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她都来不及触及那唇畔,多年的贪恋,不过是这摩挲间的凉意,挣扎间成了难以企及的绝望。
眼前的人,因为刚才的疼痛,唇上早没了半点血色,他任由自己欺近亲吻。记得上一次,他强吻她,是那般霸道热烈,如今只是浅淡轻抿着,没有丝毫的回应。
直到她放弃,沈炵才抬手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脸色更为惨淡了几分,眉间隐忍的痛意渐深,“娉儿,我是谁?……不要伤害你自己。”
“沈炵,沈炵……。”龚娉啜泣着不断念着他的名字,她分得清眼前的人是谁,心痛是鲜明的
,她不会再为苏崎川心痛,因为那痛楚早已麻木,懊悔也好,绝望也好,不会是如此这般的痛。只是如今决堤的泪水,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绝望呢?
沈炵的唇畔微凉,亲吻却是温热的,他细细吻干她的泪水,在她耳边沉吟,“不是为我也好,我不想让你哭。”
“沈炵,我……。”龚娉想要解释,却看他双目紧闭,手握拳紧扯着被单,心中跟着一紧,“胃又疼了?”
痛意迁延至此,沈炵已是习惯了,只是刚才想起身时,头晕目眩间泛起一阵恶心,他勉力压下。
“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没有好好吃饭?”龚娉替他抹着汗,又将被子朝他身上拉了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沈炵苦笑,她亲密许多的举动让他稍感安慰,只是语调里偏偏又带着客气生疏,失口否认,“不是因为你,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起身替龚娉重新整理了下被子,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炵终究选择了回避,“很晚了,睡吧,我去办公室躺会儿。”
龚娉看着一旁空置着的陪护床,却只能听着沈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在他如此难受的时候,居然还能想到别人,又岂能奢望他守在自己身边,沈炵,可是心寒了?
沈炵回到办公室,胃里翻腾着,他掩嘴干呕了几声,一整天几乎没有进食,下手术台的时候已经吐过,如今也吐不出什么,阵阵烧灼感却让人心烦,皱眉拉开抽屉,翻找着各种药片,终究烦躁地用力合上。
起身趴在了一旁的沙发上,辗转间不适感始终难消,他却懒得理会。方才龚娉问他是不是胃疼,他似被触到了某根神经,羞愧懊恼,上天太过讽刺,岂能同他开这样的玩笑?不该向她坦白疼痛的,他有胃病,是不应该的事。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沈炵知道是龚娉,皱眉想着她怎么就一个人下床了?却只能闭目忍耐,垫在胃部的手渐握成拳,不能动,怕是一动,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感受到她靠近,又听到她轻声叹气,而后肩头一沉,一条薄毯笼着,周身渐暖,亦如刚才在病房里,她的怀抱。
不应该,却该死的贪恋着。
、心疼委屈
母亲要去异地探望朋友,继父有事脱不开身,便来托龚娉。空闲在家许久,龚娉也是无趣,便欣然答应。
从母亲朋友家出来,也不着急往回赶,母女两个相携缓步逛着周边的商铺,小镇宁和清雅,倒有几分悠闲惬意。
父亲给她起这名字是希望自己能成为母亲这般轻盈美好的女子,她始终不及,犹记得儿时母亲的笑意,极美。到如今,再看母亲的侧脸,那份光彩似又回来了,亦是欣慰,“妈,难怪爸不放心你一个人,要我跟来看着你。”
“我们是担心你,想让你出来散散心。”叶茗打量女儿,笑容里多了分欣慰,“看来,已经没有必要。”
“我没事。”龚娉回避母亲的目光,扭头走进了一旁的铺子,本是无心,随意打量着,见架子上摆放的杯子倒是好看,青瓷盈盈如碧,杯内有图案,幽幽几笔水墨色调,竟勾勒出青山苍翠,又似见幽幽一轮明月挂于山间。
“远山明月,倒是匹配。”看母亲手持杯子打量,笑意虽浅淡,倒真没有半分勉强,“给你爸他们当礼物正好。”
龚远山,苏冉月。龚娉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娉儿,妈知道你这些年表现的无所谓,但终究是有心结,要是恨着气着也是好的,总这么压在心里怕是更难放下?”叶茗抬手又拿起一旁的笔架说,“这个就拿来送我们好了,刘杨桌上那个被我不小心摔了,你送的,他一定喜欢。”
“妈……。”龚娉握拳,指甲扣着掌心微微刺痛,终究松开说了声,“好。”
店家见她们诚心要买,便也热络地过来介绍,“两位好眼光,这款对杯可是名家手笔,除了我这儿别家可是没有的,他的作品还有只白瓷杯子,独件,更绝,价格高了些,才留到现在。”
青花白瓷本是寻常,这只杯子却让龚娉瞬间心动了,没有把手,只圆润莹白的杯身,拿捏在手里,恰到好处,杯内自然也有图案,只一座小屋,飘几缕炊烟袅袅,留白处似白雪皑皑,因笔调柔和精妙,屋子仿佛能透出暖意一般。蓝白色冷,她握手里,却如捧热茶般温暖。
握一轮明月,不如有一个家,龚娉脑海中竟划过一丝念想,冬日火光,送给沈炵,倒是正好。
可送杯子,寓意过深,倒又有了几分迟疑。转而又说服自己,又不是对杯,不用想太多了。
“你总说是刘杨让我重拾幸福,但是直到我真的放下了,他脸上的笑意才是真的开怀。”叶茗似看出了几分眉目,便问她,“如果有人能让你开怀,你就不想让他也高兴一下吗?”
“妈你又要瞎猜了。”龚娉皱眉,放下杯子,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如果没有什么人,刘杨表兄的儿子刚从英国回来……。”
“妈!”龚娉无奈打断,“我有男朋友了。”
“几时让我见见?”叶茗笑意更浓,一副了然模样。
“你见过……。”龚娉皱眉,何止见过,还拉着沈炵说了许久的话。“在医院的时候。”
仔细回想,叶茗眉头松开,七八分肯定的语气,“是那个医生?”
龚娉惊愣,母亲岂会一猜即中,她以为那天沈炵的表现是完全的不露声色。
“你一直盯着他看。”叶茗点了点女儿的鼻子,这么多年,何曾有人令她如此关注过?
龚娉以为母亲会刨根问底,却只见母亲点头,说了声“那人不错。”
相貌工作已是了然,关键还能让她女儿放下偏执重新走出来,自然是不错。
白瓷杯果然是昂贵,出价比之前一对杯子还高,龚娉讲了半天价,老板就是不肯松口,僵持间她又舍不得放弃,低头打量竟又发现一新奇物件。
旧瓷盘里堆放了些小挂件,她本没留意,如今见一红玉带翠,借着色差,雕镂成一只圆润透亮的小萝卜,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挑起来扬声问店家,“那你把这个送给我怎么样?”
得到应允后,她喜滋滋的拿着挂件把玩,“这个啊,送给我干儿子。”
耳边,母亲又习惯着唠叨,“一个姑娘还大言不惭的认干儿子,柔柔倒是乖巧懂事,你几时像她那样,也成家生子让我们安心?
回来后龚娉等不及要向严柔献宝,打电话过去又得知吴憾有应酬不在,更为自在,想着这点正好去蹭饭,放下了东西就开车去她家。
吴憾母亲对龚娉已经很熟悉,边替她开门边说,“有鸡汤,阿姨给你做面疙瘩。”
龚娉脸上一红,进屋问严柔,“我脸上有写着吃字吗?”
严柔听了直笑,“妈可想你了,直问你最近怎么没有过来吃饭。”手上的动作倒是不停,摘着青菜把菜叶菜心分开放置。
“在家还这么考究做什么?不一样吃?”龚娉疑惑。
“吴憾就喜欢吃菜心,他现在估计也吃不下什么,过会儿回来正好拿来下面给他当夜宵吃。”严柔理所当然地说着,认真专注于一堆青菜,也没瞧见龚娉不住摇头。
“诤儿,还是跟我回家去吧,你爸爸吃菜心,你以后就只能吃菜叶子喽。”龚娉逗着宝宝,宝宝也睁着大眼望她,水汪汪的,倒真有几分委屈。龚娉把他抱在怀里,听到身后吴憾的母亲也跟着笑了,又道,“阿姨,汤里也赏我几片菜叶行吗?”
说话间,掏出小萝卜坠子挂在了宝宝身上,衬着吴诤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真真可爱,忙抱到旁边的两人跟前显摆,“可爱不?可爱不?”
吴憾母亲看了立刻笑弯了腰,严柔更是两眼放光,“娉儿,还是你有眼光,那么多人送的小玩意儿
,就这个最衬我家小萝卜。”
吴诤小宝宝似乎也很满意这个挂件,咯咯笑出了声,一张嘴立马将坠子塞到了嘴里,啃得口水直淌。
严柔连忙上前小心从他嘴里将玉坠挖了出来,取下挂在床头,嘀咕着,“奇怪,还没到长牙的时候呢。”
龚娉拿着勺子,呼呼将热汤吹凉,满足的送入嘴里,却看那头严柔还在不停捣鼓,嘴里振振有词,“用鸡汤煨两个鸽子蛋吧,萝卜回来可能吃不下面条。”
“肉肉,你老公就有这么稀罕?”龚娉实在是看不下去,嚼着面疙瘩含糊地问。
“自然是稀罕宝贝的,我现在想到当初他犯着胃病守在我家楼下的事,真是心疼懊悔的不行。”严柔拧紧了眉,“娉儿,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想他受半点委屈的。”
龚娉听了,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着上次沈炵胃痛成那样,好在之后倒是没怎么不舒服,应该是没事了吧。
那么之前呢?在电影院他坐在长椅上吞药片,和她说是预防感冒。
那日他随手就递给吴憾胃药,他说是替父亲准备的。
再之前,他陪她去吃小龙虾,吃的很少,却是一额的汗,她以为他怕辣。
记得那次在医院的楼道里遇见他,她依稀是听见了几声干呕声,而后见他坐在楼梯上,脸色惨白若鬼魅。
想来一切再明显不过,她却能反常的粗心忽略至此,心间猛然抽了一下,被酸涩溢满。
“娉儿?娉儿?”严柔诧异地拿手在她面前晃悠着,“回魂了,你开车过来的?”
龚娉点头,就见严柔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过会儿等你吃完了,我们去酒店那里接下吴憾好吗?”
不等她回应,又换上拧眉担忧的模样,“你知道的,萝卜他刚换了家公司,还没司机呢,我让他喝了酒就不要开车,这个点市中心很难打到车吧,不知道有人替他叫车吗?一定又被灌了不少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胃疼的厉害了。”
龚娉摇头,之前多少家公司千方百计的挖角,现在吴憾肯去的地方自然会对他礼遇,哪里需要担心这些小事?偏严柔就能想成那般可怜委屈的情形,她知道这一根筋的丫头不去接她老公回来,接下来这几小时在家也是坐立不安,便认命点头,“姑奶奶,小的陪您去将您家老爷接回来还不行吗?”
果然见某人立时笑颜如花,催促到,“娉儿,你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现在就去吧,过段时间我一定要自己学开车。”
龚娉被她拖着走,脑海里浮现出一幕,教官问严柔“为什么学开车?”严柔一脸郑重,“这样就能开车去接老公了。”
严柔事先同吴憾通了电话,驱车来到酒店的时候,酒店门口聚集了不少人,车辆排了一
列,她们的车刚在稍远处停下,严柔立刻在人堆里认出了吴憾,指给龚娉看,偏偏龚娉抬眸间,也意外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
沈炵一身深色西装,立于人群之中,不时同人握手,俯身将人送入车内,走近些,似能看清那一脸笑意清冷,礼貌疏远。第一次见他,好像也是这样,这种场合,他着正装立于夜色中,嘴角挂一丝笑意,目光却是凌厉。
只是间隙,他弯腰同人道别,手顺势抵在了腹部,待直起身时,又不着痕迹地放下,继续同旁人谈笑。
龚娉看着,心头的酸涩又起,不觉加快了脚步。
吴憾见她们过来,一脸无奈神色,气色倒是还好,应该喝的不多。
沈炵转身之际也注意到了她们,却未开口,只是立在那里,看向龚娉,脸上的笑意渐淡了去。
“柔柔,你又给人添麻烦了?”吴憾揽过严柔,对龚娉说,“今天多亏了沈先生,替我挡了不少酒。”
龚娉不觉握紧了拳,再看沈炵的脸色,更是皱眉。
“来做司机?”沈炵开口,声音微哑,呼吸间有着浓重的酒气,两颊倒不见半点红晕。
“你怎么会在这儿?”龚娉走过去,仰头看着沈炵。
“哦,吴先生被我爸挖到公司来了。”沈炵扯出笑意,“正巧碰到我偶尔客串。”
“那你们应该有替吴先生准备车吧。”龚娉接过他的话,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冷,手心却有些汗湿,扭头看向严柔,“肉肉,对不起,你们坐那边的车回去好吗?我突然有急事。”说着,拉着沈炵朝自己的车那边走去。
快到车前,沈炵挣开了她的手问,“怎么了?”
“该是我问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替吴憾挡酒?”龚娉回身瞪他,胸中起了股莫名的火气,令她烦躁不安。
“我爸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想他为难。”沈炵克制着抬手按压的冲动,努力挺直了腰,“你也不希望他喝醉吧。”上次看到吴憾被灌酒,她说过,会心疼。
“我……我送你回家。”龚娉扭头,气的胸口憋闷,眼角都起了酸涩。
“不用。”夜里室外温度低,吹了会儿冷风,只这一小动作,激的胃里猛然一阵翻腾,他立时掩嘴,忍不住一阵阵地干呕,每一下,胃痛更甚,渐不支,弯腰蹲下。
这样的姿势,却更是难受,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胃里胀得厉害,弯下腰时更是顶着,呕心阵阵,却半点吐不出来。
“沈炵,我扶你上车好不好?就几步路。”他低着头,龚娉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在一旁顺着他的背,眼看着他不断干呕,痛的已经发颤,“你靠在我身上,我扶你起来。”
沈炵扶着她的肩头,努力站起来,看向酒店那头,他不能回去,那样会让父亲担心,可又要如何面
对龚娉?
来不及细想,已被龚娉带入车内,龚娉替他调整了下座椅,又问他,“有药吗?附近应该有药房,你告诉我药名。”
沈炵摸出口袋里的药瓶,取了两粒吞下,龚娉把水瓶递给他,只是他指尖轻微颤抖着有些握不住,扶着他的手让他喝了一小口,才想起是凉水。“我去给你弄杯热水来。”
“不用。”沈炵开口,想松开顶在胃上的手却如何也做不到,再喝水,怕是又要恶心。按着痛,松开却顶胀的胸口也难受。现在这状况,吃止痛药也是徒劳,只是别无选择。“过会儿就好。”
“我先不开车,你缓一下。”龚娉拿了纸巾替他擦汗,“很痛?我替你揉一下会不会好点?”
“别动。”沈炵闭目,双手用力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