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暑夏
热,连知了都懒得叫了,躲在枝叶茂盛处歇凉。公寓里原本安着空调,她素不喜,喜欢开着窗子通风。同住的几个学生们都横东竖西的在卧室里歇中觉,她一向睡眠少,此刻即便睡也是睡不着,便在厅里看书,略坐了会,心里却烦躁起来,再也看不下去。便往书桌上摊了宣纸,往砚台里倒了些墨,临起字来。
她的毛笔字自幼儿便在同学中出名的,老师们也都夸她写的好。她也学董其昌的字,还记得小时候初学字,望着老师那里一大堆的名家法帖,独独儿的喜欢上了董其昌的字,董字本不适合女孩子练,她却学来得心应手,连教她的老师也纳罕着呢。后来大了,却丢了董的字,专临起他的来。
他的字,在清朝皇帝中被公认为是最好的,这也每常使她引以为傲。不过要他的字作帖,却难为死她了。费了许多功夫,才收集到现存的雍正御笔书法,影印下来,再制成字帖。若非她这样家世,别人便想,也做不来。
凝神,运笔。饶是她有十来年董字的功力,学起他的字来,仍然许多费力。她蹙着眉,不满地看着自己写的字。略一思索,重新饱饱地蘸上墨,提笔写去。
“董其昌的字,要在简约,潇洒随意,你刻意模仿,反倒失了本意了。”
她惊抬头,“是你?”
他点头:“是我”
她低头,继续写字:“这不是董字。”
他不答,却从后面握住她手腕:“要学他的字,下笔得狠些。你是女子,腕力本来弱,偏要临他的字。”口里说着,手却没停,握住她温软小手,一撇、一横、再一横、一捺点……正是她要写的那个“知”字。
她本恼,见了这个字,却忘了恼:“你怎么写得这样好?”
他仍不答,却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个“嘘”的手势。她闭了嘴,任他握着她的手,一路写下去。
“竹影横窗知月上,花香入户觉春来。”
窗外微风轻动,日影斑斑,蝉有一声没一声地唱着,四周恬静安谧。他写完了字,却忘了拿开手,仍是那样握着她的。她看着这副联,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也忘了把手抽回来。两只手握住笔停在空中,那笔上墨仍半饱,徐徐地凝成一滴,从笔尖坠下来,跌在雪白的纸上,溅成一幅写意的墨画。
“呀——”他回神,放开手,她惊醒,搁下笔。才发现两人站得太近,薄薄的衣衫上均有些微汗。她面微红,口里只道:“这样像,可以以假乱真了。”
他正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听她这样说,支吾道:“我……我也曾学过。”
她惊讶:“你也喜欢他的字?”
他淡淡一笑,却只问她:“你为什么学他的字呢?他的字虽好,比起唐宋名家来,还是差得远了。便是当代,也有人胜的过他。”
她低头,避开他的正视,目光瞧向窗外,却把书帖捧在怀里,口里说着:“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理由。”
他见她眉目间霎时忧郁萦绕,神色凄苦,长长的睫毛晃动,仿佛就要落下泪来。她这样的忧郁,他也见过许多次。总是不明白,是什么过去,让她有了这样不合年龄的伤悲?
他想问,不知从哪里问;他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
还是她说话了:“你怎么来了?”
他答:“走着走着就走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别人的,不好打听。要问你的,有什么难?”他笑起来,她也一同笑起来。
“楼下的大妈怎么不拦住你?”她仍然要问。
他故作沉思:“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准备了许多理由,却没拦我?”
她故意取笑:“准是忙着看你,却忘了拦人。”
他见她开心起来,也高兴,陪着她笑。房间里却“咚”地一声,她忙做个“嘘”的手势,悄悄向他耳边说:“一定是谁睡的不老实,跌下来了!”正说着,房内便有人声传来,她忙推他出去:“快走吧,给同学看见又有她们说的了。”
她既下了逐客令,他只好走:“这会又赶我出去,别让大妈拦住了吧?”
她跺脚:“哪有进来不拦出去反拦住的,你快走吧!”
他这才走了,临走,又想说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口来。
(三)图书馆
一架书隔开两个世界。她的沉静气质与这满屋诗书相得益彰,和谐得仿佛入在画卷中。穿过书的缝隙他的目光细细摩挲那画中低头看书的婉约女子。
他恨图书馆里人太多,使他不敢堂而皇之走上前去,哪怕小小的和她打个招呼也好。他又恨图书馆里人太少,让他没有理由去和她分享一张桌子。
她忽然从书中抬起头来,望向他藏身的方向。他慌忙躲闪,却忘了她的目光又没带着红外线,怎能穿过这厚厚的书架。他定下神来,仍从缝隙中望过去,与她的眼睛正对,那是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正是两个人在对望一样。可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桌子,桌子上的书仍然摊开着,旁边搁着一张粉红色小笺。
“仿佛是看着我,却终究不是我。”他嘲笑自己竟然会做这样掩耳盗铃的想法。
她起身离去,他望着桌上的小笺心跳加速。鬼使神差一般,他转出书架,走到桌前,拿起那张红笺,字如其人,清秀婉约:
“每当我翻开书页
他在朦胧中姗姗来迟
合上书本
我的爱情
她尚未盛开
却已经悄悄枯萎了”
那字句如铅一般灌沉他的心脏。红笺从手中滑落,如一片深秋的枫叶一般飘落下来。
“你做什么?你这人怎么这样!”她方才是去洗手间,片刻便回。
“啊,我……我不是故意,我只想看看你看的什么书。”
“走!”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却已足够惹来一片注目礼。
他知道她从不发怒骂人,这声轻斥已是她愤怒的极致了。他看看四周,明白这不是解释的时候,当不能解释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冷静方式。他避开她的目光,匆忙离开,无意间却重重的一脚踩在方才的纸笺上。
她立在当地,他人早已经去远。她俯下身,拾起那笺,枫红的纸,纯黑的字。背面四道灰色横梗——正是他鞋底的防滑纹。
她拿出橡皮擦,一下一下擦那四道痕迹,一道擦去,又是一道,四道痕,宛若四句诗,纵然擦去,也斑驳依然。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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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发了顿牢骚;说要弃坑;蒙大家说了许多好话;某善顿觉汗颜~~~~~
写文写到这个程度;是越来越难了;所以也越更越慢;有时候一段文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始终不能令自己满意。写不下去的时候,或者看不到读者支持的时候,有些心灰是常有的,不过坑偶决不弃的啦,就像上回所说,无论怎样也会咬牙坚持。
谢谢你们的鼓励!
最后,枉凝眉、轻雨潇湘,让我们一起沉沦在清穿的浩瀚海洋中吧 ……
第二十四章
且说年羹尧得了四爷的话,便回府来,思量怎么跟邬佑开口。一进门来,便有小丫头上来禀报:“邬先生吩咐备下酒席,专等爷呢。还说今儿爷大喜呢。”门上的小么儿听说,忙也凑上来:“爷今儿去见四爷,这半天才回来,有什么大喜的事,让咱们也乐乐!”
正说着,邬佑早听得年羹尧回府,迎出来,直到年羹尧面前,深深一揖下去:“给年军门道喜!”年羹尧笑道:“先生真拿年某来消遣。何喜之有?”邬佑道:“一喜四爷与军门重归于好;二喜邬佑这一去,年军门从此卸了干系;三喜军门举荐有功,从此更是青云直上;如此三喜临门,难道不是大喜!”旁边的人只听得他一大串的“喜”说将下来,虽然云里雾里,也乐得合不上口,只问着年羹尧讨赏。
年羹尧本装了一车的话,谁知道邬佑早有计算,此时不由有些羞愧,却见邬佑一脸笑意,眼神闪烁,当下心念一转,哈哈笑着,一步踏上,便携了邬佑的手:“先生所见甚是!今儿三喜临门,我与先生举杯同庆,除醉方休!”又吩咐下面人道:“吩咐厨房多备些酒菜,索性大家都乐一乐!”底下人欢呼着去了。
文若被他携了手,几番挣脱,却被他使力握住。又不能发作,脸上却还要挂着笑,一双眼睛早狠狠地瞪了过去。年羹尧只作未见,趁着旁人不注意,却向她耳边轻声道:“只许你使计捉弄我,我便欺负你一遭!”文若口里大声说着:“年军门先莫高兴的太早,且留着,邬某还有好话要说呢。等下再乐岂不痛快!”年羹尧眼里满是得意,也大声道:“今晚我同先生秉烛夜游,有多少话说不得!”
文若几番挣脱不得,索性靠近他走,嘴里打着哈哈,却趁人不备,狠狠踹了他一脚。年羹尧猛然吃痛,差点就“哎哟”一声叫出来,还好收口得快,只皱了眉头闷哼了声。文若见他狼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年羹尧却对旁边的小子呵斥道:“平时怎么当差的,路上这样大块顽石,又冷又硬的,险些绊我一跤!”
文若笑僵在脸上,便只当作没听见,冷不防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年军门捉弄我这弱女子,可开心么!”年羹尧一愣,道:“你?弱女子?罢!罢!你若敢称弱女子,天下无人敢自称大男人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的已至府后花园中。早有酒席置好。席间,年羹尧说起邬佑进四爷府一事,邬佑只满口应允,说只管去办。年羹尧思及四爷画像之事,心里犹豫,却不好开口。又想邬佑若进了四爷府,倘或身份泄漏,那又怎么样?然而如今不去又是不行的,谋画再三,方开口道:“先生只管进去,先过得眼前。待时日久了,再想办法回明四爷,让咱们……”话至嘴边,见文若神采飞扬,忽想起她的万般谋断来,只觉得可敬而不可亲,硬生生地将那句“让咱们在一处”的话咽了回去。
不说文若与年羹尧在这里饮酒,十四阿哥府中,这时也是灯火通明。十四早请下了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等众位兄弟,便在明日。此时府里自是彻夜忙着准备。但这却不干他事,自有妻妾管家张罗。他不过随意看看,吩咐几句,便往后花园来。
抱琴因说不愿与内眷们接触,花园里也原本有几处轩馆,是预备了作客房用的,十四便让抱琴住了园子里。此时方十五,月正好。圆圆的一轮斜挂在天上。抱琴在房里坐着,格开窗子,正对着那一轮皓月,手里拿着彩纸,剪着一个接一个的小兔子。但见各色的兔子摆满桌子,一个个姿态各异:或立、或竖着耳朵、或双脚傍地……均是栩栩如生。
十四阿哥早到了,在窗前看了好一阵。却见抱琴又拿了张白玉色的彩纸,眼含笑,脸微红,拿着剪子发了半晌神,这才往那纸上剪去。十四凝神瞧着那纸,只见剪刀过处,那尾巴、那耳朵、那鼻子、眼睛一点点地出来,一只小兔宛然成形。剪到背上,刀锋却一转,又往上剪去,十四阿哥心里暗笑:“莫不是要剪个背孩子的?”
却见上面那兔子也一点点地出来了,个子却比下面这只大了些,最后刀锋合上,彩纸应声而落,抱琴拿了那剪纸,便往灯上照去。抬眼却见十四立在窗外,盯着自己手上的这一对兔子,当下满面微红,十四却拍手笑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我知道了!这是一对夫妻兔!”说着转身往门口进来,抱琴慌忙把兔子往身后一藏,十四却来夺:“还藏什么!我都看见了。送了给我吧!”
抱琴见他来夺,往旁边一躲,就着灯上就把那剪纸烧了。十四只跺脚道:“这是干什么!”抱琴叹了口气:“若给了你,倘或又给什么人见着,我拿什么脸去见人!就是这样,还有那些言语呢。这里,我也是住不长的了。”
十四听了这话,反笑了,一步走上来,从后面把抱琴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原来是吃醋了。”抱琴掰开他手,抽出身来,转身正对十四,正色道:“并非如此。我是你什么人?我吃谁的醋?我在这里也住了这些许日子了,如今还是回去是正经。”
十四见她不似玩笑,大惊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就算走,你又去哪里?”抱琴叹了口气,只不说话。眼里却有泪流下来。十四见她哭泣,越发慌了:“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说呀。若是为没名没份委屈了你,这也不难,我早有打算,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抱琴一面抹着泪,一面道:“何尝为这个?我要一门心思想着这个,我成个什么人了呢?”十四诧异道:“既然不为这个,那又是为何?”抱琴张嘴欲说,却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必说了。兄弟是手足,岂有叫你为我得罪了手足的道理?”
“兄弟?”十四阿哥略一思索,忽怒道:“莫非是谁看上了你,强要你去?岂有此理,凭他是谁,休想!”恨的直在屋里走来走去,“是谁?啊!我知道了,定是二哥!”
抱琴忙止他道:“不是这样!你别乱想。”十四道:“你不用隐瞒,除他有谁?”抱琴只好道:“既是这样,我也只好说了。”十四停下来,盯着她。
“我原是你四哥府上的人,格格的事,你都已知道。四爷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你也清楚。你们是同胞兄弟,这些阿哥里面,就四爷与你最亲。如今我在你府上,却叫四爷如何作想?十四爷,抱琴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为了我得罪了四爷。如今抱琴为十四爷打算,明日请了四爷过府,寻个理由,送了抱琴回去,自然圆了你们兄弟的情义。”抱琴说完,已是泪难自禁。
十四阿哥听她此言,心下感动,见她肩头颤抖,知是哭泣。扳过她肩膀来,温言道:“原来是为这个。你一片心思为我,我又岂能辜负你。你放心,我请四哥过来,便早有计较,我决不将你送还回去。不但如此,我还要明媒正娶地让你做侧福晋。”
抱琴听他如此说,停了哭泣,复又叹道:“若是四爷开口,又当如何?”
十四笑道:“放心!我必让他开不了口!”
抱琴听他这样说,方定下心来。呆呆地愣了半晌,只把手上的绢子揉了又揉,低声道:“既如此,以后便是死,抱琴也不出这府里。”十四听她这样说,但见灯光与月光下她星眸含着泪光,腮上一片红晕,胜如西子。心中情欲大动,一把揽了她便欲往她嘴上吻去,慌的她伸手乱推,十四捉住她手,凝神看着她的唇,她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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