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作者:文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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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雪重作者:文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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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亮的日光下,那滋润着湖中水汽的竹林翠绿滴,一阵风过,层层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混合着些许虫鸣,一片幽静。青莲自小没有去过什么地方,玄英居纵然园林精巧,但很多花木石山,亭台楼阁却做点缀之用而设,从未像今天这样看以见到这样开阔的湖水和竹林,青莲陶醉其间,手轻轻的抚上每一根翠竹,向林间走去。

    但闻林间传来一声清啸,透过满目翠叶望去,似乎有舞动的身影。青莲屏住呼吸,轻轻的走近,是他,竟是他!嘉瑞,一个诏我即来,却又弃置不顾的人,青莲心中忐忑不安,却又难以收回目光。

    只见嘉瑞散下玉冠,取一缎带将头发高高的竖起,袍角系于腰间,指剑而立,英气逼人。且看他抱剑满胸,青松万壑,剑花粼粼,口中吟唱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接着使一招河流大川,俯身下探,接着吟到,“下则为河岳”,而后手捏剑诀,长虹贯日,仰面指天,“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嘉瑞念一句,青莲也轻轻的随着念一句,那翩若惊鸿的剑招青莲自是不明白,但是那翠叶飞舞周身,却半点尘土不沾的身姿,却是牢牢地吸引住青莲的目光,半分也离不开去,仿佛真的是有那浩然正气充塞环宇,盈盈其间。

    慢君

    话说旭日初升,嘉瑞就乘坐步辇回到了他长居的朝华殿,完成了皆大欢喜的问晨之任,默然的回到自己的殿宇,嘉瑞心情依旧激荡,适才赐剑的那一刻,才觉得记起来自己原还是君王,但真是一个可悲的皇帝啊。

    嘉瑞遣退众人,独自一人绕着北海湖堤漫步,隔着拂乱的柳丝,湖心的楼台让他望而却步,或许自己的留恋仅是在那月夜的遥望吧。嘉瑞无法忘记那日将怀中的青莲弃置在地时心中的恨意和恐惧,怕自己靠得太近,心头压抑的怒火会熔掉那残酷事实上的纯净的冰晶。

    望着那从碧莲深处蜿蜒而出的廊桥,和那尽头的澜台,嘉瑞转身绕过。也不知在这环湖柳堤上行了多久,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只余浩浩烟水,青青翠竹,这样僻静的地方,嘉瑞还是第一次来到。

    踏上那松软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青涩的香气,翠竹错落,显然有人悉心照料,原来还有此处幽境,嘉瑞探访入林。竹色翠得逼眼,昭示着勃勃生机,年华当好,本就该如此吧,嘉瑞低头叹了口气,方才发觉自己得意从童景瑜手中夺过的佩剑还在手中。

    嘉瑞心中澎湃,散冠束发,掩袖系袍,拔剑弃鞘,轻弹一指,果真只是普通的侍卫佩剑,既无清泽,也无吟啸,但是这又当如何!嘉瑞胸中浩气盈佩,一声清啸,指剑当天,纵然时不与我,我亦是真性情的堂堂男儿。

    那样酣畅淋漓的舞剑只怕多年来都未曾有过了吧,曾几何时自己也在那猎场追风,可是现在却只能独自对竹舞剑。不对,不是独自一人,林间有一双清亮的眸子正在注视这里。以嘉瑞武者的敏锐感,自是发觉了那隐在翠竹林中青莲忘情的举动,白衣倚竹,相隔层层翠色,嘉瑞驻剑而立,心中百感,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背离的步伐越走越远,但是嘉瑞就是知道,他还在那里,那执着追随的目光。

    夏气渐盛,端阳即至,这是一年中与春年、清明、中秋并列的传统大节,故而朝中有着重大的祭祀活动,胤国嘉瑞帝君在这一天要率文武百官、皇室宗祠为民去恶祈福,焚香告天,为保夏日雨水充沛,挂艾熏香,以求人生驱恶辟邪。

    这国之大祭,自然少不了礼乐相称,因此在乐府谨思过,束弟子的宫廷乐首秦正清,也算是因着祭祀礼乐之名,带着乐正二人,来朝华殿觐见帝君,上呈祭祀乐单,这当然是为了青莲,因为往年即使要呈报也自是向宸禧宫去,这次秦正清不过是先向宸禧宫上呈了乐单之后,寻个借口来朝华殿见君王,毕竟宫廷乐师虽是朝廷封制,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后宫披着高雅华彩而已的演乐技师。

    秦正清心中有些忐忑,不明白为什么嘉瑞会在澜台传召自己,澜台,那一个葬送了华夏最耀眼的乐者的地方。穿过荷塘,走在那曼曼廊桥之上,秦正清心中哀叹,那一个精通百器、风华绝代的质子颜澜,曾经就被囚禁在这里,折尽羽翼,零落成泥,但却依旧馨香如故。这本是宫中隐秘,但秦正清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他们都是宫廷中乐者,颜澜、林子墨、自己和她,林素月。

    秦正清走入澜台楼内,方才还是湖风清爽,可是入室却是一片阴暗,仅开了楼门,厅堂内所有的花格排窗全都闭着,虽然上面附着的也是透亮蝉纱,但是总觉的这空落的厅堂一片暗沉。

    秦正清带着乐正觐见叩拜,呈递乐单,一切都小心翼翼,端坐在前的帝君看不清楚颜面,但是语气清淡,皇帝赐座,秦正清总觉得在这样气氛下久坐心中不宁,连身后两个乐正,原本那兴奋之情也被现在压抑的气氛而扼灭。

    一室凝寂,每一个人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在这寂静中谁都能感受到君王的怒气,就在这时两个侍卫抬着一张长春凳进来,至于厅中。秦正清也不知是什么事,但是心中甚是挂念爱徒青莲,见皇帝有了些许动静,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愚徒青莲,上次不敬,有幸得于圣上留教,不知可有悔改,姑且让微臣带回乐府消值察留,再亲自调教。”

    “哟,我也很想知道你的好徒儿有无悔改呢”嘉瑞那阴沉的语气让秦正清心中惊寒,“王礼,朕让你去传在澜台悔过的童乐史,这都要一个时辰过去了,怎么,你还没找到童青莲吗?”直到这时才发现跪伏在阴影里的王礼,秦正清顿时感到芒刺在背,青莲一向谨慎,怎会竟慢君至此?在厅堂再次陷入沉寂前,秦正清撩袍跪倒在地。

    邪火

    不提还好,秦正清的那声声青莲勾起了嘉瑞心中的窜窜邪火,隔着明灭不定的怒火,嘉瑞看着眼前跪伏的众人,觉得都是一般的阴暗,不知其心,青莲,哼,青莲,若不是你们,朕会向今日这般忍气?

    方才慧敏在宁书房对着童景瑜刻薄的怒骂直到现在还刺在心头,“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不知天高地厚!记住谁给你的身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不过是个侍卫而已!”果然还是因为那日君赐臣剑的缘故,嘉瑞看着童景瑜单膝跪在面前和自己一般的沉默。地上都是散落的奏章,作为慧敏近身侍卫的童景瑜,拾与不拾恐怕都会遭到责骂,一切不过慧敏刻意安排的戏码,为的只是给自己一个警告罢了。

    本就已是刻意的避开朝臣,特地的选在这个时候来宸禧宫请安,端阳即至,循例说上一句“一切还请皇太后做主”,嘉瑞觉得帝王做到像自己这样也算是少有了,来为慧敏镀上独权的金粉,每天晨昏定省既不可废也不可勤,为的只是自己的顽劣的名声,和避免遇上朝倡方尴尬。既然已是你想要的,我都已经双手奉上,只要胤国可以在我嘉瑞朝能够在倾城之乱后得以休养生息,为何你还要这般猜忌?

    虽说嘉瑞因为不想产生内乱而从未想过夺权亲政,一直纵容和默许着慧敏的所作所为,毕竟夺权并不是一件想当然的事情,而且慧敏掌权以来也一直善待百姓,但是即使自己的国家在眼前是多么的欣欣向荣,作为一个旁观的一国之君,嘉瑞又怎能不恨,自己才该是那个执掌天下的帝王啊!

    若不是先帝为了那个颜澜失智,深爱着父王的母妃也不会失了宠爱,郁郁病逝,宫中失了母族势力的庇护,那个原本聪颖早慧的皇子又怎会有今天这样的遭遇?父王因为颜澜出逃而一蹶不振,惶惶终逝,作为先王唯一的子嗣,嘉瑞,那一个年十岁,失去了母妃和先王宠爱的太子,又是怎样躲过宫中的明枪暗箭而成长下来,登上帝位。

    嘉瑞看着厅堂中跪倒的人们,手紧紧的攥着衣角,或许是因为当时慧敏皇后的一力扶持,自己才能稚龄称帝,在宫中存活下来,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该让的也让了,该做的也做了,为何现在慧敏会是这样的咄咄逼人,让人忘不了最初的恨意。不想恨,可现在却又不得不恨,皇室子弟向来早慧,而十岁的皇子又有什么会不知道、会不明白,那个让自己敬爱的父王失道的人!

    嘉瑞看着毕恭毕敬跪在地上的秦正清,心中一阵嫌恶,在那散落一地的奏折中,嘉瑞早已瞟见了乐府呈送的乐单,现在还来这里做什么,又在作什么虚伪的清高。为的不过是青莲吧,想到此处,嘉瑞心中怒火难抑,喝道:“王礼,去取一副竹板来!”言毕,嘉瑞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好笑,到现在想到的竟还是那竹、那人。

    这边嘉瑞已在澜台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而青莲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未曾出现,但是嘉瑞却未曾派人去找,而是压抑着怒火在这里等候,因为他知道青莲是定然走不出朝华殿的,所以嘉瑞很想知道是什么事物可以让青莲如此不尊帝命,不在澜台虔心思过赎罪。

    为的什么?或许还是那片竹,亦或许还有那曾经翠色中剑歌的人影。最近几日青莲都会在晨光中独自一人走上曼曼长桥,去竹林静处,起初不过只是悄悄的瞧一眼,不敢过多驻留,但是总觉得期许这什么,然后又失望着什么。

    青莲留在澜台无人问津,这几日天天去那竹林,今日停半刻,明日停一刻,后日停二刻,而后。而后那竹林依旧岑寂,青莲便越走越近,踏着细软的泥土青苔,轻轻的抚上那碧翠湿润的竹竿,一棵又一棵,一些光滑,一些上有细微的划痕,然后又落寞的回来。

    水有些涨了,青莲踏着涟漪走过湖心,清凉的水意漫过足上,但是青莲却浑然不觉,独自在这个地方,见不到父亲,也见不到母亲,兄长不来探望,先生又因己受过,所有想见的人都见不到,青莲倍感失落,默然的走回澜台。

    澜台,也是一个孤独的地方吧。半掩的门慢慢的被推开,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秦正清像是反射般立刻回头望去,只见青莲低垂着头,头发散乱,衣冠未整,看着青莲浑然不觉的样子,已近跪等多时的秦正清不由大惊,也不顾君王在上,出声喝道:“青莲!大胆,还不跪下!”

    重见

    看着青莲走进厅堂,虽是阴阴暗暗的不真切,但是望去爱徒还算是安好,秦正清心中先松了一小口气。可是要面对眼下那被怠慢了的君王的怒火,可怎生是好,秦正清心中焦急。

    一眼望去,垂首走进来的青莲似是有些失魂落魄,慢慢推开半掩的门,却又抚着朱门回头仰望了一眼天色,留恋的收回目光,另一只门外的脚才迈了进来。在寂静无声的厅堂,任谁都听闻那一声浅浅的叹息,为何,为那外面清朗的天色,还是为了里面晦涩的空气?青莲也不知道,扶着门的手并没有放开,不过却也已经独自站在了门里。

    秦正清看着披发的青莲,心中着急,虽说以前在童府青莲一直都是这样,但是他知道那是童屹的规矩,虽然慢礼,但毕竟是童府家事,秦正清也不好多加干涉,算是默认了青莲披发的行径,反正也未到加冠的年纪,但是现在可是在帝王面前啊,青莲怎好这样目无君上的披头散发呢?至少也应该束于耳后吧。

    在看着青莲衣衫散乱,下摆像是污湿的沾皱在一处,半点仪容没有,而且竟还是那样不知不觉,到现在还没有看到高坐在上的君王。秦正清心中胆寒,若说上次青莲为不敬受罚,还能想是加之罪,但是现在青莲的举动确是坐实了目无君上的大不敬罪名,秦正清的目光颤颤巍巍的掠过厅中的长春凳和竹板子,心中焦急,再也顾不上大喝出声,好惊醒面前那个沉溺心中,不知轻重的弟子。

    “青莲!大胆,还不跪下!”

    秦正清的一声呵斥,回荡在空落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的突兀。那是先生的声音,先生,青莲忽然抬起头,看到了那时时牵挂久不见面的师傅就在自己不远处,心中喜不自禁,向前行了两步。

    秦先生呼唤自己的名字回荡在耳边,久失亲人的青莲心中喜悦,可是,“跪下”?怎么秦先生像是会跪在前面。大胆?外面鲜艳的竹水日色还在明晃晃的在眼前,乍入昏暗的厅堂青莲眼前一片阴翳,看不清楚,远处坐着的是谁?青莲走近一步,是他吗?一步一步的走近,青莲直直的看着不远处暗淡的人影,浑然未知那低伏在地上的人。

    是他,瑞嘉!不对,端坐在前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嘉瑞帝君。青莲怔怔的站在厅中,看着眼前面的容熟悉而陌生。宫中重见的嘉瑞,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慵懒随意,第二次的霸气执着,第三次的疏狂落拓,眼前的君王是那样的威仪严肃,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这才是一个君王的颜色吧,那样的气度让人折服。直到这时青莲才似是想起了什么,望了一眼正襟危坐帝君阴沉的怒色,心中大惊大愧,跪伏在地上。身边依旧是寂静,寂静的让人害怕,似是被嘉瑞压抑的怒火搅动着厅内的空气,微微的阴风丝丝沁入青莲沾湿了的衣衫,让他阵阵发寒。

    秦正清看青莲恭敬却默然的跪在身边,却不开口谢罪,心中焦急,讷言的徒儿在这个时候沉默可怎生是好,也顾不得方才的失态,开口道“陛下,微臣乐府首正秦正清,教徒无方,怠慢君上,请陛下治罪。”秦正清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青莲心中不忍,开口求情“还请陛下念及劣徒童青莲方年幼,初涉宫室事,从轻发落。”

    嘉瑞看着跪在十步之外的青莲,低伏着身子看不清神色,单薄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嘉瑞闭上眼,眼前似乎又见到了那或是喜悦,或是哀怜,或是恐惧,亦或是欣羡的目光,那个曾经为自己抚琴,为自己受罚,倚在怀中颤抖,掩在竹后注视,在天光中怀风,在月色下掩袖的人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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