵长。只有慧敏在一旁冷笑,颜澜是纯月神子,作为月国祭司,颜澜的歌声可以息风止雨,开云唤月,那青莲若是颜澜之子,身上必定也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妖血!这眼前的祭祀胜景,不要也罢!

    慧敏心中气愤之极,觉得自己被童家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本来之前童景瑜的话已让慧敏不再怀疑青莲的身份,但是今日青莲歌绝,再有骗词慧敏也不会相信了。之前慧敏并没有见过青莲,今日虽然只是在祭台上高高遥望,但是青莲像极了生父颜澜的容貌,让慧敏目眦裂,还有那同样难着寸缕的头发,让慧敏极愤难平。

    在燎所气氛不再像在祭台时那样的庄重拘谨,除了乐师们还在继续奏乐唱赞以外,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皇帝身后,说着和往常一般应景的歌功颂德之类的话,不过今年却有人议论其他,便是空灵若绝的歌声。慧敏站在皇帝身侧,看着嘉瑞躲闪的目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皇上,你是一早就已经知道的吧!”阴冷的语气让不明所以的孝纯皇后背脊发凉。

    今日毕竟是端午祭祀大典,纵使慧敏再有什么滔天愤怒也不可以当场发作,在从圜方坛起驾回宫之前,慧敏把童屹招至身边,好不再让他有所动作。童屹今日自然是听到了青莲的歌声,急得五内俱焚,觉着事已至此怕是再难隐瞒,正想着大典一结束就立刻把青莲送出京城。但是慧敏懿旨让童屹随行护驾,让他的打算彻底破灭,此时童屹强自镇定,也庆幸着,还好素月一开始就送走了。

    由于今日火旺,皇帝不过望燎了片刻,祭品便已焚烧完,嘉瑞领着众人再次向南叩首,然后宣布端午大祭结束。童屹护圣驾随行,仪仗同来时一样,一丝不乱。乐府的乐师们并不随行,待得百官们随皇帝去后,由秦正清安排,若还在宫中当值的便送回宫去,若不是的则步行至圜方坛二里外然后各自回家。

    顾庭宣是礼部尚书,随圣驾先行回宫去了,秦正清乐首统领着乐府善后的事宜,检点乐器,很是忙碌,但是仍是不忘把青莲关护得留在了身边。方才青莲的歌声绝天,倾倒众人,秦正清不自觉地就想起了颜澜,曾经的旧事他很清楚,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只是乐府收尾烦乱,无暇细细询问青莲。自前日嘉瑞特地关照后,秦正清就告诉童屹让青莲借着这次祭祀出宫,因此行过一段路程后,就看见童府的马车在一旁等候了。看到父亲的副将童风,青莲心中一片安定,挥手作别秦先生,乘车回府。

    当百官们随圣驾回到德阳门,除了几个朝中要员,大多都各自散去,回衙门办事,当然礼部尚书要为祭祀之仪进宫复命,而童屹自然是在钦点之列。童景瑜虽然也为青莲若绝的歌声所倾倒,但是却还不知道那样的歌声是和颜澜一般的动人心魄。但是看着父亲阴沉的面色,童景瑜也知道今日青莲的在祭礼上如此引人注目,怕是惹上了祸事,不知宫中会怎样发落,因此更加小心的侍候。

    帝后要送皇太后回宸禧宫,但是在半道上,嘉瑞托词说是今日染了暑气,身子不爽,便辞了众人回朝华殿去了。今日祭祀大典,最是受累的便是皇帝,而一向散漫的皇帝今日格外的虔诚,因此嘉瑞称病离去朝臣也体谅。嘉瑞走时,不忘给童屹送上一个玩味眼神。

    众人随皇太后来到宁书房,本来想着今日端午大祭非常的顺利,现在不过是例行公事汇报一下,却不知皇太后开口便是诘问顾庭宣祭祀上停乐之事。这的确是礼部的失职,顾庭宣知道青莲是童屹的孩子,故人所托,不想为童家引祸,因此也不辩驳什么,只是跪下来请罪。虽然在祭祀大典上发生这样的事有些不成体统,但是在宁书房的朝臣都怀想着那如天籁一般的歌声,意犹未尽。

    其实这事也是可大可小,毕竟最后在燎所是众神享祭的胜境,并没有影响祭典,却不知皇太后一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治罪,赏赐了顾庭宣五十廷杖。那可是重十多斤的黄梨实木大棍子啊,可怜顾庭宣已是古稀之年,怎会料到皇太后开口便是要自己的性命。顾庭宣想不明白,其实也不用他明白,因为这只是慧敏向童家的一个警告,如此而已。

    保全

    众人都是惊愕当场,见皇太后震怒,便都跪了下来,不知一向慎独顾老为了什么事情犯了上怒,目光都投向童屹。因为童屹算是顾庭宣的女婿,若要求情也是他先开口,旁人才好附和。可是直到宁书房外进来侍卫要将顾庭宣拖走,童屹都没有开口请命。最后还是童景瑜忍不住,不顾自己只是一个侍卫的身份,并没有议政的权利开口求情,上前跪倒,以头抢地,为顾乞命,然后宁书房中除了童屹,他人都附和着求情。

    顾庭宣是童景瑜的外祖父,虽然顾锦怡死去多年,顾庭宣和童屹反目,但是他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外孙。童景瑜从小也受教于顾庭宣,也很爱戴自己的外祖父,尽管知道这是慧敏的一次示威警告,但是又怎忍得下心看着外祖父被杖毙。童景瑜出言求情,却被慧敏以轻狂放肆同惩了二十廷杖。

    顾庭宣年老,侍卫带走时根本无法做忍受抵抗,不知是否是太过震惊于上命,竟也没有出言为自己辩解,或许慧敏也没有留机会吧,叱令一出,顾庭宣就被侍候在宁书房的太监给架走了,丝毫没留转圜的余地。迫于皇太后盛怒,院中侍卫不敢耽搁,但是刑杖那东西不是宸禧宫常备的物件,自然是要费时间去取来。

    就在慧敏摔杯斥责为顾庭宣求情的童景瑜时,王耻又复入宁书房,请旨是否就在书房外庭院中用刑。王耻专管刺探窃听刑讯之类的暗事,向来面冷心黑,但是这时语气也透出了犹豫和不忍,因为五十廷杖绝对会要了顾庭宣的性命。童景瑜开口求情,正好撞上慧敏的怒气,之前童景瑜的一番说辞几乎骗过慧敏,这时慧敏回想着心中越发的盛怒难当。

    慧敏觉得自己被童家父子骗得团团转,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复如是。因此王耻在这个节骨眼上请旨,无意识火上浇油,慧敏掷杯于地,为童景瑜的情深义重“赏”了他二十廷杖,还不忘加上一句,“给哀家用心了打!谁还再求情,一律严惩不贷!”

    童屹也不顾周围惊惧、鄙夷、忧虑混合着各种情感交杂着的目光,强自镇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带走。童屹心想果然是这样,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先保全自己,这样以后才有能力保全景瑜和青莲。童景瑜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是那么担心青莲的身世被慧敏知晓,这样的怒气和仇恨,青莲如何承受的起?

    童景瑜被带出去时,经过父亲身边那一瞥慨然的眼光,让童屹心中难过,为何上代的恩怨要延祸于下一辈?然而事到如今童屹也只好忍痛禁言,因为他知道,若是这时自己开口求情的话,只怕会被慧敏寻到由头和顾庭宣一样被当场扑杀吧。

    夏日炎炎,宁书房不再关门,隔着那薄薄的青纱幕帘,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落杖的声音。杖挞声和报数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像是刺进童屹心中的利刀,景瑜是最怕疼的了,因此童屹从小就舍不得多苛责他,而顾庭宣只怕今日是再难活命了吧。童屹想到顾庭宣心中抽痛,那可是教育自己长大的长辈啊,如今却被连累致死。

    童屹想到自己为了素月和青莲,逼走了父亲,累死了顾庭宣,加上一早就为了保全韶雅乐馆自尽了的林子墨,原来以乐书文冠绝京城的岁寒三友,如今因为着颜澜无奈生死两隔。情至此处,童屹心中悲痛,眼中滴出血来。

    不到十杖,顾廷宣就昏死过去,那可是光重量就达十几斤的重杖,即使不花力气,也可砸死人的,更不要说是尽力的杖刑了。慧敏的一句“用心打”根本就没有给顾廷宣留活路,王耻命人用水泼醒已经晕厥过去的顾廷宣,向执杖人使了个眼色,落在顾廷宣身上的刑杖由臀部上移到了腰背。一记重杖击落,顾廷宣瞬时喷涌出一口鲜血,生命将以此为终。顾庭宣用最后的气力喃喃道,又似是叹息:“思明,我也要先去了,林兄已经等了太久了。原谅我,无法再替你守着了,原谅我……”语尽人绝,胤国一代书法大家就此含恨离世。

    宁书房内早已是静得可闻针落,顾廷宣最后一句遗言像是兜头泼来的一桶冰水,让人在夏日里寒战不已,不禁唏嘘,天威难测,人心不古。落杖声仅仅只停了片刻,便又响了起来,王耻可以让顾廷宣早点解脱,但是童景瑜却不行,该受的还是要受。

    王耻虽然不知道慧敏因何动怒,但是要严惩童景瑜的意思还是明白的,因此廷杖挟着风声落在童景瑜身上,丝毫没有留情。二十记杖责早已让童景瑜皮开肉绽,伤筋动骨了,由于之前慧敏被没有说要去衣受责,今日之罚又不算明正典刑,因此童景瑜也算保全了体面,不过衣料黏合着血肉贴在身上,不久让童景瑜又吃了一遍苦楚。

    院中终于在没有声响传来,过了好一会儿,王耻扶着童景瑜向慧敏请罪谢恩,并且回禀顾廷宣死于杖下。此时慧敏端起茶碗,仔细的拂着茶末,恍然未觉众人眼中的悲色,过了许久才气定神闲的说道:“哀家受不了暑气,你们都跪安。对了,王耻,带童景瑜去延尉司思过三日,没经过正规调教的果然是没规矩,让他好生明白了些再过来侍候。”言毕,慧敏抬手,由王义扶着转到内殿去了,语气轻描淡写,仿佛片刻前仗杀之人的性命,连蝼蚁都不如。

    皇太后径直离去,童景瑜也被架着出了宁书房,留下一干跪在地上的近臣面面相觑,还是童屹先跪安起身,急着走出书房。宁书房前的院子里太监们正在泼水清除血迹,顾廷宣的尸身被一幅白布覆着仍在地上,未作处理。童屹唤来几个侍卫,郑重吩咐,让他们好生的将顾尚书的遗体运回顾老府上,然后匆匆行,准备出宫,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善后。

    “何必现在惺惺作态,若是之前你肯求情,皇太后必会顾念,顾尚书又岂会冤死在棒下!”说话的乃是礼部右侍郎李涵均。此言一出,童屹身上又汇聚了几道愤恚的目光。如今朝中梓烨朝多用的老臣被慧敏罢的所剩无几,眼前的几位算是梓烨帝最后几年晋升的新贵,还是当年童屹担任国子监祭酒时出科的,若是在平时还须称童屹一声老师呢。面对昔日学生犀利的诘问,长者顾廷宣含恨离世的事实,童屹心中悲苦,但却无法辩驳。

    回家

    童屹转身看向李涵均,面对他凛冽的目光竟有些惭愧地避开目光去,他童屹何时变为了这样一个委曲求全,枉顾他人的小人了?李涵均,宋承光,吴自中,这些曾经由童屹训育锻造,终成为国家栋梁的人,现在看着原来文言过人,武功传世的师长童屹变成如今只为钻营,胆小如鼠的人,眼中都流露出鄙弃的目光。

    童屹而立之年就身居高位,因此当年在国子监中选拔的学生与他年纪相差不远,加之当时童屹文采风流,疏朗宽和,一些新科进士在平日把童屹当作兄长般敬爱。当时众人携伴从游,感情都是非常好的,皆是一副相逢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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