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把她要给药王徒弟做媒的风放了出去,可别说,这愿意把女儿嫁给药王的人太多了,还没两天,这上门的人就有好几家了,也都乐意跟她谈天说地了,说起别人家的姑娘,那是好话一箩筐——都是被那家人找来探口风的。
就是钟夫人,也又跑来了。
钟夫人想把她娘家姐姐家的外甥女说给药王。
说起这钟夫人的姐姐,也是个命苦的,以前她中意一个门第低的穷书生,非要跟他成亲,等跟这穷书生熬了十几快二十年,家里也好了,穷书生却喜新厌旧,宠妾灭妻,把她给活生生地逼死了。
钟夫人的丈夫是个暴脾气,在奔丧的那天知道那混帐跟那宠妾在重病的妻姐床前行那苟且之事,把妻姐给气得吐血而亡后,他不顾那家人的家族中人都在,把这混帐的头给打破了……
那人也是为官者,钟大人虽说是一方大吏,但人到底是差点就死了,对方族人也是不依不挠,天天去衙门告他的状,对方在京城也是族人亲戚甚多,帮腔的多不胜数,把从地方回京没几年的钟大人缠得也是一脑门子的事。
而钟夫人的姐姐所生的二子一女,在家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最多的那个才十八岁,本来就要成亲了,那家人都退了。
钟夫人本来想把这几个苦命的外甥都接过来,可那户人家好说歹说都不放人,这本来不放人也就算了,外甥们到底是他们家的人,他们不放心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可他们不放人,他们那父亲还天天折辱打骂他们,钟夫人这一年来就因为这事天天气得心肝都疼,连看中的媳妇被归德侯府抢去了,她也莫可奈何,那时外甥们受难在她眼前,实在是腾不开太多的心力抢媳妇了。
“我那外甥女啊……”钟夫人本来是想跟许双婉道她那外甥女的诸多好处的,但一想到好好的好姑娘,被她那连畜牲都不如的父亲拿马鞭抽得遍体鳞伤,险些连脸都毁了的事,差点哭出来,她稳了稳,这才接着说道:“你在我家也是见过的是吧?她那花容月貌就不说了,你还跟我说过那个妹妹长得甚是好瞧呢……”
“是,是好瞧得紧。”许双婉记得钟家那位表小姐,是个长得很甜美的小姑娘。
“她就比你小几天。”
“是呢,我记得。”许双婉微笑道,“我记得那位妹妹的闺名叫如兰,是如兰妹妹是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你啊,这记性就是好,见过一次的都记得。”钟夫人看着她,想着这么好的媳妇不是她的,这心里又心酸了起来。
接着,钟夫人就把她这外甥女的事情都道了出来,她没想瞒着眼前的这位她当侄女的孩子,既然打算让她做这个媒,有什么情况,还是清清楚楚地跟她言道了才好。
为了道明姑娘嫁出去,娘家还有点麻烦的事要断后的事,她连外甥女母亲是怎么死的都说了,说完又道:“前阵子那人逼着如兰给他那小妾磕头,让她做母亲,如兰不答应,他们就把如兰打了个半死,还不给她饭吃……”
钟夫人说到这,心疼得太厉害了,眼泪是终于忍不住掉出来了。
“就不能报官府吗?”许双婉听得心里揪成了一片。
“怎么管?那人之前就是顺天府管牢狱的,打的狠的地方都是身上的,还能脱了让人验身不成?”到时候,她外甥女要是落了这个名声,这辈子是嫁都嫁不出去了。
钟夫人不是没想过让官府插手,但这事一细琢磨,也是不成行。
“顺天府啊?”也不知道邢部能不能管得到。
“我知道……”钟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我们家钟大人也是想了办法,但这事是人家的家事,你钟伯伯那些在刑部当差的老友也是说了,这人是人家家里的人,出了命案都是家事,这家人能逃脱的余地太大了,也不可能仅为这一点家事就罢了他的官……”
钟夫人说到,也是不明白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等混帐的事呢?”
许双婉也是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是啊,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等混帐的事,父母再如何不慈,再有再多的不是,哪怕是要了儿女的命,当儿女的也只能忍着,让着。
“我现在啊,只想把她捞出来,用什么法子都行。”钟夫人心疼啊,她那姐姐是个痴心人,痴到了愚,痴到了蠢,之前那人还想休了她把她赶走,她还跟她哭诉,说什么那人说她不如新欢善良美丽,说她斤斤计较,精于算计,说她也想善良美丽,与世无争,可她善良美丽了,与世无争了,这一家老少谁来操持,谁来养活?就是那时候了,他恨不得她赶紧死了给心爱的小妾腾位置,她还哭着说她只想为他当好一个家,让他无后顾之忧……
她现在是被气死了,一脸苍老地去了,她打理好的家,甚至是家族,都靠着她的贤惠多劳得到的宅子铺子田地过着甚好的生活,还欺辱着她生的儿女,钟夫人都不知道,这世道怎么就这么荒唐。
如果可能,钟夫人都想问一问她地里死了的姐姐,她这一辈子,到底为的是什么。
钟夫人这一年也是各种法子都想了,现在她就想把再耽误下去,可能连命都要快要没了的外甥女捞出来:“别人不说,要是圣上面前药王的徒儿想娶她,这家人再不肯,也只能依了。”
说罢,她也苦笑道:“就是,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许双婉点点头,道:“婶娘,你且听我说,不管看不得看得上,我都会提的。就是,这人不能先救出来?”
人不能死在那样的家里。
“那小妾扶正了?”她又道。
钟夫人闻言苦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告他宠妾灭妻?没用的,没扶正,这家人厉害就厉害在于,他们知道怎么钻这律法的漏洞。逼如兰叫母亲,也仅是逼她一个人,她的一兄一弟都未如此,还都是关起房门来的事,连个见证人都没有,我要是没见着如兰身上那一身的伤,说来,我也不信他敢这么荒唐啊。”
“这是在明着欺辱人。”欺负女子很多事不能明着言道,欺负女子人微言轻,许双婉垂着眼道。
“是啊,要是有办法,你钟伯伯早就想办法办了他了,施家现在人多,那家族里派出来说话的老头老太太个个都不要命,不讲理,不好对付,跟他们硬来也是不行。”尤其现在圣上在整治渎职、玩忽职守的官员,在这当口,她家钟大人就是官位尚在,手也是不敢伸得太长了,钟夫人为此不知道落了多少的泪,哪怕只是稍稍提起这事,她也还是心疼难捺:“我那个姐姐啊,我也不知道她这一辈子是怎么想的了,她把那施家是扶起来了,先前还为着那施家子弟的前程求到我头上来,现在这些人是出息了,难对付了,可好意的不是她,不是她的儿女啊,他们现在是连手起来欺负她的儿子女儿啊……”
许双婉听了也是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时之间什么滋味都有,手也不禁摸向了她的肚子。
钟夫人一看,也知道自己今天来说的话,过了。
这人家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呢。
她顿时别过脸,收拾好了颜容,回头对她强笑道:“这事也是很久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就是我那外甥女就是这个情况,你跟单公子说一说,兴许他可能看在你如兰妹子也是个贤淑人的份上,会中意呢,且这人跟人的缘份也是说不清楚的,你说是不是?”
许双婉点头。
钟夫人这厢也是留了很久了,侯府的人脑袋在门边探了又探,看样子是想找他们少夫人有事,她也不好再打搅下去,遂这时也提出了告辞。
许双婉送了她到门边,跟她说:“婶娘,我会跟药王老人家和单公子提起如兰妹妹的,就是……”
看不看得上,真不是她能做主的。
“能提就好,能提就好。”这样,好歹也是有个希望,再不行,她再去想别的办法就是。
“多谢你了,双婉,你看婶娘,没为你做过什么,却老让你帮着我做事。”钟夫人也是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
她是个客气人,比起别的夫人来,人又开朗许多,还老爱跟她们这些小姑娘说些玩笑话,许双婉也一直得她的喜爱,受过她不少赞扬她的话,她在外的好名声,可以说跟这位钟夫人对她不离口的夸赞有很大的关系。
许双婉得了她不少的看重,这时候,她为钟夫人能做的这点事情,就真不是什么事情了,于是她便摇了头,跟她道:“婶娘,没有的事,比起您对双婉的一片爱护,双婉为您做的,实在当不起您的谢。”
“婶娘啊,没看错人。”钟夫人抿着嘴,朝她点了点头,去了。
她这一辈子,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她看中的婆家,看中的丈夫,都很不错。
就是看中的媳妇,没归了她家。
但比她起一朝失眼的姐姐,她的命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去了。
**
钟夫人去后,许双婉去了急着找她的婆母那边。
宣姜氏急着找她过来,是她做好了襁褓,边脚的针也缝好了,想给儿媳妇看一看。
儿媳妇终于来了,她跟献宝一样地扯着儿媳妇看着绣着如意祥云图的襁褓,欢喜地道:“婉婉,你看好不好看?这颜色,你看行不行?”
“很好看,也很喜庆。”许双婉笑道。
见她说罢,婆母欢喜得又围着襁褓转了一个圈,乐不可支的样子,她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家家本有难念的经,她是知道的,她的婆母不擅家事,心地过于柔软到接乎软弱,但好在,长公子把这个家撑起来了,也把婆母的那位过于柔软的好心关在了内院。
而现在,他把这个家交给了她,婆母也成了她的事了。
许双婉坐下来,她没有跟她的婆母说起钟夫人跟她说的事,只是拉着婆母的手,跟她道:“等您的孙子生下来,您就是祖母了。”
宣姜氏连连点头不已。
“儿媳觉得,您会是个最慈爱不过的祖母……”
宣姜氏又笑着点头,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上满是无邪,对着肚子说:“是呢,我会是我孙孙最好的祖母。”
见她什么也没多想的样子,许双婉又笑了起来。
她心里道,如此就好,以前长公子是怎么护着她的,以后她就怎么护着她。
为了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为了她的孩子,她会跟长公子一块,把一切灾祸与劫难挡着外面。
这厢,洵林也跟新请的老师交完了功课回来,许双婉招了他进来,让他坐到身边,也把他的小手放到肚子上,低头跟他道:“你今天要教小侄什么?”
“我今儿学了八句,不,十句三字经了,我要教给小侄听,教不听,要打扳子!”洵林坐在了福娘给他搬过来的小板凳上面,对着嫂子的肚子,开始一板一眼地当起他小侄的小先生来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双11了,姑娘们,师太们,老刀在此,向你们的钱包致以最深切的问候……
第44章
钟夫人的事,当晚长公子夜归回家,许双婉跟他提起了。
“怎么又来了?”长公子这回家刚洗上手,就听说钟家的人又来了,想也不想地道。
许双婉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起了钟夫人外甥女的事。
“这事没完。”待她说完,长公子也是洁好了手和脸,捏了她的鼻子一下,摸了下她的肚子,往桌边走去。
桌上的粥食已摆好,他坐下看了看,都是新鲜热乎的,应是厨房刚做好摆上来的。
他拿了筷子,同时把身边的椅子拉开,“过来。”
许双婉捧着大肚子过去了。
“给少夫人添碗饭。”长公子夜食习惯用粥面,但少夫人不行,喝粥没一会,肚子就又空了。
“是。”今日当值的是采荷,闻言还笑嘻嘻地看了她家姑娘一眼。
她家姑娘说就用跟姑爷一样的,可看看,这可是姑爷不答应呢。
许双婉脸有些红,抱着肚子往椅子上坐,宣仲安伸手过来扶了她,等她坐好,放下筷子正了正她的椅子,挪动间感觉这人是重了不少,颇有些满意地朝她点头:“是长肉了。”
许双婉怕他再说下去,这膳也不要用了,话也不用说了,顾不上害臊,连忙拿了筷子给他夹菜,“您快用。”
他用膳时,她也不再说话了,怕扰了他胃口。
这顿膳用的时间颇长,宣仲安倒是先用完了,就是许双婉用膳向来慢,尤其是吃米饭,她更是吃得精细,要嚼一会才咽,这用膳时间便长了,宣仲安等到她用完,才喝了碗里最后的一口粥,搁下了筷子。
下人收拾碗筷时,他扶了她起来,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了,晚上就凉快了不少,宣仲安是个闲时下棋看书,时不时会起走动一番思量事情的人,少夫人嫁了过来,只要他在家,就跟着他的习性走,这厢吃完饭,长公子就要从寝居这边,走到书房那边去看两行书了。
沁园很大,寝居与书房也有一段路,书房那是建在花园当中的小湖边上的,有那一汪湖水在,夏日更是凉爽,走去那边歇一歇,人也很是舒适。
这本是白日才做的事,夜里没有光,灯火再旺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但这阵子宣仲安每日回来得有些晚,大多时候早睡的洵林都睡了,这时候,也就少夫人能陪着他作这事了。
许双婉在路上跟他把钟夫人外甥女的事说了,宣仲安点了头,“你要是有心,就给老药王提一嘴就是。”
“那施家之事,除了钟夫人想的那法子,就没另外的办法可解了吗?”许双婉心下思忖了几番,还是问了。
她还是不忍。
“嗯?”
“妾身的意思是,施夫人的这几个儿女,就不能从施家分出来吗?”
“这事啊……”宣仲安低头,就着下仆打着的灯笼的那点火光看向她的脸,“你想帮?”
这时,许双婉却犹豫了起来,走了几步,她才抬起头来看向他,小心地问:“能行吗?”
这算来,也是她多管闲事了。
宣仲安一笑,“可以。”
接又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当是替你帮钟夫人一次,记住了。”
“那……”
“好了,为夫会替你解决此事。”
许双婉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希望她再多问,便马上不说话了,闭了嘴。
她沉默了下来,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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