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帝忽然想起,那夜影卫对他说,魏崇翼与云修儒在翠湖畔的红松林里相谈甚欢。可又一想,如此一来,便不能与他天天见面了。中兴帝摇摇头。
骆缇正要相劝,内侍来报,青鸾宫首领郦怀生求见。二人相视一眼,骆缇道:“让他进来吧。”
郦怀生在外头应了声是,快步走进来。施礼已毕,中兴帝问他什么事?郦怀生道:“娘娘只对奴婢说,要同陛下商量件要紧之事,详情,奴婢不得而知。”中兴帝暗道:“莫非又要提立太子一事吗?”微微点头道:“你先回去,就说朕即刻便到。”郦怀生躬身退下。
骆缇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兹事体大,他一个内侍不敢妄言。低头问道:“陛下这就要去吗?”中兴帝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倒要看看她走哪步棋?”骆缇抬头唱道:“陛下起驾青鸾宫!”
舒皇后早领了一众人等,在宫门外迎接。远远儿的见圣驾来临,齐齐的拜了下去。中兴帝下了辇,含笑将舒皇后扶起,帝后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进了宫门。
舒皇后亲自捧了茶奉与中兴帝,在他下首坐下道:“臣妾请陛下过来,是要商量云修儒之事。”中兴帝十分的出乎意外,诧异的望着她的脸。三十许的少妇,依旧是美丽不可方物。
舒皇后看了一眼中兴帝,笑道:“陛下怎么了?”骆缇在一旁轻轻的咳了一声,中兴帝这才回过神来,干笑道:“朕不明白。”舒皇后道:“前些时,曾听闻陛下要封他做华容,被他拒绝了。如今,他的女儿被人抢走,能否找回来实属渺茫。现在,大臣们因他久居紫宸宫一事,纷纷上本参他。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中兴帝道:“依皇后之见了?”舒皇后道:“既然陛下已与他谈过一次,便不好再出面了。不如由臣妾与他再谈一次,陛下以为如何了?”中兴帝道:“皇后不知道。他那个人虽外表柔弱,脾气却倔的很。朕去说都不成,皇后怎么这般的胸有成竹了?”舒皇后笑道:“臣妾乃六宫之首。与他谈,必能安其心,让他抛却无谓的顾虑。可是比陛下强多了。”
中兴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道:“皇后竟不吃醋吗?”舒皇后也笑道:“他是个可怜之人。臣妾好歹还有一儿一女,他了,唯一的女儿还让人给抢走了。臣妾比他强了何止千百倍,为何还要去嫉妒他?”中兴帝暗暗叹口气道:“真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呀。可惜可惜……”骆缇见他发呆,轻轻的叫了声陛下。
中兴帝道:“若是他不答应,那便如何?”舒皇后道:“那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吧?”又道:“若他答应了,陛下该怎么谢臣妾了?”中兴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皇后想什么,不妨说来听听。”舒皇后眼珠儿转了转,走到中兴帝身边道:“跟陛下玩笑了。这也是臣妾的本份,可要的什么赏了?但愿陛下有了新人莫忘旧人,雨露均沾,这才是后宫之福啊。”中兴帝握了她的手,赞道:“得贤后,是朕之福也?”骆缇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
舒皇后道:“陛下几时唤他前来?”中兴帝想了想道:“不忙,他身子尚未恢复,再过些时吧。”舒皇后一点儿也不慌,点头道:“一切听陛下的。”又道:“他这几日必不能侍奉陛下,陛下还是该到其他姐妹处,走动走动。”中兴帝轻轻揽了她的腰道:“便是从皇后开始吧。”骆缇,郦怀生领着各自的人退了出去,只留几名宫女伺候。
不到一月,参奏云修儒的折子如雪片般飘向御书房,在宽大的书案之上,堆得像座小山。
中兴帝几乎将桌子也推翻了。魏允之望着满地的奏折,抬起一只脚道:“皇兄臣弟实在无法落脚,我可就踩了啊?”中兴帝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滚进来!”魏允之拿着脚尖儿扒拉着地上的奏折道:“皇兄预备将云修儒怎么处置了?”中兴帝道:“朕想让他去伺候崇翼。那里有廉松风在,朕还可放心一二。”魏允之暗自磨牙道:“妈的,这会子好了,他到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中兴帝见他神情古怪,拍了他一掌道:“想什么了?”魏允之道:“皇兄已有圣裁,何必还来问我。”骆缇道:“只是这般送去,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的。须得施一条苦肉计,方能瞒天过海。不至于将六殿下也扯进去。”
魏允之一听就炸了,瞪着眼道:“他那个身子还禁得起谁的拳脚?不行啊,你们趁早儿另打主意。”忽眼珠儿一转,凑到中兴帝跟前道:“要不便让他先暂时到臣……”中兴帝一把推开他道:“你还不曾死心吗?”魏允之撇着嘴道:“你别防我跟防贼似的。只是暂时,风头一过,便将他送回来。”中兴帝连连冷笑道:“羊入虎口,焉有回来之理?”魏允之道:“他要是被你打死了可怎么好?”中兴帝怒道:“你休要咒他,朕自有分寸。”魏允之皱眉道:“皇嫂这又是何必了。”
数日后,云修儒才吃了药躺下,司礼监便派人来接他去青鸾宫。
柳春来想着记贵妃的事,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袖道:“这便如何是好?”云修儒笑了笑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可怕?横竖是躲不过的,走吧。”那内侍上前安慰道:“云掌印莫怕,舒皇后最是和善之人,不会无故难为你的。你去青鸾宫陛下是知道的。”云修儒道:“你可知是为了何事吗?”那内侍摇头道:“小的委实不知。云掌印还是快些去吧。”柳春来忙着与他换上宫衣,又去拿了个蒲团过来。那内侍问道:“你拿这个做什么?”柳春来道:“这里离青鸾宫不算太近。要是走不动了,还可以垫着坐会儿。”那内侍笑道:“小的背着云掌印去吧。”云修儒摇头道:“使不得,还是我自己走吧。”那内侍有些发急道:“耽搁了时候才使不得。”云修儒推辞不过道:“如此就偏劳你了。”那内侍将他负在背上,同柳春来一道,急匆匆往青鸾宫去了。
舒皇后还是首次见到云修儒。他虽形销骨立,一脸的病容,却能让人生出万般怜惜之情。
舒皇后开口道:“赏他个座吧。”宫女们立时端了秀礅过来。云修儒有些受宠若惊得道:“奴婢是何等身份,不敢在娘娘面前放肆。”郦怀生道:“娘娘赐座若是不受,也是不敬呢。”舒皇后道:“你大病未愈,又走了远路,还是坐下好说话。”云修儒暗道:“果然传闻不假,皇后实乃慈善之人。”忙谢了恩,侧身而坐。郦怀生一挥手,左右人等皆退了下去。
舒皇后又将他打量一番道:“你可知,大臣们如今在联名参你吗?”云修儒大吃一惊,立起身道:“奴婢从未与外廷有联系,实不知犯了何罪?请娘娘明示。”郦怀生微微一阵冷笑。舒皇后道:“皆因你以内侍之身份,久居紫宸宫所致。”云修儒一听,心里反倒平静下来,缓缓跪下道:“奴婢情愿领罪。”舒皇后不料他竟有如此举动,笑道:“快起来吧,坐。”云修儒依言坐下。
舒皇后道:“你休要理他们。只要你受了封号,那便是名正言顺了。他们又能奈你何?”云修儒有些发蒙,望着舒皇后做不得声。郦怀生向他拱手道:“恭喜云掌印,陛下要封你做华容呢。”云修儒立起身,跪下道:“启禀娘娘,陛下曾答应奴婢,此事容日后再议。”舒皇后道:“此时非彼时啊。如今,参你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陛下为了你,几乎与大臣们撕破脸。再要闹下去,陛下怕是保不住你了。”
云修儒怔怔的呆了会儿,忽然笑起来,半天方道:“我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了,老天还是不肯放过我吗?”舒皇后道:“陛下为你所做的一切,你都不曾看在眼里吗?究竟为何不肯受封?是顾虑后宫的娘娘们吗?你休要害怕,万事有哀家替你做主。再说,你是华容,与贵妃同品,还有什么怕的了?或是另有隐情?你只管说出来,哀家与你做主便是。”云修儒暗道:“看来,再不能与云娃相见了。幸而上苍可怜,与她找了个好人家,不得受此牵连。”忽又想起翠微湖畔的那个人,默默的念了声:“松风,就此别过了。”叩头道:“多谢娘娘肯以诚相待,奴婢已是刑余之人,不愿再乘欢□受辱,甘愿一死了此残生。”
话音未落,中兴帝便凶神恶煞般,打屏风后冲将出来。一把掐住云修儒的脖子吼道:“枉费朕如此对你,你便是死都不肯受封吗?好好好……朕成全你,让你永无出头之日?”抬起手来,一巴掌扇过去,紧接着狠命的一推。云修儒在地上连滚了两圈儿,口鼻处鲜血直流,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柳春来在外头闯进来一看,尖叫着上前抱住他,又转回身跪下道:“陛下开恩呐,公公身上还没好完了,要打,便打奴婢吧!”说罢,连连叩头不止。
中兴帝对骆缇道:“撤了他印绶监掌印之职,让他去灼阳宫当差。拖出去!”两个内侍扑上前来,拖了云修儒便走。柳春来的额头已见了血,他扯住骆缇的衣摆哭道:“骆掌印与我家公公讲个情吧?”骆缇不耐烦的踢开他道:“迟了,你还不快去!”柳春来回头看见地上的血迹,一路哭着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亲亲们,别光傻看着,也陪我聊聊呗!
29
29、第 29 章 。。。
灼阳宫内,魏崇翼正在与廉松风闲话。忽闻外头脚步纷乱,夹杂着一个半大孩子哭声。二人方要去看究竟,汲庆祥一头撞进来道:“殿下,殿下,云掌印让青鸾宫的人,拖到我们这里来了。”廉松风急问道:“哪个云掌印?”汲庆祥道:“宫里头能有几个云掌印?便是印绶监的那位云修儒,云掌印。这会子正趴在院子里了。”魏崇翼脸色一变,推开他便要往外跑。廉松风比他快,一把扯住道:“殿下且慢,待奴婢去探看探看。”魏崇翼待要挣扎,廉松风望着他的双眼,微微摇了摇头。魏崇翼道:“速来报我知道。”廉松风应了声是,留下汲庆祥快步去了。
他如今虽不得势,然旧日的威名犹在。上至司礼监,下至一般杂役,莫不对他敬仰有加。
青鸾宫的两个内侍向他拱手道:“廉首领,我等奉圣旨,将云修儒交与你管束。”廉松风看着那人衣衫不整,发髻蓬松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小内侍正抱着他痛哭不止。忙命人将云修儒抬进值房去。回身问道:“不知云掌印犯了何事啊?”高个子内侍道:“他如今已罢黜掌印之职,廉首领还是莫在如此称呼吧。”矮个子内侍道:“今日,皇后娘娘奉了圣旨,对他百般相劝,让他受了华容的封号,他竟然去死都不从。陛下在屏风后听的火起,出来打了他一嘴巴。说是将他罚到灼阳宫,交由廉首领管制。”高个子道:“陛下如今是真恼了。说要他永无出头之日呢!啧啧,这人也太不识抬举了,自作自受。”说罢,二人拱手复旨去了。
廉松风才进得门来,便被那小内侍一把抱住腿哭道:“廉首领救救我家爷吧!”廉松风拉起他道:“你休要在此啼哭,他禁不得吵闹呢。”走到榻前一看,只见云修儒半边脸肿得老高,口鼻处皆有大量的血迹。杏黄的宫衣仿佛是在地上拖拽过,污浊不堪,膝盖处磨损的尤为厉害似有血迹渗出。
廉松风命人打了水,并拿了伤药过来,轻声对云修儒道:“你且忍耐些,上了药便不疼了。”云修儒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半天方认出是谁。心中暗道:“老天总算是睁了一次眼,让我临死之时,还能与他见上一面。”廉松风微微避开他的眼神,绞了手巾,小心的与他擦着脸上的血迹。待把裤腿儿挽起一看,两个膝盖早已是血肉模糊。廉松风与他清洗完伤口,方要上要 ,那手伸到一半儿,忽觉不妥又缩了回来。把药交给柳春来道:“我手重的很,还是你来吧。”一面说,一面把药递过去。转身吩咐手下上茶来。
云修儒提了口气道:“我这是在哪儿啊?”廉松风道:“这里是灼阳宫。陛下吩咐,让你从此便服侍六殿下了。”云修儒愣了一下道:“不是要我死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廉松风道:“事情依然都过去了,你安心把身子养好是正经。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说罢,向手下交待几句,匆匆的去了。云修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的叹了口气,暗道:“原来他竟这般嫌弃与我。”
少时,汲庆祥进来对柳春来道:“你这会儿便跟我们的人,去到以前的住处,把该收拾的,都收拾过来。云公公有我守着了。”
柳春来方要走,云修儒在榻上叫住他道:“你回司礼监去吧。”柳春来抢上几步,跪在他跟前道:“小的哪儿也不去,这辈子都跟着爷。”云修儒苦笑道:“傻孩子,你跟着我岂不受连累,还是回去吧,日后也有个好前程。”忽又看见他额头上破了皮,不免心痛道
:“你何必去求他,一掌把我打死了倒还干净。”又对汲庆祥道:“你是汲小哥儿吧,烦你与他上点儿药,送他回去吧。”柳春来扑在他怀里哭道:“爷别不要我,以后是生是死都跟着爷,绝无怨言。”汲庆祥见云修儒疼得直皱眉,慌忙上前拉他道:“你小心着点儿吧,他身上有伤呢。”
正闹得不可开交,廉松风走进来道:“这是怎么了?”汲庆祥便将事情一说。廉松风劝道:“这原是他的一片忠心,云……云公公就留下他吧。”又问了柳春来的姓名,对他道:“你紧着在这里啼哭不休,还要你爷来哄你不成吗?去收拾东西吧。”柳春来抹了一把眼泪,跟着一个内侍出去了。
云修儒慢慢的,在榻上挣扎着要坐起来。汲庆祥按住他道:“云公公要做什么?”云修儒道“还未到殿下那里请安……”廉松风上前一步道:“殿下已知到你身上有伤,叫你养好了再去不迟。”云修儒倒是一愣。未曾想到这位小殿下,竟有这等仁慈之心。因对廉松风道:“有劳廉首领,替我在殿下面前致谢。说我过两日便到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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